九月九日祭


[九月九日]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

少年不识愁滋味。
幼时读这首诗，只是囫囵吞枣，那其中的感情却是不甚了了。毕竟年少，哪晓得游子思乡，那颠沛流离之苦，不过生背下来罢了。
直到十多年后，我为了某人的逝去而伤悲。九月九日、九月九日……喃喃的轻念着，蓦然，我想起这首脍炙人口的诗作。
“遍插茱萸少一人”。
少一人。
刹那，触动了心底的一根弦。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锦瑟

是李商隐一贯的婉丽隐晦，对于初读者而言，远不如“相见时难别亦难”的那首《无题》来得好明白、容易感动。我喜欢这首诗，不过是因其对仗的工整，用词遣字的华丽而已；那种惘然，却不是未涉情愁、未历沧桑的少年人能够懂得的，充其量，不过一个“愁”字而已。
而多年后，我再读这首诗——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无端。
思华年。
悲哀潮水般席卷心头。

我依然是不懂乡愁的，也还没有“机会”体会到那种惘然，可是，这两首诗对我的意义已然不同了。
它们不再单单是两篇出色的文学作品而已；它们，连结了我的深情与哀愁。
诗是奇妙的。浓缩精炼的文字，凝结了浓缩精炼的悲欢。
我有满腔的情与愁，张口欲言难言；轻轻念几句诗，心底漫卷悲哀如潮，再也说不出什么。
“如今识尽愁滋味，欲语还休，欲语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秋]

秋。
离人心上秋。
九月九日重阳节。
待得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菊花年年开放，然而他还有几个重阳?
那个有着阳光的温暖，正直刚毅的人，死在这重九纯阳至阳之日，或许是很合适的吧。
他是明朗的。至死都是。


[微笑]

吉尔菲艾斯的死亡。
还记得，我的眼泪从莱因哈特扶起他时开始流下，然后在那微微一笑的刹那溅湿了书页，终于在莱因哈特目光如电激烈地反驳想劝慰他节哀的米达麦亚时痛哭失声，掩面、泪不能止。
那时，我是不怪莱因哈特的。因为，我几乎和他一样悲哀。

然而，那个红发青年的死亡，对我来说，是一抹微笑。
微笑。
不是那抹如同最后一缕秋阳的染血的微笑，而是，那在闪烁的星空中，一抹悠远而温暖的微笑。
仿佛撷自记忆深处的微笑。
哀痛的心情在连续四次反复阅读之后，任泪水渲泄了情绪，我带着红肿的眼拿起了第五本<雌伏篇 (上) >。
封面的背景是漆黑的宇宙，无数的星辰闪耀其中，明亮而遥远；青年微微侧着头，柔顺的短发似乎偏红却更像深棕，他微微地、温柔地、在那片星空中微笑着，微笑着，永恒地微笑着。他的笑容是那样的温柔，温柔得让人忍不住要落泪——
瞬间，泪如泉涌。
于是，吉尔菲艾斯的死亡，就凝成了那一抹微笑。
于是，尽管后来知道了这其实是莱因哈特的那个梦境中的微笑，在我心目中，这便是他最后的那一抹永恒的微笑。
一抹无论何时想起都弥漫悲伤的微笑。


(Fin.: 9/9/2006 24: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