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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年韩寒成名作《三重门》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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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我发现韩寒吧越来越多没素质的话,所以,我不辞辛苦为各位献上《三重门》全文,希望大家坐下来学学韩寒的文采,谢


1楼2004-11-12 00:49回复
    第一章(2) 

    韩寒 

     由于林雨翔整天在家门口背古文。小镇上的人都称之为“才子”。被允许读其它书后、才子转型读现代小说,读惯了古文,小雨翔读起白话小说时畅通顺快得像半夜开车。心思散极,古文全部荒废,连韩非子是何许人都不记得了。中国的长篇小说十部里有九部是差的,近几年发展得更是像广告里的“没有最差,只有更差”,只可惜好莱坞的“金酸梅”奖尚没涉足到小说领域,否则中国人倒是有在国际上露脸的机会。所以,读中国长篇小说很容易激起人的自信,林雨翔读了几十部后,信心大增,以为自己已经饱读了,且他得厉害——不是人所能及的他,而是蛙蛇过冬前的饱,今朝一饱可以长期不进食。

     于是林雨翔什么书都不读了,语文书也扔了。小学里凭他的基础可以轻松通过,升了中学后渐渐力不从心,加上前任语文教师对他的孤傲不欣赏。亟采用苟子劝他,说什么“君子务修其内而让之于外”,见未果,便用在子吓他“不能容人者,无亲;无亲者,尽人”。依旧没有效果,只好用老子骂他,说而翔这人“正复为奇,善复为妖”,预言“此人胸襟不广,做而无才,学而不精,懦弱却善表现,必不守气节,不成大器”。万没想到这位语文教师早雨翔一步失了节,临开学了不翼而飞,留个空位只好由马德保填上。

      雨翔得到马德保的认可,对马德保十分忠心,马德保也送他的散文集《流浪的人生》给林雨翔,林雨翔为之倾倒,于是常和马德保同进同出,探讨问题。两人一左一右,很是亲密。同学们本来对林雨翔的印象不好,看见他身旁常有马德保,对马德保也印象不佳——譬如一个人左脚的袜子是臭的,那么右脚的袜子便没有理由不臭。

      其实林雨翔前两年就在打文学社的主意,并不想要献身文学,而是因为上任的社长老师坚信写好文章的基础是见闻广博,那老师旅游成痹,足迹遍及全国,步行都有几万里,我红军恨不能及。回来后介绍给学生,学生听她绘声绘色的描述,感觉仿佛是接听恋人的电话,只能满足耳癌而满足不了眼病,文章依然不见起色。社长便开始带他们去郊游。开始时就近取材,专门往农村跑。头几次镇上学生看见猪都惊喜得留连忘返半天,去多以后,对猪失去兴趣,遂也对农村失去兴趣。然后就跑得远了些,~路到了同里,回来以后一个女生感情进发,著成~篇《江南的水》,抒情极深,荣获市里征文一等奖。这破文学社向来只配跟在其他学校后面捡些骨头,获这么大的奖历史罕见,便把女学生得奖的功劳全归在旅游上,于是文学社严然变成旅行社,惹得其他小组的人眼红不已。

      林雨知也是眼红者之一。初一他去考文学社,临时忘了《父与子》是谁写的,惨遭淘汰。第二次交了两篇文章,走错一条路,揭露了大学生出国不归的现象,忘了唱颂歌,又被刷下。第三次学乖了,大唱颂歌,满以为入选在望,不料他平时颂歌唱得太少,关键时刻唱不过人家,没唱出新意,没唱出感情,再次落选。从此后对文学彻底失望。这次得以进了文学社,高兴得愁都省略掉了。

      那天周五,下午有一段时间文学社活动。路上林雨翔对马德保说:“马老师,以前我们选写文章的人像选歌手,谁会唱谁上。”

      马德保当了一个礼拜老师,渐渐有了点模样,心里夸学生妙喻盖世,日上替老师叫冤:“其实我们做老师的也很为难,要培养全面发展的学生,要积极向上,更主要是要健康成长。”言下之意,学生就是向日葵,眼前只可以是阳光,反之则是发育不佳。

      “那最近有什么活动呢?”

      “嗅,就是讲讲文学原理,创作技巧。文学嘛,多写写自然会好。”

      雨翔怕自己没有闭门造车的本领,再试探:“那——不组织外出活动?”

      “这就是学校考虑的事了,我只负责教你们怎么写文章——怎么写得好。”马德保知道负责不一定能尽责,说着声音也虚。

      雨翔了解了新社长是那种足不出户的人,对文学社的热情顿时减了大半。踱到文学社门口,马德保拍拍林雨翔的肩,说:“好好写,以后有比赛就让你参加,你要争口气。”里面人已坐满,这年代崇敬文学的人还是很多的。所以可见,文学已经老了,因为一样东西往往越老越有号召力;但又可以说文学很年轻,因为美女越年轻追求者就越多。然而无论文学年轻得发嫩或老得快死,它都不可能是中年的成熟。
    


    5楼2004-11-12 0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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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德保介绍过自己,说:“我带给大家一样见面礼。”学生都大吃一惊,历来只有学生给老师送东西的义务,绝没有老师给学生送东西的规矩。

        马德保从讲台下搬出一叠书,说:“这是老师写的书,每个人一本,送给大家的。”然后一本一本发,诧异这两百本书生命力顽强,大肆送人了还能留下这么多。

        社员拿到书、全体拜读,静得吓人。马德保见大作有人欣赏,实在不忍心打断,沉默了几分钟,忽然看到坐在角落里一个男生一目十页,炒咧乱翻。平常马德保也是这么读书的,今天不同,角色有变化,所以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可书已送人,自己又干涉不了,好比做母亲的看见女儿在亲家受苦。马德保实在看不下去,口头暗示说:“有些同学读书的习惯十分不好,速度太快,这样就不能体会作者着笔的心思,读书要慢。”一 这话把想要翻一页的人吓得不敢动手,只好直勾勾地看着最本几行发呆——其实不翻也不会影响,因为马德保的散文散得彻底,每篇都像是玻璃从高处跌下来粉碎后再扫扫拢造就的,怕是连詹克明所说的“整合专家”都拼不起来了。

        雨翔悄声坐到那个翻书如飞的男生旁。两人素未谋面,男生就向他抱怨:“这是什么烂书,看都看不懂。”

        林雨翔为认识一个新朋友,不顾暗地里对不起老朋友,点头说:“是啊。”

        “什么名字?”林雨翔问。

        “罗——罗密欧的罗,天——”男生一时找不出有“天”的名人,把笔记本摊过去,笔一点自己的大名。

        “罗——天诚,你的字很漂亮啊。”

        罗天诚并不客气,说:“是啊,我称它为罗体字!”说着满意地盯着“裸体字”,仿佛是在和字说话:“你叫林雨翔是阳,我听说过你的名字。”

        一切追求名利的人最喜欢听到这句话。林雨翔心里回答“正是老子”,嘴上窘笑说:“是吗?”

        罗天诚像没在听林雨知说话。林雨翔那个“是吗”凝固在空气里翘首以待回应。

        “上面那根排骨叫什么名字P我看见他跟你挺好的。 ”林雨翔不愿和排骨苟活一起,不屑道:“他是我一个老师,看我将来会有大出息,故意和我套近乎。”

        “我看是你和地套近乎吧?”罗天诚冷眼看他,拆穿谎言。雨翔苦心经营的虚荣感全部被反歼灭掉,痛苦不堪,硬笑一下,懒得和罗天诚这怪人说话。

        马德保终于开讲。第一次带一大帮文学爱好者——其实是旅行爱好者——他有必要先让自己神圣,昨晚熬到半夜,查经引典,辞书翻了好几本,总算著成今天的讲义,开口就说: “文学是一种美的欣赏美的享受,既然如此,我们首先要懂得什么是美。研究美的有一门学问,叫美学——研究丑的就没有五学,所以可以看出美的重要——”

        马德保顿了顿,旨在让社员有个笑的机会,不料下面死寂,马德保自责讲得太深,学生悟性又差,心里慌了起来,脑子里一片大乱,喝一口水稳定一下后,下面该说的内容还是不能主动跳出来。马德保只好被动搜索,空旷的记忆里怎么也找不着下文,像是黑夜里摸寻一样小东西。

        马德保觉得学生的眼睛都注意着他,汗快要冒出来。万不得已,翻开备课本,见准备的提纲,幡然大悟该说什么,只怪自己的笨: “中国较著名的美学家有朱光潜,这位大家都比较熟悉,所以我也不再介绍了——”其实是昨晚设直到资料,“还有一位复旦大学的蒋孔阳教授,我是认识他的!”


      6楼2004-11-12 0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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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父以为她是回来拿钱的,一声不发,低头扒饭。林雨翔看不惯母亲,轻声说:“爸,妈欠你多少情啊。”

          “这你不懂,欠人家情和欠人家钱是一回事,她心里也不会好受的。”

          林母竟还认得厨房在哪里,围上兜去做菜,娇喷说:‘你们两个大男人饿死也活该,连饭都不会做,花钱去买盒饭,来,我给你们炒些菜。’ 林父一听感动得要去帮忙——足以见得欠人钱和欠人情有很大的不同。比如别人欠你一笔钱,拖着久久不还,你已经断然失望,这时,那人突然还钱了,你便会觉得那仿佛是身外之财,不是你的钱,然后挥霍花掉;但若是别人欠你一份情,也久久不还,待到那人还你情时,你会备加珍惜这情。

          雨翔心里笑着。林父帮忙回来,想到正事,问:“那个赏识你的老师是—— ‘马老师,马德保。”

          ‘马德保这个人!”林父惊异得要跳起来。

          林雨翔料定不会有好事了,父亲的口气像追杀仇人,自己刚才的自豪刹那泄光,问道;怎么了/ 林父摇摇头,说;‘这种人怎么可以去误人子弟,我跟他有过来往,他这个人又顽固又——陇,根本不是一块教书的科。’ 林雨翔没发觉马德保有顽固的地方觉得他一切尚好——同类之间是发现不了共有的缺点的。但话总要顺着父亲,问:‘是吗2大概是有一点。’ 林父不依不饶:‘他这个人着事物太偏激了,他认为好的别人就不能说坏,非常浅薄,又没上过大学R发表过几篇文章—一’ ‘可爸,他最近出书咧。”

          林雨翔一时消仅填把小山断见性器黜了旧“切在这种什么世道,出来的书都是害人的!”铲平了出版界后,觉得自己也有些偏激,摆正道:“书呢?有吗?拿来看看。”

          林雨翔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和老师有积怨,诚惶诚恐地把书翻出来递给父亲,林父有先知,一看书名便说:“不行”,看了略要更是将头摇得要掉下来。

          林母做菜开了个头,有电话来催她搓麻将,急得任那些菜半生不熟在锅里。林父送她到了楼下,还叮嘱早些回来——其实林母回家一向很早,不过是第二天早上了。

          林雨翔望着父亲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哈,赌场出疯子,情场出傻子。”

          马德保的理论课上得人心涣散,两个礼拜里退社的人数到了十五个。马德保嘴上说:“文学是自愿,留到最后的最有出息。”心里还是着急,暗地里向校领导反映。校方坚持自愿原则,和马德保的高见不谋而合也说留到最后的最有出息。又过半个礼拜,没出息的人越来越多,而且都退得理由充足,有自己写条子的,说: 本人尚有作家之梦,但最近拜谒老师,尊 听讲座,觉得我离文学有很大的距离,不是搞 文学的科,故浅尝辄止,半途而废,属有自知 之举。兹为辞呈。

          这封退组信写得半古不白,马德保捧一本字典翻半天,终于搞懂是要退出,气得撕掉。手头还有几张,惶恐地再看,下封就有了直奔主题的爽快: 马老师,您好。我由于有些事情,想要退 出文学社。祝文学社越办越好! 马德保正在气头上,最后一句祝福读着也像是讥讽,再撕掉。第三封就文采飞扬情景交融了: 我是文学社一个普通的社员,但是,最近 外公卧病,我要常去照顾,而且我也已经是毕 业班的学生了,为了圆我的梦,为未来抹上一 层光辉,我决定暂时退出文学社,安心读书, 考取好的高中。马老师的讲课精彩纷呈,博古 通今,贯通中西,我十分崇敬,但为了考试, 我不得不割爱。

          马德保第一次被人称之为“爱”,心里高兴,所以没撕。读了两遍信,被拍中马屁,乐滋滋地想还是这种学生体贴人心。


        8楼2004-11-12 0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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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天诚低声说深沉是无法伪装的。

            “那你去过周庄吗?”

            “去又如何,不去又如何?”

            “问一下罢了。周庄那里似乎有个……大责人,后来出钱建——是修长城,被皇帝杀掉了。这个人脑子抽筋,空留一大笔钱,连花都没花就——”

            罗天诚叹道:“钱有什么意思。一个人到死的时候,什么名,什么利,什么悲,什么喜,什么爱,什么恨,都只是棺木上的一缕尘埃,为了一缕尘埃而辛苦一生,值吗?”语气里好像已经死过好几回。

            林雨翔不比罗天诚死去活来,没机会爬出棺材看灰尘,说:“现在快乐一些就可以了。”

            罗天诚解剖人性:“做人,要么大俗,要么大雅,半俗不雅是最痛苦的人,徐志摩是大雅,马德保是大俗,但他们都是快乐的人,可你却半俗不雅,内心应该十分痛苦。”

            林雨翔整理内心感受,没有痛苦。说马德保快乐是可以理解的;徐志摩除了飞机失事头上一个大洞死得比较不雅外,评上大雅是没有异议的;可林雨翔没有证据说明他不俗不雅,便问:“那你呢?”

            罗天诚被自己的问题反呛一口,看窗外景物不说话,由大雅变成大哑。

            林雨翔的问题执意和罗天诚的回答不见不散,再问一声:“那你呢?”

            罗天诚避不过,庄严地成为第四种存在形式,说:“我什么都不是。”

            “那你是?”

            “我是看透了这些。”

            林雨翔心里在恣声大笑,想这人装得像真的一样;脸上却跟他一起严肃,问:“你几岁了?”

            “我比你大。相信吗,我留过一级。”

            林雨翔暗吃一惊,想难怪这人不是大雅不是大俗,原来乃是大笨。

            “我得过肝炎,住了院,便休了一个学期的学。”

            林雨翔心里猛地停住笑,想刚才吃了他一个面包,死定了。身子也不由往外挪。

            罗天诚淡淡说:“你怕了吧?人都是这样的,你怕了坐后面,这样安全些。”

            林雨翔的心里话和行动部署都被罗天诚说穿了,自然不便照他说的做,以自己的安全去证实他的正确,所以便用自己的痛苦去证实他的错误。说:“肝炎有什么大不了的——”为了要阐明自己的凛然。恨不得要说“你肝没了我都不怕”,转念一想罗天诚肝没了自己的确不会害怕被染上,反会激起他的伤心,便改口说,“我爸都患肝炎呢。”

            林雨翔把自己的父亲凭空栽上肝炎病史后,前仆后继道:“我的爷爷也是肝炎呢!”说完发现牛皮吹歪了,爷爷无辜变成病魔。轻声订正:“也患过肝炎呢!”

            “你没得吧?”

            “没有。”

            “以后会的。”罗天诚的经验之谈。

            “嗜。”林雨翔装出悲怆。

            “到你得了病就知道这世上人情冷暖了。”

            “是吗——”林雨翔说着屁股又哪一寸。

            车到大观园旁淀山湖,车里的人兴奋得大叫。上海的湖泊大多沾染了上海人的小气和狭隘。造物主仿佛是在创世第六天才赶到上海挖湖,无奈体力不支,象征性地凿几个洞来安民——据说加拿大人看了上海的湖都大Dq“Poo!Pit!”,恨不得把五大湖带过来开上海人的眼界。淀山湖是上海人民最拿得出门的自然景观,它已经有资格让加拿大人尊称为“POnd”了。一车人都向淀山潮拍照。

            上海人的自豪一眨眼就逝过去了。车出上海,公路像得了脚癣,坑洼不断,一车人跳得反胃。余秋雨曾说去周庄的最好办法就是租船走水路,原因兴许是水面不会患脚癣,但潜台词肯定是陆路走不得。马德保是不听劝诫的人,情愿自己跳死或车子跳死也要坚持己见。跳到周庄,已近九点。


          10楼2004-11-12 0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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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儿确定了,激动得恨不得投河游过去。船上女孩子向她挥手,露齿一笑。

              那挥手的涉及范围是极广的,瞄虽然只瞄准了沈溪儿,但林雨翔罗天诚都沾了溪儿的光,手不由升起来挥几下。这就是为什么霸弹要在一定距离内才能发挥最大威力。

              沈溪儿视身上的光为宝,不肯施舍给林罗两人,白眼说:“她又不是跟你招手,你激动什么! ”说着想到中文里的“你”不比英文里的“YOll”,没有骂一拖H的神奇功能,旋即又转身笑罗天诚:“喂,你别假深沉,你也是啊,自作多情。”

              训完后迎接Susan。船快靠岸了,Susan拢了据头发,对沈溪儿嫣然一笑,说:“你也在这里啊,真巧。”然后小跨一步要上岸,不幸估计不足,差点跳水里,踉跄了一下。林雨翔忙要伸手去拉,沈溪儿宁朋友死也不让雨翔玷污,拍掉他的手,扶住Susan。Susan惊甫未定,对林雨翔赧然一笑。林雨翔怔住,杜甫的《佳人》第一个被唤醒,脑子里幽幽念着“绝代有佳人,绝代有佳人”。第二个苏醒的是曹植的《美女赋》“美女妖且闲……”,这个念头只是闪过;马上又变成《西厢记》里张生初见崔茸茸的情景“只叫人眼花缭乱口难言,魂灵儿飞在半天”。然后变性,油然而生《红楼梦》里林黛玉第一次见贾宝玉的感受:“好生奇怪,倒像在哪里见过的,何等眼熟!”畅游古文和明清小说一番后,林雨翔终于回神,还一个笑。

              沈溪地偶见朋友,不愿意再划船了,要拉着去玩。林雨翔追上去严肃道:“喂,马德保说了,不准——”

              “马德保马德保,你跟他什么关系,听话成这样!走,Susan。”沈溪儿怒道。

              Susan有些反应,问:“他是不是那个你说的精通古文的林雨——”

              “就是这小子。”沈溪儿答。

              “哇,古文耶——”说着伸出手说,“你好,久仰了。”

              林雨翔惊喜地伸手, 惹得罗天诚在一旁眼红。 沈溪儿拍人的手上了痛,打掉Susan的手说: “握什么, 不怕脏? ”林雨翔握一个空,尴尬地收回手搔头说:“哪里,只是稍微读过一点。”

              Susan把这实话当谦辞,追问:“听沈溪儿讲你能背得出《史记》?”

              林雨翔自己也吓了一大跳,恨沈溪儿吹牛也不动脑筋,凭林雨翔的记忆力,背《老子》 都是大有困难的; 何况在林家,《史记》乃是禁书,林雨翔连“世家”

              “列传”都会搞淆,哪有这个本事,忙说:“以前小时候的事情了,现在不行了,老矣!”

              这憋出来的幽默惹得Susan格格地笑, 手抚一下头发命令:“那可不行,你一定要背!”

              林雨翔被逼得直摆手:“真的不行!真的——”说着还偷窥几眼Susan。

              罗天诚被晾在一边,怪自己连《史记》都没看过,否则便可以威风地杀出来向Susan大献殷勤。

              林雨翔把话岔开,问:“你没有中文名?”沈溪儿代答道:“要你管,她在加拿大时我就这么称呼她。”

              林雨翔追问:“加拿大,怎么样?”

              沈溪儿又成代言人:“你没听说过?外国有个加拿大,中国只有大家拿!”

              林雨翔一听,爱国胸怀澎湃,又懒得跟沈溪儿斗,问 Susan:“你这样不冷?”

              这话把Susan遗忘的“冷” 全部都提醒上来了,说:“当然冷——冷死我了——可这样能贴近江南小镇啊——江南美女都是这样的。”

              林雨翔见Susan的话头被转移掉了, 暂时没有要背书的危险,紧张顿时消除,老婆似的呼吸空气。

              ‘你要背《史记》嗅,不许赖!”Susan笑道。

              林雨翔一身冷汗。 沈溪儿怕雨翔被折磨死,博爱道:“好了,Susan,别难为林大才子了。你怎么会在周庄呢?真怪。”


            12楼2004-11-12 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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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2) 

              韩寒 

               “如胶似漆!”

                “我还看见你和她一起散步,靠得简直是那——东北,你来说——”

                “我说,是贼近啊!”

               “贼近!”

                “贼近!”

                “贼近!”

                罗天城始料未及班友都是语言专家,一大堆警句预备要出来反驳。

                班上人继续刺伤罗天诚。他们仿佛都是打手出身,知道一个人被接得半死不活时,那人反抗起来愈猛,解决方法就是打死他再说—— “我还看见你和她一起在外面吃饭呢!”

                “我也看见了。”

                “周六在大桥上!”

                “礼拜天去郊游了!”

                罗天诚不会想到,他的行踪虽自诩诡密,但还是逃不过侦察。中国人的底子里有窥探的成分,在本上由于这方面人才大多,显露不出才华,一出国兴许就推他独尊了, 这就是为什么有的中国人一跑到外国回来就成了间谍。 也难怪中国有名言“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战时,雪亮的眼睛用来发现敌人;和平年代,就改为探人隐私了。罗天诚秘密被挖掉了,叫:“你们不可以跟踪我的!”

                “哟,大哲人,谁跟踪你,吃饱了没事干。是不小心撞见的,晦气!想躲都躲不掉!”

                罗天诚等放学后又和小妹一起走,由于早上大受惊吓,此刻觉得身边都是眼睛,只好迂回进军。路上说:“小妹啊,你知道吗,我刚同字都划_。”

                她问知道什么。

                罗天诚支吾说那个。

                她谈谈说:“你很在乎那些话吗?”

                罗天诚忙说:“在乎这些干什么!”

                小妹欣然笑了。适当地撒~些说是十分必要的,罗天诚深知这条至理名言,他和小妹的交往都是用谎来织成的,什么“年少早慧博览群书”,“文武双全球技高超”,撒得自己都没知觉了,万一偶尔跳出一句实话,反倒有破成的恐慌。

                那女孩信了这话,问:“是啊,你是我哥哥嘛。”越笨的女孩子越惹人爱,罗天城正因为她的顺从而对她喜欢得难割难舍。说:“别去管别人怎么说。”


              20楼2004-11-12 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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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雨翔感激得无法言语,所以索性连谢也免了。他照梁样君说的誊写一遍。林雨翔的书法像脏孩子,平时其貌不扬,但打扫一下,还是领得出门的。以前软绵绵的似乎快要打瞌睡的字,今天都接受了重要任务,好比美国军队听到有仅可打,都振奋不已。

                  林雨翔见自己的字一扫颓靡,也满心喜欢。誊完一遍,回首罗天诚的“裸体字”,不过尔尔! 梁样君看过,又夸林雨翔的字有人样。然后猛把信纸一撕为二。林雨翔挽救已晚,以为是梁样君嫉妒,无奈地说:“你H这又是——”

                  梁样君又拿出透明胶,小心地把信补好,说:“我教给你吧,你这样,人家女孩子可以看出,你是经过再三考虑的,撕了信又补上寄出去,而不是那种冲动地见一个爱一个的,这样可以显示你用情的深,内心的矛盾,性格的稳重,懂俄?”

                  林雨翔佩服得又无法言语。把信装入信封,怕泄露机密,没写姓名。

                  这天八点就下了课。梁样君约林雨翔去舞厅。雨翔是舞盲,不敢去献丑,撒个谎推辞掉,躲在街角开地址和贴邮票,趁勇气开放的时候,寄掉再说,明天的事情明天再处理。

                  这一夜无梦,睡眠安稳得仿佛航行在被麦哲伦冠名时的太平洋上。一早准时上岸,这一觉睡得舒服得了无牵挂,昨夜的事似乎变得模糊不真切,像在梦里。

                  彻底想起来时惊得一身冷汗,直拍脑袋,后悔怎么把信给寄了。上课时心思涣散,全在担心那信下场如何。他料想中国邮政事业快不到哪里去,但他低估了,中午去门卫间时见到他的信笔直地躺在Susan班级的信箱里, 他又打不开,心里干着急,两眼瞪着那信百感交集,是探狱时的表情。

                  无奈探狱是允许的,只可以看看那信的样子,饱眼馋,要把信保释或劫狱出去要么须待时日要么断无可能。雨翔和那信咫尺天涯,痛苦不堪。

                  吃完中饭匆忙赶回门卫间探望,见那信已刑满释放,面对空荡荡的信箱出了一身冷汗。心里叫“怎么办,怎么办”! 垂头丧气地走到Susan教室门口时, 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头垂得恨不能嵌胸腔里。寒冬里只感觉身上滚烫,刺麻了皮肤。

                  下午的课心里反而平静了,想事已如此,自己也无能为力。好比罪已犯下,要杀要剐便是法官的事,他的使命至此而终。

                  那天下午雨翔和Susan再没见到, 这也好,省心省事。这晚睡得也香,明天星期日,可以休息。严寒里最快乐的事情就是睡懒觉,雨翔就一觉睡到近中午。在被窝里什么都不想,倦得枕头上沾满口水,略微清醒,和他大哥一样,就有佳句来袭——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摊口水向东流。自娱了几遍,还原了“一江春水向东流”,突发奇想,何不沿着日落桥下的河水一直走,看会走到哪去。

                  天时地利人和,林父去采访了,林母的去向自然毋庸赘述。打点行装,换上旅游鞋。到了河边,是泥土的芳香。冬游不比春游,可以“春风拂面”,冬风绝对没有拂面的义务,冬风只负责逼人后退。雨翔抛掉了大叠试卷换取的郊游,不过一个小时,但却轻松不少。回到家里再做卷子的效果也胜过服用再多的补品。

                  周一上课像又掉在俗人市侩里, 昏头涨脑地想睡。 沈溪儿兴冲冲进来,说:“林雨翔,你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你猜!”

                  “不知道。”

                  “叫你猜!”沈溪儿命令。

                  “我没空,我要睡觉了!”林雨翔一摆手,埋头下去睡觉。

                  “是 Susan的信!”

                  “什么!”林雨翔惊得连几秒钟前惦记着的睡觉都忘记了。

                  “没空算了,不给你了!”


                33楼2004-11-12 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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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雨翔看完大吃一惊,以为鲁迅在天之灵寄信来了。一看署名,和鲁迅也差不离了,叫周树仁,后标是笔名,自湖北某中学。树仁兄可惜晚生了一百年或者早生了一百年。林雨翔突然想这人也许正是”鲁迅文学院”里“走出”的可以引以骄傲的校友,不禁失笑。

                    最后一封信字体娟秀,似曾相识。林雨翔盯着字认了一会儿,差点叫出声来。

                    最后一封信恰恰是最重要的, 来自Susan。林雨翔疾速拆开,小心地把信夹出。信的内容和上封并无二致,奉劝林雨翔要用心学习,附加几句赞扬文章的话。区区几十个字他看了好几遍,而且是望眼欲穿似的直勾勾地盯住,幸亏那些字脸红不起来,否则会害羞死。

                    这次去门卫间去得十分有价值,这些信落到班主任手里,后果很难说。林雨翔丰收后回家,路上对那本烂杂志大起敬意,原以为它的发行量不过二三十本,看来居然还不止。可见这些被作文虽然又思又呆,但后面还有一帮子写不出破作文的更思更呆的学生跟随着呢。

                    林母听到看到鲁迅文学院的邀请,竭力建议雨翔参加。其实她并不爱鲁迅,只是受了那个年代书的影响,对梁实秋很得咬牙切齿,引用军事上的一条哲理,“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所以,既然朋友的学院函请,便一定要赏脸。她又把喜讯传给林父,林父最近和林母有小矛盾。按照逻辑,“敌人的朋友就是我的敌人”,所以,坚决反对,说一定是骗钱的。

                    晚上补课补数学。任教老头爽朗无比,就是耳背——不过当老师的耳背也是一种福气。他是退休下来的高级教师——不过说穿了,现在有个“高级”名义算不得稀奇,上头还有“特级”呢,兴许再过几天,“超级老师”都快有了。高级老师深话数学,和数学朝夕相伴,右眉毛长成标准抛物线;左眉毛像个报号,眉下眼睛的视力被那根号开了好几次方,弱小得须八百度眼镜才能复原。他极关爱学生,把学生当数学一样爱护,学生却把他当文学一样糟践。这次补课也一样,没人要听他的课。

                    课间林雨翔把收到的信全部展示给梁样君,梁样君挑了几篇字迹最破的,说这些值得回。林雨翔问原因,梁摔君引用数学老师的词语,妙语说一般而言,女性的美色和字迹成反比,人长得越漂亮,字迹越难看。

                    林雨翔又被折服,和梁样君就此开辟一个研究课题,两人钻研不倦,成果喜人。

                    最后结论是Susan是个女孩子里的奇人, 出现频率和伟大作家一样,五百年才能有一个。林雨翔倍感珍惜。梁律君问她电话号码,雨翔警觉地说不知道。

                    梁样君失望地给手里的信估计身价,打算改天卖掉。林雨翔吃惊地问信也能卖钱?梁样君说:“现在的人别看外表上玩的疯,心里不要太空虚唤!这种信至少可以卖上五六元一封,你没看见现在杂志上这么这么多的交笔友启事?”

                    “嗯”

                    “全送给我了?”

                    “没问题!”

                    数学教师老得不行,身子一半已经升天了。头也常常犯痛。他留恋着不肯走,说要补满两个半钟头。白胖高生怕这位老人病故此地,收尸起来就麻烦了,不敢久留他,婉言送走。

                    时间才到七点半。梁样君约林雨翔去“鬼屋”。林雨样思忖时间还早,父亲不在,母亲一定去赌了,她在和不在一个样。顿时胆大三寸,说:“去!”

                    “你知道鬼屋在哪里吧?”

                    “不知道。”

                    “你呀,真是白活了,这么有名的地方都不知道!”梁律君嘲笑他。

                    林雨翔又委屈又自卑,油然而生一种看名人录的感觉。他问:“那个地方闹过鬼?”


                  40楼2004-11-12 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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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小三轮尽管好像比林雨翔喝了更多的酒,东倒西歪的,但速度奇快,一路上街灯飞速往后退,只有风在耳边尖啸,宛若梦境。

                      到了下一个路口,林雨翔背倚在街灯后,直想倒地呼呼大锤。同时他又要祈祷Susan发扬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精神,一条路直着走,不要创新出其它走法。

                      远方谈雾里渐渐清晰出一个身影,林雨翔顿时高度警惕,几乎和路灯会为一体。

                      突然那酷似Susan的女孩停下车来。 林雨翔以为身影发现异样,大为紧张,恨不得嵌到灯杆里或拥有一身保护色。

                      身影下车后往路边走,再仔细一看,那里蟋跪着一个乞丐。林雨翔平时虽然认为乞丐不去建设祖国四化而来讨钱很没志气,但是还是会给点钱的。但偏今天没看见,爱情果然使人盲目。

                      那长发飘飘的身影半蹲在乞丐边上,掏出一点东西给乞丐,而乞丐则磕头不止,身影扶住乞丐,再把手套脱下来给他,说几句话后撩一下头发,挥挥手转身去推车。

                      那撩头发的动作林雨翔再熟悉不过了,的确是Sll-sano 此刻的林雨翔已经不想再去表白什么了, 蟋在路灯后暗想谁追到了Susan谁就是最幸福的人。 然后就希望susan不要发现他了,忙躲一团不知名长青植物后。自行车的声音渐远。 不远处的乞丐目视Susan走远,然后盯住林雨翔看,以为是志同道合者。 想那乞丐现在已是小康乞丐,所以并看不起林雨翔。林雨翔还看着Susan远去的背影发愣,转头看见那乞丐,是个残疾人,坐在一辆四轮平板小车上,心生怜悯,也想去献爱心,不料那乞丐站起来拎着小车拍拍屁股走了。

                      这一夜林雨翔怎么样迷迷糊糊回到家里的已经不记得,只知道夜短梦却多,一个接一个像港台连续剧。做得正在剧情紧张部分时,被敲铁门的声音震醒。张开眼见是自己母亲回家。生母已经好久不见,今晚——今晨老母喜气洋洋,想必是赢了钱,人逢喜事精神爽,林母见儿子醒着,笑着问:“咦,我今天回来怎么见到街上都是学生?”

                      林雨翔一听马上跳下床,一看表,叫完蛋了,要迟到了,于是为了集体荣誉,抛弃个人卫生,直冲门外。一路狂奔,到了校门,车子已经启动,想万幸,正好赶上。找到本班那辆车时发现上面能坐的地方已经坐满了人,只差方向盘上没人。老师自然指责他一顿,然后发了一个重要指示:坐隔壁班那辆车上。

                      上了隔壁班那车,只见都是人头。导游给他措明方向,说还有一个加座,雨翔看过去,顿时气息不畅两眼发亮,靠加座的一旁就是Susan。Susan也发现了他,微微一笑,拿掉加座上的包。

                      坐到那个位置林雨翔只觉得无所适从,又恨自己没搞个人卫生,偏偏造化弄人。

                      问了好久才敢张眼看世界。 Susan旁边的那个女生仿佛一个大探索家,喜欢和大自然抗争, 只穿了一条短裤,脸上又惨白,在夜色的渲染下,能去吓鬼。susan只是很普通的衣着,但已经够把身旁那个村得像鬼中豪杰。那女生一见林丽翔,顿时马屁横溢:“啊,你就是林雨翔吧!才子!”

                      林雨翔恨不得要叫:“好!拿赏!”却只低下头说哪里哪里混混而已不如你身旁那位才女。

                      此时车内一暗,气氛格外雅致。Susan轻声说:“林雨翔。”

                      雨翔精神高度集中,差点说“到”。

                      ‘林昨晚安全回家了?”

                      “要不然我人还能在这儿吗?”

                      “你怎么坐我们的车?”

                      “没什么原因,最后一个上车已经没位置了。”


                    48楼2004-11-12 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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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7) 

                      韩寒 
                       
                       “最后一个上车,这么伟大?”

                        林雨翔大喜,想做人有钱福。说:“没你伟大。”

                        “开玩笑。对了,你喝得——没事吧?”

                       “没事,昨天一身酒气,不介意吧?”

                        “不是实话,那酒味挺好闻的。”

                        虽然这句话是赞扬酒的,但作为酒的消灭者,林雨翔还是很荣幸的。

                        “昨天很冷,你回家有没有觉得冷?”林雨翔问。

                        “还好。”

                        “去南京车程多久?”

                        “五个小时吧,现在才三点呢。外边真漂亮。”

                        林雨翔扭头看窗外,见立交路上好几排路灯交织在一起,远方夜幕里几盏孤灯。

                        林雨翔想这辈子算是和路灯结下不解之缘了。

                        林雨翔要想一个话题, 斟酌好久,那话题终于应运而出:“喂,Susan,你觉得你是个感性的人还是理性的人介 Susan抿嘴一笑,说:“你是个性感的人吧?”

                        林雨翔暗下说:“哪里哪里,你旁坐那个才性感呢!”嘴上说:“不好意思,酒后失言。”

                        “哪里,我觉得你说得很对。我是个感性的人。”

                        林雨翔已经想好了, 无论Susan说什么, 都要大夸一番再把自己归纳入内:“感性好! 我也是感性的人!”说完变成感冒的人,打了一个嚏。Susan问:“你着凉了?”

                        “没有没有,嚏乃体内之气,岂有不打之理?”林雨翔改编了一首诗来解释,原诗是:“屁乃体内之气,岂有不放之理,放屁者欢天喜地,吃屁者垂头丧气。”

                        是首好诗,可惜无处发表。

                        “这么凉的天,你只穿这么一点,不冷吗?”

                        雨翔扫视身上挂的几件衣服,说一点不冷。就是指身上某个点不冷,其余地方都冷。

                        林雨翔想起昨夜酒后作诗一首,上写: 亲爱的为你使尽这杯酒 醉了之后我就不会有哀愁 什么都可以说 只是别说曾经拥有 那是懦弱的人骗自己的理由 亲爱的 别说我不要 别说分手 伸出小指我们拉勾 不说来世爱你 来世我遇不见你 来世我会爱别人 今生只爱你已经足够 这首诗是林雨翔一气呵成一气呵成的,烈酒劣酒果然给人灵感。想到以后忙拿出来给Susan看。Susan拿出一个小手电,读完以后问:“你写的?”

                        “不,徐志摩写的。’”

                        “我怎么没看见过?”

                        “嗅,好像是戴望舒或柳亚子写的,写得怎么样?”

                        “太棒了!”

                        林雨翔大悔,想当初怎么就不说是自己写的,如今自己辛苦却给别人增彩,不值。

                        Susan把诗还给林雨翔。问:“是不是说到感性了?”

                        “嗯”

                        “我想到以前我的一个语文老师——是女的——她刚从师大毕业,是我们学校最年轻的一个老师,她给我的印象很深,记得上第一节课时她说不鼓励我们看语文书,然后给我们讲高晓松——那个制作校园歌曲的。她第一节课给我们唱了《青春无悔》,说我们不要满足于考试之内的死的没用的东西、要在考试外充实自己,这样才能青春无悔。然后她推荐给我们惠特曼的书,小林多喜二的书,还有一本讲知识经济的,还有《数字化生存》,嗯——很多书,还带我们去图书馆。不过后来她调走了,因为我们班的语文在全年级里是最后一名,能力很高,成绩很差。后来校长说她不适宜于教师工作,教育手段与现在的素质教育不符,放纵学生不吃透课本,体会什么段意中心。后来她走的时候都委屈得哭了,说教育真的不行了,然后再给我们唱《青春无悔》。其实现在中国教育不好完全不是老师和学校的问题,是体制的问题。到现在我~听到《青春无悔》就会想起那位老师,真的。”

                        林雨翔听得义愤填膺,恨不得跳下车跟开在最前面的凌志车里教育局的人拼命。

                        问:“那理性的人呢?”

                        “嗯——理性的人会把《青春无悔》里每一句话作主谓语分析,然后出题目这个字加在这里好不好,删掉行不行。”

                        “言之有理。那首叫《青春无悔》的是谁唱的?”

                        “老狼和叶蓓,高晓松的词曲。”
                      


                      49楼2004-11-12 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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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唱给我听一听好吗?”

                          “嗯,现在车上有些人在休息,不太好吧,我把歌词给你看,努,在这儿。”

                          林雨翔在飘摇的灯光下看歌词,词的确写得很棒。

                          开始的开始是我们唱歌一 最后的最后是我们在走 最爱的你像是梦中的风景 说梦醒后你会去我相信 不忧愁的脸是我的少年 不诚惶的眼等岁月改变 最熟悉你我的街已是人去夕阳外 人和人相互在街边道再见 你说你青春无悔包括对我的爱恋 你说岁月会改变相许终身的诺言 你说亲爱的道声再见 转过年轻的脸 含笑的带泪的不变的眼 是谁的声音唱我们的歌 是谁的琴弦烧我的心弦 你走后依旧的街 有着青春依旧的歌 总是有人不断重演我们的事 都说是青春无悔包括所有的爱恋 都还在纷纷说着相许终身的诺言 都说亲爱的亲爱永远 都是永远年轻的脸 永远永远不变的眼 “好!写得好!不知曲子怎么样。”

                          “曲也不错。你看这首,也很好听。”

                          “是《模范情书》吧?‘我是你闲坐窗前的那棵橡树’,好比喻!”林雨翔暗想老狼真是不简单,摇身就从哺乳类动物变成植物。

                          Susan把食指轻放在唇上说:“不要说话了,别人正在休息,你也睡一会儿吧。”

                          林雨翔点点头, 想Susan真是体贴别人。于是往靠背上一靠,轻闭上眼睛。林雨翔没有吃早饭,肚子奇饿,又不好意思拿出面包来啃。此时的夜就像面包一样诱人。 Susan已经闭上了眼,和身旁那个像《聊斋志异》里跑出来的女生合盖一条小毯子,使得林雨翔的爱心无处奉献。

                          此时林雨翔的饥饿仿佛教改的诺言,虚无缥缈模也摸不着边。实在睡不着只好起身看夜景。这时林雨翔的心中突然掠过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偷看一眼身边的SU-san, 月光像面膜一般轻贴在她脸上,嘴角似乎还带笑,几丝头发带在后边,是歌词里那种“撩人心弦”的境界。

                          林雨翔觉得受不了她表里如一的美丽,又扭头看另一边的窗外。

                          可林雨翔觉得在车子上坐得并不安稳。徐匡迪就曾料到这一点,说“上海到,车子跳”,那么逆命题是出上海车子也要跳。这车正过一段不平之路,抖得很猛。

                          然后灯火突然亮了许多,想必是要收费了。只听到后面“哗——咯”一声,林雨翔以为自己班的车子翻了,转头一看,大吃一惊,是一辆货物装得出奇多的货车。那卡车如有神助,竟把货堆得高大于长,如此负担重的车想来也是农村的。其实这种结构早有典故,一战时的英国坦克怕路上遇见大坑,所以背一捆木柴,好填坑平路。

                          估计卡车司机也是怕路上猛出现大洞,才防患于未然。跳过不平路,巨响渐息。林雨翔再往后一看,叹服于那卡车居然还体型完整,还有轮子有窗的。

                          车子到南京的路仿佛古时文人的仕途,坎坷不已。开了一段后又要停下来收费,司机口袋里的钱命中注定飘泊无家。

                          然后导游给司机一包烟,要其提神,司机的手挣扎不已,说不要,但最终打不过导游的手,缓缓收下,塞一支在嘴里。一时车子里有了烟味,前面一些不知大自然力量的小子大开车窗,顿时一车人醒了大半,都骂要一关窗。

                          林南翔忙去送温暖,说:“你冷不冷,被我的衣服吧。”

                          susan摇头说不冷。

                          这时车内一个女孩站起来倡议:“我们唱歌好不好?”

                          “好吧。”

                          “我先给大家唱一首《闪着泪光的决定》!”

                          “好!”

                          “献丑了!”

                          说完那女孩扯开嗓子就唱。不过这社会上说话这么像那女孩一样讲信用的人已经不多见,说献丑果然献丑,调子走得七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50楼2004-11-12 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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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9) 

                          韩寒 

                           说完拦了一辆三轮车,挥挥手道别。

                            林雨翔痴痴地站在原地,想还谈心呢,从头到尾他一共说了一个“好”字。低头看看手里一叠辅导书,惊喜地发现上面有一封信,激动得恨不得马上书扔河里信留下。

                            你好。前几封信我都没回,对不起。别跟 教育过不去,最后亏的是你。这些书可以 
                          帮你 提高一点分数。你是个很聪明的男孩子,相信 你一定会考取市重点的。愿我们在那里重逢。

                            林雨翔看过信大为吃惊,自己并没和教育过不去,只是不喜欢而已。他只属于孟德斯鸠式的人物。不喜欢教育,但思想觉悟还没到推翻现行教育体制的高度。因为一旦到这个高度他马上会被教育体制推翻。

                            雨翔拿着信想,愿望是美好的,希望是没有的。林雨翔现在正繁华着,并不想落尽繁华去读书。他不知道许多时候“繁华落尽”就仿佛脱衣舞女的“衣服落尽”,反能给人一种更美的境界。


                          53楼2004-11-12 0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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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3) 

                            韩寒 

                             金博焕道:“那你明天来一趟体委,赵志良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嘛,准备四五万就应该可以打通了。”

                              翌日。林家正决定去不去,林父怕昨夜金博焕信口明说,若是去了,六目相对,无话可说,会比裤子衣服穿反尴尬百倍,因为衣裤反穿乃是单方面的尴尬,观者还会得到身』已上的愉悦;而如果去后金博焕苦想半天不记得了,便是双方面的尴尬。

                             
                              思于斯,林母要打个电话给赵志良确定一下。但今天是普遍揭榜之日,求人的人多,所以赵志良的手机电话都不通,无奈之下决定图一下。体委就在大球场边上,林父与球场负责人曾有联系,一年前这个球场铺了草皮,县报上曾报道过。不料这次来时黄土朝天草皮不见,怪石满场都是。林父林母一路走得扭扭捏捏。进了体委办公室,金博焕起身迎接,他瘦得像根牙签,中国领导干部里已经很少有像他一样瘦的人了。金博焕口气里带了埋怨道:“你们怎么才来。”

                              林父林母一听受宠若惊,林母面有窘色道:“你看这次我们两手空空的,连准备都…”

                              “喂——不要这么说,我金某不是那种人,朋友尽一点力嘛,赵志良说你们儿子喜欢踢球,那么应该体能还好,就开一个一千五百米县运动会四分四十一秒吧,这样够上三级运动员,一般特招可以了,以后雨翔去了,碰上比赛尽力跑,跑不动装脚扭掉,不装也罢,反正没人来查。学习要跟紧。”金博焕边写边说,然后大章一盖,说:“赵志良大概在联系市南三中几个负责招生的,到时你们该出手时就出手,活络一下,应该十拿九稳。”

                              林母一听天下那么多富爱心的人在帮助,感动得要跪下来。

                              到家后林母寻思先要请金博焕吃饭。赵志良打电话告之,市南三中里一个校长已经松口答应。要近日里把体育成绩证明和难考证号带过去。林母忍不住喜悦,把要让他进市南三中的事实告诉雨翔, 雨翔一听这名称汗毛都竖起来。Susan的第一志愿是市南三中,此次上苍可怜,得以成全。雨翔激动地跑出去自己为自己祝贺。

                              晚上罗天诚又来电,劈头就是恭喜。雨翔强压住兴奋,道:“我考那么差,恭喜什么?”

                              “你不知道? 消息太封闭了,你那个Susan也离市重点差三分,她竟会进县重点!你们两个真是有线,爱情的力量还能让人变笨。”

                              雨翔一听这几句话眼珠子快要掉下来。 他又想起罗天诚也对Susan动过念头,也许不能用“动过”这种过去完成时,兴许还“动着”,听他的语气不像有普度众生的大彻大悟,便说: “你骗谁?她考不取市重点谁考得取?”

                              那头一句“不信算了”便挂了。这样看似波动放弃的话反能给对方主动的震撼,越这么说那边越想不算,不信不行。雨翔打个电话给沈浪儿要她深明情况,沈溪儿考进了另一所市重点, 心里的高兴无处发泄,很乐意帮雨翔,雨翔说想探明Susan的分数,沈溪儿叫了起来,说:“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雨翔以为全世界就他一个人不知道了,急着追问,沈溪儿道:“你也太不关心她了,不告诉你!”

                              雨翔无暇跟这个心情特别好的人纠缠,几次逼问,结果都未遂。雨翔就像狗啃骨头,一处不行换个地方再加力:“你快说,否则——”这话雨翔说得每个字都硬到可以挨泰森好几拳,以杀敌之士气。“否则”以后的内容则是历代兵法里的“攻心为上”——故意不说结果,让听者可以通想“否则”怎样,比如杀人焚尸五马分尸之类,对方心理防线一破,必不打自招。但对于极度高兴之人,就算顿时一家人死光剩他一个,也未必能抹杀其兴致。雨翔的恫吓被沈溪儿一阵笑驱赶得烟消云散。

                              雨翔尽管百计迭出,但战无不败。照理说狗啃骨头用尽了。切姿势后还是啃不动,就将弃之而去。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别说骨头了。

                              雨翔换一种语气,黯然道:“我一直想知道她的成绩,可,我一直在等她的电话。我没等到,我真的很急,请你告诉我。”

                              沈溪儿被雨翔的深情感染, 道出实情:“Susan她差三分上市重点,她怎么会考成这个样子的,好意外啊,你安慰安慰她,也许你们还要做校友呢。”
                            


                            58楼2004-11-12 0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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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擦把汗说: “同学们好!辛苦了!我姓钱,啊。同学们都知道,我们市南三中是一所古校名校。这几年,为了推动上海市的体育事业,为上海的体育事业输送后备力量,所以,急需一批有文化有素质的运动员。当然,在座的不一定都是有级别的运动员,但是,我们可以训练,我们可以卧薪尝胆,苦练之下出成绩。何况市南三中的体育老师都很有训练经验,能帮助同学们提高。同学们也很辛苦,为了提高自己的运动成绩,都主动放弃暑假的休息时间,啊——”

                                钱校长顿了一下,由于天热,说得太快,后面一句没来得及跟上来。这一顿台下面都在窃声议论,胡军坐在雨翔边上,掩住嘴巴白钱校长一眼,用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骂:放屁,什么主动放弃,明明是被动放弃!雨翔只见他动嘴不听见出声,本想问,一看他满面凶相,话也便在喉咙里。

                                钱校长把领带放松些,继续说: ‘何学们放弃了休息时间,我代表学校感谢大家! “但同学们,我们进市南三中的主要任务还是学习,这里的同学们都是从大批学生中挑选出来的,既有体育成绩,啊,学习成绩也不差,哈,这样,学习体育两不误,为将来考取好的大学奠定良好的基础。

                                “可是,我们往往有许多体育生,因为不严格要求自己,放松了,以为进了市南三中就是进了大学。市南三中只是给你们创造了机会,而真正的成功与否全掌握在你们自己手里。我们已经处分过许多体育生,同学们,自重啊!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和全市许多好学生共同学习的机会!”

                                下面一片寂静,不是听得仔细,而是全部灵魂出窍在神游大地,直到第一个灵魂归窍者带头鼓掌,震醒了众人,大家才象征性较了掌让钱校长有台阶下去。

                                第二个讲话的是体育组教研组长刘知章,这人不善言谈,上场后呆头呆脑直冲台下笑: ‘我说些实际的话,成绩要靠训练,过会儿五点钟训练,每天早上六点也要训练,早晚各一次训练,其他时间自己安排,晚上九点前要回寝室,回寝室点名,早点睡,不要闹,注意身体,不要乱跑,好了,就这些话,五点钟集合。”

                                这几句话众人每句用心听,漏掉一句上下文就连不起来。站在一旁的钱校长心里略有不快,稍息式站着,十只手指插在一起垂于腹下。不快来自于刘知章的卷首语,照他说的推理,自己说的岂不是不实际的话?钱校长坚信自己的话都是实际的话,只是长了点。就仿佛布雷内斯山脉两侧的巴斯克族人,虽然不爱说谎,却喜欢说废话,废话不是不实际的话。钱校长推理半天,艰难借得外国民族圆了说法,为自己的博识强记折服,心里为自己高兴。他想学生想不了那么深远,脸上表情一时难摆,不知要笑还是不笑,弄不好还让学生以为学校内部闹矛盾,故大步奔向刘知章与他寒暄,借形体动作来省略表情。

                                散会后,雨翔随胡军他们回寝室换衣服训练。~想到要训练,雨翔不由为自己的前途担忧,宽慰自己道:雨翔别怕,十个里有五个是假,你一定能跑过他们!这番自我暗示作用极大,雨翔刹那间感到自己天下无敌。

                                胡军是跳远的,先走了一步。余雄和宋世平约而翔一起走,雨翔问两人到底是不是跳远队的,余雄大笑,一拍雨翔的肩,拍得雨翔一抖,宋世平见余雄在笑,无暇说话,替余雄说:“我们两个是长跑队的。”


                              61楼2004-11-12 0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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