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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小说】十年九夏 /作 者:楚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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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九夏  
   小朵的父亲在一次车祸中逝世,母亲于她11岁那年嫁往麦城,在那里小朵认识了沈菲和欧晴,三个同龄女生建立了深厚的友情,长大后的小朵一直迷恋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哥陈果,但是却自惭形秽……年少时以为青春是明媚的塑料花,可以长久维持同一个姿势直到永远,十年间的情感纠葛,不同的价值观的碰撞,青春的一去不复返,一切故事仿佛从来不曾出现,仿佛从来不曾消失。
 
 



1楼2006-01-10 19:36回复

      我总是好笑地看他,并且警告,我并没有失忆症,我只是有一点点健忘,或者是因为大脑的内存不够,所以它自作主张删除了一些过往。

      我想,那些过往还在的吧,即便我不记得了,所有的人都不记得了,它们发生过,就存在着。

      我开始渐渐相信我忘记的确实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它们并不会影响故事的结局,因为故事太短暂,那些微小的错误还来不及发挥出它们可以逐渐巨大起来的威力,那个夏天,林越跟我拥抱着告别,他的语调有隐忍的悲凉,他说:“小菲,你瞧,故事一开始,就注定结局了。可是,你不要哭,你答应我,不要哭。”

      林越的身影伴同他的吱嘎作响的古董自行车一起,留在那一年的夏天里,隐约有夜来香的芬芳,还有清晨清爽的阳光。

      我想用最安稳的进行时来完成我们的心愿。这世上最令我难过的无非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可是我们不要只是一场宴席好不好?生活只是宴席么?吃完了抹抹嘴巴就各自散人么?可是,可是如果不是宴席,那么是不是可以久一点,再久一点。是不是就算很久很久,也终于有一天会相隔千里,即便远渡重洋,还是会擦肩而过,如果这样,留有越多的记忆,是残忍还是幸福?

      我总是在夜深的时候意犹未尽地想起林越,他在做什么?现时,此刻?他找到工作了么?他是否也有最深重的心愿埋藏着未能完成,那个心愿里是否有一位足够美好的女孩子,有能轻微撅起的粉红色娇嫩的嘴唇,有玫瑰花一样的脸蛋,可以肆无忌惮地在阳光下对他微笑?

      伍舶和Jenny、 Martin开始常常约我出去,我们总是在他们租住的地方看DVD或者喝咖啡闲聊磨过一整个下午,到了黄昏的时候,我们就会将就着冰箱里的菜随便做来吃,我试着给他们做一顿珍珠柠檬火腿饭,炒一些简单的家常菜,他们反响很好,Jenny对我的态度也开始渐渐热络起来,伍舶常会在我切菜的时候从我身后抱住我,他在我耳边低低地说话,温热的呼吸,偶尔他会含住我的耳垂,放开之后就是湿漉漉的,暧昧的温度在风吹拂过来之后迅速变凉,他低低地说他们在上海的时间不会久了。

      “为什么?”我问。他对着我微笑,唇边有好看的笑纹,然后走到客厅去用一个看上去很舒服的姿势坐在地上靠着沙发,说:“我很喜欢上海,可是这很难,我的中文还不是太流利,要留下来,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而Jenny和Martin需要去各地摄影,我们不想分开。所以,就要离开了,很快。”然后他耸耸肩:“不过,这一次可不会坐船,所以你下一次看见我,还是可以叫我伍舶。”我微笑一下,我说,噢。

      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想起那一年夏天,林越青春的脸,我唯一一次见到他弯下他直直的背,是为了拥抱我告别,他的身上有花草的清香,不用Kenzo也能营造出的青草的香味,似乎是从他的血液里慢慢向外散发,他身上带着遥远的气息,他就要离开。并且永远不再回来。

      春天到来的时候,陈果已经不参加学校的任何课外活动了,因为那一届的高考进入倒计时一百天。高考在每个人的口中是一个狰狞的词,考不上大学就是宣判了死刑,考上了似乎就是天堂,可是整个四中,几千名学生,都是想上大学的,那么,是不是没有办法拒绝这个有残酷规则的游戏?

      每天清晨无论杜薇起得有多早,都能在学校的操场上看见比她起得还要早的学生在一边跑步一边背单词,这可谓是一举两得,每年几乎都有那么几个体质弱的学生被卡在体检门外,不得参加高考,还有几个则是会考三科不过,也不能参加高考,奇奇怪怪的各种规定由谣传穿行在课堂之间,再由老师的口中说出来变成恐吓,再接着班主任郑重宣布,就变成了圣旨。人人必须遵守,不得抗旨。

      但是还没有高考,即便压力再大,依旧是有人意气风发的,颜然跟陈果同一级,学校里早在去年年末就盛传她收到中戏和北影的录取通知书,但是后来证实那不过是颜然向那两个学校索取的招生简章罢了。陈果不声不响地报了北京外国语学院,并且在接踵而来的高考中顺利进入他的第一志愿。颜然则用学校唯一的保送名额,跟着进了那所大学。
    


    8楼2006-01-10 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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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菲,我也想问你,今天在超市……”话没说完又顿住,沈菲没说话,寝室里只有沙沙的收音机的声音,唱着经典的《爱的代价》。

        良久,沈菲开口:“我在你表哥家认识的。他每个周末都在那里修剪花草。”似乎事件本身就是如此,可是仿佛意犹未尽,那些心情是讲不出来的吧?怎么样才可以用语言去描述,并且使另外的人听懂?只是听不听得懂重要么?是不是自己懂得就很好,珍藏于心,谁也不说。她在暗色中叹息:“小朵,你想考哪一所大学呢?”“想么,自然是北大,至于能不能考上,那就要看天意了。”杜薇侧过身,用一只手枕着头笑着逗她:“可别转移话题,那个林越,我看你们今天的神情……像是彼此要把对方吃下去……是不是啊?”“呀,你!”涨红了脸,又没话好辩,只得伸过手去挠她痒痒,细微地笑闹,帐子里传来杜薇的讨饶声:“好了我不说了,你别挠,我错了,呵呵,哈哈,不挠不挠,吵了她们了。”

        睡在上铺的欧晴把脸转向墙,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顺着脸庞,划下一颗小小的,小小的眼泪,落在枕头上,浸进去。不将脸贴在上面,谁也不知道那里有生命中最初为了恋爱掉的泪水。

        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了,隐约有远处高山的轮廓,收音机里是橄榄树,梦中的橄榄树,多少年前,传说这是幸福的象征,是么?橄榄树,传说中还有一只青鸟,它会衔着一根橄榄枝,低低地飞翔,在高山与高山之间,在丛林之中,在树林里,在广阔的海面上,穿行。用它能够的最美的流畅方式。它是幸福之鸟,只要看到它,听到它的声音,就可以得到幸福。

        可是幸福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也许她们从来没有问过自己,又或许曾经问过但是自己也忘记了,这原本就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欧晴的日记本里开始一笔一画地写他的名字,深深的,浅浅的,每一个字都是正楷。后来,有一天,她写:“今天我们认识了。原来他也去马老师的辅导班,他说话的样子很腼腆,也很可爱。小朵提议说要跟他学吉他,他答应在高三考完以后用一整个假期教我们,原来他跟沈菲很熟?我觉得很乱,他们在一起么?哎,我都在想些什么啊,很快他就要走了,我也要高三了。高三,该死的高三。”

        杜薇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的家要从这个城市的一头到城市的另外一头,中间要笔直地穿过繁华的市中心,夏天的味道在城市里肆意弥漫,阳光从树叶间隙中映着光斑。高二的生活似乎是高三的预习,紧凑而繁忙,足以消耗掉她小小身子里的能量,可是需要考上北大,哦不,其实只要是北京的大学就可以了,那座遥远的城市,可以记载多少传奇。她不过是想跟他呼吸同一个城市下的空气,即便浑浊不堪也不要紧,在每天出门的时候可以怀有小小的期待,或者可以遇见呢?在茫茫的人潮涌动中,彼此安静地对望,遇不见也没关系,至少还有希望,只是竭尽所能地做到跟他近一些,再近一些,即便永远到达不了他的身边,可是如果并不跨过界线,保有的这样的可能性,或者就是幸福的本意了。

        她迫不及待地往家里赶,这个周末有聚会,每个周末都有聚会,在一个姑姑家里,所有的亲戚都会到场,做一顿香喷喷的大餐。一整张桌子上菜肴摆得满满的,吃完了之后,大人们就聚着打麻将,一边打,他们就会闲聊一些漫无边际的事,单位里哪家难产了,哪家又闹离婚了,还有谁家的孩子有出息了,偶尔会提到陈果,只是为了这个偶尔,杜薇也会感到无比兴奋。她总是跟其他的表姐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或者玩游戏,但是耳朵一直是注意着接收任何有关陈果的消息。这使得她暗自觉得自己像一只小心翼翼的耗子,一边偷吃一边警觉。姑姑家

        在市中心的一栋很高的楼上,自然有电梯,可是杜薇只走楼梯,楼梯逼仄压抑,慢慢地顺着栏杆上去,永无止境的转角,不止息的阶梯,还有从楼梯间透出稀落的阳光,那些场景给她奇异的感觉,像是在荒草丛生的郊外,荒废了的房子,那些零丁开着的小花,在细微的风里摇摆不定。她喜欢臆想中那里的风抚过脸庞的感觉,细致柔和。
      


      11楼2006-01-10 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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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走到楼下的报刊亭买一本杂志,预备闲时可以坐在沙发上看,刚买好,身后有人轻拍一下她的肩,转回头去,是姑姑家的二表姐。有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聪慧过人,此时对杜薇莞尔一笑:“还以为你不来了,喏,我妈叫我下来买点饮料上去,陪我吧,我一个人怎么拿得动?”杜薇将杂志裹成一个圆筒:“好。”

          在超市里,两人根据全家的喜好选了几种饮料,要结账的时候,二表姐又跑到专柜那边拿了一条红塔山的烟放进推车里面。直到上电梯,她才严肃地对着杜薇说:“你还不知道吧,果哥哥出事了。”杜薇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像是要从身体里蹦出来:“他在北京打架受伤?果表哥从来不打架的啊!”“他现在在我家,是吸毒。”二表姐还在说些什么,可是她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她忽然呆滞不动,耳朵里有嗡嗡的声音,腿快要不是自己的,软得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心一直向下沉。她紧紧抓住自己的袖子,着急地看电梯显示楼层的数字,她迫切地想见到他,怎么样了,究竟是怎样了,那个十一岁时起就一直在她心里的漂亮的男孩子,是不是脸色枯黄了?手伸出来也完全没有了当初的修长洁白?绝望从她心里一点一点地升起,眼泪几乎就要掉出来了,那么盈然大滴地在她的眼睛里流转,她低下头,那滴眼泪就顺从地落在她裸露在凉鞋外的脚背上,那么烫,灼得她生疼。

          电梯终于停下来了,二表姐伸手去拉她:“小朵,你怎么了?”“没什么。”她抬起头来,努力展开一个笑颜,提着沉重的袋子走出去。

          姑姑指挥着她们把饮料都装进冰箱里,一会吃饭的时候就可以拿出来了,火上正炖着汤,一条蛇和一只鸡,有好听的名字,叫龙凤汤,厨房里弥漫着浓郁的香气,窗户全都打开,但是也弥久不散。

          陈果就躺在那里,在客厅的沙发上,旁边立一个高高的铁架,他在输液。沙发很长,可是他还是蜷曲着双腿躺着,眼睛安详地闭上,似乎是睡着了。杜薇站在沙发旁边,还好,还好。不若她想象中的那样吓人,他的样子没有多大的改变,只是瘦了,瘦了也只是一点点,脸颊削下去,下巴有别于以前的秀气,甚至有一点点凶狠的味道了,可是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服帖地在脸上拼成一个小小的半圆,鼻翼均匀地轻轻张合,他是侧过脸去的,嘴唇柔和的弧线流畅地划过。

          姑姑坐在麻将桌上,远远地对杜薇说:“小朵,你搬个凳子坐沙发边,守着小果,不要让他掉下来。”

          她顺从地坐在他身边,挨着头的位置,双膝并拢,膝盖上摊着那本巨大的杂志,她低着头,努力去辨认那一个个小小的字体,而不去把眼睛全放在身边陈果身上,陈果似乎很不舒服,原本垂在沙发边的手猛地挥了一下,打在她的小腿上,然后力度稍缓地反弹,几乎打在地上,她拉住他的手腕,身子往前坐了一些,把他的手握住,陈果的手温热着,反过来用手掌捏住她的手,他依旧闭着眼睛,皱着眉,额头上全是汗水,似乎很痛苦,那只插着针头的手也开始扬起来,杜薇把杂志扔在地上,用另外一只手去压住他的手。这是她第一次有接触异性的经历,那样的感觉奇怪而陌生,带有隐隐的虚幻。他轻微地哼出声音来,使劲地捏她的手,小指的指甲深深陷入她的掌心,她感到整个手心被一点点浸湿了。

          家长们终于有一个从麻将桌边走过来,把陈果的手扳开,对杜薇挥一下手:“去拧一条湿毛巾。”她急急地去拧了来,递过去,陈果的爸爸接过,在他额头上轻轻压下去,然后陈果睁开了眼睛。

          醒来以后的陈果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杜薇已经被挤到外面去了,大伯父对陈果一点责怪都没有,只是霎时苍老,从背后看,发根那里白得刺眼。或许已经是责骂过了,悲痛过了,现在剩下的,只是不遗余力地挽回他。

          杜薇听见他们彼此安慰着:“还只是刚刚吸,可以戒掉的,幸好发现得早啊。”“哎,你那几个同学真不是东西,这样害你!”“算了,当是个教训,以后不要抽别人给的烟。”这样喧闹了半晌,陆续就回到了麻将桌上,继续开始叼一支烟堆牌。

          陈果撑起身子来,左手不动,右手熟练地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姑父给他点上,询问一下他是不是不舒服,要再去拿一个垫子么。他笑着谢了好意,眼睛瞟向电视那边,不再说话。每一支烟只吸一半,就被丢进水烟缸里,原本的清水渐渐地有浑浊的金黄色。他的眼睛似乎穿过了电视穿越了屋子在看别的什么,看将来,还是看从前?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那个下午像一段轻忽飘渺的旋律逝去就永不再来,即便再弹奏一次,也只能是相似,也并不能完整地重现了。

          杂志从地上拣起来,继续摊在杜薇的膝盖上,她的小小的秀气的鼻子节奏很快地吸气,只需要再一会会,眼泪就会汹涌而出,得忍住啊,哭出来可怎么得了?那么多人在,会有什么样的目光?她的头埋得很低很低,全心神地去努力这个艰辛的工程,身畔传来低低地呼唤:“小朵,你怎么了?”陈果的眼神一如当初地看她,她的心里恐惧地想,吸毒,学校的宣传片里不止一次地讲述过吸毒的下场,可是面前的他像么?像一个已经被决定了命运的人么?宣传片里说,一旦吸上了,就永远戒不掉了,她不要,无论如何都请不要。她抬眼看过去,触及他的眼神,泪如雨下,哽咽着,竭力流畅地说:“你……”说不下去,喉咙被什么堵住了,嘴巴徒劳地嗫嚅一下,又闭上。只留一双晶亮的眼睛注视他。陈果拍一下她的头:“傻瓜。我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电视里放着周星驰的电影,一切如同迷梦,那些还小的表弟妹们并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件事,还在嬉闹着,或者即便他们知道,可是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周星驰的电影那么搞笑,足以把一切的不愉快掩盖掉了。太阳落下去了,那么轻易地就消失不见,隐没在远方的地平线下。


        12楼2006-01-10 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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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晴的叙述里事情简单明了,她借他的卷子,上面有这个学校的金牌老师的讲解,她说,借来看一看。可是眼波流转怎么可以瞒过旁人,她的脸蛋有少女独特娇艳的酡红,如同饮了酒,荡漾开去淡淡的一层,眉目也愈发明艳动人。从此口中常常林越,十句倒有一大半都是关于此人的消息。

            沈菲脸上原有的独特的神气被一点点地剥离,似乎像一面上了多年的油漆的墙,天长地久,那些油漆开始一片片地裂开,然后在某一个时刻掉落,成为灰尘的一部分。一颗心沉沉地掉下去,落到了底,反倒定住了。这就是结局,以为在后花园邂逅的都是千年佳话?以为古来就是才子佳人,一遇见就天雷地火惊心动魄,两下就顺当地爱得死去活来,就等着遇见无数的挫折来证明爱情真伟大了。

            真是可笑,沈菲咬嘴巴,但是脾气是天生的倔,饶是心里如此酸楚,还是要腾出嘴来笑闹:“啧啧,这还真是春天里呢,怎么样,什么时候人约黄昏后啊?”强笑着说出来,身子摇摇欲坠,赶紧一手扶住床,顺势坐下,倚在床头,两个眼睛涩涩的,干脆就闭上,罢了罢了。

            从此不再与他说话,停了在陈家的钢琴课,托关系退了学校的寝室,搬回家里去住,偶尔在学校里遇见他,也只是敷衍着点下头,然后匆匆而过,沈家的小姐用从来没有的精神去学习,每天学到半夜一点,清晨六点起,整理了书包就拿一个本一边跑步一边背单词,中午来不及吃饭就去睡午觉,生怕下午的课熬不住就瞌睡了。沈家妈妈心疼得要死:乖囡,中午怎么样也得吃饭啊!她倒是笑嘻嘻地说:“没事,您给我准备个面包我在路上吃就行。”

            老师倒是欣喜的,看着这个娇贵的小姑娘成绩节节攀升,大有稳进名牌重点的趋势,看她越发清瘦,也并不担心,高考么,不瘦的肯定都是不努力的。在课上杜薇就语重心长地对欧晴讲:“现在好多小姑娘叫着要减肥,我们不必担心,高中就是最好的减肥药。你看看沈菲就知道了。”

            八月假期揭榜的时候,林越的名字不出意外地在那所令人艳羡的重点大学后面。沈菲站在人群中抬起头,凝视那个名字良久,眼睑湿湿的。咬下唇,发狠地坐到操场篮球架下背单词。这是补课时期,学校里只有即将升高三的他们还有即将升初三的学生,很冷清,篮球场大约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就会有校队的来练习,十月有比赛,沈菲一直低头,背一会,抬一下头,眼光望远处,把单词再口头拼写一遍。

            这是炎热的夏季,树叶在晨风中哗哗作响,千万片互相窃窃私语,彼此碰触撞击,有一些早夭的落下来,依旧是青翠的,脉络清晰,她拿起一片掉在她书本上的叶子,叶子后面有薄薄的绒毛,她用笔尖轻轻地去撩开它们,风吹过来,那些绒毛就随着风四处散开去。

            阳光下依旧有影子,清晨的稀薄的阳光,清爽的风,吹到身上暖暖的舒适,他要走了,她把头埋在书本里,她又对自己说一遍:他要走了。

            眼前的沈菲已经变成一个神色淡定,衣衫华美流转的女子。就这样,从前的都过去,没有战争,没有争吵,没有谈话。

            但是,还有眼泪。

            可是眼泪是多么徒劳无用的东西。

            我深信一切的事情最初都有预兆,一切的结果最后都有原因,万物有起始,万物有终结,现在我跟沈菲在一起,我们坐在干净的星巴克,可是彼此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始说话。她的手腕上戴一根细细的玫瑰金链子,顺着她手的动作在洁白的手臂上滑来滑去,她忽而对我莞尔一笑:“小朵,我有一次做梦,梦见我上德语课时老师叫造句,我就说:‘树叶落下落下落下。’是不是很像你的风格?”顿了顿,“我下个礼拜就要出去了,可惜欧晴……”她的神色有浓郁的悲伤,或许每个人最持久单纯的友情全是在高中里产生,因为小学初中还不懂事,而大学的,大家来自天南海北,聚在一起时,或者依依不舍,等到真的离别,很快就会忘记彼此,只有高中的,家都在一个城市里,偶尔回去,遇见了,还可以保有浓浓的青涩的味道,即便,再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但是那份感情,总归是在那里,在那些一同走过的小路上,在一同唱过的歌里,在某一个课堂上互相传递的那些细碎的小纸条中。
          


          14楼2006-01-10 1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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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爱也是如此么?

              “去哪里?”我把方糖放进咖啡里搅动。

              她对我微笑,嘴唇边的笑容轻薄易脆,似乎只需要极其细微的一点震动,那些笑容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玻璃掉进水里,透明地坠入。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是这样的,慢慢展开然后慢慢离开。像一朵花盛开在黑夜里没掉了颜色,只剩隐约含混的馥郁的气息,但是后来就会褪色了。沈菲把手放在我握住杯子的手上,那只手跟从前一样纤细洁白,有所不同的只是现在留起来透明的指甲,她转移话题说:“小朵,你记得从前,我们三个在寝室里每天晚上闲聊吗?”

              “呵呵,那个时候我们都被高考吓死了,每天就只想着考不上大学怎么办啊?你还记得那一次为了一个月考,你背书的时候差点憋昏过去么?”

              “嗯,那次太紧张了,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怎么就觉得背不出书是天大的事,我熬了一整晚上,明明背得很熟了,但是一遇上那个老师,嗳,我现在想起她的眼神来还是有点后怕。”

              “那个时候,你跟欧晴都喜欢一个叫林越的男孩子。”我说。以为她是要有一些慌乱的,她呵呵地笑出声,那里有些微的自讽:“是啊,我记得,那个时候我们都欲罢不能了。”

              麦城虽然很大,但是大多数是一些郊区,真正繁华有人烟的地方并不大,全都聚拢在一个小小的范围里,像样的街道也就是那么几条,走来走去,一个下午就可以来回逛上好几遍。这一年的冬天城市里下了罕见的大雪,雪深得可以到达膝盖去,政府派出专人来铲雪,那些原本洁白的结晶被铲子掀起,然后扔到一旁去堆积,变得黑白交杂,但是路清爽了。

              杜薇在路上,穿着棉鞋,耳朵也有一个毛茸茸的耳套包住,麦城从来没有这么冷过,呵出来的白气浓郁得化不开,缓慢地离开嘴巴,步伐沉重地离开,后面的又接踵而至。

              家族里有了避讳的话题,曾经是家族的骄傲的陈果现在只能在几个表姐妹之间私下提起,一旦在任何家族里的公开场合提及,必然会引发大人们责备的目光。

              因为陈果从姑姑家跑掉了。

              那天表姐出去上课,姑姑出去上班,买了菜回来的时候,就怎么也找不到陈果的踪迹,只有对着窗台的窗户是开着的,那里依稀有出逃的痕迹。

              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飞出去,竟然都有同学来问杜薇了,带着对新闻的好奇和幸灾乐祸,一双眼睛闪烁着问,并且故意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她冷着一张脸不说话,那些同学就讪讪地离开。

              表面上还是一向的用功,似乎漠不关心这些事,在表姐妹们谈论到陈果的时候,她也一句话都不说,可是她的日记里凌乱极了,每个晚上在做完作业之后,她都会拿出本子来,一笔一笔地写。

              “我一直想逃离,可是我只得循着陈果逃离的方向奔跑,那条蜿蜒曲折的路并没有立着路灯,所以难免会跌倒,这个城市不住地有人穿行有人爱恋,我的身体在随着自己的忧伤的节奏缓慢前行,我走得是这样的蹒跚摇摆,我怎么可能追得上你飞一样的步伐。只是,你能等等我么?倘若世界果然是圆的,那么是不是我往回走,甚至是只需停留在原地,我就终于能等到你。”

              “让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倾其所有也不能换到一点的奢望,也随着一起消失。我们的爱,或者还会继续,或者断裂,噢,只是我有爱,你的爱呢?它们消融了么?在我看不见,来不及参与的那些岁月里,安静地消失不见了。”

              “你在哪里呢?现在究竟在哪里呢?或者已经不在麦城了吧?整个城市都找不到你,我们还能遇见么?我宁可有生之年不再见你一面,只求你平安。”

              陈果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消息,直到有一天,她在街上遇见他们。

              那条路横在整个城市的中心,纵横交错,站在那里,可以选择到达这个城市的任何地方。也是杜薇学校跟家的必经之路。春天的下午,街道两旁的树枝开始冒出嫩芽来,小小的刚刚萌发的芽。

              她先看见陈果,颀长的身材,脸上有隔夜未刮的胡楂,眼神恍惚,身上的衣服大约是一段时间没换了,皱巴巴的。身边有纤小的身子,一件粉红的毛衣,一条白色的长裤,那个身影熟得几乎令杜薇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颜然就这样理所当然地站在陈果的身边,手扶住他。杜薇不自主地叫:“表哥?”陈果的眼睛很快地转向她,微弱地微笑:“小朵,你放学了?”
            


            15楼2006-01-10 1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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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些日子,在哪里?”

                “在一个朋友那里。”他显然不愿意多谈这个话题,又说,“我们先走了。”

                他说“我们”。杜薇心里想。颜然踌躇一下,然后对她说:“那,我们先走了。”

                她也说“我们”。杜薇愣愣地看着他们离开。

                是不是无论哪一个方向,都是相同的结局,是不是随便怎么生活,也是注定地要在命定的时间遇见某个人,说某些话,发生某些事。你以为向另外的方向行走,结果就会跟现在不一样了,不是的,生命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可能性,其实永远没有错过没有失误,一切都是注定。原来根本没有第二种可能性给你选择。所需要做的,只是接受。甚至可以不要主动做出接受,因为接受与否并不以自己的意志转移。

                在接下来的一次家庭聚会中随即就传来了消息,全家几乎是对陈果进行了一次审判,整个询问过程已经超越了关心,上升到八卦的程度,他怎么出逃的,是不是有人协助,为什么要出逃,为什么要把家里人的关心不当一回事,等等等等。

                直到那个时候,杜薇才知道,原来陈果一直被关在姑姑家里,门每天在他们出去后就反锁起来,隔绝了他跟所有朋友的来往,可是他们竟然还是找到他了,用一小包白粉引诱他冒着生命危险从那个窄小的窗户里爬出去,怎么竟然有这样大的魅力,那小小的一包东西,可以让他这样的奋不顾身。

                他坐在那里,身边的人围了一圈,杜薇和表姐被赶到她的卧室里去呆着,偶尔听到只言片语,表姐坐在写字台前一边画画一边对杜薇说她所知道的详情。

                那一天雨下得很大,从七楼望下去也能看见那些细涓成河,在马路上欢腾地流动,屋子里显得很温暖,杜薇半躺在表姐厚实柔软的床上,心里一片茫然。

                那一次审判之后,全家一致决定不顾惜颜面也一定要送他到戒毒所去。奶奶的眼睛都肿了,她一双皱了的手死死地抓住陈果的袖子:“乖啊,戒了就没事了,你不要再让家里人伤心了,啊!”她显然已经在前一夜里哭过了,此时只用一张纸巾徒劳地擦一下早已干涸的眼睛,陈果一直没有说话,责骂也不说,关心也不说,任这一群人哭也好,闹也好,似乎都与他无关一样的神情。他的目光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去,良久,他说:“明天就送我进去吧。”

                聚会散了一个星期之后,陈果就被送到戒毒所里去了,戒毒所在遥远的另一个镇子上,没有火车,汽车也只能到达镇上,出了镇就是颠簸的山区,人迹罕至。

                陈果是被一辆大卡车带过去的。他的长而卷曲的头发被剪掉,露出青色的头皮来,卡车的后坐上满是这样的一车人,彼此并无明显的不同,可是陈果夹杂在中间明显地有不自在的腼腆。他刚刚从父亲的车上下来,生平并没有遭受过那么多辛辣的目光的指责。他父亲弯着身子把车门打开:“我不送你了,你坐这个车跟他们一起去,看看都是些什么人,你好好想清楚自己的将来!”语罢别开头,把车门关好,把他送到相熟的负责人那里,那个押守的武警带他们到了卡车前坐,陈果的爸爸堆起笑说你费心了!那人殷勤地点头:“别这样,您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这孩子就交给我吧,保管还你一个完好的。”他的女儿正是中考差三分托陈果的爸爸转学到市重点的,所以欠了人情,本以为自己做这行多半是没办法还这个人情了,没想到教育局局长也要求到他戒毒所副所长,风水轮流转,这句话果然不假。陈果的爸爸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又狠狠地瞪陈果一眼,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陈果的眼神根本不跟他遭遇,谁也不看,他觉得丢人,第一次觉得脱个精光站在大马路上也不会比这个更尴尬。他是习惯了赞扬和掌声的,习惯了上台去领奖的风光,这个落差太大了,他一时间有点缓不过劲来。和陈果同车的有一个头皮光亮的小青年,正呼哧着冲那些观看他们的人瞪眼睛。

                “哟,那么小就不学好,真是。”

                “唉,拖那么一车人去枪毙啊?”下面一个老奶奶颤巍巍地拄着拐杖。眼睛并不看车上,直瞪着地,口气里满是惋惜。
              


              16楼2006-01-10 1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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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薇在这个学校里第一个认识的就是韩玲。和一般北京姑娘不太一样的是,韩玲平日里讲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声音清脆悦耳,一到晚上夜聊互相耍贫的时候她就清清嗓子,用北京话上场,中间穿插各个地方的方言,惹得寝室一团开心。

                  韩玲在大学里就如同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蝴蝶,风风火火地周旋在众多的追求者之间。谁也不知道她怎么认识那么多外校的男生,几乎每个晚上她都有节目,出去玩,大半也就是去跳舞,唱歌,看演出,如此热闹,或者方不至于辜负青春。她的头发是烫得极其妩媚,平日里不怎么弄,就任其披散在身前,惹得无数看惯清汤挂面的男生趋之若鹜,情书收了一大箱,里面有大半是尚未拆启的,偶尔闲下来,就摸一封出来拆之,念与室友同乐。

                  情书这样的东西韩玲向来是嗤之以鼻的,什么年代,还写情书。暗自遗憾的也是这么多封,竟然没有一封能看得下去,全是一些浮夸的溢美,甚至还有追求未遂的写来大肆地骂,骂也没有新创意,看得没的乏味得很。韩玲是眉头也不皱一下就顺手扔掉,也不撕,偶尔扔得不是地方,给人拣去,看了传播出去,反倒是那个男生自己尴尬。从此恨得牙痒痒,但是也无可奈何,只好恨恨地看韩玲每天自如穿梭花丛之中,惹得一身花香。

                  韩玲尽可以今天在某帅哥的饭桌上顾盼生姿,第二天坐上另一个才子的自行车后座,但是绝不明确答应其中某一个人的暗示明示。惹一帮男生看得口水直流,她却一旋身,又去了另一边,眉目妩媚,抿唇一笑,艳光四射,处处热闹非凡。

                  这样的性格杜薇一直是暗自欣赏,张扬又怎么样?又没碍着谁,青春不张扬,还得做老头子状不成?只恨自己胆小,也学不来那风情万种,成天还是乖乖地把一头长发束成马尾,规矩地去教室图书馆食堂寝室。学校里这样的女生一抓一大把,杜薇并算不得特别显眼的,只是一抬头,一张出水芙蓉脸,不沾粉脂,让人心里一悸。她收得的情书自然远赶不上韩玲,但是也颇壮观,她怀疑一帮男生甚至是专门以投递情书为乐,一式N份,大一新鲜人中稍好的没一个能逃得过去,她就曾经在韩玲念出来的情书里找到几封雷同的。

                  302寝室一屋青春女孩,谁也不以为自己比谁差了多少,虽然偶尔会在细节上暗暗较劲,可是多半时间还是笑语欢颜。一熄了灯,就夜聊,多半是互相打趣,或者拿系上的教授做话题,再不然就是交流服装化妆品这类的信息。

                  杜薇就是在这里知道了原来CD不是听音乐的那个机器,而是一个品牌的简称。并且原来韩玲用的那一小瓶擦脸的东西竟然会用掉自己半个月的生活费,啧啧称奇完了,不知道是谁把收音机的耳机拔掉,插一对小小的音响。又有人咋咋呼呼地说:“呀,十二点了,快调那个伍洲彤的零点乐话。”

                  然后寝室里响起一个深沉的男声。简直有点装腔作势,可是音乐还是不错的,或者这样的夜晚正是需要这样的装神弄鬼。这个节目在每个周二晚上的零点开始,一个小时,讲述各种爱情故事,然后放一首歌,用主持人的话来说就是音乐疗伤法。

                  里面讲一个平淡的爱情故事。女孩子爱上他,他也爱她,可是因为钱,分手了。这是一个一句话的爱情,人不能生活在真空里,杜薇想这个城市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相似的剧本,那些在公车站牌下彼此握着手等待的情侣们,脸上带的那种期盼的幸福,仿若一朵缓缓绽开的昙花,清香逼人,却刹那消失,带着隐忍的快乐,赤着纤巧的足奔向彼岸。

                  爱情,她迷茫地想,左手紧捏住,小指的指甲陷入掌心。

                  欧晴站在N大的门口,那里有来来往往的自行车穿梭,她不得不退到校门边上的地方,林越跑得气喘吁吁地站在她的面前:“你怎么不通知我去接你呢?”

                  “想给你一个惊……吓咯。”她调皮地吐舌头,“小越越,你现在预备带我去哪里呢?我饿了。”语罢强调性地摸自己的肚子。

                  “呵呵,好,我带你去吃天津麻花吧?”他带着她走到公车站牌下,一边抬头研究站牌一边跟她闲聊:“你在哪个学校?我好找路线一会儿送你回去。”
                


                20楼2006-01-10 1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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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薇对韩玲的分析拜服不已,继而好奇:“难道一个好的都没有?”

                    韩玲笑:“好的倒是有,不过要看轮不轮得到,大学女生的对象已经在工作,男生的对象还在中学里,怎么恋啊?好不容易突破层层关卡好上了,结了婚生了孩子,女的就皱纹满面,不小心还留点什么斑,男人四十风华正茂,如果碰巧还有点钱,一拨拨的小姑娘就跟中蛊似的鱼贯而至。啧啧……”眉目之间全是不屑。

                    就是这样张扬着,对风言风语不管不顾的,倒也快活得很地就过掉了大一。大二的时候,一个新闻系的男生在食堂对杜薇一见钟情,不,应该说是一听钟情,他排队打饭的时候队伍龙头不稳,被迫往后退了几步,踩到一只脚,就听见轻微的“呀”一声。抱歉地回头笑,看见一个清秀的长发女生正皱眉头看自己的脚,复又抬头看看他,还没等他说对不起,已经开口:“没关系。”声音柔软,细碎得令人忍不住的怜惜。苏哲本以为稍有姿色的女生都是自持绝色,骄矜得很,他以前追过几个女孩,但是她们都是扭捏着,采取毛主席的战略方针,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几个回合下来,苏哲累得掉了层皮,对女孩子的兴趣也如迎头一泼冷水,没了兴致很长一段时间,现下一见到这样的清纯的小姑娘,不由得大为惊讶,难得的是还有如此好的涵养,久旱之后怎能放过。当天晚上就打听到了班级寝室电话号码,才知道原来是大蝴蝶韩玲的室友,踌躇满志地就要定作战计划,一个趿着拖鞋的哥们拍拍他的肩,告诉他已经十来个同胞阵亡,给留点尊严不要前仆后继才好。

                    苏哲瞟他一眼,觉得此人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遂决定孤军奋战,只要奇招迭出,不相信追不到手。

                    趿着拖鞋的老三仰天长叹:“又要浴血而死一个了。”苏哲大不以为然,当晚通宵达旦地拟出泡妞纲领,计划书上大写几个字《蔷薇之死》。写罢觉得过于血腥,又擦掉,换成《采花秘籍》。老三半夜起来,揉了揉眼睛,看到台灯下穿着裤衩忙得热火朝天的苏哲,凑过去:“写作业呢?你丫还真够勤奋的。”待到看清楚,哈哈大笑,“你小子发花痴吧,半夜三更不睡觉,泡个妞还要写计划……”语音未落,就闷哼一声,肚子上遭到一记直拳。

                    “我是好心劝你,真的,这个女的一年都没人追上,你去还不是白白送死?”老三揉肚子。

                    “凭什么?对了,以前我们写情书那些范本呢?”他扭头问。

                    “你难不成要照抄一封?我给你说,她肯定绝对毫无疑问百分之百确切无疑收到过我们所有的范本。”老三讥笑。

                    “我知道她有,我找来看看是确定我写的不要有重复。”

                    老三再度仰天长叹。


                  22楼2006-01-10 1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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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离舞池很近的桌子,玻璃的桌子,透明的,里面有一些细碎的玻璃碴,镶嵌在里面,表面平滑,里面经过灯光的照射,折射钻石一样的光芒,熠熠生辉。

                      DJ在高大的台子后面放歌,不断地发出奇怪的合声,夹杂着英文,中文,或者还有别的地方的语言,韩玲和那几个男孩子在喧嚣的舞池里,几乎是人挤着人,把手举起来,用腰肢去扭动,她的脸上有快乐的笑,灿烂得眼睛清亮清亮的。她跳了一会就回到桌子这边来喝水,额头上有细密的汗,她一把拉起杜薇:“嗳,我给你说……”“什么?”杜薇大声地问,但是那些人浪里发出的喧闹,那几个巨大的音响忠实地证实它们的质量,她什么也听不见。于是韩玲把嘴巴凑过去,在杜薇的耳边大声地叫:“我说,这个DJ很帅,你绝对要看看。”

                      热辣的舞曲终于告一段落,在中场韩玲去把那个她口中很帅很帅的DJ拉了过来,那个修长的身影给韩玲拉着,从人流中艰难而不失风度地走过来,他站在桌子边,低低地叫:“小朵。”

                      他的眼睛一如既往,他的嘴唇紧抿着,下巴尖尖的,他的右手食指轻轻压在桌子上,修长的手指让杜薇几乎晕眩过去,她凝视他的脸,再换到他的手,然后再是久久地望着他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然而事实是即便她尖叫出来,也不会被旁边的人听到,韩玲惊愕:“呃,Ken,你们早就认识吗?”

                      离开离开离开离开离开……多少个离开,才能换到想要的生活。

                      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吗?你所得到的,真的就是你要的么?你用了那么大的力气去追求的,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换回来的,真的是你愿意珍惜一辈子的么?如果你努力了,得到之后会后悔,不得到,也是会后悔,如果一早就知道,那么你选那一样呢?

                      日光下所行的一切事,从前发生过,以后还将继续发生。没有人有新的人生,所有的人都在重复着,无论你做什么。这个认知带着那么浓的挫败,所有的倨傲的神情都要通通收下去,不可露出一角。

                      从来没有人可以拒绝这游戏。从最初到现在,永远没有人,你当然可以选择死亡,那就是Game Over。只是把游戏的结局提前了。你永远无法证明自己的能力,原来你可以把这个游戏玩得那么好,自然,或者你更害怕原来证明了你并不会玩。只是无论如何糟糕,所有的玩家结局都是一样的了。

                      但是还有选择。

                      我一定滑稽死了。我像一个被惊醒的孩子站起来,发现躺在剧院的角落,穿着华丽的衣服,可是舞台上的角色换了人。那些坐着的观众顺着一束打过来的强光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惊慌失措,猝不及防。那些目光灼伤了皮肤,日后哪怕是丝绸抚过,清风吹过,也会疼得喘息不已。

                      流星是夜空绽放的花。闪一闪,就过了。身子在广漠的天空中划过,但是没有痕迹。窗户外面的卡车疾驶而过,发出巨大的声响,那些跟在后面的影子忙不迭地制造出烟幕来掩饰它们的样子,像一个深邃的伤口,不断地涌上鲜血,以盖住血肉模糊。

                      你走在深夜的路上,北京的路是很宽阔的,如果是条偏僻的无人的街,如果那个时候并不会有车驶过,如果两旁的

                      路灯刚好全都熄灭了,你能不能闭上眼睛,伸开双臂,这样极力地舒展你的手,你的耳朵开始分外的灵敏了,你能听见一里之外的火车轰鸣过的声音,它拖着笨重的身躯尽量快速地向远方奔去。你想到了什么没有?如果你躺在这条失去了街灯的马路上,你会不会想起点什么来,你瞧,万一你不幸睡着了,谁也叫不醒,那么有一辆卤莽的车开过来,司机以为一马平川,就开了过来,这样的话,如果你什么也没想起,那是不是就太吃亏了?

                      你的过去无人纪念,你的爱情没有墓碑,你的誓言没有铭刻,你的爱人被你弄丢了。

                      你忘记了那个黄昏,你在夕阳下等待那个女孩子,你用冰凉的手一把拉住她,她手臂上的皮肤因为惊吓起了一层小小的疙瘩,看见是你转瞬就消失了,她用那样明亮的眼睛看着你,或许她是希望你吻她,你在她的手心里写下一串数字,你告诉她将来去找你,可是那个号码,后来变成了空号。你们失掉了联络,她懊恼极了,埋怨自己不该拨打这个电话的,因为如果她一直一直地不打,就可以告诉自己说,没关系,只要自己拨了,就可以随时找到你,靠这样的支撑,才可以在这个城市里等待下去。
                    


                    25楼2006-01-10 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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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没有来得及参与的日子里,你在做什么呢?或许在深夜校园的操场上,你第一次吻了一个女孩子,用你柔软的嘴唇,你吻她的时候,心里自然不会去想起那个你以后会用生命去保护的女子,你感觉到了什么呢?是相同的温热的柔软,还是轻微震颤。你在最后的时刻,有没有感觉到柔软的伤感如同涟漪一圈圈地荡漾开去,充盈你的整个心脏。

                        有个诗人写:

                        我怀着绝望的希望夜夜等你

                        你来了会发生世界大战吗

                        你来了黄河会决口吗

                        你来了会有坏天气吗

                        你来了会影响收麦子吗

                        这样无辜的姿势和语气,带着软软的童音一般。这就是她的爱了。你能记得那些明媚的春季阳光照在她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睛的下面有淡淡的扇形影子吗?

                        我最美好的时候,一直在爱你。用我幼小的,不含杂质的年纪去慢慢爱你,一直到现在。我像坐在钢琴前动情地为你弹奏一首美丽曲子一样描写这个故事,可是你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我常常梦见这样一个地方,那里荒草丛生,长着不知名的小花,它们姹紫嫣红,零落地散在草地上,微风一吹,叮当作响。

                        我一直在寻找你,你知道的,所以你才一直躲在那间屋子里不出来是吧?可是,我只是需要我们用同样的姿势,盘腿坐在崖边,聆望那些继续吹过的风。

                        没有人露出动人的微笑。

                        终于有一天,校园里的梧桐树叶子纷纷扬扬地飘下来,整个跑道上都铺了薄薄的一层,那天沈菲起得很早,到学校的时候,清洁工正在把那些树叶聚成一堆,然后点火烧掉,那些酸涩的烟味袅袅地升起,呈一股细细的扭着腰的烟向上蔓延。沈菲开始觉得校园空荡荡的了。整个夏天都已经过去,她的裙子早已经放回到了衣柜的最高处,烟又小缕地散过来,扑进她的鼻子里,她在操场上坐下来,把书放在膝盖上,一整年她都用同样的姿势在这里度过她的清晨,牢记那二十六个字母不断的组合,她是个有主见的女孩子,或者并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但是永远明白自己不要什么。

                        她觉得似乎被带走了点什么,天还是刚刚亮起来,但是晴天,所以也很清朗,阳光是微弱的,可是她觉得巨大的恐慌,这个寂静的校园,没有熟悉的琅琅的读书声,那些每天早上齐声朗读课文的孩子,他们去那里了呢?

                        他离开的时候,她站在他的面前,他意气风发,她说:“我喜欢你。”

                        他的眼睛那样一眨不眨地凝视她,那里有希冀,分不清,可是那些光华在她这句细细的声音里仓皇而逃,没有出路。半晌他狼狈地说:“你马上高三了。”他想说你要好好念书,我在大学里等你,他甚至想说以后优秀的男生多的是,她那么好,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儿,他,是配不上她的。

                        可是他说不完这个话了,她手伸出来掩住他的嘴巴,她自己说:“我告诉你这个,只是想说,以后,我就不会喜欢你了。再见。”她对他微笑,然后转身走开去。

                        他追上来,在那个阳光很好的下午,他抱住她,在夏日的阳光下面,他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有些微的磨蹭,她的眼泪掉下来,不住地掉下来,他说:“小菲,你瞧,故事一开始,就注定结局了,可是你不要哭,答应我,不要哭。”

                        那一季的阳光在身后灼灼地照射,几乎要穿透她的小小的脊背直达心脏,她们的影子在那里,伫立着的人影,久久不动,她知道一切都将逝去,这是生命中的第一次昂贵的代价,得到的是长大。她逐渐明白原来很多事情并不是人力可为的,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青春的流逝,伸出手去怎么抓也抓不住的时光,希望永恒停住的那些岁月,都是无从抵抗的。

                        沈菲把脸贴在膝盖上的书面,纸张传来转瞬即逝的冰凉感。这是她的高三的第一天,操场上已经渐渐开始热闹起来了,那些教室里坐满了人,还没有读书声,现在有的只是喧哗,那难得的,在上课前短短的一段快乐。

                        她感觉到隐约的小小的幸福,至少不是什么都没有的。那幸福像一颗小小的白糖,不小心掉在嘴里,味蕾传达着那细微的,一点点的甜,但是久久铭刻。
                      


                      26楼2006-01-10 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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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越的拥抱陌生而温热,不可言说,这份小小的忧伤掺杂着喜悦,并不能跟任何人分享。只能独自一人在没有人的清晨或者夜晚,一遍一遍地回想,那些记忆在回溯里总是以一个黑白的场景开启,如同一朵花慢慢开放的步骤,花瓣挣扎着打开,有轻微的“啪”的一声,那声音如此细微,以至于常常被忽略掉了。

                          那是疼痛的声音,是代价的证明。如同美人鱼的眼泪一样可贵。

                          沦陷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就如同一个渴极了的人,在沙漠里发现一潭水,哪怕明知道有剧毒,喝下即是穿肠毒药,但是心里也必定只有一个念头:顾不得许多了。

                          杜薇想使劲闭上眼睛拼命摇头,安静的生活总是让人觉得茫然不知下一步踩在哪里,多害怕踩在棉花上,可是现在不安静了,就像是真的踩在了棉花上。不能着力的恐慌。

                          舌头困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它在犹豫究竟该先说哪一句呢?那么多的话一下子全都涌上来了,满满地堵在那里,造成一场声势浩大的堵塞,可是没有人知道,他们继续地跳舞,聊天,喝酒,各做各的,她对面的陈果微笑着和韩玲他们划拳喝酒,她知道如果把一整棵树上的叶子全变成舌头也诉说不完她要表达的话,杜薇安静地坐在那里,捧着一杯果汁,她的牙齿几乎都要把杯子咬碎了。

                          她知道自己是完蛋了,再一次见到他,还是像从前一样不争气地脸红心跳。她恼怒自己的紧张。竟然还是遇见了,在这个城市呆了三年之后,一千多天,他们终于还是遇到了,坐在一个桌子上,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

                          韩玲的笑声在音乐忽然卡住的片刻显得清晰无比:“呵呵,原来你们是表兄妹啊!实在是太巧了,来来来,怎么说也要喝一杯!”她兴致很高,大约是喝得有点迷糊了,不由分说地倒了两杯满满的啤酒,泡沫争先恐后地涌出杯口,顺着玻璃桌流下去,不住地滴在地上,杜薇的脚尖感到一股粘湿的凉。陈果笑着推辞:“我得保嗓子,你也别喝了,你都醉了,小朵她也不会喝酒。一会等我下了班,我们出去吃宵夜吧?”可是杜薇已经把酒端起来,自顾自地去碰了一下陈果依然放在桌子上的杯子,然后大口大口地喝下去。呛了一下,拼命地咳,身子弯下去,几乎佝到桌子底下,掉眼泪,说不清是欣喜还是什么,胡乱地擦去,两只眼睛带点红地抬起来,瞪住他。

                          他骗了她,他欠她一个解释。

                          那个号码,或者只是一个借口吧,她真正恼怒的是什么呢?那么久没有音讯,不知道他好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遭遇什么意外,匆匆一别,就再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大伯是愤怒地放话:“我就当没有生这个儿子。谁也不要再提他!”他的妈妈只是哭,一句话也不说,提到他的名字,眼圈就微微红起来,礼貌还是周全的,拿一些水果出来招待。杜薇看到所有的水果都会想起陈果来,不知道他的家人是怎样的,他真的从那以后就消失干净了,似乎是蒸发掉,没有人传说见过他,也听不到别的任何有关的消息,他不和任何人往来了,他把过往都抛弃得干干净净了。

                          一直到陈果回到DJ台,杜薇还是恨恨的,他怎么可以这样?怎样?这样是怎样?他怎样了?她回答不出来,就是愤恨,在这个城市的三年的期待一旦成为现实,似乎就变得虚无起来,隔着那么多人的那个他,是不是真的可以碰触,如果不可以,那么怎样证明不是幻觉呢?

                          韩玲一屁股在杜薇身边坐下,一张玲珑脸直凑过来,扑过一阵清香。她的脸上有精致的妆,小小的鼻子美好地翘着,她凑到杜薇的耳边:“你们不像表兄妹。”

                          “那像什么?”

                          “你刚才的表情就像……”她咯咯地笑,卖个关子。

                          “什么?”杜薇紧张了。她恍惚记起多少年前,似乎她也在什么时候说过类似的这句话,你们刚才的表情就像……要把对方吃下去。

                          “像是债主遇见了欠债的。恨不得咬他一口。嗳,你们怎么了?”

                          “他的确欠我东西,但是不是钱。”她使劲咬唇。

                          舞池声音太大,她的声音太小,韩玲完全没听清楚她说什么,接着那几个男生从舞池里回来了,大声地说:“我们去钱柜唱歌吧?”
                        


                        27楼2006-01-10 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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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薇,你跟我们去唱歌还是等你表哥?”韩玲对着她的耳朵大声问。她迅速地向DJ台望了一眼,然后站起身,带一点说服自己的凶狠的意味:“我们去唱歌!”

                            我好像很喜欢在这个邮箱里保存一些东西,稿子,或者聊天记录。我总是喜欢留着,不为什么,留着而已。从前的记录在新浪的邮箱里,还有很多很多我来不及保存的。那些回忆,时间总能让它们消失殆尽,完全不用去遗憾,因为可以忘记。

                            今天晚上的时候我和另外一个人聊天来着,他似乎渴望简单的幸福。我在努力给他虚构一些幸福的画面,不知道他是否能感觉到我的艰难。因为我并不是一个对传统意义上的幸福有足够了解的人。我甚至不知道他所需求的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但是我还是虚构了,并且很用心。

                            因为我觉得我喜欢他。

                            我常常喜欢陌生人,或者该说我喜欢的人全是陌生人,因为新鲜,这和其他女子喜欢新衣服是一样的道理。于是需要不断不断地替换,所以我选择不跟他们中的任何人有任何的瓜葛,虽然很可能我常常像现在这样在电脑前竭尽所能地虚构一些场景安慰他们。

                            可是这一个不是陌生人,对于他来说,我是某种意义上的陌生人。因为他并不知道电脑的这一头是我。可是我们曾经那么接近过。

                            这个邮箱被删过好几次了,每次都是全部清空,代表又一次的新鲜重新开始。每次清空前我总会把所有的记录再看一遍,然后看着它们全体消失,死亡或许就是这样的,到最后总是无影无踪,无处寻觅。

                            我上面说到的这个人总是深夜上线。不这样我也没办法遇到他。因为我一到夜晚就睡不着,像猫头鹰一样,但是事实上是因为我白天睡太多的缘故,晚上睡不着也情有可原。

                            他说他只是希望有人为了他做东西吃。于是我在这头点头不止,我想我明白了,他其实需要的只是非常平凡的生活,有一个在等待的人。

                            张爱玲写着:我要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是永远等着你的,不管你在哪里,不管什么时候,反正你知道,

                            总有这么个人。

                            这句话以前被刻在我的课桌上,当然不是我刻的,我每天每天看就记得了。在我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之后,我说:“我等你好不好?”

                            然后我知道他该会很为难,我的感觉常常敏锐得吓人,我甚至能想象他这个时候的表情,会不会像那一个下午一样,迷茫而又腼腆。

                            为难会怎么办?我等待着,然后他跑了。

                            这个是我没有想到的,于是我很尴尬地继续在线上看一些新闻,看一些八卦。十分钟以后我决定消失。

                            这是第二次失败。我在电脑的这一头手足无措起来,我开始觉得又是一次自寻尴尬,唯一可以安慰的是,他并不知道我是谁,网络的好处就是随时换个ID就可以重生一次,那么,还有没有下一次呢?要到哪一次,我才可以用真实的面貌与他相见?

                            这个邮箱还能保存什么呢?如果我以后都不会上来看它,如果已经没有人知道它的密码,我想喜欢也许是一种很淡很淡的感觉,看见了,会欣喜,没遇见,想不起……是不是所有细水长流的都是这类东西?

                            我不大明白。

                            我得说我的确是个非常迟钝的人,在关乎情感或者一些别的方面,我能感觉到,但是不知道意义何在,是不是所有经历过幸福的人在失去后会更加恋恋不舍,然而幸福只是错觉,我不知道今晚这个跑掉的男人什么时候才会明白这个道理,快乐是幸福的副作用,会上瘾,而且不像鸦片一样随处可得,得不到,就会难过。

                            电脑问:确定全部清除吗?

                            我敲下Enter。我用嘴巴无声地说话:林越,再见。

                            这个邮箱一度记录了无数的不知所云和惊慌失措以及所有青春期盼的全部梦想。

                            它们全都消失了。

                          第 六 章 

                            陈果第一次打电话来的时候吓了杜薇一跳,寝室里剩了她一个人,别的都在教室里自习,她抱了一本小说在床上睡过去了,梦里还有一个穿着校服的剃着小平头的男孩子朗读课文,醒了,接过来,声音还是哑的,清清嗓子,眼睛还是闭着的:“喂,你好,找哪位?”
                          


                          28楼2006-01-10 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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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对我真好。”她把头靠在他的背上,双手环住他的腰,轻声呢喃,“那么,你现在给我买个气球吧。”她松开他,手上拿着他的钱包,顽皮地笑。

                              “你?”他大惊,“原来阁下就是令人闻风丧胆江湖人称‘玉面小神偷’是也?”

                              “你就贫吧,我倒看你怎么弄一个气球给我。”她挥挥钱包,放在自己的包包里藏着。

                              “你要什么样的气球呢?多大的?小一点没关系吧?”他问。

                              “随便,无所谓,只要是气球就可以了。”

                              “噢。”他单手握着车把,另一只手伸进牛仔裤包拿出一片口香糖,嚼了一阵,吹出一个小小的泡泡,他煞住车,把嘴巴嘟向她,含糊不清地:“喏,尊贵的女王陛下,您要的气球来了。”

                              “这也算?”她傻了眼,哪有这样的。

                              “它里面不是气么?它难道不是一个球状物体么?甚至原料都一样,都是胶呢。”他振振有辞。

                              “不算不算,你太赖了。”她气得直跳脚,“你只是碰巧有口香糖而已。”他温柔地拍她的头:“如果不那么碰巧的话,我会用口水给你吹一个。”

                            第 七 章

                              他的身子俯向我,如潮水般淹没过来。我闭上眼睛,把手扶住他的肩,不知道是该推开还是拉近。我的身体变得不像自己,她妖娆地弯曲,委曲着,疼痛的充实感蔓延开去,我死死地咬着下唇,他的嘴唇贴在我的耳畔,他一点一滴地唤我的名:“小朵,小朵。”他的声音是一个一个的断句,外面是久违的雨,滴答滴答地不停从屋檐落下,溅起细碎的水滴。

                              屋子里没有开灯,暧昧的气息氤氲一片光圈。他在睡梦中紧锁眉头,嘴巴紧紧地抿住,仿佛是决意不透露任何讯息出来。我不知道陈果的梦里都有什么,他现下的处境尴尬,我已经放弃劝说他回家去看看,大伯已经不认他了,在几次强制他戒毒没成功以后,他彻底地抛弃了这个儿子,并且通知了所有家里的亲戚小心防范,仿佛陈果是一个凶恶之徒。我偶尔在母亲和继父的交谈里听到过这样的细碎的话,他们并不担心被我听见,只是我每一次听到,都会回想起当年妈妈对我说:“你要是有你果表哥一半好我就满足了。”那个时候他还是全家的骄傲和榜样,作为一个目标激励我们这些小一些的孩子来努力达到理想,可是现在他被全家人抛弃了,后来再放假回去,听到谈论他的话题越来越少,最后是只字不提,即便是私底下向妈妈问起,也要被责骂几句,他成了一个禁忌。

                              一个不可提及的隐秘的禁忌。他从这个家族里消失了。

                              可是他现在躺在我的身边,是我的爱人。我把他搭下来的额发抚开,轻柔地俯下身去用脸贴着他的,我知道这样的安宁或者并不能很久,风从窗户的缝隙中吹进来,窗帘飘起来又落下去。他忽然开口:“小朵。”

                              “嗯?”

                              “你是怎么出现的?”他把头埋在我的颈窝,呼出的气是湿热的,我分不清是体温还是气体,我靠着他笑嘻嘻地:“一个小仙女把我带到你面前,她说‘小朵啊,你要拯救面前的这个人。’”

                              “是巫婆吧?”他抬起眼睛,明亮地看我。

                              “你愿不愿意被拯救呢?”

                              他沉默了很久,手圈住我光滑的背:“你要相信我,我已经没有碰那个东西了。”我望着他没说话,风继续丝丝缕缕地吹进来,有点冷,他把我抱得很紧,在纤薄的毛毯下,我说:“嗯。”

                              我不会离开你,不会不相信你,不会扔下你,不会忘记你,不会弄丢你……

                              陈果的工作从每天晚上七点半开始,深夜结束。他白天的时候就必须要睡觉,所以我们的约会尽量安排在黄昏,一起吃个饭,然后他去上班,周末的时候我就在他快下班的时候过去,我们一起回他住的小套房。

                              那个房子在四环以外,因为相对便宜三分之一,陈果在存钱,每个月定期地存进去两千块,任何时候都不动用,存折上已经有密密麻麻的一长串了。他说刚回到北京的时候,身上只剩下两百块钱,住的是大学里的角落处五块钱一夜的床位,白天到处去找工作。可是他并没有拿到毕业证,所以这很难,到了几乎快走投无路的时候,他遇见以前外国语学院的同学,介绍他来这里做DJ。最开始一个月都是住在朋友那里,试用期过了才预支了一个月的薪水,找了房子住。
                            


                            31楼2006-01-10 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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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骂了没良心也没关系,找到学校外面一套师姐们刚退租的房子,一室一厅,每个月一千块,季付。打电话说要添置衣服跟家里要了钱,不放心又亲自去看了看,不错,买东西洗澡做饭都很方便,还有师姐们留下来的锅碗瓢盆,暗下里欢喜地付了钱,一边盘算着去找份工打着,这样房租费就不必从林越可怜的工资里拿出来了,大清早的时候偷偷地把东西一样一样地搬过去,做好了饭菜放在冰箱里,想着回来拿微波炉热一热就成,然后她关上门,跑下楼坐车去他的公司。

                                她坐在他公司的楼下等了很久,从炎热的午后到黄昏,直到夕阳的最后一点光辉都隐没在远处的楼房后面,昏黄的街灯亮起来一排,陆续有人出来,一边走一边松开领带,西装搭在手臂上,一只手掏出钥匙,打开车门扬长而去。她坐在花坛的边缘上,穿得像个高中生,小腿裸露出来,下面蹬一双红白相间的运动鞋。她想,总有一天,他们也会有车的。那个时候一定不会再忙到那么晚,还可以有精力去挑一家有情调的餐厅吃饭,看电影,手牵着手回家。

                                他一直到十点半才下来,一脸的倦容看见她后立刻舒展了很多,她已经坐在街边的椅子上,双膝并起用手环住,把脸贴在上面,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他走过去蹲下,帮她撩开垂下来的刘海,可能感觉到有人碰触,她一下子惊醒过来。

                                他们一起坐上空畅的公车回去,她还没有告诉他已经有了一个小窝。车上一个人都没有,他体贴地让她坐在靠窗户的位置,手环过去将她拥过来:“睡一下,要开四十多分钟呢。”

                                欧晴顺从地靠在他的肩膀,硬硬的,不舒服,于是换到他的颈窝,真是累了,闭上眼睛就有奇怪的梦境,油菜花花瓣离开了花朵,小片小片却密密麻麻地飞舞过来,没有规律的,她看见自己站在他的面前,说:“我想,和你考同一所大学。”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清澈的眼睛里的语言,那是悲怆和不忍。

                                她睁开眼睛,看见林越也靠着她睡着了,手里的文件落在座位上,她小心翼翼地帮他换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把窗户关紧,用两手抱住他,他的背太直,她只得努力坐正身子,僵直地保持同一个姿势。车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拥挤着站到了他们身边,她把脸转向窗外,那些一闪而过的风景,那些不断向后倒退的路灯,她闻见整个城市的忧伤。

                                我们住的是最顶层的屋子,陈果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折叠的楼梯,晚上回来之后睡不着,我们就可以打开天窗爬上去看星星。这是奢华的享受,我从没想到过有这样的一天,能有星星,有温和的风,还有他。我每天晚上做祈祷的时候,都会衷心地感激上帝的恩宠,并且祈祷请不要那么轻易地收回他的赐予。我有时候想将来,我想若有一天我们携手出现在麦城,陈果又变回原来的那个优秀的陈果,他们又会不会接受我们没有血缘的事实,还是会不问青红皂白地扣上一个乱伦的罪名?

                                这些天陈果总是很沉静,看我的眼神变化无常,他也许在跟我想同一个问题,虽然我们绝口不提,但是麦城并不会因此不存在,那些血浓于水的亲人也会时常出现在梦里,我想陈果有比我更大的困扰,我只有一个血亲,他有那么多,那么多,手指头全数完加上脚指头也都还不够。他一定烦心得很,所以才总是皱着眉头。

                                “有点冷,”我说,“我下去拿件衣服。”

                                他站起来:“我去拿。”我拉住他,“我去。我还要上洗手间。”

                                抽水马桶似乎坏了,我摁了好几下也不出水,费劲地揭开盖子,原来是那个橡胶松掉了,撩起袖子伸手去弄的时候,我摸到一包小小的东西。

                                外面裹着一层黑色的塑料纸,里面还层层叠叠地裹了好多遍。我的心猛然沉了下去,急忙动手拆开,抖落一地的白色粉末。

                                我拿了外套爬上去,陈果背对着我,他用梦呓般的语气说:“小朵,你看这夜空,那么华丽。”他的神情带着孩子一样的单纯,可是洗手间里有他藏起来的小袋的白粉。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使劲掉。心里的无力感可怕地扩散,扩散,我就这样泪眼朦胧地望着他,他依然背对着我,头微微地仰起来,他的目光探向天边,那里有几颗小小的星星闪烁着,他的语气充满赞叹:“它们多像散落在黑色天鹅绒上的钻石。小朵,我们明天去买戒指吧?”他终于回过头看我,“我虽然暂时不能娶你,可是,该给你一个……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34楼2006-01-10 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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