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额娘,等到下初雪的时候,我们让人备了炉子点心到院子赏雪好不好?我给您唱曲儿、说好听的故事,还要堆个雪人给您瞧瞧。好不好?好不好?”
她连问了几个好不好,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好、好、好……”恭悫长公主抚着爱女的头,笑容里净是满足。
然而,她却没能等到初雪降下的那日。
当天晚上,她因为困倦而早早休息,孰料就此陷入弥留,不但没留下任何遗言,甚至也没能再睁眼看爱女一眼,就这样静悄悄的在深夜之时,带着满心的不舍与牵挂离开了爱恨红尘,结束她短短三十三年的生命……
“走开!走开!全都不许过来!”
尖叫的同时,怡宁的右手指甲用力划过一名宫女的手,疼得她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抓住怡宁左手的手。
小小的人儿挡在母亲的床榻前,红肿的眼含着泪水,愤怒的瞪视着所有试图靠近她的人,仿佛一只受伤的幼兽,见人就咬,任何的安抚与言语她都听不进去。
“格格,求您了!长公主她确实是过去了,您就让奴婢们——”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怡宁充满悲愤的叫声打断了。
“胡说!胡说!胡说!”她咬着牙,眼里凶光四射,似乎只要那宫女再多说一个字,她就会扑上去攻击。
喊叫完,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好一会儿后才又能开口。
“额娘才不会死!我们说好了要一起看雪,我还要唱歌说故事给她听,所以他不会死的……绝对不会死的……你们去叫太医,快去叫太医!额娘会醒的,只要让太医治好她的病,她就会醒的!快去叫太医呀!快去!”
虽是命令的话语,可那充满悲伤和急切的语气却更像是哀求。
随着她一声又一声的催促,低泣声渐渐在屋里蔓延,宫女太监们一个接一个低头跪了下来,没有人忍心反驳她的话,更不忍看见她的神情。
“你们哭什么?快去叫太医呀!”她揪着被子,尖声喊着,泪水却串串滴落。
她不握额娘的手,她不探额娘的鼻息,她努力的告诉自己,额娘只是病了,所以才沉沉的睡了……可是,每一个人都在提醒她,她的额娘死了,每一声啜泣都在粉碎她的幻想……
她的额娘死了……她知道,她清楚,她明白,可是她不愿意接受!
孤儿她从前也当过,曾经有十七年的日子,她无父无母,可是正因为记忆里从一开始就没有父母的存在,所以她羡慕,但不悲伤;而在这里,在三百多年前的清朝,她有一个母亲深深的爱着她,将她当作唯一的珍宝,将她毕生仅有的感情全部投注在她身上。
如果注定了她就必须是个孤儿,为什么还要让她感受母爱的滋味?拥有,然后被硬生生的夺走,那样的痛,太痛了……
满室的哭声仍在继续,怡宁停止了叫喊,慢慢的握住了母亲暴露在被子外的手。
她的手仍是柔软的,还留有最后的一点点温度,可是再也不会回握她,再也不会抚摸她,再也不会了……
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抚过母亲的眉眼,抚过她嘴边最后的那抹微笑,最后停留在鼻端,颤抖的手指没有感觉到任何呼吸,却有一股僵冷从指尖开始往上爬升,窜向心头。
在心冻僵之前,一只温暖的大手将她的手整个握住,然后她被紧紧的抱住;搂着她的那只手很用力,可是她一点也不觉得疼。
硬梆梆的胸膛不像额娘的怀抱那样柔软,可是却有同样的温暖,让她再也忍不住泪水,放纵自己尽情的哭泣。
“太子哥哥,我没有额娘了!没有了!没有了!呜……”
“我知道、我知道,想哭就哭吧,我在这里陪你。”他在她耳边低声说着,搂着她肩膀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娃娃似的一下一下的拍着。
她没再说话,只是努力的发泄着悲伤,泪水沿着她的颊滴落,顺着他的颈流进领口,流过他的锁骨、他的心口。
衣服被她的泪水浸湿,心似乎也渗入了眼泪的热度,一时间他竟觉得心口好烫。
当她的啜泣声渐渐转低,他终于再度开口。
“我也没有额娘。”他的声音极低极微,仿佛是叹息,“可是,没有额娘的孩子还是会长大的……”
她停住哭泣,抬头,看见了一双忧伤而深沉的眸。
于是,她抱住他的颈项,再度放声哭泣,为他也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