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来峰正解释着,大门拍响了,杜来峰以为张纪赶到了,松了一口气,过去开门,谁知进来的不是张纪,而是住在周邻的谢媛媛等妓女。妓女们一窝蜂拥了进来,差点儿没把杜来峰推倒在地,月儿姐见到了熟人,孙五周六的,人人手上拿着家伙,身子一下软在地上。谢媛媛手里捏了一把雪亮的剪子问,月儿姐,怎么了?哪个臭男人不想活了,敢劫色?此时楼上传来小天椒的声音,就是这个家伙。杜来峰还在那儿发愣,听见楼上的声音,抬头一看,小天椒悠闲地站在楼上,凭栏自上而下地看着他。杜来峰辩解说,我没干什么,没我的事儿
。小天椒说,你没干什么,我家跟妈怎么躺在那儿?没你什么事儿,她裤带怎么松开的?杜来峰没想到这一茬,懵了,急急地说,这不是我干的!她自己往地上躺,我一根指头也没动她!小天椒说,看你人五人六的,不开口是条汉子,怎么一开口就了?这是窑子,到窑子来的男人不干这事干什么?难道来放风筝不成?小天椒说了自己哧哧地掩嘴笑,笑过一抹脸,说,来嫖就来嫖,干吗带枪来?告诉你,别说你这种掺二两糖稀也糊不上墙的混混,就是四十八集团军司令王耀武来了,他也得先把家伙给我留在外面,身上扑搭干净了再进来。小天椒冲着院子里的妓女们扬了扬下颏说,姐姐们,军管会下了通知,凡带枪进书院的,一律扭送到派出所,这家伙就交给你们了,劳劳手,送到派出所去。
妓女们听了小天椒的吩咐,一窝蜂拥向杜来峰,嚷道,带他走!想占咱姐妹的便宜,没门儿!谢媛媛人快,先抢到杜来峰面前,贴近了脸儿看杜来峰,看过扑哧一乐说,要不你们别管了,我一个人送他,我先送他到我屋里喘口气,说会儿话,瞧他眼睛瞪的,分明惊吓得不轻,多可怜呀。薛宝钗不干了,挤上前来说,你想吃独食呀?见人有份,先去我屋里。杜来峰没经过这一着,没有经验,力气倒是有,可又不能反抗,有些乱了方寸,让妓女们挤着搡着,不断地抵挡着往后退,退到门口,瞅一个空子推开人蹿出去,拔腿逃出门外。妓女们一窝蜂追出去喊,哎,别走啊!哥哥你等等。
杜来峰跑出几步,正遇着张纪和高梁带着几个战士拎着枪搜索过来了。张纪一看,自己的队长让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追赶着,狼狈得要命,怔了一下,冲妓女们喊,干什么?都给我收拾着!妓女们一看来了好些带枪的解放军,立刻作鸟兽散,各自跑回自己的书院,砰砰地把门插上。
杜来峰站下,大喘一口气,一抹汗,衣袖湿了一片,喘一阵,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说,呸,怎么有这么一群毒蛾子?张纪看杜来峰的模样,已经猜出了个八九分,忍不住哈哈大笑,其余的人也跟着笑。杜来峰瞪张纪和高梁说,还有心思笑,去哪儿了?让我一个人在这儿受洋罪,看我回去不收拾你们!张纪止住笑说,不是我们不救你,半路上接到局里急报,特务在煤场纵火,我张罗那头去了。杜来峰一怔,问,点着了没有?张纪说,怎么没点着?点着了,刚从平徭拖回的煤给烧了一半,文局长发火了,问你人在什么地方,是不是坐在哪座屋顶上抄手看火景呢。杜来峰一听拔腿就走,走几步停下来对张纪说,那兔崽子不能让他跑了,你带两个人挨家搜,这家我搜过了,你搜别的。说过又提醒道,小心别离门太近,看见提裤子的女人别站在那儿,撒腿你就跑。张纪一听就怵头,连忙说,你有经验,要不你留在这儿,我去煤场那边。杜来峰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提了提跑松的裤腰,幸灾乐祸地说,张纪我谢谢你,我谢谢你在最关键的时刻赶来了,你这个好战友就替我在这儿牺牲了吧,我就是烧死也不进这毒蛾子窝了。
小天椒在楼下院子里安顿好受了惊吓的月儿姐,出门看了看带人挨门搜查的张纪,然后回到院子里,把门掩上,上了楼,走进卧室里,抬头看天棚,招呼道,下来吧。天棚动了动,一块板子移开,古飞雪身手敏捷地从上面跳下来,问小天椒,人走了?小天椒说,还没呢,在外面,正挨家挨户搜着。古飞雪迅速从腰间抽出镜面匣子,掩身到幔帘后。小天椒说,放心,这儿已经搜过了,不会再来了。
小天椒在脸盆里倒上水,递给古飞雪一条毛巾。古飞雪把枪掖回腰带里,外套脱掉,帽子摘掉,凑在脸盆边洗脸。小天椒手脚利索地给古飞雪拿来水果点心,嘲讽地说古飞雪,整天叮嘱我别和人争斗,你自己呢?杀人越货,谋财害命,让人追得无路可逃,只能躲在屋檐上,你这都是为了什么?古飞雪不说话,阴沉着脸,把毛巾丢进脸盆里,把卷起的衣袖褪下,走到小天椒身边。小天椒将一只带枝的荔枝剥了递给古飞雪,继续抢白古飞雪说,和人斗倒也没什么,你也做得正大光明点呀?整天像个老鼠似的藏着躲着,连做暗门的姐妹都不如。
古飞雪在火车站丢了人,让对方追赶了半天,又在蛛网密布老鼠乱蹿的顶棚上躲了半天,差点儿就让人捉住捆了粽子,本来气就不顺,听小天椒那么一说,他想也没想,伸向荔枝的手换了个方向,一耳光抽在小天椒的脸上。剥好的荔枝滚落到地上,小天椒捂住自己的脸,怔在那里,手上还捏着那枝没有了果仁的空枝子。古飞雪自己先惊呆了,不相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惊慌失措地往小天椒身边凑,说,哥打你了?哥打你了?小天椒把手上的荔枝杆丢在地上,转身朝卧室里走去。古飞雪追进卧室,伸手拉住小天椒说,小妹,哥给你赔不是。小天椒甩开古飞雪,一头扎到床上,捂着嘴抽泣起来,不理古飞雪。古飞雪站了一会儿,慢慢转过身子,慢慢走回客厅,坐下发了一会儿怔,对卧室里说,哥是头一回打你,哥是东躲西藏,可你就不想想,哥为什么吃了这碗饭?哥想把你从这儿赎出去,没钱,哥想把老鸨杀掉,没势力,哥是一咬牙才投靠到党通部门下,要不是为了你不受人欺负,哥能做了这份见人连名都不敢报的差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