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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05-03-28 14:33回复

      文华等人乘坐的车被欢迎解放军的人群堵住了,只好从车上跳下来,挤进人群,艰难地随着人群向东门前挤去。解放军在市民的欢呼声中浩浩荡荡进入盘龙市,文华和地下党干部们挤到人群前面,一队队解放军经过他们面前,市民们拥上去,献花送鸡蛋。纵队宣传队的队伍过来了,杜小欢走在队伍中间。市民们见到解放军的队伍中这支英姿飒爽的女兵队伍,指指点点,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文华发现了杜小欢,大声地喊,小欢!杜小欢从队伍中跑出来,扑向文华,抱住了她说,文华大姐!我们终于会师了!文华高兴地抱住杜小欢,大声地问,你们都来了?杜小欢大声地说,都来了!林政委也来了!她回头踮了脚去寻找,说,在那儿!

      林然乘坐的吉普车驶来,杜小欢一拉文华,两个人朝林然的方向挤过去。林然一眼看见了文华,叫车停下,从车上下来,麻雀紧紧跟随着林然。林然和文华快步走向对方,两个人走近了,伸出手握在了一起,握得紧紧的,久别重逢的两个恋人万分激动。林然大声说,怎么样,文副书记,我来报到了,你怎么欢迎我呀?文华大声说,万人空巷,箪食壶浆!林然说,七纵全体官兵感谢盘龙市地下党为大军进城做的工作!文华说,盘龙市地下党组织欢迎大军进城!杜小欢在一旁格格笑着说,二位首长,你们这是在做报告呀?林然和文华经杜小欢一提醒,也觉出自己的话有些严肃,而且都代表着各自所在的组织,一点儿个人情感都没有,于是都笑了。这时,文华想起了什么,把跟在身后的鲜于杰拉过来,介绍给林然,说,这是鲜于教授,他一直在掩护我。林然向鲜于杰伸出手,说,我听小妹说过了,感谢你支持共产党的工作,也感谢你替我照顾了文华!

      文华没有向鲜于杰介绍林然,但鲜于杰能够猜测到,面前这个瘦削、羸弱、目光锐利的小个子绝非一般人物,第一次见到解放军的大首长,鲜于杰有些拘束,站在那儿不动。文华没有观察出鲜于杰的表情,抛开鲜于杰对林然说,临时市委派我做前指的联络员,我带你去前指驻地。林然本是个智性极强的人,平时的所有思路都由着理性主导着,那个时候,突然有些贪恋身边的锣鼓和鞭炮声了,冲动地说,我们走一段吧,听听老百姓的歌声,看看他们的笑脸,我们闹革命,拼死打天下,就是为了这个。文华立刻领会了林然的意思,微笑着点点头,和林然并排朝前走去。


    11楼2005-03-28 1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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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管会驻地是一栋青麻石基础的巴洛克风格大楼,在此之前它是国民党守军的司令部,这从院子里森严壁垒的防御工事和数门平射炮上可以看出,现在它已经被解放军接管了,门口站着两名执枪的解放军士兵。文华陪同林然穿过院子,走上大楼台阶,上了楼,众参谋警卫人员停下来,留在外面,林然和文华走进一间办公室。冯克、丁威和李道正已经在那里了。李道正和林然见过面,把文华推到林然面前说,一年前,你们把文华派来,来的人交待过,文华是七纵政委的未婚妻,军队的财富,要保证她的安全,我这个当大区书记的,可是抠破了脑袋,使了不少招。现在你来了,我当面把她移交给你,你检查检查,除了瘦了一圈,黑了一点,她可是一根毫毛也不少。

        林然说,谢谢你老李,我知道你们为文华操了不少心。李道正说,我们为文华安排堡垒户的时候动了点脑子,没有安排地下党的人,而是给她找了一个政治上中立、倾向于共产党的教授做她的假扮丈夫,以减少目标。鲜于杰是耶鲁大学的博士,国内经济学界有名的学者。盘龙大学校长魏先吾离开大陆之前,开了一份去国人员名单,第三个就是他,他的父母和亲人都在美国,可他为了掩护文华没有走,留下了。文华诧异地说,老李,你怎么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些事?李道正说,像鲜于杰这样的爱国人士还有不少,我没法一一告诉你,有的连我也不知道,人民政府建立之后,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报答他们,惟有此,才能表示这个政府是人民的。丁威这时插话说,组织上考虑到文华同志的情况,让文华同志留在盘龙市,担任盘龙市军管会物资接收委员会主任,这样,文华也可以和老林在一起了。冯克咧嘴笑着说,老丁,你这可是芸豆搭苞米、大葱配大酱,你这手厉害呀!可惜挖走了我的搭档,让我再到哪儿找到老林这样的人。丁威说,要不是老林透露情报,我也不知道文华在盘龙市,既然知道了,那就要派上用场,不能浪费了这个材料。老林,这栋楼原来是国民党司令部驻址,现在移交给军管会和市委,你可以工作了。林然也不客气,头也不回,说,吴参谋!吴参谋从门外进来喊道,到!林然果断地说,立即起草军管会第一号布告,宣布军管时期盘龙市最高权力机关和负责人名单,宣布自今日起对盘龙市进行戒严。起草第二号军管会布告,着令流散的蒋军官兵即刻到指定地点报到集中,警宪特人员即刻向人民公安机关报到登记,流散在民间的武器弹药立刻交出,任何人不得破坏社会秩序和市内建筑物。吴参谋一磕脚说,是!


      13楼2005-03-28 1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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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华和蔡士雄说完事,看见关中行从鲜于杰身边溜开,鲜于杰显得郁郁寡欢,便去一旁倒了一杯水,走过去将水杯放在鲜于杰面前。鲜于杰没精打采地抬头看了文华一眼,把水杯移到一旁,低了头继续算账。文华问,昨天在东门为什么不辞而别?鲜于杰不说话。文华说,问你话呢。鲜于杰瓮声瓮气地说,回学校了。文华说,叫你回学校,说过一百次你都不回,怎么那个时候突然想起回学校了?鲜于杰不说话了。文华说,不说我也知道。鲜于杰说,知道你还问。文华想到了鲜于杰为什么和自己赌气,心里有了些莫名的内疚,她想借这个机会把该说的事情说清楚,就说,林然的事我没告诉你,那是我的私事,我和你只是一个战壕的战友,最多算是朋友关系,这种事可以不告诉你吧?这一年时间,你给了我很多帮助,也教会了我很多,我很感激你,希望我们今后仍然是朋友,而且是好朋友。鲜于杰冷冷地说,我们不可能做朋友,更别说什么好朋友。文华不解地问,为什么?鲜于杰抬起头来看着文华,说,你是共产党的功臣,是共产党的高级干部,我只不过是个教书匠,没有听说过哪个朝代的开国功臣和穷教书匠能做朋友的。文华莞尔一笑,说,别忘了,你也是功臣,而且你这个功臣和我这个功臣是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的。文华笑得好看,话说得也充满了柔情,分明是把关系说清楚,又不会把距离拉大的做法。鲜于杰却不领这个情,说,我的身份你用不着提醒,我虽然是学经济的,历史还是知道一些的。总角好说的是孙策和周瑜,刎颈交说的是相如和廉颇,那是他们身份平等,就算政见不同,也不妨碍莫逆之交。钟子期死了,伯牙绝弦断琴,那是伯牙望断知音,有一份眷恋。你的信仰不是我的,我只不过是你一个忠实的房东,掩人耳目的答应而已。我总不能太当真,以为你是王阳,我是贡禹,你做了益州刺史,发达了,我就弹冠相庆,等待你来提携我吧?文华想到了鲜于杰会对自己有所抵触,却没想到他会这么决绝,吃惊道,鲜于,你怎么这么说?鲜于杰问,你指望我怎么说?你放心,过两天我就去把东西收拾一下搬回学校去,不会拖累你。文华尴尬地站在那儿,一时说不出话来。


        18楼2005-03-28 1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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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华处理完手头的事,看看天已经晚了,想起答应林然的事,就回宿舍去收拾东西。走到宿舍门口,发现门是半掩着的,有些奇怪,轻轻推开门一看,鲜于杰在屋子里,正在收拾东西。听见有人进门,鲜于杰抬起头来看了文华一眼,没理她,继续埋头收拾东西。文华立刻明白鲜于杰那是在干什么,问,要搬走?鲜于杰冷冷地说,学校已经复课了,我收到学校董事会的聘书,要我回校任课。文华说,怎么不先和我说一声,我也好送送你。鲜于杰淡淡地说,用不着,我来的时候你也没接过。鲜于杰的态度让文华感到陌生,她有些难过地说, 
          鲜于,我们毕竟在腥风血雨的黑暗里共同战斗过,记得那个时候你对我说,天亮的那一天,你要和我一块儿去迎接日出,我不想我们在光明到来时成为陌路人。鲜于杰说,天亮是你的,日出也是你的,你在天亮的时候去接你的对象,我又何必凑热闹。文华一下子被堵在那里,说,你这是什么话?鲜于杰并不给文华台阶,加了一句,我知道我很狭隘,但我不想欺骗任何人,说我不在乎怎么去迎接日出。

            鲜于杰收拾完他的东西,感慨地摇了摇头说,原以为一年时间会留下很多,没想到也就是一身青衫两册书,离开其实是一件太容易的事,希望忘却也是。说罢,鲜于杰将衣服和书装进皮箧里,拎着皮箧朝门口走去,走到门口,他站住了,恋恋不舍地转过身来,看了看屋子里的摆设,然后伤感地对文华说,你再不需要我跟着了,可你胃不好,记住别吃凉东西。鲜于杰不等着文华说什么,推开门走了出去,文华知道沟通不再,追也没用,难过地走到床边坐下。

            过了一会儿,林然带高梁进来了,他进门就对文华说,我看鲜于教授刚走,好像不太高兴,我和他打招呼他也没理我。文华郁郁寡欢地坐在那里不说话,林然大约猜出是怎么一回事,对高梁使了个眼色,高梁机灵,退了出去。林然在文华的对面坐下,说,怎么,有麻烦了?有麻烦没关系,我们这种人,生来就是处理麻烦的,说说看,是什么麻烦,我们把它解决了。文华仍不说话。林然笑了笑说,看来麻烦还不小,要不我们的文主任不会这么紧锁眉头。文华突然开口道,我不想搬进军管会,还留在这儿。林然一愣,问,为什么?文华说,什么也不为,就是不想搬过去。林然想了想,说,告诉我,你做这个决定是不是与鲜于教授有关?文华又沉默了。林然等了一会儿,看出对方不愿意回答,就说,好吧,既然你决定了,我不勉强。

            门外传来一阵快乐的歌声,随着歌声,杜小欢、文小妹和史百卿嬉笑着推门进来,杜小欢和文小妹两人嘴里乱叫着文华姐——小姑——看见林然在这儿,三个人拘束地站住了。杜小欢怯怯地对林然说,报告林主任,我们找文华姐问点儿事。林然挥挥手,自我解嘲道,问吧,我的事问完了,你们问。说罢,林然站了起来,走出屋去。

            

            林然从文华那里出来,回到办公室,笨拙地卷着烟叶子。文达从这儿路过,朝半掩着门的屋里看了一眼,推门走了进来,问林然,你不是帮文华搬家去了吗?林然将烟卷儿舔实了沿儿,从兜里摸出洋火,说,人家不愿意。文达不明白地问,不愿意什么?林然点着了烟,用力吸了一口,说,我也说不清。文达从林然嘴里抽下烟,自己叼上,吸了一口,说,不会吧?这两天文华老问我你的事儿,问你这一年时间都是怎么过的,有什么动静没有,明摆着,她是惦记着你。见林然眼巴巴地盯着自己嘴角上的烟卷儿,文达醒悟过来,将烟卷儿从嘴里取下来,塞回到对方的嘴里。林然吸了一口烟说,阿波罗黄金铸成的马车,道熟路宽,人家还有散了缰绳的时候,说日头不出来就不出来,说下雨就下雨,我这老牛破车,就不兴散一回缰绳?文达看着林然,是那种心知肚知的目光,就嘿嘿地笑了起来。林然问,笑什么?杜小欢那儿你不也有一关要过吗?文达不服气地说,我和你不一样,我是新手,过去没折腾过,你就不同了,有过老婆的人,怎么到了文华这儿,反倒扭捏起来了,说到哪儿也是你的错。林然让文达那么一说,就把架子端上了,摆老资格地说,打仗你是一块料,说到这事儿,你可就嫩了点儿,教你一手,这处对象跟接管工作一样,由不得血气方刚,得慢慢来,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这可是我的惨痛教训。文达说,你别拿这话激我,我就是心急,我还偏要吃热豆腐,我就不信,盘龙城都打下来了,全国都快解放了,一个女人就征服不了。这回轮到林然笑了。文达问,你笑什么?林然有些感慨地说,我这个人哪,善于总结经验,我这回的经验是,解放了,不是一般意义的解放,那是连人一块儿都解放的,你当光是剪了大辫子、旗袍换了列宁服,女同志也能和男同志并肩儿坐着拈蚕豆吃了?错了,你往后看,解放了的女人,不再是过去的女人了。文达拿怀疑的目光看林然,说,我怎么听你这话有点悲观?林然否认道,我悲观了吗?我是悲观的人吗?小样儿。说着,又有些发怔,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盲目乐观也是不对的,亏吃得更大。

            

            文小妹和史百卿在文华宿舍里坐了一会儿就走了,留下文华和杜小欢。文华要杜小欢搬过来和自己一块儿住,说反正自己是一个人,杜小欢过来也好有个说话的伴儿。杜小欢巴望不得,高兴地跑去,一会儿工夫就抱了行李过来。宿舍里本来就有两张床,鲜于杰空出的那张床由杜小欢继承了,行李也简单,一铺就成。杜小欢一边铺床一边和文华说话,文华心不在焉,杜小欢很快觉察出来,联想到文华和鲜于杰的关系,心里猜出了几分。


          29楼2005-03-28 1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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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来峰正解释着,大门拍响了,杜来峰以为张纪赶到了,松了一口气,过去开门,谁知进来的不是张纪,而是住在周邻的谢媛媛等妓女。妓女们一窝蜂拥了进来,差点儿没把杜来峰推倒在地,月儿姐见到了熟人,孙五周六的,人人手上拿着家伙,身子一下软在地上。谢媛媛手里捏了一把雪亮的剪子问,月儿姐,怎么了?哪个臭男人不想活了,敢劫色?此时楼上传来小天椒的声音,就是这个家伙。杜来峰还在那儿发愣,听见楼上的声音,抬头一看,小天椒悠闲地站在楼上,凭栏自上而下地看着他。杜来峰辩解说,我没干什么,没我的事儿 
            。小天椒说,你没干什么,我家跟妈怎么躺在那儿?没你什么事儿,她裤带怎么松开的?杜来峰没想到这一茬,懵了,急急地说,这不是我干的!她自己往地上躺,我一根指头也没动她!小天椒说,看你人五人六的,不开口是条汉子,怎么一开口就了?这是窑子,到窑子来的男人不干这事干什么?难道来放风筝不成?小天椒说了自己哧哧地掩嘴笑,笑过一抹脸,说,来嫖就来嫖,干吗带枪来?告诉你,别说你这种掺二两糖稀也糊不上墙的混混,就是四十八集团军司令王耀武来了,他也得先把家伙给我留在外面,身上扑搭干净了再进来。小天椒冲着院子里的妓女们扬了扬下颏说,姐姐们,军管会下了通知,凡带枪进书院的,一律扭送到派出所,这家伙就交给你们了,劳劳手,送到派出所去。

              妓女们听了小天椒的吩咐,一窝蜂拥向杜来峰,嚷道,带他走!想占咱姐妹的便宜,没门儿!谢媛媛人快,先抢到杜来峰面前,贴近了脸儿看杜来峰,看过扑哧一乐说,要不你们别管了,我一个人送他,我先送他到我屋里喘口气,说会儿话,瞧他眼睛瞪的,分明惊吓得不轻,多可怜呀。薛宝钗不干了,挤上前来说,你想吃独食呀?见人有份,先去我屋里。杜来峰没经过这一着,没有经验,力气倒是有,可又不能反抗,有些乱了方寸,让妓女们挤着搡着,不断地抵挡着往后退,退到门口,瞅一个空子推开人蹿出去,拔腿逃出门外。妓女们一窝蜂追出去喊,哎,别走啊!哥哥你等等。

              杜来峰跑出几步,正遇着张纪和高梁带着几个战士拎着枪搜索过来了。张纪一看,自己的队长让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追赶着,狼狈得要命,怔了一下,冲妓女们喊,干什么?都给我收拾着!妓女们一看来了好些带枪的解放军,立刻作鸟兽散,各自跑回自己的书院,砰砰地把门插上。

              杜来峰站下,大喘一口气,一抹汗,衣袖湿了一片,喘一阵,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说,呸,怎么有这么一群毒蛾子?张纪看杜来峰的模样,已经猜出了个八九分,忍不住哈哈大笑,其余的人也跟着笑。杜来峰瞪张纪和高梁说,还有心思笑,去哪儿了?让我一个人在这儿受洋罪,看我回去不收拾你们!张纪止住笑说,不是我们不救你,半路上接到局里急报,特务在煤场纵火,我张罗那头去了。杜来峰一怔,问,点着了没有?张纪说,怎么没点着?点着了,刚从平徭拖回的煤给烧了一半,文局长发火了,问你人在什么地方,是不是坐在哪座屋顶上抄手看火景呢。杜来峰一听拔腿就走,走几步停下来对张纪说,那兔崽子不能让他跑了,你带两个人挨家搜,这家我搜过了,你搜别的。说过又提醒道,小心别离门太近,看见提裤子的女人别站在那儿,撒腿你就跑。张纪一听就怵头,连忙说,你有经验,要不你留在这儿,我去煤场那边。杜来峰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提了提跑松的裤腰,幸灾乐祸地说,张纪我谢谢你,我谢谢你在最关键的时刻赶来了,你这个好战友就替我在这儿牺牲了吧,我就是烧死也不进这毒蛾子窝了。

              小天椒在楼下院子里安顿好受了惊吓的月儿姐,出门看了看带人挨门搜查的张纪,然后回到院子里,把门掩上,上了楼,走进卧室里,抬头看天棚,招呼道,下来吧。天棚动了动,一块板子移开,古飞雪身手敏捷地从上面跳下来,问小天椒,人走了?小天椒说,还没呢,在外面,正挨家挨户搜着。古飞雪迅速从腰间抽出镜面匣子,掩身到幔帘后。小天椒说,放心,这儿已经搜过了,不会再来了。

              小天椒在脸盆里倒上水,递给古飞雪一条毛巾。古飞雪把枪掖回腰带里,外套脱掉,帽子摘掉,凑在脸盆边洗脸。小天椒手脚利索地给古飞雪拿来水果点心,嘲讽地说古飞雪,整天叮嘱我别和人争斗,你自己呢?杀人越货,谋财害命,让人追得无路可逃,只能躲在屋檐上,你这都是为了什么?古飞雪不说话,阴沉着脸,把毛巾丢进脸盆里,把卷起的衣袖褪下,走到小天椒身边。小天椒将一只带枝的荔枝剥了递给古飞雪,继续抢白古飞雪说,和人斗倒也没什么,你也做得正大光明点呀?整天像个老鼠似的藏着躲着,连做暗门的姐妹都不如。

              古飞雪在火车站丢了人,让对方追赶了半天,又在蛛网密布老鼠乱蹿的顶棚上躲了半天,差点儿就让人捉住捆了粽子,本来气就不顺,听小天椒那么一说,他想也没想,伸向荔枝的手换了个方向,一耳光抽在小天椒的脸上。剥好的荔枝滚落到地上,小天椒捂住自己的脸,怔在那里,手上还捏着那枝没有了果仁的空枝子。古飞雪自己先惊呆了,不相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惊慌失措地往小天椒身边凑,说,哥打你了?哥打你了?小天椒把手上的荔枝杆丢在地上,转身朝卧室里走去。古飞雪追进卧室,伸手拉住小天椒说,小妹,哥给你赔不是。小天椒甩开古飞雪,一头扎到床上,捂着嘴抽泣起来,不理古飞雪。古飞雪站了一会儿,慢慢转过身子,慢慢走回客厅,坐下发了一会儿怔,对卧室里说,哥是头一回打你,哥是东躲西藏,可你就不想想,哥为什么吃了这碗饭?哥想把你从这儿赎出去,没钱,哥想把老鸨杀掉,没势力,哥是一咬牙才投靠到党通部门下,要不是为了你不受人欺负,哥能做了这份见人连名都不敢报的差事吗?


            40楼2005-03-28 1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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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道正做地下工作出身,十分稔熟史鸿庭这种人的心态,一点也不奇怪地说,你们这种顾虑,政府早考虑到了,政府对积极复业者,将采取减免税收、发放工商贷款的政策,你们生产出来的东西,要是流通困难,一时半会儿卖不出去,政府定出公议收购价收购,不让你们损失一分。史鸿庭撇了一下嘴角,意思是根本不拿李道正的话当真。李道正看出了史鸿庭的意思,只是这个会不是给史鸿庭一个人开的,而是开给盘龙市的工商界人士,所以并不拿史鸿庭当对手,撇开史鸿庭对众人说,说一千道一万,我们得恢复生产,开门应市,生产不 
              恢复,店铺不应市,盘龙市就是一座经济死城,老百姓就会饿死,诸位也就没有钱赚,金银无种,坐吃山空,到头来还是得饿死。史鸿庭偏偏不买李道正的账,接了李道正的话说,盘龙市的经济一直依赖国家支撑,工业生产资料比如机器,大部分靠洋人给提供,举例子说,在座各位厂号需要的动力生产,哪家不是外商拿着脉?哪家的油料不是从外国运来的?史鸿庭指着针织业同业公会理事长高敬三说,德葵,你那毛纺厂不是德国人卖给你毛条子,你拿什么开工?史鸿庭看着李道正,把球抛给了他说,政府那两个散碎银子,就是掺上两车土捏巴出锭子,都算作金元宝,又打哪儿来生产资料?打哪儿进原材料?

                史鸿庭的话,分明已经超出了叫苦道难的范畴,是在公开叫阵了。众人受了他的影响,也是自己的确有着或多或少的困难、意识或无意识的反抗心态,这时纷纷应和史鸿庭,述说自己行业中捉襟见肘的难处,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嗡嗡声。

                李道正不是没有对策,他完全可以批驳史鸿庭的唯条件论,拿出新政府的人民群众路线来对抗史鸿庭的金融资本路线,甚至他可以以市长的身份将史鸿庭呵斥住,命令他与政府全力合作,不得有贰心,可这样做的结果,只能是保住了政府一时的面子,让顾虑和反对的意见在会议室里消失掉,躲到政府难以对话的死角处,逐渐演变成抱怨和阴谋,于政府日后的顺利施政毫无益处。李道正不会这样做,却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向工商界人士们阐明政府在战争结束之后的一整套应对之策,这让坐在一旁的文华有点急了。

                林然一直冷眼观察着史鸿庭的言行,这个时候他说话了。林然说,盘龙市工商业过去依赖帝国主义、封建势力和官僚资本,这正是新政府要改变的。官僚资本我们已经收回来了,至于帝国主义那儿,他推行的是资本主义,也要生产,要做生意,不会放弃中国这个市场,他们和我们打交道,我们欢迎,那就得按照我们的规矩来!与其说是道理,莫如说是气势,林然的话让在座的人安静下来。林然接着说,李市长刚才说了不复工应市大家都得饿死的话,这不是诸位惟一的选择,还有一个悲观的说法,那就是离开盘龙市。林然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我不说诸位的盘龙根系,不说诸位生于斯长于斯,有多少割舍不掉的故园情,我只说泱泱中国,天南海北,如今都是一个政权,都姓人民,诸位去哪儿,都得成为建设者,都得以斗换石,凤凰涅磐。林然从自己的面前端起茶杯,看了看茶杯里浮着的茶叶末儿,并不喝,把茶杯重新放下,说,《诗经》上有句诗说,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旧邦新命,这就是中国的现状,也是盘龙的现状。死城也好,复兴也好,盘龙的未来如何发展,不光牵系盘龙百姓,也是在座诸位的未来,在座都是明白人,这样的道理,不用我多说。

                众工商业代表纷纷点头,李道正和文华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46楼2005-03-28 1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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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鲜于杰说,准确地说,你问的是国防费用而不是国防力量构成的问题,因为后者是军事问题而不是经济问题。这个问题不在我的研究当中。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国防费用必须按照国民经济总产值的比例严格划定,国防是国家机器之一种,它保护国计民生但不是国计民生,而我们现在的目光,或者说贵党现在的关注点,应该放在国计民生上。林然并没有坐下,他说,国防建设也是国计民生之一种,它确立国计,保障民生。鲜于杰毫不客气地反驳林然道,可那是双刃剑,过多地扩大国防力量的建设对今日之中国,是有危险的。形象地说,一 
                支连发来复步枪的售出价为四十美元,一辆坦克和一架战斗机分别为八万美元,折合美元计算,一个中国老百姓年最低的理想生活费至少需要八十美元,也就是说,两支步枪就是一个老百姓一年的理想生活费。我想,国家在计划国民经济的时候,应该考虑是让老百姓吃上高粱米,还是啃来复枪管

                  鲜于杰的盛气凌人激怒了军代表们,军代表们脸上露出明显的不快的神色。文华越来越担心了,她担心鲜于杰控制不住他的书生意气而将林然逼进无处可退的死角,她太清楚了,如果林然被激怒了,发动反击,他可以采取他愿意采取的任何手段,将整个事态扭转到对他有利的那一边,让对手在分明的优势状态下眼睁睁地成为败将。文华已经开始后悔请鲜于杰来给军代表们上课这个愚蠢的主意了。

                  在与鲜于杰的对话中,林然始终保持着一种平静的口气,在他们的短暂问答结束之后,林然一脸的平静,不再说什么,低头往本子上记录着。没有一个人理解林然,但有一个人从林然的脸上看出了一点:自己走得太远了,远得有些不着边际了。这个人就是鲜于杰。

                  鲜于杰的课上完了。军代表们在院子里整队,然后由各自的值勤官带离军管会大院。林然和文华将鲜于杰送出军管会院子的大门,门口停着接鲜于杰来的那辆吉普车。很显然,这是鲜于杰上的最困难的一堂课——不是授课对象与他讲的经济无关,而是他在讲课中意识到,他们是一群固执的理想主义者,有太强烈的信仰,他们并不在乎什么是科学,或者说,他们自信会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科学,并且已经在创造着了。这个念头让鲜于杰有些困惑,也有些沮丧。在他结束讲课、走出军管会大院的时候,他的困惑和沮丧一直挂在脸上,让人一览无余。

                  林然当然看出来了。林然其实是心里憋着火的。同意文华的建议请专家学者来给军代表们讲课,对他来说最初仅仅是一种策略,他要靠这一策略来团结和教育他的队伍,让他的队伍在最短的时间内转变角色、学会一种新的时代思维和行为。他没有想到在讲课中自己成了教授的靶子,频频遭到攻击。他不能说那是私人之间的芥蒂,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军人和知识分子,历来就不仅仅存在着私人间的芥蒂。他明白了这个,忍住了,他毕竟是这个城市的最高行政长官,顾全大局不是他的修养,而是他的责任。在走出军管会大院的时候,他无意间观察到了鲜于杰脸上的那种困惑和沮丧。他突然眸子一亮,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进攻的方向——这个进攻与对手无关,完全是他自己的。

                  林然说,鲜于教授,我有一个请求,不知你能否答应。鲜于杰说,说吧。林然说,我想拜你为师,从你那儿学点经济知识。鲜于杰说,我教书有一个原则:不是读书人不教,比我年龄大的不教,搞政治的不教,这三条你占全了。鲜于杰是看着林然说出那番话的,他的下颏微微扬着,目光犀利,那几乎算得上再一次的挑战了。文华的克制到了最后限度,她想阻止鲜于杰的固执,甚至于打击一下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目空一切。但她没有做到,林然在她之前开了口。林然说,教授,庄子有一段话,他说,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

                  〖FJF〗稴〖FJJ〗

                  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教授是一位爱国者,我也是,中国刚刚摆脱战乱,亟待恢复,你我是相与处于陆的鱼,还没有资格相忘于江湖,这与年龄和是不是读书人无关。鲜于杰看了一眼林然。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打败了,但他不愿就这么拱手称臣。鲜于杰说,你还是一个政治家。鲜于杰说罢上了车,吉普车载着清高的教授离去。
                


                51楼2005-03-28 1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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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不静好,你真的很厉害!可惜我没有时间看。哎,毕业班的学生就是这么惨


                  58楼2005-03-28 1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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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考完再看嘛,这个帖子又跑不了~~


                    59楼2005-03-30 2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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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请问这本书名就叫江山?


                      来自手机贴吧60楼2018-01-04 2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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