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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洋洋的睡意【朵雨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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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洋洋的睡意

作者: 朵雨轩
纽约隐士张宗子先生说,春末夏初,拿一把藤椅坐在阳台上听德彪西的曲子,会产生横亘十几年的睡意。旧金山散文大家刘荒田先生对此感慨万端:我从家乡发现的睡意却横亘千年。荒田先生说,我曾经在山里的大石上小睡,被落到身上的松果敲醒,走出死寂的林子,直以为一觉就是百年。
天籁般的音乐、贴着蓝天的大山,都会让人产生暖洋洋的睡意。我童年时代一直生活在一个荒远的小山村,小山村留给我最深的记忆却是暖洋洋的太阳。山村的冬日出奇的冷,家里没有火炉,为了躲避严寒,我们这些孩子常常躲在一个背风的破墙下面,让阳光给我们带来温暖。寒冷的北风被破墙阻挡,暖暖的阳光驱赶着寒意,蹲在墙角里,裹紧破棉袄,舒舒服服眯上眼,小睡片刻,感觉真像香甜地睡在母亲怀里。
和我们一同晒太阳的还有几个老人,他们一律穿着破棉袄,用一根破带子把棉袄勒在腰间,露着黑黑的胸膛,抽着旱烟袋,杂乱的蹲在地上。阳光就像照着我们,也奢侈的暖着他们。他们吞云吐雾,把烟叶换了一回又一回,好像要把所有的日子在一天都挥霍完。有的脱了鞋子把脚伸到土堆上说着陈年往事,有的则微闭双眼做起黄粱梦。一句一句酣语,似在指挥一场远古战争。
随着童年的离去,那种无忧无虑的快乐早已经不在,城市快节奏的生活,也不许有过多懒洋洋的睡意。常年奔波,甚至连头顶的太阳也没有刻意留意过。
去年初冬回老家,小村已没有当初的模样。当年为我遮挡冷风的破墙没有了,它已经被杂草占领,当年陪我一起晒太阳的那些老人没有了,他们已经被无所事事闲逛的鸡狗代替,那些老人多半已经离世。我亦再也没有机会蹲在小村的某个角落酣睡了。
小村徒留暖暖的阳光,空空地照着,不见一个人影。
附:张宗子、刘荒田先生原作《暖洋洋的睡意》
张宗子
  德彪西的曲子,最早听过的是《牧神午后》,有此先入之见,后来听他所有的作品,都觉得有一股暖洋洋的感觉。春末夏初,一把藤椅,坐在阳台上,太阳照着,微风吹着,听远处的鸟鸣和市声,依稀嗅着空气里各种树叶的苦味,昏昏欲睡却又不舍得入睡——就是这种舒服又愉快的感觉。
  《意象集》明说是意象,各有题目,有人认为太“沾”;《前奏曲》抽象了,题目仍然很具体:平原之风,沉没在水底的教堂,亚麻色头发的少女,还是“沾”;到《练习曲》,意象没了,题目没了,只剩下音乐的纯粹形式。
  但在一个像我这样的外行人听来,从《意象集》到《前奏曲》,从《前奏曲》到《练习曲》,德彪西的睡意横亘十几年,依然昏沉沉、暖洋洋的,那么叫人舒服。在德彪西这里,时间是永恒的片断。一个片断,无忧无虑,没完没了。
   刘荒田
  宗子从德彪西音乐发现的睡意“横亘十几年”,我从家乡发现的睡意却横亘千年。家乡的山绵延两三个县份,离村子十来里,我们常去,要么打柴,要么采松果,要么扫墓。山径九曲,开头是能走牛车、拖拉机的大路,蜿蜒到如黛的连山上便成细线,教人想起酷暑的日午从山里下来的樵夫,把他们赤裸的黑红背脊喻为大山,汗水就是小路。不过,人声再嘈杂,在有容乃大的深山,都是微不足道的,连回声也不常有。这里的寂静先是接纳,再是溶解,过滤,埋葬所有不同体系的噪音,只剩下鸟的鸣啭,石面泉水的琶音,以及松针落地的簌簌声。
  于是,贴着蓝天的大山,总是半寐着,懒洋洋地,腰带般的岚气是它的梦境。我曾经在山里的大石上小睡,被落到身上的松果敲醒,走出死寂的林子,直以为一觉就是百年。



IP属地:山东1楼2011-11-04 21:45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