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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生---林琴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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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亥国变将兆,京城达官迁徙垂空。京师陶然亭游客绝稀。有荆生者,汉中南郑人,薄游京师,下榻陶然亭之西厢,书一簏,铜简一具,重十八斤,悬之壁间,寺僧不敢问其能运此简与否,然须眉伟然,知为健男子也。亭当同光间,京僚恒置酒延凉于是,以乱故,寂然无复游客。时于五月十八日,山下有小奚奴,肩蛮柯载酒,其后辘辘三车,载三少年,一为皖人田其美,一为浙人金心异,一则狄莫,不知其何许人,悉新归自美洲,能哲学,而田生尤颖异,能发人不敢发之议论,金生则能说文,三人称莫逆,相约为山游。既至,窥荆生室,颇轻蔑,以为武夫不知风雅,漠然不置念。呼僧扫榻,温酒陈肴,坐而笑语,与荆生居处,但隔一窗。田生中坐,叹曰:“中国亡矣,误者均为孔子之学,何由坚言伦纪,且何谓伦纪者,外国且妻其从妹,何以能强?天下有人种,即有父母,父母于我又何恩者?”狄莫大笑曰:“惟文字误人,所以至此。”田生以手抵几曰:“死文字,安能生活学术,吾非去孔子灭伦常不可!”狄莫曰:“吾意宜先费文字,以白话行之,俾天下通晓,亦可使人人窥深奥之学术,不为艰深文字所梗。唯金生何以默守说文,良不可解。”金生笑曰:“君知吾何姓,吾姓金耳。姓金者性亦嗜金,吾性但欲得金,其讲说文者,愚不识字之人耳。正欲阐扬白话以佐君。”于是三人大欢,坚约为兄弟,力掊孔子。忽闻有巨声,板壁倾矣,扑其食案,杯碗皆碎。
    一伟丈夫趋足,超过破壁,指三人曰:“汝适何言?中国四千余年,以伦纪立国,汝何为坏之!孔子何以为时之圣?时乎春秋,即重俎豆;时乎今日,亦重科学。譬叔梁纥病笃于山东,孔子适在江南,闻耗,将以电报问疾,火车视疾耶?或仍以书附邮者,按站而行,抵山东且经月,俾不与死父相见,孔子肯如是耶?子之需父母,少乳哺,长教育耳。乳汝而成人,教汝而识字,汝今能嗥吠,非二亲之力胡及此!譬如受人之财,或己命为人所拯,有心者尚且谢恩,汝非二亲不举,今乃为伤天害理之言。余四海无家,二亲见背,思之痛绝。尔乃敢以禽兽之言,乱吾清听!”田生尚欲抗辩,伟丈夫骈其二指按其手,脑痛如被锥刺。更以足践狄莫,狄腰痛欲断。金生短视,伟丈夫取其眼镜掷之,则怕死如猬,泥首不已。丈夫笑曰:“尔之发狂似李贽,直人间怪物。今之吾当以香水沐吾手足,不应触尔背天反常禽兽之躯干。尔可鼠窜下山,勿污吾简。吾杀尔后,亦亡命走山泽耳,然不欲者,留尔以俟鬼诛。”三人相顾而言,敛具下山,回顾危阑之上,丈夫尚抚简而俯视作狞笑也。
    蠡叟曰;荆生良多事,可笑。余在台湾宿某公家。畜狗二十余,终夜有声,余坚卧若不之闻。又居苍霞洲上,荔枝树巢白鹭千百,破晓作声,余亦若无闻焉。何者?禽兽自语,于人胡涉?此事余闻之门人李生。李生似不满意于此三人,故矫为快意之言以告余。余闻之颇为温噱。如此混浊世界,亦但有田生狄生足以自豪耳,安有荆生?余读雪中人,观吴将军制伏书痴事,适与此类。或者李生有托而言,余姑录之,以补吾丛谭之阙。
             引自《中国新文学大系·建设理论集》,上海文艺出版社影印版



1楼2007-06-17 11:35回复
    林老头的古文功底实在厉害,以前没注意,现在发现他那三个名字对得真是工整:
    陈独秀--田其美(有些版本说是田必美,那就更工整了)
    钱玄同--金心异
    胡适--狄


    2楼2007-12-19 1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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