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度我恨你- -

楔子

万圣岩，连绵云海环绕著高山峻岭的脱尘之地，巍峨华美的庙宇依山而建，阳光照耀之下，更是金光闪闪瑞气千条不可方物，并且由於地处高山空气清新兼有美人和尚可供养眼，当选为武林中年度十佳渡假旅游景点，实至名归。

“没有了你的万圣岩，还有何存在的必要？”

於是在这赌气一般的愿望之下，万圣严，灰飞烟灭。


章一 劫数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万圣岩，两小无猜嫌。

如果他们不是住在万圣岩，那麼这个故事的开始发展和结束，估计也就是芸芸人世中一对普普通通的小夫妻，柴米油盐是重要的日常内容，拌嘴冷战也是寻常消遣，辛苦拉扯著几个亲生非亲生的儿女盼望著他们能有出息，然后一大家子都在这兵戈骄纵乱世风涌的大环境大背景下，成为炮灰——於是我们的故事在这裏就可以完结了。

但是一步莲华与善法天子同居的地方叫万圣岩，那是个庄严神圣不染凡俗的地方，在那裏，连耗子都比寻常耗子要大上一圈——当然，这是因为万圣岩的和尚们慈悲为怀对耗子也是一视同仁的缘故，不过因为所以总而言之，这故事就无法按寻常的故事发展了。

於是青梅竹马的故事发展到了两人终於长大成人出落得亭亭玉立或者说玉树临风的时候，一切都开始变得华丽明媚忧伤了——华丽明媚忧伤到终於能衬得起这两人的美貌与背景：传说中的一步桃花大师一步莲华与万圣岩之花善法天子，未来的圣尊者与即导师。

漫长的年月之后渐渐累积下来的情愫暗生心动莫名，伴随著被万圣岩的清规戒律强制性地推迟了但终於还是到来的青春期的叛逆和冲动，在某个冬日的午后，阳光在善法天子的面上跌倒的那一瞬，宝蓝色的光华满满地充斥了一步莲华的视线，甚至连他的心底那如来佛主的面容也开始模糊……

就像在刚好的时候，往炉子裏再最后加上一把柴禾，於是，水开了。

那一瞬间，一步莲华知道自己只怕是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爱，便是一切传说开始的地方。

劫数，由爱而生。

於是命运的齿轮，终於开始嘎吱嘎吱地转动了。

………

………

………

没有闪电……

没有暴雨……

没有流星……

没有地震……

没有火山喷发……

没有原子弹爆炸……

没有小行星撞地球……

没有青涩的苹果来让人酸掉大牙……

没有凭空而落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没有裹著白纱的星星眼物体，在沙滩上一边跑一边喊“来追我啊~~咯咯咯咯~~来追我啊~~咯咯咯咯~~”

………………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那落叶没能飞起多远，便又跌落在地上，翻了个身。

一步莲华停下了前行的脚步，仿佛一段漫长的路途走到了终点一般，而终点的景色是如此地美妙，於是他再不愿前行一步，而只想在此驻足，哪怕转眼就是地老天荒。

当善法天子察觉到身后的视线而回过头来的时候，阳光终於从他的发稍滚落进了他的眼眸，琥珀色的眼眸流转著柔和的金色光彩，就如同他的面容给人带来的直观感觉一样，是一种明亮，锐利，同时也温暖的美，哪怕他纠结了眉头，哪怕他的面上没有笑意。

一面似乎能灼伤人的眼眸，另一面却似乎能涤荡去人内心深处的阴暗……

不用再说什麼红颜白骨臭皮囊终需弃了，美丽的就是美丽的，这一刹那心动，下一刹那情动。

只不过，初恋，总是会和莽撞，茫然，慌乱，不知所措，心惊胆战，对从未经历过的事情的恐惧等等等等所联系起来，而所有这些，便构成了初恋那又酸又涩却让人百般回味的独特滋味。

於是这迟到了多少年的命中注定击中人心的回眸一瞥，让毫无准备便中招了的一步莲华只能是微笑地开口招呼：“天子。”

一如往常的亲热，虽然他其实更想郁闷地缩到墙角去画圈圈。

………………

第一个察觉到了一步莲华的变化的人，是从隔壁窜来万圣岩渡假的那只松鼠。

“好友，你的脸色似乎越发地红润了。”

“啊？是麼？可能最近伙食不错吧。”

“好友，又在笑什麼呢？”

“啊……只是突然想到了今天所学的经书中的一句，突有所感……苍，你有兴趣听我说吗？”

“那还是免了……”

看那只松鼠两只爪子端著茶盏轻微地一抖而后迫不及待地转移了话题，一步莲华默默地擦了一把冷汗。

犯了妄语戒，罪过，罪过。

可一步莲华竟还是默默地笑了，那笑容看在万圣岩别的僧人眼裏，温柔纯净仿若是佛主的拈花一笑，可看在那只松鼠的眼裏，却分明就是某人在思春。

………………

思春，其实是个很美妙的词。

不管是谁，一旦爱上了，所爱之人的好便会十倍百倍千倍地光华夺目起来，於是一步莲华本能地开始想起善法天子的好来：想起每天清晨他来叫自己去上早课的时候，初升的朝阳为他刻出的剪影；想起用膳时候，他挽起袖子为自己挟菜的动作；想起自己曾经病得神志不清的时候，他始终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想起自己终於在某个傍晚醒过来的时候，那张头发被汗水粘在了面颊上的欣喜面容……

只是与隔壁来的那只迟早会闷骚至死的松鼠比较起来，一步莲华的性格，可算是典型的闷死不骚，当然，这与他在万圣岩受到的早期教育不无关系，早课晚课吃斋念佛修炼出的清心寡欲，或许只有谈佛论道的时候那些许的热情才可以被允许释放。

一步莲华的精神状态，是非常纯洁的。

於是，那只松鼠发现了一步莲华那纯洁的少男情怀的时候，他的面上露出了仿佛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欣喜的表情。

………………

爱，要说。

於是一步莲华被那只松鼠指派到了善法天子靠著岩石晒太阳小寐的那处水塘边。

一步莲华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心理建设始终还是缺了很多很多，似乎只要看到了善法天子，有些心情便本能地想要隐藏，於是他涨红了脸，死命地拖住了走廊的柱子，竟是一步也不肯挪动了。

松鼠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几乎想动用尾巴来抽了……

善法天子微微动了下肩膀，睫毛轻颤。

眼见善法天子的眼睛就要睁开，一步莲华再也坚持不住，终於是落荒而逃，而默默跟著想看好戏的松鼠，也忍不住地轻哧了一声，同样转身逃离了现场。

………………

微风吹过面颊，微微的凉意让善法天子睁开了眼，眼前却只是空荡荡一片初春好风光，一个人也没有。

善法天子於是起身，走过长廊，绕过万圣严七殿十二塔，最后停在了一处安静的院子裏。

院子的深处一间禅房，房门虚掩。

善法天子走到了禅房前，抬手轻敲数下，裏面传来了应允的声音，於是善法天子推门而入，不意外地看见一位蓝冠蓝袍的老和尚正端坐在禅床之上。

“善法天子见过即导师……”

“嗯？善法天子，近来可好？”

“善法天子有疑惑，希望即导师指点。”

“唔，说吧。”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善法天子略一迟疑，开口问道，接下来的，是一瞬间的安静。

半晌，慈祥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错了，天子……你该参的是：佛主拈花，迦叶微笑……”

= =百度！！！！！！！！！！！！！！！！！！！！！！ I hate you!!!!!!

老和尚从藏经阁的深处拿出了羊皮纸的画卷，抖开了灰尘，画卷上的美人罗衫半解含娇带怯，举起来，对上了烛火，光线穿透了画卷，美人成骷髅，罗裳成蝼蚁，万千色相，不过一捧黄沙，风吹即散。

似乎都是收效甚微。

………………

时间便在不知不觉中溜走了。

一步莲华手撑著下颌，偏头看著正在颂经的天子，想著他一头宝蓝的头发变成雪白，想著他的眉毛变得长长地从两颊垂下，想著他的眼角绽开冰层开裂的纹路……

你，只要心中有鬼，他，就一直甜美……

“纵然是那些景象，他也还是很美。”一步莲华这样想著，然后默默地转过身，把头向一边的柱子上撞去。

善法天子听见了动静，回了头，看见了一步莲华的动作，本能地想要起身去阻拦，却只稍微动了动肩膀，停下了。

迟疑不是善法天子的风格，他一向是管做不管说的踏踏实实的行动派，但他确实也有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事，比如一步莲华，比如他与一步莲华之间仅仅只有几步的距离。

外界会有的阻拦其实是微不足道的，特别是对他们来说，谁都知道，现在外面江湖上的风气是日复一日地在差下去，当红的人物，无不身体力行地在演绎著一场又一场的旷世奇缘，万里长城早成了荣耀的象徵，桃花旺盛的人，总是会受到更过的优待。

而这一步若真的走了出去，叫好的人，绝对会多过万圣岩那些和尚很多很多倍，更有甚者，只怕还会一边哭天喊地一边大书特书，加上多少华丽的形容词，再为两人安上多少纠结的心理活动，於是这便是一场可以媲美梁山伯祝英台罗密欧茱丽叶的爱之传奇千古流传万世流芳。

然而事实上，出家人不为俗务所困，所有外界的一切，也不过沾到衣服上的尘埃，轻轻拂去便无了痕迹。

只是即导师的声音仍在耳边：佛主拈花，迦叶微笑。

注定同路而行的缘分，心有灵犀不点也通，世事一片安宁美妙，无念，无执。

一步莲华为佛理而生，善法天子也同样。

对一步莲华，那已是他生命中化为一体不可分割的部分，对善法天子来说，那成了他的执念，求善弃恶到了极端，偶然间的杀念转过，便化了内心的修罗。

因为这一点执念，善法天子的修为也算是到了顶点，再也无法精进。

善法天子的苦恼，一步莲华看在了眼裏，他也苦恼，可一样无能为力。

………………

也许彼此都可以等待时间来让自己的疑惑得到解答，毕竟传说中的爱情也只有三年的保质期，而“看破”两字的功德圆满更需要等待时机的到来，轻易勉强不得。

但是，世事却总有意外。

事情的转折出现在一步莲华春心萌动的大半年后，某一日，当他在藏经阁裏持续扫荡的过程中，一本残破的古籍在他的手裏被翻开了第一页的时候，命运的齿轮向前嘎吱地滚动了一个圈。

同样，没有金光闪耀，没有天落花雨，没有振聋发聩的钟声，没有小天使吹著号角上下翻飞，只有厚重的灰尘从书页上沙沙滑落到桌子上的声音，还有一步莲华被那灰尘呛出的喷嚏连连。

那本书上，记载了佛魔双分的法子。

一步莲华将那本书带出藏经阁的时候，善法天子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

这就是用来解决问题的法子麼？

事实上，若真有这一劳永逸的法子倒真的不错，更何况，似乎只有修炼了这法子，才有那可能以绝对纯净的身心去修炼那如来不死身登圣成佛。

不过问题是，这法子并没有什麼成功的记录，也就是，没有人能知道，这法子到底修炼到最后会是副什麼模样会造成什麼后果，那所谓的恶体，又该怎样处置……

师尊与长老处皆寻不到答案，理论上的叽叽歪歪充满了太多无法自圆其说的悖论，一步莲华对著这本书苦思冥想了半月之后，私心终於压过了犹疑，於是他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善法天子。

“我想试一试。”一步莲华对善法天子说道。

一步莲华一直是个好和尚，也是一个好男人。

一个好男人，总有为了心上人上山揽月下海捉鳖的勇气的，否则又怎麼会在某处传说中的会生长玫瑰的雪山上埋葬那麼多的少年郎，或者传说中的某处深山大谷裏的巨龙身边怎麼会躺那麼多的尸骸，更或者那些传说中的城堡山庄深处怎麼会飘荡著那麼多哭号的冤魂？

何况只是个小小的佛魔双分？

“为何？”善法天子惊道，答案在他的心头一掠而过，却是蓦然的抽痛，“以你的修为，并不需要去冒这个险；以你的心性，也不会执著于去冒这个险……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就太不值得了。”

“等我回来之后，再告诉你，这个险冒得值不值。”一步莲华笑著说道，起了身，将那本破书抄进了袖子裏，阳光照在他的面上，双颊掩饰不住的通红，於是一张蜜桃脸越发地鲜嫩可口起来。

“只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还能认得出我。”

章三 分体

一步莲华到底还是闭关修炼去了。

暮色正沉，万圣严后山的圣地已被洒扫一新，两扇厚重的石门，正渐渐掩盖了一步莲华缓步前行的身影，善法天子匆匆赶来，额头的汗水也来不及擦，被汗水刺痛了眼睛也不忍闭，可他的视线依旧只来得及抓住那几乎就在夜色裏化开了的白色背影。

於是善法天子开了口，大声喊道：“一步莲华……”

一步莲华听到了善法天子的声音，却是回了头，对著善法天子安抚性地眨了眨眼，抬了手，微微摆了摆，动作神态一如他每次下山修行时候的告别，悠闲得仿佛是去渡假一般。

“等我回来。”一步莲华用口型这样无声地说著，面上的神色依旧懒洋洋地让人抓狂，却让善法天子的动作僵硬在了石门之外。

伴随著一声闷响，石门合上。

善法天子在石门外立了一宿。

………………

据说，佛魔双分的过程，就好比女子的十月怀胎一般痛苦而又漫长——伴随著期待与不安数著日子煎熬，期间的忌讳与各种条条框框可能会让人压抑无聊抓狂到生不如死，对精神对肉体都是极端的折磨，稍不小心就是一尸两命的惨剧，但是所经历的一切，都会在最后的时刻，得到解放与升华……从而世界上多了一条小生命……

一步莲华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然后把手裏的书丢到了一边。

写这本书的人，九成九是没有练过他自己写的那些玩意，剩下那零点一成，是因为他的语言表达能力不足以准确地描述这整个过程。

这过程，其实更像是有钱的老爹死后两个儿子被路人教唆把家俱通通都用钜子钜开以求分得公平，或者离婚的小夫妻跑到公堂之上掰扯著儿子归你房子归我等等一系列问题，更或者就是自己每月去玄宗都能看到的松鼠与饲主之间关於零花钱的斗智斗勇……

可是人毕竟是复杂的生物，一加一等於二这种公式是完全无法套用的，就算是解牛的庖丁刀法如神，面对这人心裏牵牵连连枝枝桠桠蔓延的东西，只怕也是一筹莫展，而对於一步莲华这种慈悲为怀习惯了别人要什麼就给什麼的人来说，由他来决定恶体所能够拥有的东西，更是个让人头大的过程。

可修炼还是要继续下去，当第一缕意识被分离出来而后在自己的头上盘旋的时候，一步莲华就已经后退不得了。

於是也只能逼著自己记著修炼的目的，只把原来的自己大卸八块，按照常理好的分一堆坏的分一堆：慈悲归己，憎恶归他，善良归己，邪恶归他，坚韧归己，脆弱归他……如此种种，便是一步莲华修炼期间裏的主要任务，但是无私归己自私归他好记忆归己坏记忆归他这种事情，到底也还是够自私的行为——一步莲华的慈悲心，让他对自己的这种行为有了些微的不齿。

今天给出争强好胜，他日给出贪生怕死，日升月落，时间就这样流失了，原本飘忽不定的意识体已经渐渐有了自己的形状，连意识也已经清明，整日裏黑麻麻地一团缩在莲座一角，身边围绕著生人勿近的气息，粗声粗气地说著话，一句句咬牙切齿，怨天咒地，直惊得一步莲华一边默默念著阿弥陀佛一边深刻地反思自己究竟是如何养出了这许多的恶念，却由於不好的那部分记忆的分割和缺失，一步莲华竟是找不到答案。

於是，越来越大方的一步莲华同他那越来越精明的恶体之间，展开了对一步莲华来说是更为艰难的讨价还价，虽然值得庆幸的是，那些过於美好的东西被那恶体归为无用而不屑一顾，但是还有更多中间地带的品性：比如坚韧，进一步是执念退一步是耐心；比如聪明，进一步是狡黠退一步是智慧；比如上进心，进一步是野心退一步是勤奋……

“天子在的话该多好……”一步莲华蹲在莲座另一角默默地画著圈圈。

执念过重也罢，内心有修罗也罢，善法天子做决断的魄力，一直是一步莲华所本能想要依赖的……

………………

善法天子正看著眼前满塘的荷花恍神。

这时节，正是盛夏，万圣岩的荷花开得正艳，红如火焰，白似堆雪，在万圣岩的各个水塘裏连叠地绽放，堆出好一个莲华盛放万世太平之像。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唔……其实要说的该是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莲花相映红。

只不过如今是，人面不知怎麼样，莲花依旧别样红。

善法天子叹了口气，一挥手，金鞭在莲花丛中荡过，几朵已经盛极将衰的红莲便落入了他的手中。

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

善法天子侧身靠在了水塘边的石头上，风从莲叶间吹过来，一丝丝凉意携带著清香，在耳畔轻柔围绕，因为天气炎热而躁动的心也渐渐静了下来，他的腿上放著几根折下的莲蓬，一颗颗莲子镶嵌其上，圆滑饱满，色泽青翠。

这个水塘裏的莲子，一半归他，一半归莲华，多年以来已成惯例。

善法天子将一粒剥好的莲子丢进了自己的嘴裏，又剥了一粒，丢在了一张摊开的绢帕中。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

圣地的莲坐被笼罩在漫长的寂静之中，闷热潮湿的空气裹在人的周围，压抑且阴郁，隐隐有不好的预兆。

“一步莲华，”一旁的恶体突然开口说道，“给我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嗯？”一步莲华一愣，抬头看向自己的恶体。

“这是你该给我的补偿。”恶体继续说道，“给了我灰暗得恨不得一死了之的回忆和那麼多的痛苦让我觉得人生无趣，偏又给了我贪生怕死的本能……一步莲华，你要麼乾脆杀了我，要麼，就给我一个理由。”

“理由麼……”一步莲华抬手撑著自己的下颌，看著仿佛是自己的水中倒影的恶体，他知道，杀手他是绝对下不了的，无论如何，是自己创造了他来承担罪业，而他，也是为了自己动的那一点私念而生的——更加上如今的一步莲华，已经慈悲得近神了——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要尽可能地给袭灭一些那所谓的拯救。

可一步莲华思索了半天，却仍只能是茫然地抬了头：“一步莲华……只为佛理而生……”

“一步莲华……”恶体的满心期待一时落空，顿时一个趔趄，一头栽在了莲座之上，半晌才挣扎著爬了起来，顶著额头上的红印，粗著嗓子问道，“你心裏还有谁？”

“天下苍生。”一步莲华微微一愣，回答道。

“你……”恶体大步地上前，站到了一步莲华的面前，“你还真是让人忍无可忍……”

“唔……那麼你想要什麼？”一步莲华沉吟道，“只要我有……”

恶体於是不再说话，低著头看著一步莲华，似乎在掂量著地面上的一包钱币到底价值几何，

半晌，弯下腰，抬手戳在了一步莲华的胸口，而后轻微地抽离，於是一道宝蓝色的光华便绕在了恶体的指尖。

恶体仔细地端详著自己的指尖，开了口：“一步莲华，你心底的这个蓝色的影子是谁？”

“唔……这是天子……”一步莲华低头，看见自己的心口那些丝闪耀的宝蓝色光华，有些惊异地抬头看向自己的恶体，开口回答道。

“给我。”不等一步莲华说下去，恶体的手指就已经飞快地抽离，宝蓝色的光华在他的指尖盘旋了一阵，便归入了那一片黑麻麻的身影。

看上了好东西，当然要先下手为强，便是硬抢也是理所当然。

更何况，攻敌不备靠的就是快狠准，於是恶体的出手快得没有半点迟疑，甚至来不及眨一下眼睛，一切就已经尘埃落定。

一步莲华的惊异还挂在脸上来不及变化，心口的痛便开始蔓延，仿佛一颗心被人生生摘了去，胸口於是烂出鲜血淋漓一个大窟窿，五脏六腑都翻了出来，铺陈了满地，便是再也没了活路。

当然那些都只是幻像，但一步莲华还是倒在了莲座之上，虽然没有血也没有翻卷的皮肉，但他依然痛苦得手脚抽搐，这是一种空荡荡的痛，叫人只想拆骨剖肉，将自己整个化成虚无，才不会被那空出来的一块地方所吞噬。

似乎是有些惊异于一步莲华的剧烈反映，恶体在他的身边安静地看了一会，嘴角却突然出现了一丝冷笑。

“看来，我真的挑到了好东西了。”

圣地外突然飘来了连绵不绝的钟声，一声叠著一声，不疾不徐，似乎是在安抚著一步莲华的伤口，可那麼大的空缺，纵然是好了外面，内裏也是注定无法被填满了。

恶体的面上却是压抑不住的欢乐，新夺的那一点意念，在自己的身体裏渐渐地融合，与已有的那些互相牵连影响，一丝丝地温暖泛起，本该消沉至死的生命终於有了抬头寻觅阳光的动力……

——人生再无趣再灰暗又怎样？只要有你……

“一步莲华，你听好了，从此以后，我有我自己的名字。”恶体用脚尖戳了戳已经停止抽搐却依旧呼吸微弱的一步莲华。

“今天起，叫我袭灭天来。”

袭灭天来——袭众生，灭伦常，唯求天子一人，来我身边。

不好意思挖个坟，这文真有趣，请问后文在哪？坑了么？

没了么？好想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