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许斐 刚
过了山洞我再往外看时,发现云雾就像是在火车上方翻滚,舒卷不定的云层之下是无边的灰黄海水,还有零星的浮标。不知名的群鸟像会飞的梭子一样,支楞着翅膀从海面掠过,呆呆地向着天边飞去,越来越远,最后像散落在云团间的芝麻粒儿,眼看着就消失了。我就这样看着,看着忽然就醒了过来,发现天已大亮,有只麻雀跳在我的窗台上毫无节奏地叫着。我坐起身来仍觉得浑身疲乏,又觉得床像火车一样摇晃。不可思议的怪梦。然而我急于知道事情的后续,当晚早早地就躺在床上,甚至祈祷快点入眠,快点做梦——
“醒了?”
这是乾贞治的声音。
梦中的我睁开眼,正迎上乾贞治的目光,他那双特别的绿眼睛看上去也是无精打采。我又看了一眼窗外,发现我们已经进了陆地。一根又一根电线杆像被谁罚站一样单调地杵在灰绿的旷野里,鸟群在沉沉的云雾里穿行。
“我说,还有多长时间?”
“快了吧。”乾贞治回答,“大概还有几个小时。”
“还有几个小时?这车总共跑几个小时?”
“两天。“
之后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乾贞治在我梦里等车一连等了三天。这车起始到终点就两个站,总共要走两天。打一个来回就是四天,四天里就么一班车,也真是奇特。
“印象里你家跟柳莲二家不该隔得这么远吧。”我说。
“那是在漫画里面,跟梦境不相干。“乾贞治岔开两条长腿,整个人瘫坐在座位上,”漫画里两个城市间坐新干线是分分钟的事,不过梦境里就得整整两天。”
“这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梦境的设定问题,我改不了,不过——”他看看我,又转过头去,“这问题倒是应该我来问。老师你是做梦的人,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安排?”
这一问倒是把我问懵了,我只好讪讪地笑着,“这我也不知道。你看,让你梦什么,这都不是能被控制的嘛。”
乾贞治没答话,只是摘下黑边眼镜无声地揉揉眼睛。我又突然想到什么,继续问道,“对了,照你刚才这么说,那漫画里跟梦境不是同一个世界?”
“对,不同的平行世界。”
“那这个世界里的火车真慢。“
“慢得有悖科学,”乾贞治不知什么时候又戴上了眼镜,又转头淡淡地朝我丢下一句,“不过也得问老师,老师你才是做梦的人。”
好吧,这事确实赖我。我也不辩解,不过这梦我到现在真没弄明白,全程还是跟着乾贞治,或者说乾贞治牵着我的鼻子走。阳光忽而透过云雾直直地射下来,零星的低矮房屋从车窗外面一晃而过,之后是愈加密集的灰白色建筑。看上去是要接近哪个城镇。
“我说,还有多久——”
我话还没说完,就忽而听见车轮与铁轨摩擦发出的刺耳金属声,车厢内部响起模糊的广播,然而我却连播音的是男是女都听不清。火车在制动,像一个巨大的钢铁怪物用爪子划拉着铁轨,,那声音一直叫我难过。而后声音渐弱,火车缓慢地进站,停稳。我习惯性地抬手看看表。
“几点?”边上的乾贞治问。
“四点二十。”
“晚点一小时。”乾贞治站起来,大步走向车门。我赶紧跟着他,和他一前一后走在出站贴满小广告的斑驳走廊,走廊上那些原本花花绿绿的碎纸早已烂得看不出字迹。空空荡荡的平台上仅有斜斜的阳光在破碎的大理石上逗留,把乾贞治的影子拉得修长。
好一个俊俏少年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