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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碧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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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元至正十年冬,河南登封府告成镇。正是傍晚时分,日头虽还淡淡挂在天角,阳光映在身上,却已不觉半分暖意。镇北霜雾渐渐涌起,将镇子笼入。街上行人冷落,满目肃然。镇里人家三三两两燃起炊烟,炊烟被寒气凝涩,与白雾相合,淡淡弥散在镇中。衰草寒烟,愈发显得萧索。
一个青年和尚,站在镇外一方石台上向镇中打量。和尚一身灰色袈裟上,缀着大小补丁,颜色各异。虽是破衣陋裳,但他相貌雄奇,神情坚毅,也自生一股昂扬之气。青年和尚看着空中炊烟,心中默默记下。这已是他第四回经过此镇了。四年前他被主持从寺里赶出,开始走荒乞讨时,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那年漫山遍野的哀鸿,在乡道丘壑旁倒毙了大半。他却劫后余生,活了下来。
此后他每年沿着当初的路乞讨一周,冬南夏北。每到了一处,一户人家只讨上一回。主人家见这少年涉危履险,历劫余生,亦不由唏嘘。纵是生活艰难,多少会施舍他几口饭食。年复一年,少年如今已长成一个身材高大,风华正茂的青年。但一路行来,往年相熟的人家也已愈来愈少,越来越艰难。
今年六月汴梁东的金堤决口,黄泛千里。他好容易绕道彰德,才转而南下。本以为过了豫北,灾情便弱。却不料今年宁夏蝗灾漫天,越千里而至豫中。飞蝗到豫中时已是深秋,灾情虽不严重,但蝗虫入境,来年堪虞。镇上大多的人家,已只在傍晚时才做上一餐热食。
他要经告成镇去洛阳。但这三天里只讨来两餐稀粥,一个粗饼,尚不敷果腹。到下一个集镇,以他的脚力还要走两天。如今天寒地冻,稍有差池便是山野间的一具饿殍。便是到了下个集镇,若如告成镇一般,又能奈何?
和尚想到此处,暗暗叹了口气。见镇中已炊烟四起,走下石台,行到一户人家门前。他将门板不轻不重击了三下,叫道:“阿弥陀佛!求主人家发发善心,施舍贫僧半碗菜粥。”他在门前候了片刻,又喊过两回,见无人理会,只得转身向下一家行去。到了下一家门前,依样施为,仍只是讨来闭门之羹。
如此讨过五、六家,和尚心中也不由有些惶急。快步又到了一户人家门前,见炊烟尚未散尽,拍门叫道:“阿弥陀佛!求主人家发发善心,施舍半碗菜粥。”等了些会儿的功夫,见屋中全无回应,转身欲走,却又顿住。犹豫片刻,喊道:“俺去年也来过,承您家大善恩德,施舍了俺两个馒头,俺一辈子都不会忘。俺如今只讨碗稀粥,明日便走!”
他喊完话,呆呆立在门前半晌,屋中隐约传来碗筷触碰声,却无一人应话。和尚怔然片刻,缓步离去。霜雾在他眉发上凝成微微细珠,被口鼻呼出的热气熏着,沿着脸颊缓缓滑落。
和尚走开数丈,挥袖抹去面上水渍,四下张望。这告成镇不过数百步长,这几户人家讨过,却已行到镇边。冬夜也来得奇快,不过这一会儿工夫,日头已落在山下,天色登时昏暗许多。
他缓步行回,边走打量镇上人家。忽见镇西一户人家似有炊烟袅袅,虽已心气衰颓,仍是迈步赶去。他走了半个时辰的路,越发饿得心慌,脚步也有些虚浮。待赶到这户人家门前,定定心神,举掌叩门,但叩门声已显急色。他叩过门后,大声将讨饭段子又喊上几遍。
他凑近身子,在门缝中见屋中昏光隐隐闪烁。半晌不听人应声。正暗暗叹口长气,忽听到不远处传来“嗤”地一声轻笑。他心中的壁垒,刹那间被这似是而非的轻笑,击得支离破碎。只觉天地之大,再无立身之处。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夜空,心中悲苦如潮。但数年的凄凄惶惶,吞声忍泪,却已连恸哭一场也不容易。
四年前,他父母长兄在半月之中,俱饿病而亡。二兄将他托付寺庙,独自去走荒。这四年来每次从家乡路过,他都要打听二兄的下落,但全无半点音讯,或已不在人世久矣。若是如此,家中已只余他一人苟延人世,却也再无力挣扎。四年的风餐露宿,奔波劳苦,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终究是逃不过这饿殍之果。
他丧魂落魄了良久,忽地咬了咬牙,将手中铁钵猛地又敲了几下门。这下锵锵声骤响,在静夜中传出极远,似是他对苍天的抗声。骤响相间中,听到房中有人受惊低呼,是个女子的声音。他大声道:“求菩萨发发慈悲,施舍贫僧几口残羹,教俺活过今晚。”他喊完了话,终于在门缝中见到灯光闪烁,一人来开院门。冬夜寒气刺目,他心中又喜又悲,只觉眼眶酸涩,忙用袍袖揉揉眼睛。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油灯如豆,透出微光。门后立着一个容色枯槁的青年女子,灰袍夹袄,颇为破旧。女子将油灯举高少许,打量他相貌。过了半晌,叹道:“你等一会儿。”提着油灯回了屋中。过了片刻女子走出屋来,手中端着一个瓷碗。将碗中稀粥倒在和尚铁钵中,说道:“我已吃了些,只剩这么多了。”
和尚躬身施礼谢过,默然片刻。伸手取过女子手中的碗,将钵中稀粥倒回小半,递给女子,这才几口将钵中稀粥喝下。女子讶然道:“本已剩得不多了,你只吃这么些,如何熬得过?”说完将手中碗又递向和尚。和尚咧咧嘴想笑一笑,却比哭还难看。施礼道:“喝了菩萨几口粥,已是福份。”说完转身而去。
女子微一迟疑,叫道:“你等一等。”见和尚停步转身,又盯着他看了半晌。侧过身子,低声支吾道:“我官人去年病亡。家中虽有几十亩薄地,我一个弱女子,无力耕种,今年也没什么收成。夫家见我家中无丁,觊觎亡夫的房地,不愿相助。你......你若不嫌,入赘我家。与我一同去夫家要些粮食,熬过这几个月。来年地里有了收成,便能还他。眼看就要落雪了,你也不用饿死在荒野。”
和尚怔在当场,头缓缓低下,高大的身躯登显佝偻苍老。过了良久忽地躬身一揖,涩声道:“多谢菩萨了!”却转身离开,远远去了。女子叹了口气,慢慢合上院门。
和尚离开镇子,转南行上一座山岗。岗上立着一座荒庙,山路两旁枯坟野冢,碑石错立。和尚边走边拾了些枯枝干柴,进到庙里。庙里架着一个破罐,他到庙后打了一罐水,在罐下将枯枝聚起,取了火石打着,默然在火堆旁坐下。
忽听到庙外“嚓”的一声轻响,传来枯枝踏断之声。和尚抬头望向庙外,迟疑片刻,沉声喝道:“什么人?”庙外无人应答,却又听到“咭”的一声轻笑。和尚皱皱眉头,忽地脸色一变。他此前在那女子屋外,也隐约听到这声轻笑。但他那时正心神沮丧,还以为是附近人家女眷的讥笑。
他盯着庙外,凝神细听,不再发声询问。过了半晌,听得细碎脚步轻响,一人走进庙门。只见来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雪肤明眸,眉目如画。虽身着一袭青色缁衣,却又乌发披肩,似尼似道。缁衣宽大,亦不掩少女亭亭秀姿。和尚数年来险死求活,半饥半饱,时时为果腹之忧愁苦。虽正当风华勃发之年,也已久不识娉婷之美。此时被少女容颜所摄,却不由怔怔呆住。
少女一双明澈的目光在和尚脸上转了转,抿了抿嘴,忍住了笑。走进庙中取过一角小凳,在火旁侧身坐下。轻声道:“我也没处落脚,借你火暖暖行么?”官话里带着南方口音,更显清脆柔和。
和尚忙点了点头,收摄心神,低头望着火堆出神。二人静静坐了良久,一时并无话头可找,也不愿开口敲破这静谧。火势渐旺,和尚一手将树枝添上,一手执着粗枝拨空火焰。
他数年来浮沉徜徉,承冰炭之苦,冷暖唯有自知。此时虽是腹中空空,料得殊难活过三日。自伤自怜下,不想会有这少女同承孤鸿之苦。柴烟拂动,熏的他眼中泪珠肆肆落下。火光将泪水烘干,映在脸上,滢滢闪亮,


IP属地:湖北1楼2017-05-14 19:45回复
    少女坐在上风处,抬头瞧他一眼。低声问道:“我刚才笑你,是因为你言语口音。你不会怪我吧?”
    和尚连忙摇头,结结巴巴道:“没......没有,俺......俺没怪。”
    少女从怀中取出一个馒头递给他,微笑道:“你怪不怪我,我也来给你赔礼了。水已滚了,你将馒头泡泡吃了。”
    和尚脸色涨红,说道:“俺真没怪。”看着少女手中馒头,咽了口口水。问道:“那你呢?”
    少女抿嘴一笑,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俏皮之情。说道:“我下午一进镇子,便讨来了两个馒头,可没你这么难。我也只吃得下一个。”
    和尚郝然道:“两年前俺还能讨得容易些。如今灾荒更重,俺又长得高大了。”
    少女道:“你......你倒明白。”忍不住掩口娇笑,颜若春花。过了一会儿,吁了口气。正色道:“对不住,是你说的话惹我发笑,真不是取笑你。”
    和尚听了她话如沐春风,低声道:“我知道你没笑我。”顿了一顿,低声问道:“怎么?怎么你也?”
    他话虽说的吞吐,少女也听得明白。叹道:“我来中原寻师傅,本是带足了盘缠的。可想不到中原已如此残败,半路上就施舍得干净,只好自己也讨饭上路了。”
    和尚“唔”了一声道:“你......你......”又说不出话来。想开口赞她不是,想以自己这几年的艰难,指点她似也不合,只得哑然低头。少女扬扬秀眉,问道:“你还不吃么?”
    和尚虽早已饿得饥火烧肠。此时却想:“我要吃了,她会不会转身就走?”少女见他神色犹豫,会错他的心思。微笑道:“我渴了,能讨你碗水喝么?”
    和尚挠挠头,脱口问道:“当然,你的钵呢?”话方出口,便又窘然愣住,满脸通红。少女叹了口气,道:“那只能再讨你的钵用用。”
    和尚拿起地上铁钵,在罐中舀了半钵水仔细荡过,盛了水递去。少女接过铁钵,鼓起腮吹了两口气。道:“这下咱们扯平了,你快吃吧。”
    和尚接过馒头,捻住放在罐口上。冬夜峭寒,少女虽将馒头放在怀中,馒头也已冻得硬了。罐中水正沸腾,不多久馒头便已润透。和尚将罐子拿下,把馒头掰成四片。取过两根粗枝,将馒头平放枝上,放在火上烘烤。不一会功夫,馒头渐渐焦黄,香气四溢。少女本也不饱,被这香气诱住,不由暗暗嗔恼。
    和尚将树枝收回,将馒头片拍了拍,取了两片递给少女。他饥火大起,余下已是向口中塞去。少女苦笑接过,捡了个薄些的咬了一口。她一口尚未品完,和尚两片已是下了肚中,扭头看着神坛上的土地像,若有所思。
    少女将手中一片递过,轻轻敲敲他肩头,和尚接过馒头。他饥火稍息,边咬上一口慢嚼,边用余光打量少女手中。自己最后一口已然吃下,少女手中仍有半片,暗暗羞恼。忽地庙门处传来声响,二人抬眼望去,见一只瘦得皮包骨头的野狗已奔入庙里,打量二人一眼便盯着少女手中,流露出贪婪而戒备目光。少女白了和尚一眼,嗔道:“瞧你惹的事,爽快吃了岂不是好?非要烤来馋它。”
    和尚低声道:“把你的馒头给我。”少女虽不明所以,已将手中半片馒头递去。


    IP属地:湖北2楼2017-05-14 1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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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尚接过馒头,缓缓退离火堆几步,蹲下身子,口中啜啜做声,左手将馒头递出,右手纳在腿下。野狗扑簌簌抖落身上雪花,盯着和尚手中馒头,却并不上来吃,只在几步外踌躇反复,忽地奔上两步作势,便又绕步滑开,极是提防。和尚口中啜啜做声,愈发柔和。
      少女睁着妙目,一时大惑不解。暗道:“你若拿去喂它,丢在地上便是,何必......”正诧异时,野狗已猛地冲到和尚身前,低头咬去。便在此时,和尚也从腿边拔出一把匕首刺向野狗。少女吃惊之下,手中已发出一道乌光,“叮”的一声,打在他匕首上,登时断作两截。和尚一声闷哼,野狗已将他手中半片馒头夺去,将他手也咬破了,转身便向庙外奔出。
      和尚蓄力未断,半截匕首刺在地下,“啪”的一声轻响,身子也摔倒。少女正要去扶他,和尚已从地上起身,看看手中半截匕首,脸上闪过惊异之情,将两截断匕收入袖中,到火堆旁坐下,一言不发。
      少女见他手上鲜血淋漓,大是歉然。她取出暗器,本是担心野狗伤了他。但见到和尚要杀野狗,不及思索便要阻拦,将他匕首打断,还害得他手也被野狗咬伤。
      少女取出一方素帕,低唤一声,要他将手伸过。他坐在火堆前,少女要帮他包扎颇有不便。和尚苦笑摇头,将手在袍上擦了擦,望着庙门外。叹道:“想不到这么快雪便落下了。”他话语虽是极简,却满含着悲怆之情。少女想起他适才乞讨时的情景,心中不由一酸。
      她自出生起,便为长辈呵护备至,又未经世事。此次独自东来,是听闻师傅受伤,担心不已,便偷偷跑了出来。一路上虽遭了些险难,但她秀色照人,惹人怜爱。即便是乞讨,也要容易得多。她武艺又自不弱,便有心怀歹意之人,也是自讨苦吃。一时怎能深会世事悲苦?在镇中听到和尚大声乞讨,便有心将讨来的馒头分他一个,这才循声而来。
      她自小礼佛,远处听到和尚呼喊,又方音不熟,听不分明。待随着他来到那女子房前时,听清这假和尚的段子口音,忍不住嗤笑。没料想又瞧见接下来的奇戏。心中不由又是同情,又是好笑,却还有几分好奇,便随着和尚来到破庙。
      她扯扯和尚袍袖,叫他侧身坐着。柔声道:“明天我多讨些来,你是要向南去么?”和尚低声道:“哪处能不饿死,便往哪处去。”偷望少女一眼,心中砰砰乱跳,暗问:“那你又是往哪儿去?”
      少女白他一眼,忍不住问道:“那方才那位女施主,你为何......为何不?”她虽是极力忍住,也问不下去。羞得满脸飞红,低下头去咯咯娇笑。
      和尚适才又何尝不是天人交战?只是心中明白,这一答应。便是活下来,此生也再难有出头之日,这才拒却。但此话如何能答得出来?只能挠挠头,“嘿嘿”干笑两声,稍掩尴尬。却惹得少女又大笑起来。
      他此生受人讥笑喝骂无数。但此刻见少女忍俊不禁,却无分毫被辱之感,反还暖洋洋甚是舒服。暗暗庆幸:“我若是答应了,又怎会遇见你?能遇见你,就算明日就死,俺也不答应。”
      少女端过铁钵中的温水,为他将伤处洗净,用素巾为他扎好。低声道:“害你没吃上狗肉,还受了伤,真对不住了。”和尚摇了摇头,支吾道:“没事,是我不好。”枯庙红颜,执手相助。虽短短顷刻,他心中却直欲喜极而呼,只愿这一刻永不离去,纵是饥寒交迫,蓬头垢面。


      IP属地:湖北3楼2017-05-14 1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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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正自神思徜徉,忽听山下隐约传来喜呼之声。二人相视一眼,都露出愕然之色。片刻后,便听到擦擦踏雪声清晰传来。这人来得好快,二人还在纳罕,他已挟着风雪跑到庙门处,却又顿住脚步,只低着头打量脚下,转身又向庙外跑去。骂道:“奶奶的,怎么会跑了?这庙里不是有火......么?”言语中惋惜之情,无以复加。
        他已奔到数丈外,但说到“火”字,猛然一醒,便又奔了回来。进到庙里,一边瑟瑟作抖,一边问道:“那狗......狗呢?你们怎么没?”说话间瞧见二人装束,叹了口气,将肩上布袋抛下。拍去了身上雪花,一身灰黄色的僧袍,却也是一名僧人。他一屁股坐在袋子上,取下头上帽子拍落雪花,脑袋铮亮,显是个“货真价实”的和尚。
        他将光头好生摩挲几回,将帽子扣回头上。颤声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就一起拢个火吧。”低头将枯枝添上,口中仍是不停,说道:“咱叫......不是,贫僧法号那个......空空。不知二位高姓大名,法......法号?”
        那二人哪里说得出话?只盯着这位空空和尚。空空将火添好,抬起头来,二人方瞧清他模样。虽也是满脸菜色,却长得极是圆润,只二十来岁的年纪。空空见二人只盯着他,都不答语。楞了一楞,恍然道:“莫非你们也是......不,是假的和尚尼姑。那为何放过那条狗?”
        和尚被他搅了美梦,本对他不待见,隐隐又有较量之心。昂首道:“俺叫朱重八,只做过行童,还没有法号。”蒙元灭宋后,蒙古官吏多不识汉字,汉人又地位卑下。取名时便多以生辰或排行之数取名,好教官吏家主分辨得出。他与少女共处,颇觉自惭形秽。此时说出自己姓名,心中大是快意。虽瞪着空空和尚,眼角余光却落在少女身上。心中不由得想:“说了她也不会记下。今晚一过,便是各奔东西。朱重八呀朱重八,你连活不活得过明天还不知道,又何苦想到这些?”


        IP属地:湖北4楼2017-05-14 1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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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空和尚见他盯着自己,脸颊轻轻抽搐,颇有痛楚之情,不由大是纳闷。嘟囔道:“那大家也都是佛门弟子,只是问个名号,怎地这般凶?那狗莫非是你养的?”
          他对那条狗实在是兹兹在念。但话到此处,瞧见朱重八左手之伤,连血还未全然止住,“啊哟”一声喜呼,指着朱重八的伤手。欣然道:“原来是同道中人,同道中人。这便是被那狗咬伤的么?唉,可惜可惜,晚来一步!晚来了一步啊!”
          朱重八大觉窘迫,忙用袍袖将伤手遮住。空空和尚唉声惋惜,起身到前后庙门啜唇呼哨了几声。等了良久不见动静,见庙外风雪正盛,只得喟然长叹一声,这才作罢。回过头来坐定,将双手捂近火堆,左看看,右瞧瞧。
          朱重八虽性格深沉,但这空空诙谐滑稽,教人不自禁便觉亲近。心念一转,已大是感激这空空和尚,他欲知这少女芳名,又如何问得出口?见空空和尚瞧过来,故作漠然,将目光转向少女方向。
          空空和尚翻翻眼睛,向少女问道:“对了!你还没说名号呢?”少女俏脸一红,低声道:“我法号优昙。”并不告诉二人闺名。
          空空和尚嘿嘿一笑,道:“一个剃度了,没法号;一个有法号,没剃度。贫僧却又剃度了,还有法号,可不是货真价实,童叟不欺么?”说完满脸自得之情。
          优昙哂道:“你念念不忘去杀那条可怜的野狗,还算佛门弟子么?”空空和尚、朱重八都是脸上一红。空空和尚见这破绽不小,忙合十道:“善哉善哉!贫僧见它受苦,心里好生难过。正想救下它,为它找个暖和的地方歇息。”
          优昙哼了一声,哂道:“撒谎!它已饿得不成模样,光暖和有什么用?”
          空空和尚正色道:“贫僧若救下它,自会喂饱了它。”偷偷摸摸肚皮,叹道:“再为它找个好去处,颐养天年。”如此光景,投宿荒郊野岭之人,会有余粮喂狗,谁会信他?空空和尚见了二人神情,嘿嘿一笑。将身下袋子拿出,打开袋口,取出几张圆盘大的酥饼。色泽青黄,饼中掺着荠菜,一阵清香扑鼻。
          空空见二人哑口无言,大是得意。他久未食荤,今晚得了这许多饼逃走。本就有心若能逮到野物,却太过瘦弱,也会先喂得体面些,再大快朵颐。想到此处,咽口馋涎,正气凛然。递给二人一人一张饼,大大咧咧道:“吃不够了尽管拿。那野狗无福消受,真是辜负贫僧一番心意了。唉,恁地可怜。”


          IP属地:湖北5楼2017-05-14 1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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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重八忙伸手接过,优昙却转头不理。朱重八见她不接,也探身将手中酥饼缓缓放回空空手中。打量间见那袋子不小,只怕装了有二、三十斤饼。他一念及食物,立时心慌意乱。转念想到能与优昙一方,又油然生出欣悦之情。
            空空和尚朗声道:“咱们江湖儿女,又同为佛门弟子。优昙居士不必多心,贫僧无所求也。”静慈“嗤”地一声轻笑,仍不理他。空空大师将毡帽摘下,大挠其头,却仍是茫然。嘀咕道:“莫非我头发剃光,人也傻了么?”
            优昙对朱重八道:“你吃你的,别管我。”朱重八听她话语,显是对自己亲近得多,欣喜不已。腹中虽饿得难耐,仍缓缓摇头,甚是坚执。
            空空睨着朱重八不说话,只挤眉弄眼,二位高僧却也各自了然。一个问道:“她这是为了啥?”一个回道:“ 俺也不知道。”一个又道:“你好好想想,我可是刚见到她。”一个皱眉回道:“哦!”
            优昙早知朱重八腹中饥饿,若因自己害了他没得吃,也愧疚的紧。看了朱重八一眼,迟疑间话已出口:“是......是他坐过的。”
            二位高僧低哦一声,恍然而悟,但顷刻后又复愕然。面面相觑,眉眼抖动。一个问道:“这年头,这也算个事么?”一个回道:“俺......俺也不知道。”
            优昙见他二人悻悻之情,知道便是再催朱重八去吃,他或是或否,皆有不妥。对空空道:“那请空空师父给我一张饼。”
            二位高僧闻言大喜,空空忙从袋底取出一张饼,递给优昙。他素来口舌极快,为宽她心,笑道:“优昙居士大可放心,贫僧这个袋子,那可是少林寺的风雨乾坤袋。风雨不透,水火难侵。就是塞个屁进去,将袋口扎紧了,几天后打开,还是新鲜热辣。坐上一坐,打什么紧?”
            优昙正撕了一片要吃,听了他的话立时定住。俏脸上忽红忽白,妙目瞪在空空脸上,露出凶色。空空和尚见适得其反,忙又遮掩:“奶奶的,只听少林寺的秃驴胡吹大气,也不知是真是假。”他这次为求遮掩,却不觉已底细尽漏。


            IP属地:湖北6楼2017-05-14 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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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姓言名九,七岁父母双亡。此后便流落江湖,被丐帮一名白姓九袋长老收为弟子。白长老原是戏花子,武功之外尚精通曲艺戏法,言九天资聪敏,性格活泼。白长老倾心传授下,此时武功虽还远未到火候,曲艺杂学却已隐隐青出于蓝。
                蒙元入主中原后,河防疏怠,黄河屡屡决口,水患不绝。近年更是灾祸连绵,瘟疫横行。中原饿殍满路,生者鬼邻。但官府仍赋役不止,封仓不赈。贪官污吏更是横行乡里,如狼似虎。
              半年前,言九率众扮作戏班,潜入汴梁为官府演戏。趁机盗了平章的印玺官服,易容成平章的模样,由汴梁大摇大摆行往洛阳,又南下汝州,沿途伪造文书开仓放粮,勒索各州府官员富户的金银珠宝,派发给沿路饥民。
                事发数日后蒙古人方才发觉,飞骑至四方州府传讯,并派帝师堂高手追杀。言九等人已到了南阳府,正在府衙调派钱粮时,被帝师堂捉个正着,众人一番厮杀才冲出重围。言九遣散大部,带同几位高手,日夜兼程回返洛阳,扮作帝师堂番僧,盗了洛阳府大笔金银珠宝。然后北逃去九莲山明教总坛,将金银珠宝布施后扬长而去。
                明教虽欲起事,但中原已是赤地千里。事机隐秘,在举义前又不便旁生事端,钱财粮饷最是紧迫。平白得了这许多财宝自然惊喜。殊不知帝师堂气急败坏,尽遣高手追杀而至。双方在九莲山小西天道场一场大战,高手耆宿都往生极乐了不少。帝师堂有备而来,占了上风,本已杀至西莲观明教总坛,正要灭明教圣火。不料魔尊杜百川魔功暴发,竟毙了帝师堂三大圣者中的二人,伤了一人,终是铩羽而归。经此一事后,言九名扬天下,中原武林同道赠了他一鼎字,自此便叫作言九鼎。
              九莲山一战虽因言九鼎而起,但帝师堂与明教各宗早就血仇累累,素有积怨。明教重立总坛后,帝师堂更是如鲠在喉,不除不快。丐帮天下第一大帮,此时虽无出类拔萃的人物,但座下数十万弟子,势力庞大,也足与帝师堂、明教鼎足而三。帝师堂与明教两败俱伤后,都需休养生息,本不愿再与丐帮结仇。但武林中人添油加醋,冷嘲热讽。言九鼎又得意洋洋,招摇过市。却教两派一场惊世之战,成了大大的笑柄。惹得帝师堂与明教火起,竟一同追杀言九鼎。他只好逃进少林寺做了个假和尚,躲避风头。


              IP属地:湖北7楼2017-05-14 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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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优昙侧过身子吃饼,这荠菜饼虽甚是香甜,但她心里念着言九鼎的话,花了半天功夫才吃下几口。心中对言九鼎也无感激之情。过了一会儿,侧目睨去,见他正张口结舌,望着自己身后。眼光转去,看到朱重八正大快朵颐。这荠菜饼用菜油煎过,虽是冰冷,并不干硬。咀嚼之声未闻,他已吃下了三张菜饼。其后虽有稍缓,此时也已吃下第四张饼,正捧着第五张细细品尝,更觉滋味甜美,津津有味。
                言九鼎也曾多历饥寒交迫,见了朱重八吃态,心知他若非遇见自己,便活得过一、二日,也断难活过三日。他倒不是小器,只是久饥之后暴食,便不丧命,也要遭苦。正欲拦住他再取,念及自己说过由他吃的话。心中犹豫:“还是让他再吃一张。”
                朱重八正欲探身再拿,优昙袍袖轻拂,伸手在他前臂麻穴一触。朱重八“哎哟”一声低唤,向优昙望去,见她正板着脸瞪着自己,红着脸坐下,心中羞惭不已。
                优昙见他满脸窘色,起身托住他肘间。嗔道:“贪吃鬼,罚你站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不许喝水。”前些日子她方入中原,遇到饿丐乞食,便买下许多施舍。众丐暴食之下,有一人竟被撑死,她这才知晓。朱重八不久前有大半个馒头垫下,虽已极饱,尚无大碍。他被静慈呵斥,但既明白她心意,心中甜丝丝却十分受用。
                言九鼎取过一个木凳坐下,叹了口气。他相貌喜庆,就算面无表情时,似也总带着一丝笑意,此时却罕有地现出愁色。朱重八、优昙相视一眼,不知这位高僧在为甚发愁。也不便开口询问。三人默然良久,朱重八来回缓步行走,已觉腹中稍适。见自己吃了言九鼎许多饼,他却全不计较,心中颇为钦佩。过来坐下,问道:“你怎地不吃,却坐着发愁?”
                言九鼎看着他,指着自己脸问道:“你们看我脸色如何?”朱重八、优昙凝目望去。他此时身子已暖,不似刚进庙时寒颤作抖。二人见他脸型肥达,脸色却是青幽幽发绿,都觉有些奇怪。过了一会,优昙迟疑道:“你是中了毒么?”
                言九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叹道:“我在少林寺吃了三个月荠菜饼,没换过一样别的。算是中了荠菜饼的毒,才是这般脸色。”
                优昙哂道:“中原已是饿殍遍野,你还埋怨吃得不好,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言九鼎苦笑道:“还用你说?可餐餐只吃一样,连吃上一百餐,比饿死也没好过多少。”朱重八、优昙听得都笑了起来。朱重八心想:“要有人如此赶我一回该有多好。”问道:“是谁和你过不去?”言九鼎恨恨道:“还能有谁?那些少林秃驴口是心非,假仁假义。”
                优昙奇道:“你不是少林寺的和尚么?少林千年古刹,佛法普度,为何要赶你走?”她心中对少林推崇,听了这贼和尚的话,已知他不绝非少林僧人。是以语气仰挫,隐意已是极显。
                言九鼎与二人已相处了大半个时辰。优昙十五六岁年纪,璞玉兰质,稚气未脱。朱重八虽相貌奇伟,颇有城府,但那几张大饼已将他底细尽露。他堪堪逃出少林寺的疑忌已是尽去,好胜自得,遗恨未消的顽心便立时跳脱。冷笑道:“佛爷也怕祸事。我曾扮作官府的大官开仓放粮,救了中原不少饥民。被仇家追杀得实在没法子,就逃去少林寺避祸。少林秃驴既不敢交出我,被武林同道耻笑,又担心被我仇家追查,大祸临头。嘿嘿,便用这法子逼我走。我被他们困在密室三个月,餐餐吃荠菜饼的素斋。今天实在熬不住了,就逃了出来。”指了指布袋,咬牙骂道:“奶奶的!果然是得道高僧,老奸巨猾。他们担心老......老衲不长记性,出来换过口味再偷偷溜回去,还特地打赏了我几十张大饼带走。”


                IP属地:湖北8楼2017-05-14 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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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重八、优昙闻言哈哈大笑,言九鼎也纵声大笑。笑声欢畅,从山岗远远传了出去。
                  朱重八问道:“既然他们本就要赶你走,为何你又说逃了出来?”言九鼎道:“你倒精明。我吃了三个月饼斋,岂能不报些仇就走?嘿嘿!我在他们水缸里加足了泻药,看着他们将茅房都挤塌了,这才逃走。”
                  朱重八又哈哈笑了几声,见优昙板脸瞪着言九鼎,便即收住。优昙愠道:“他们也是左右为难,又没害你,你怎能恩将仇报?”
                  言九鼎脸上微露尴尬,讪讪道:“他们不是慈悲为怀,宣扬佛法么?如今中原鬼哭天愁,苦难深重。他们却只在庙里念经,又算得什么佛门高僧?嘿嘿,我早有心拉他们趟趟浑水,只喂泻药可还轻了。”
                  朱重八曾受空门之苦,这几年颠沛流离,更是痛彻心骨。听了言九鼎的话,忍不住一拍大腿,赞道:“正是正是!大丈夫便该如你这般。若遭逢乱世,只做缩头乌龟,还算什么佛门高僧?”
                  优昙闻言神情一黯,默不作声。空空笑了一笑,也并不回礼。朱重八豪言方出,见二人不附,念及自己境地,气势顿颓。言九鼎叹了口气,对朱重八道:“我无心取笑重八兄弟。但才逃出少林就遇上你,作那大案的欣喜却全没了。唉,你都是这般情景,我救的那些性命又如何?到如今怕也死得干净了,不过是拖延些时候而已。”
                  他望着火堆,双目泛红。朱重八感同身受,张大了口,说不出一个字来。优昙扭过身去,泪水如断线珍珠般簌簌落下。
                  三人悄然良久,优昙忽地轻声问道:“你们若有心愿达成的那一天,会做什么?”二人闻言一醒,言九鼎道:“嘿嘿,我一定要赶走鞑子。”朱重八想了一想,沉声道:“我要杀尽贪官污吏。”优昙点了点头,轻叹一声。言九鼎耐不住问道:“那你呢?”优昙俏容上闪过一丝苦涩,仍默不作声。言九鼎笑道:“怎么我们说了,你却不说?”
                  优昙低声道:“因为我已知道,我的心愿是最无望达成的。但我自幼许的便是此愿,如何自欺欺人?我若说了,只怕你们的便不灵了。”说完自皓腕上褪下一串绿松佛珠,敛眉默祷。
                  朱重八、言九鼎面面相觑,见优昙玉颜雪肤上,莹莹然如有圣光。二人心中正各自揣测,似懂非懂。忽地庙外传来桀桀怪笑,一个粗豪的声音道:“本想听听小娘子的心愿,你却不说。不过你大可放心,他们是没那一天了。”三人惊诧之间,庙门外已走进一个高大肥胖的中年和尚。目光一扫,落在优昙脸上。啧啧赞道:“真美,等佛爷收拾了他们,便来为你还愿。”


                  IP属地:湖北9楼2017-05-14 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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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重八霍地站起身来,大声道:“你什么东西?”他身材只比胖和尚矮了半头,心中略一掂量,便待上前去揪住他。言九鼎拉住他袈裟下摆,沉声道:“有话好好说。”朱重八哼的一声,正待说话。言九鼎已端起瓦罐向胖和尚劈脸打去,跟着跳起身来直奔庙后小门。百忙之中还丢了句:“告辞!”
                    眼前奇变不过眨眼的工夫,优昙、朱重八浑没想到他说逃就逃,全没丝毫踌躇。那胖和尚却早已提防,右手一抬将瓦罐击得粉碎,热水瓦片四处飞溅。优昙,朱重八惊声低呼,连忙避开。胖和尚大步一跨,左掌拍出,一股凌厉的掌风劈向荒庙后门。
                    言九鼎虽已抢至门旁,但胖和尚掌力侧击而至,他若要就此逃出庙去,这一掌非吃上不可。但要闪避,却又不及,只得挥臂相格。被震得腾腾跌开几步,肩背撞上墙壁,砰的一声闷响,庙顶灰尘簌簌而落。
                    胖和尚虽挟势而来,身子也不由一晃。心中微诧:“素闻这贼儿油滑轻佻,武功竟也不弱。”正待再行进招,言九鼎扬手大喝:“且慢!”胖和尚怔了一怔,左跨两步。这荒庙不过数丈方圆,只前后两扇小门,又无窗棂。他扼在当要,任谁也不能由庙里逃出,是以也不急着进招。狞笑道:“言九,看你还往哪里逃?”
                    言九鼎合十一揖,正色道:“贫僧法号上空下空,大师定是认错人了。”他貌态庄肃,眼珠子却滴溜溜乱转,目光闪烁。脑海念头电转,思量脱身之策。这一揖之下,已将左右打量明白。见小庙虽然荒败,但用山石垒就,全无罅隙可乘。他方从少林逃出。平日里脱身开溜,反败为胜的物件也都没带在身上,心中暗暗叫苦,只能先拖延待变了。
                    胖和尚冷笑道:“别装模作样了。佛爷在少林寺侯了许久,总算等到你出来。你如今名满天下,连三岁娃娃也认得你。”
                    言九鼎打个哈哈,拱手道:“大师过奖了!”顺带将庙顶也打量过了。叹了口气,苦笑道:“魔崽子已是阴魂不散的追杀我。帝师堂何必横插一杠?咱们如今可是同仇敌忾,同道中人。”
                    胖和尚森然道:“任你巧舌如簧,说破大天。今遭都要进本堂大牢享回福了。”右掌缓缓抬起正要动手,言九鼎哀声长叹,惨然道:“阿里骨大师,你大手印出神入化,言九哪是大师的对手?且听言九说几句话,再要杀要剐不迟。”
                    阿里骨见他一眼认出自己,不由一愣。心中又觉诧异,又难免生出些得意。寻思道:“这言贼儿刁滑奸诈。但此刻已身处绝地,不妨听他能说得出什么?”哼了一声,说道:“你倒有些眼力价。”
                    言九鼎道:“六年前丹江口水寨四十七名盗匪一夜毙命,保一方百姓平安。从此刚胜尊者大名,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幸好察出大师的大威德手印,不然我还以为是追杀来的魔崽子。”阿里骨在帝师堂法号刚胜,位列尊者。言九鼎所说又是他生平得意之事。闻言阴鸷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一丝笑容,睨着言九鼎,冷笑道:“嘿嘿,不过一些蟊贼,无名之辈而已。”
                    言九鼎竖起大拇指,赞道:“阿里骨大师虚怀若谷,深藏不露,真教人好生钦佩。扬州六虎称霸多年,总不是无名之辈了吧。嘿嘿,光天白日下六颗首级被挂在城头,除了大师还有谁做得出如此大手笔?”
                    阿里骨心下一凛:“佛爷扮作六虎的仇家寻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想竟没瞒过丐帮耳目。六虎的家产已被我私下抄了,不知有没落下把柄?哼!这小贼说什么大手笔,深藏不露的,那就是知道了。”冷笑道:“丐帮果然耳目广啊。”
                    言九鼎叹了口气,恨恨道:“耳目再广有什么用?挡不住杜魔头挑我总舵。”


                    IP属地:湖北10楼2017-05-14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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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里骨道:“魔尊没灭你丐帮总舵,只每人斩去一指,那已是手下留情了。”自七十年前,明教前代教主杜万乘死后。明教便四分五裂,各立宗门。教徒行踪隐秘,手段凶狠。杜万乘后人所创魔门行事尤为乖僻毒辣,但凡得罪了魔门,动辄便是灭门之祸。三年前,正是魔门门主杜百川集合明教各宗,在九莲山复立总坛,重举圣火。
                      言九鼎气得满脸通红,怒道:“阿里骨大师,你......你。杜魔头将我总舵人人斩去一指,还算手下留情么?哼!此仇此恨,不共戴天。”他说到此处,似真是触到痛处,禁不住热泪滚滚落下。
                      阿里骨心中暗骂:“活该!”笑道:“那不正是你挑拨离间,借刀杀人惹出的祸事么?我帝师堂可也被你害得不轻。”
                      言九鼎擦去泪水,慨然道:“魔教合教之后,那真是横行霸道,不可一世。除了帝师堂,天下武林还有谁敢招惹?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魔教坐大,成为心腹之患?贵堂富可敌国,难不成真是为了几万两银子,就与魔教杀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阿里骨哼了一声,默不作声。言九鼎苦笑道:“只想不到,杜百川魔功盖世,以致咱们天下第一堂,天下第一帮同被魔教欺凌至此。真是见者落泪,闻者伤心。我言九在少林寺修禅诵佛,退隐江湖。本是安之如怡,稳若泰山。为何我偏生不呆了,非要出来,不就是为了报仇雪恨。”
                      阿里骨哂笑道:“你做了一票如此大案,想就此罢休,可想得忒便宜了。”
                      言九鼎叹道:“我和弟兄们赈济灾民,就是教他们不被魔教所用。为的不也是天下安宁,朝廷无忧。”
                      阿里骨冷笑道:“好一张利口!你不是刚刚还立誓要赶走鞑子么?”
                      言九鼎道:“魔教气焰熏天,阴魂不散,非要取我言九的性命。我能逢人就说要寻魔崽子报仇么?嘿嘿!什么驱除鞑虏,替天行道。不过是说给外人听听,其实还不都是图个功名富贵。我既从少林寺出山,非率本帮弟兄与武林同道,与魔教见个分晓不可。”拱手一礼,朗声道:“不想一出少林就遇见大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若大师与我居中说合,本帮与贵堂便可商议联手剿灭魔教的大计,实乃是天作之合。”
                      阿里骨微一迟疑,哂笑道:“嘿嘿,说合丐帮与帝师堂联手,凭你也够资格么?”
                      言九鼎正色道:“言某原本不过七袋弟子,自然没有多少分量。但这回本帮九袋长老被活活气死两位。帮主不拘一格,已传消息来升我做了九袋长老。何况言某在武林中不大不小已是有些声名,就连少林派也不惜得罪魔教与贵堂,出头救我。”
                      阿里骨哼的一声,道:“你丐帮总舵都被挑了,还有什么本事报仇?”
                      言九鼎叹道:“彼此彼此!遇上魔尊,谁不望风披靡?所以才更需大伙儿联手。嘿嘿,我在少林打坐闭关,苦思冥想。总算想出了一条妙计,足够魔崽子喝一壶的。眼下只看大师如何决断了。”顿了一顿,沉声道:“如今时移事易,丐帮与贵堂的那点儿小过节,和与魔教的大仇相比,可算不得个甚么了。”


                      IP属地:湖北11楼2017-05-14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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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九鼎言辞恳切,入情切理。阿里骨的心思不自禁的已是变了。寻思道:“这贼儿不过跳梁小丑,杀不杀他无足轻重。九莲山一战后,魔教磨刀霍霍,不日便要起事谋反,已是迫在眉睫的心腹大患。正好魔教与丐帮结下大仇,丐帮势力雄厚,若果真能就此联手,倒是妙极。我的功劳可也大了许多。”点头道:“那你先束手就擒,跟我回府衙再行商量,本尊者保你不会吃半点苦头。只要施帮主愿来一聚,我帝师堂绝不会留难丐帮弟子。”神情语气甚是诚挚柔和。
                        言九鼎心想:“奶奶的!本想关门打狗开个荤,不想却被鞑子瓮中捉鳖。老子眼下与他打斗,十九是打不过,逃不脱。既已说的天花乱坠,还是先俯首帖耳,趁他冷不防时再脱身。”笑道:“大师客气了。言九远不是大师对手,正该以此示诚。”双手一负,缓缓转过身去。
                        朱元璋与优昙不明其中详细,都没做声。但听到言九鼎之名,优昙已是脸色一变。只是那二人正在说话,她也插不进嘴。这时忽然问道:“你就是丐帮的言九鼎?”
                        言九鼎嘻嘻一笑,洋洋得意道:“想不到我言九鼎的大名,连黄毛小尼姑也......”优昙听了他半句话,俏脸已如罩了层寒霜。忽地纤腰一扭到了言九鼎身前,右手正一掌反一掌,啪啪两个耳光打在他脸上。二人相隔的近,言九鼎又背负双手,全没提防。优昙出招迅捷,一招得手便即闪身而回,竟似全没动弹过一般。三人都是目瞪口呆,庙里一时鸦雀无声。过了半晌,言九鼎摸了摸脸,回过神来。愕然道:“你为何打我?”
                        优昙瞪他一眼,脆生生道:“你自己明白。”
                        言九鼎强按怒火,柔声道:“小尼姑,我言九要是明白,干嘛还问?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朱重八也忍不住低声问道:“是啊!你......你为何打他?”
                        优昙白他一眼,愠道:“就是这贼子搬弄是非,挑拨离间,才害得我师父受伤。他现在还......哼!”
                        言九鼎恍然道:“难怪了!原来你也是魔崽子。师父?嘿嘿,你一定是青莲宗广化妖尼的徒弟了。”
                        明教又称摩尼教,隋唐时依托佛教传入中原。大唐武后延载元年,在长安建大云光明寺。唐前中期时摩尼教强盛,几与释、道鼎足而三。但唐武宗会昌灭法,毁没摩尼教庙产经文,对摩尼信众杀戮严酷。摩尼教只得转而隐秘传道,对外人假称奉佛祖菩萨。其中女摩尼一支,僻隐西南,建青莲宗。唐末黄巢魔门之乱时,中原明教为魔门所灭,由青莲宗宗主圣莲师太复教。因此复教大功,明教后世教众除尊奉明王,亦尊青莲宗宗主为佛母,是为明教双尊。
                        优昙虽有些不谙世事,但天资聪慧。她心系师仇,忍不住出手教训言九鼎,却也显露了身份。想到两个奸人商量之事,正觉有些后悔。呸了一声,道:“怎样?”不与他逞口舌之利。
                        言九鼎捋起僧袍双袖,骂道:“怎样?奶奶的!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正好宰了你为我丐帮兄弟报仇。来来来,咱们出去打过。”他才走出两步,阿里骨一掌虚击,拦住了他。冷笑道:“小娘子武功不弱,言九,还是就在庙里打过。有什么不周全,还有我为你掠阵。”
                        言九鼎顿步干笑道:“我是怕她死的不服。”转身瞪着优昙,缓步行去。朱重八见势不妙,忙拦在优昙身前。沉声道:“言大哥,且慢动手。”
                        言九鼎还未习武时,便先学的嘴皮功夫,甚是顽皮话唠,又最喜玩笑。眼见虽多了一个对头,但既有戏可唱,便可浑水摸鱼,逃之夭夭的机会大增。双眼一翻,大喇喇道:“你有何话说,快快道来。言某的耐性不大好。”


                        IP属地:湖北12楼2017-05-14 1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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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重八走荒数年,行经黄淮两岸数省,正是明教主要布道所在,也道听途说了不少明教轶事。却想不到优昙如此人物,竟会是魔教中人。但阿里骨与言九鼎之言,他究竟不明曲折详微,只听得似懂非懂。支吾道:“言兄弟,你们初次见面,怎会有仇?”
                          言九鼎冷哼一声,说道:“行走江湖,谁没几个对头?若是怕了,不如回家抱娃娃。”对阿里骨扬了扬头,又道:“我们都是小尼姑的对头,正要拿下小尼姑领赏。”
                          朱重八执刃当胸,瞪着阿里骨,沉声喝道:“谁敢?”
                          阿里骨心中暗骂:“言贼儿想挑唆我们动手。”优昙武功不弱,他已颇为惊奇,见朱重八又与优昙一路。冷眼相觑,竟忍下气来不理会他。只冷笑道:“好厉害的小子。”
                          言九鼎见状知他心有忌惮,索性再加些料。他说书唱曲多年,知道杜撰故事非煞有介事,惟妙惟肖,不能引人入觳。笑道:“大师有所不知,我与重八兄弟都有案在身,一来便大战了一场。那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杀了个难分难解。堪堪斗到三百招时,他忽地一招黑虎掏心刺来,我险些抵挡不住......”亮出右手手指一摇,眉飞色舞道:“幸亏在少林寺时,普空方丈传了我一指禅神功。‘啪’的这么一点,将他匕首断作两截,连他手也划伤了。重八兄弟见我亮出少林神功,大是钦佩,这才罢手不斗。”
                          朱重八与优昙分明没与他动手,但听他说得天花乱坠,以假乱真。既莫名其妙,又觉好笑,都做不得声。蒙元至此已是乱世,天下灾荒频仍,法纪松弛,刁斗不绝。到处都是溃兵悍匪,人命贱如猪狗。阿里骨本还将信将疑,但见朱重八右手断匕,左手血帕,果如言九鼎所说,已是信之不疑。心想:“这小子一瞧就是个厉害人物,武功果然不弱。佛爷单枪匹马,就算不惧,要将三人一网成擒,也大不容易。幸好魔教与丐帮结仇,教他们先斗上,便可稳操胜算。”淡淡地道:“你们不妨再斗上三百招,看看究竟谁厉害?佛爷来做个公断。”
                          淮鲁民风彪悍,自古就是响马之地。朱重八幼时便随乡里武师习武,虽都是长枪大棒,硬桥硬马的战阵功夫。但他正当青壮,身材高大又有拳脚防身。这一、两年来,虽讨饭难了不少,地痞恶棍再不敢轻易欺侮。听了言九鼎的话,甚觉舒服,难免还有些自得:“他们身子轻巧,打的是快拳。可要论力气架势,未见得比得上俺。”
                          言九鼎摇头笑道:“我与重八兄弟不打不相识,只需与他分说几句,用不着再动手了。”走到朱重八面前。柔声道:“重八兄弟,这小尼姑是魔教的妖孽。只要拿下了她,阿里骨大师保你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就算你不愿做官,也有大笔赏金到手,到时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可有你美的。这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机会。”朱重八吞了口馋涎,摇头道:“我不要!”优昙呸道:“两头三面的奸贼,你才是馅饼。”
                          言九鼎缓缓提起双掌,厉声道:“重八兄弟,你快闪开。我这招是少林般若禅掌的排山倒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中上了就筋断骨折,一命呜呼。”


                          IP属地:湖北13楼2017-05-14 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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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重八见他煞有介事,也不禁惧怕。忙道:“言大哥,咱们自己人不打。”对他使了个眼色。
                            言九鼎冲地上吐了口痰,怒道:“除了我娘,我还没被女人打过脸,真他奶奶的晦气!哼!我与魔教妖人势不两立,还什么自己人?”
                            阿里骨听得不耐,道:“言九,你说这么多废话,到底打是不打?”朱重八冷眼睨着阿里骨,心里暗暗盘算招数:“这番僧身子高大,我先一个冲天炮,再给他一个背摔,锁住他颈子再不撒手。” 阿里骨见他神情精悍,目光森然,暗暗提聚内力提防。
                            言九鼎笑道:“当然要打!我这是先礼后兵。”竖起右手食指,对朱重八道:“你倒有些眼光,瞧出我波若禅掌是虚张声势。可你已见识过我一指禅神功,碎石断金,无坚不摧,那可没假吧。你武功虽高,也抵挡不住啊!”朱重八晕头转脑,不由点了点头。
                            言九鼎正色道:“你既明白就快让开。普空方丈说了,练成一指禅神功,除奸伏魔,扫荡群邪,那是轻而易举,小菜一碟。嘿嘿,就算什么指空大师,百战魔尊的,被一指禅点去,那也要一败涂地,一命归西。” 阿里骨虽知他煽风点火,但帝师堂门下将指空大师视若神明。忍不住冷笑道:“装神弄鬼。有本事来大悲阁比试比试。”
                            言九鼎手指转过,指着阿里骨,又惊又喜道:“我当时听了,与大师正是英雄所见略同。我说道:‘方丈大师,你平日的话义理精深,但此言却有那么点儿差矣。指空法师的武功二十年前就已登峰造极。那时方丈比我言九也大不了几岁,武功再了得,难道还能高过指空法师?我可万万不信。”
                            阿里骨插口冷笑道:“你们南人就好胡吹大气。”
                            言九鼎笑道:“我驳了这番话后,普空方丈只微微一笑,说道:‘天下武功出少林,武林中的玄功密决,向来以我少林的金刚不坏神功为首。这总没假吧?”
                            言九鼎道:“我虽有些不服气。但少林派是天下武学之源,此乃尽人皆知的事。只能点头附和,说道:‘那些玄功便再厉害,练不成不也是没用。何况如今杜魔头出世,这武林中传了几百年,说的都是魔尊出世,天下无敌,苍生浩劫什么的。杜魔头练成灭度魔功后,也真是百战百胜,未尝一败。九莲山一战,更是名扬四海。我看这当世第一,已非他百战魔尊莫属了。”
                            阿里骨张了张口,欲要反驳。但想到九莲山一战杜百川独败三大圣者,此战有多人亲眼目睹,武林中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说得杜百川犹如神魔临世,惊世骇俗。也不必再费这口水工夫,便即闭嘴。
                            言九鼎道:“普空方丈愠道:‘哼!灭度魔功不过旁门左道,怎能与我玄门正宗的金刚不坏神功,七十二绝技相提并论?’我听了不大以为然,说道:‘旁门左道是不假,可也是威风八面、举世无双的旁门左道。再说少林的七十二绝技,未必强过我丐帮的降龙十八掌了。’”


                            IP属地:湖北14楼2017-05-14 1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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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丈哂道:‘言九啊!我少林武学浩如烟海,七十二套绝技套套驰名武林,如雷贯耳。你丐帮不过一门降龙十八掌,还无内功心法,更是没法比了。况且降龙十八掌只帮主才能修练,就算再厉害,也不过一套武功,一人修练。更比不得我少林达摩堂、藏经阁高手如云。’”
                              “我叹道:‘这是丐帮几百年的帮规,那也无计可施。可是方丈大师,咱们论的本是单打独斗,不是群殴啊。”
                              言九鼎道:“方丈笑道:‘你丐帮被杜百川挑了总舵,群殴可也没打过人家呀。嘿嘿,真是乌合之众。什么帝师堂,明教,还有你丐帮。斗得鸡飞狗跳,三败俱伤。可谁又敢来我少林寺撒野了?’”言九鼎苦笑道:“这老和尚学问高深,说出的话文绉绉的。我言九虽学了几年折子戏,勉强能听得懂,可也说不出来。只好拿咱们江湖粗人的话对付。”朱重八连两年私塾都没读完,闻言大合心意。朗声道:“那文绉绉的又不中用,俺更听不来。”话说出口,偷偷瞄了优昙一眼,又觉有些后悔。心中暗道:“等俺有钱了,一定读些学问。”
                              阿里骨是番僧,虽说得汉话,但西瓜大的汉字还认不得一担。本也要损贬几句,但既被朱重八说了,也不便再讲。他在少林寺外枯侯许久,忌惮少林禁卫森严,不敢入寺探察,更是讪讪恼怒。暗骂道:“普空老秃驴,你也说三败俱伤,才敢吹牛,还是躲在寺里吹。”就连优昙听了,也觉得普空方丈不近情理,颇负高僧之誉。
                              言九鼎咬牙道:“嘿嘿!这老和尚当面揭短,我就算已剃光了头,也不由头皮一麻,恼羞成怒,险些就要破口大骂。可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将这口恶气咽下,叹道:‘本帮这一回折的大了,那是没脸再辩什么。少林若有高僧练成金刚不坏神功,再练全七十二绝技,当然天下无敌。只是言九孤陋寡闻,少林高僧又向来不显山露水。我还没听说少林有人既练成金刚不坏神功,还兼修七十二门绝技的。”
                              “方丈呵呵一笑,说道:‘那是自然!你见过谁吃饱饭没事,真将十八般武艺非练全的?若练全了就天下无敌,那倒容易得紧了。当然还是要挑最厉害的练。’”
                              言九鼎撸撸袖子,愤愤然道:“我言九虽低了普空老和尚一辈,但既为丐帮长老,身份可也没矮了他多少。听老和尚左右都说得理直气壮,不由恼火。冷笑道:‘方丈念多了经,颠三倒四还能强词夺理。言九真是大开耳界,佩服佩服。’”他在少林寺呆了不少时日,憋屈无比。见到普空方丈,难免煽风点火。此时侃侃而言,煞有介事,虽都是损人利己,但武学之理却多是普空方丈说过的。三人听普空方丈虽吹嘘自家,可也是常理。能闻当世神僧品评武学,实为可遇不可求的机会。一时浑然忘了不久前还是剑拔弩张。
                              “普空方丈见我愚钝,也不再绕来绕去的点拨我。笑道:‘言九啊!高明的武功都分体、用之道,体是内力根本,用为运用法门。若功力相去太远,运用法门再花哨也不中用。但绝顶高手当是功力相若,这运用法门便要紧了。你们诺大的丐帮,只一套降龙十八掌的绝顶技法,委实太少了。好像程咬金的三板斧再厉害,那也是杀得生宰不得熟,可一难再。”
                              “老和尚这番话虽说得有些道理,但事关我丐帮声名,我可不能退让。辨道:‘天下玄功魔功里,无量心经是修练的摄心功法,便不说了。明教的娑罗枯荣功与大光明掌,魔门的天魔灭度大法与灭度魔掌,帝师堂的大威徳波若功与大威德手印,可都是一体一用。练成后也是横行江湖,无人敢惹。本帮自祖师爷龙天崇创下降龙十八掌,已历二十九代六百年,还好没教人给灭了。这回虽在杜魔头手下受了委屈,也因中原天灾连绵,帮中高手大多率弟子们去江南、四川打秋风,才教魔崽子钻了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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