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恩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国王陛下驾临了暮谷镇。尽管暮谷镇地处王领,离都城君临并不远,但伊里斯国王从未踏足过暮谷镇。十几年来暮谷镇的臣民们都曾期盼过国王陛下的光临,但任谁也没想到国王陛下初次的驾临竟是因为要逮捕并处决暮谷镇的领主。
一切都起因于伯爵大人的妻子赛雷拉夫人。她是自由贸易城邦密尔一位富商的女儿,身份低下,本无资格做暮谷镇领主大人的妻子。但丹尼斯伯爵声称她的温柔贤淑不输于七国任何一位高贵的淑女,他已经“沉醉于她的美德和礼貌之中”,因此必须要和她结婚。为此,他不惜以重金贿赂了总主教大人,使其答应为他们的婚礼祝福,以使这场婚姻更加名正言顺。
但是据科恩在城里小酒馆里听到的传言来说,赛雷拉夫人唯一能够使丹尼斯伯爵沉醉的地方就是她两腿之间的那团火热。她凭借着在里斯修得的房中术,一嫁入达克林家族,便得以和丹尼斯伯爵共享权力——收取赋税,聆听请愿,进行仲裁和审判,这些本属于领主的权力和职责,赛雷拉夫人每一件都要参与其中。人们都嘲笑说丹尼斯伯爵统治的只有他妻子的阴道,而赛雷拉夫人才真正统治暮谷镇。
如果赛雷拉夫人只是想要做一个强势的伯爵夫人,那么局势也不会变得像今天这么糟糕——七国有的是懦弱的丈夫和强硬的妻子。但赛雷拉夫人并不满足于此,她执着地要把密尔、里斯这些自由贸易城邦的制度带到暮谷镇来,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自治权。当然,赛雷拉夫人并不傻,她清楚地知道完全的自治权不可能得到御准,所以她所追求的只是像多恩领那样与国王签订城市宪章。虽然即使是丹尼斯伯爵也明白在崇尚血与火的坦格利安王朝追求自治权是愚不可及的,但在赛雷拉夫人数个月夜夜不停的不懈努力之下,丹尼斯伯爵最终还是向伊里斯国王和御前首相泰温·兰尼斯特大人正式提出了要求。
理所当然地,泰温大人坚定地拒绝了丹尼斯伯爵的要求,还狠狠地嘲笑了他一番。
受到羞辱的赛雷拉夫人勃然大怒,她说服了她的丈夫,从此拒绝向君临缴纳赋税。出人意料地是,这一公然的叛逆之举却并没有引来王室的讨伐。尝到甜头的赛雷拉夫人更加得意起来,她唆使丹尼斯伯爵向国王陛下送出了一只渡鸦,要求伊里斯国王亲自到暮谷镇来解决这一争端。
没有一个国王会面对臣下的挑衅而无动于衷,更何况是坦格利安家族的龙王。可谁也没想到,伊里斯国王竟只带着御林铁卫加尔温·戈特爵士和一打护卫来到了暮谷镇。
那一天,科恩正在较武场和哥哥罗宾·霍拉德练习剑术。罗宾比他大一岁,同样是丹尼斯伯爵的侍从。罗宾生性活泼,野心勃勃,一心想要早日当上骑士。在平日的练习中,哥哥经常用长枪把科恩挑下马来,但在剑术方面,他却更胜一筹。
正当他第二次把罗宾的长剑打落在地时,褐堡中响起了号角声。这是召集城中的战士们,科恩还以为是国王陛下的大军终于来了,便穿戴好甲胄冲了出去。
他骑着战马走在丹尼斯伯爵的身边出了城,后面还跟着上千名骑兵和步兵。他们中有的是被征召来的隶属于暮谷镇管辖的骑士和农民,但更多的则是赛雷拉夫人找来的雇佣骑士和佣兵。走在最前面的是暮谷镇教头,科恩的父亲西蒙·霍拉德爵士,他是效忠于暮谷镇的有产骑士。
没走多远,科恩便看见了国王。他有着坦格利安家族的一切特征:银色的头发,紫色的眼睛,以及神色里的骄傲与疯狂。他已经不再年轻,但依旧能够看出眉眼间的英俊。
“陛下,您的到来使暮谷镇蓬荜生辉。”丹尼斯伯爵上前,但并不下马屈膝,“城市宪章得到御准的消息一定会使暮谷镇的人民异常高兴。”
“丹尼斯·达克林,你已被指控犯下叛国大罪,按律当斩。束手就擒,我会保证你的长子继承你的城堡和爵位。如若反抗,全家灭族。”伊里斯国王丝毫不理会丹尼斯伯爵虚假的客套,用生硬而冷漠的声调当场宣判。随即,侍奉在国王身侧的御林铁卫加尔温·戈特爵士拔出佩剑,纵马上前。
一瞬间,众人都有些犹疑。国王已经公开宣判,抵抗就意味着叛乱。科恩注意到丹尼斯伯爵的眼神同样有些迟疑,但赛雷拉夫人上前握住了丈夫的手,用她那甜美如十六岁少女的声音下令道:“国王已被小人迷惑,才会拒绝我们正义的请求。西蒙·霍拉德爵士,请你将国王护送到褐堡,让他脱离奸邪小人的掌控。”
西蒙爵士看了看丹尼斯伯爵,后者用眼神鼓励了他。于是西蒙爵士也拔出剑来,迎上了加尔温·戈特爵士。
“杀了他!”国王怒吼。
“爵士,你要对抗国王的律法吗?”戈特爵士面色冰冷,“你也想跟着成为叛贼吗?”
“你侍奉你的封君,我侍奉我的。”西蒙爵士挥剑。
鬓角已有白发的戈特爵士挥剑速度之快,依然使科恩瞠目结舌。这位白骑士使用的是双手持握的重剑,但他使用起来就和父亲手中的细直长剑一样敏捷。
科恩屏住呼吸,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父亲的剑术冠绝暮谷镇,科恩相信当世能够战胜他的人绝不会太多,但父亲这次面对的对手毕竟与以往不同。
自征服者伊耿建立御林铁卫以来,白骑士就一直由七国中最优秀的骑士组成。科恩作为一个无权继承家产的次子,最大梦想就是成为御林铁卫中的一员。
但戈特爵士毕竟已垂垂老矣。他使用的双手重剑大大地消耗了他本已不多的体力,所以他才采用迅猛的攻势,试图在短时间内结束战斗。
科恩的父亲西蒙爵士自然明白这一点。他是久经战阵的宿将,善于防守,更懂得把握战斗的节奏。他不住地以游走来躲避攻击,被逼不过才举剑格挡。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戈特爵士仍旧不能破开西蒙爵士滴水不漏的防守。相反,他的体力业已耗尽,攻势大大地减缓,呼吸也急促起来。
“我很抱歉,爵士。”趁着一个由动作缓慢而引起的破绽,父亲一剑刺入了戈特爵士的心脏。
气氛一瞬间凝固起来。科恩几乎来不及为父亲的胜利感到高兴,在国王面前杀死一名御林铁卫的白骑士这一公然的叛逆之举让他无比地惊骇。
唯一冷静的人是赛雷拉夫人。
“罗宾,把国王陛下护送到西厅住下吧。”她用依旧不变的甜美声音下令。
哥哥得意地大笑起来。他带着几十名雇佣骑士冲上前去,干净利落地把国王的护卫解除了武装,那些试图反抗的人立刻血溅当场。
国王陛下似乎依旧沉浸在震惊之中,对此全程不发一言,在罗宾的推搡下跌跌撞撞地朝着西厅走去。
“你们都将为此付出代价。”大约走了几十步,国王忽然转过头来,用不带任何表情的冰冷神色宣布。
那一瞬间,科恩注意到赛雷拉夫人的得意笑容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