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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敢于正视与深怀恐惧 ———蒲宁的死亡观(李春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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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蒲宁勇敢地正视死亡,从而在形而上的哲学层面加深了对于死亡和生命的辩证关系的认识; 他对死亡怀有大恐惧,十分充分地描摹形而下的死亡的痛苦与哀伤,使得人们更加珍视生命。在形而上与形而下两个不同维度的开掘中,既产生了深刻的悖论,又达成了更高层面的统一:通过用自觉死亡来取代被动死亡、将生命汇融进大自然、记忆和创作,最终战胜死亡。蒲宁的死亡观其实是“三部曲”: 正视,恐惧,战胜。但并非历时性的,而是共时性的: 三者大都同时存在于一部( 篇) 作品中,相互矛盾,缠绕,纠结,永无尽期,然而每一部曲都很深刻———甚至是片面的深刻。蒲宁给世界留下了创造性成果,延续了自己生命的价值和意义,活在世代人们的心中,从而获得了生命的永恒。


IP属地:广东1楼2018-03-21 13:59回复
    在蒲宁看来,没有死亡就没有生命。因之,他能够正视死亡,视死亡和生命为一体两面。


    IP属地:广东2楼2018-03-21 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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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班牙诗人米格尔·德·乌纳穆诺说过“坟墓即摇篮,摇篮即坟墓”[1] 蒲宁也有类似的表达: “我就是那种看见摇篮就不能不想到坟墓的人”[2]。蒲宁经由“坟墓”这一意象一直将死亡与生命紧紧相连。


      IP属地:广东3楼2018-03-21 1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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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宁曾被《浮士德》的诗句所吸引:
        我既是生活海洋的欢乐与忧伤,
        也是它的降生与死亡。[3]
        两种对立的认识与感情同时共存于一体,将降生与死亡等量齐观,且不分主次,再次昭示出作家的没有死亡就没有生命的哲理思考。同时也又一次显现出其通体都是矛盾的复调人生与性格。


        IP属地:广东4楼2018-03-21 1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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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阿尔谢尼耶夫的人生( 青少年时期) 》( 以下简称《人生》) 中更是不时流露出作家关于死亡的独特思考和意绪: “我们不是生下来就有死的感觉吗? 如果没有,如果未曾疑心过,那我是否会像现在和过去一样,这么热爱生活呢?”[4]作家因死的存在而热爱生活热爱生命,与鲁迅的向死而生有着相似的旨趣。


          IP属地:广东5楼2018-03-21 1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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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雾》与其说是一篇小说,不如说是一篇抒情散文。通篇所写都是作家直面茫茫雾海之际对于生命与死亡的思考。
            一种巨大、无望的哀伤带来的难以言明的平宁,占据了我的心灵。我思索着那些一直吸引着我的问题———思考着这大地上曾经生活的芸芸众生,思考着这月亮曾望见的古人。也许,在月亮看来,我们的先民永远都那般渺小,彼此相像,它甚至还没有觉察,他们已经从地球上消失了。而今,先人也让我觉得疏离:我时常热烈地苛求体验人生百态,这时,我却没了这样的心愿———我和所有曾经活过、爱过、痛苦过、快乐过,在世上走过一遭,又了无痕迹隐没在时光和历史黑暗中的人们连为了一体。我坚信一点———就是,即便和太古洪荒之世相比……今夜默然深藏的隐秘,才是至高无上的真理……我第一次想到,或许,那被称作死亡的伟大真理,今夜曾凝望我,我第一次平静地迎接了死亡,照人当理解的方式,懂得了死亡……[5]


            IP属地:广东6楼2018-03-21 1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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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样一个平宁的雾海之夜,作家既感到了个体生命的渺小,又觉得置于人类发展链条中的欣慰。他第一次平静地迎接了死亡———正视死亡,认同死亡的至高无上,死亡的伟大。死亡使得作家更加珍爱生命,生命的美好与意义只有与死亡相连接才得以显现。作家并由此引发出对于此岸世界和当下生活的珍惜和执着。此处也显示出蒲宁的生
              死观是紧密胶着于历史的: “一个人活着的时间极为有限,作为个体的生命十分脆弱。只有依靠所有先辈的经验,人才能把自己微薄的才力加以扩展。离开了历史,人会变得十分渺小,因为只有在历史的长河中人的生命才会得到真正的延续。”[6]


              IP属地:广东7楼2018-03-21 1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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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利哥的玫瑰》表达的是对永恒的生命、对死者复活的信念。人们只要看见耶利哥的玫瑰,———其实是西奈山麓里一种坚硬的沙生蘖枝,在那里的“火谷”修身的圣萨瓦用“耶利哥( 巴勒斯坦古城) 的玫瑰”来比喻这种作为复活象征的沙草———,“不幸者的心便会得到快乐和安慰: 世上没有死亡,曾经有过的、曾经全身心投入的一切决不会毁灭!只要我的心灵、我的爱和记忆还活着,便不会有失落和离别!”[7]本篇是生命战胜死亡、生命的永恒性的主题,表达了作家对于心灵、对于爱、对于记忆和创作( 作家将记忆和创作的关系高度重视,事实上他将自己的创作视为一种记忆的必然。另文还将详谈) 的神圣感。学界有人将此篇视为蒲宁创作的总纲。


                IP属地:广东8楼2018-03-21 1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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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树》中故事叙述人有这样的内心独白: “我凝视着它[按: 一长排坟茔],久久地思索着,力图琢磨出只有上帝才能洞察的难以琢磨的奥秘: 人世的一切为何昙花一现,同时又是那么诱人。”[8] 作家凝视———正视———着死亡。这里仍是对于生存与死亡的思考: 人生的短暂与美丽,令他忧伤而又痴迷。


                  IP属地:广东9楼2018-03-21 1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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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宁敢于正视死亡,这与其对于生命的意义的追寻亦紧密相连。《天空》一诗明确发出了“我为何生存”[9]的自我叩问。对生命之缘由的求索,也正是正视死亡的别种表现形态。蒲宁还认为生命的意义与“斗争和劳作”密不可分。《不要用雷雨来吓唬我……》写道:
                    没尝尝痛苦,没尝尝幸福,
                    就将在碌碌琐事中耗尽,
                    当我一想到生命的力量
                    不用斗争和劳作就要蔫,
                    满天忧郁的湿雾把太阳
                    将永远遮住,苦不堪言! [10]
                    作家强调生命的动态性、历时性,生命必须品尝世间的一切痛苦和甜蜜,经历种种不幸与幸福,才能说是没有虚度,才不会用繁琐和凡庸消耗生命的力量,而是用“斗争和劳作”实现了自己的价值和意义。就是说,所谓正视
                    死亡,不单单是静观默想,而是一种积极的、富有意义的行为和行动。倘若不能发挥生命的有用性和有益性,生命力亦将不复存在,那是生命的真正凋亡,无意义的凋亡。于是。“正视死亡”也就成了一句空话。


                    IP属地:广东10楼2018-03-21 1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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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只要敢于正视死亡,死亡就会创获一种神圣感。《松树》中,主人公米特罗方死后“让人觉得英俊。”[11]这表现出作家对于死亡的独特感悟: 死亡是一件庄重、圣洁之事,死亡使得人的生命得到了提升。《变容》中这样抒写一位老妪的死亡: “世界上的一切,整个世界都为它( 死亡) 而变容”,“这风也是她,那逝去的她,她浑身散发着非尘世的、如死亡般纯洁而冰凉的气息,这是她要站起身来审判整个世界,整个可鄙、粗野而又转瞬即逝的活人的世界。”[12]《松树》中死亡的神圣感还主要表现于死者本身的外在状貌,而在《变容》这里死亡业已使得死者获得了强大无比的内心力量,并且此种内心力量将要对抗———审判可鄙的生者的世界。死亡的神圣感已经升华为“神”和“圣”之本体。此处对死亡的歌吟,令人不由得想起索洛古勃———超抜的死的赞美者[13]。


                      IP属地:广东11楼2018-03-21 1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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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种对于死亡的正视,并非仅仅在人物内心独白或内心分析中进行,有时甚至成为人物之间一个讨论的重要话题。如《夜航途中》主体部分是一对情敌( 其中一人即将死亡,曾抢走了另一人的妻子) 关于爱与死的讨论。这是一种人生大限即将来临之际对于死亡的勇敢正视。


                        IP属地:广东12楼2018-03-21 1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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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宁作为一位伟大的作家敢于正视死亡,但同时也恐惧死亡。他这样抒写对亡母的思念与感叹: “在那遥远的故乡,她孤零零地一个人安息在世界上,永远被世人遗忘,但她的极为珍贵的名字将万世流芳”[14]。其中虽说不乏肉体故去、精神永存的思绪,但也从中渗透出对于死亡尤其是亲人死亡的恐惧。“我们所爱的一切,我所爱的人,就是我们的苦难———光是这种担心失去亲人的永恒的恐惧就已经够戗!”[15]此处对亲人的死亡的恐惧,事实上是对自我死亡的恐惧的延伸。


                          IP属地:广东13楼2018-03-21 1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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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宁对于死亡的恐惧和探索直至其生命最后一刻。1953 年11 月8 日凌晨两点,蒲宁在巴
                            黎逝世。他的秘书巴赫莱赫记下了11 月7日作家生命最后一刻的状况:
                            我进来后,他抬了抬眼皮,身体动了动,看得出,一个小小的动作也要费很大的力气。他咳嗽了一下,然后马上就开始谈起了难以理解的死亡,情绪也越来越激动。他说,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明白、无法接受,曾经存在的人后来就再也没有了这个事实,哪里是这两种状态之间的界限? 是谁决定了这个界限? 他能够想象、能够接受、感受一切,甚至能证明一切的正确,但除了一种事物,即“不存在”。[18]
                            此处充溢着对死亡的恐惧; 但在这本人大限即将到来之际,他的思考还是超越了自我,思索的乃是所有的人的死亡( 其实也包括着一切生命) 之谜。这样,他的形而下的死亡恐惧,就获得了形而上的哲理意味。


                            IP属地:广东14楼2018-03-21 1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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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死亡恐惧”也外射到其作品中某些人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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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照常犁头朝天地背着木犁从田头回来……第二天干活时照常满天霞光,而我却什么也看不到了,不光是看不到,根本就没有我这个人啦! 即是再过一千年,我也永远不会在这个世界上出现,永远不会再来到这里,坐到这个土墩上! 我会在哪里呢?”……
                              生命到底是漫长还是短促的呢?[19]这是主人公迟暮之际对于生存与死亡的思考,其中流露出对死亡的恐惧。但却是22岁的蒲宁所写。看来,蒲宁很早就有死亡恐惧,这与他正视死亡相伴而生,并终其一生。


                              IP属地:广东15楼2018-03-21 1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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