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无事东风起,一梦越百年
八月的重庆闷热的如同在炉架上烤一般,青灰色蜿蜒的柏油路上热气蒸腾,路旁郁郁葱葱的法国梧桐也仿佛中暑一样无精打采。本地气象台再次发出了高温红色预警,随处可见打着太阳伞匆匆而过、只顾低头走路的行人。蝉鸣不断,不见意趣,反而使人平添几分烦躁,叫人恨不得爬上树抓了它去,堵上它的嘴。
沿着曲折悠长的道路,一辆黄绿相间的出租车从远处驶来,透过车窗,副驾驶座上的少女明显处于精神游离的状态,一双本该明亮的眼眸此刻显得有些怔愣。
正在驾驶车子的是一位热情开朗的大叔,他一边开车一边絮叨着,小胡子也随之一翘一翘的。“要我说啊,现在的女生,就是像你这么大的”他突然顿了顿,看了少女一眼:“小姑娘上大学了吧,现在大几了?”少女从怔愣中被强行拉回神,眉头一皱,接着便礼貌性的笑了笑,答道:“我今年大三了,再过一年就该毕业了”
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健谈的大叔就又开始了絮叨:“所以说啊,你们这样大的女孩子就应该好好的复习一下,争取考上公务员,准点上下班,该休的假一点不少,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多好,我现在就在劝我闺女,她那个职业赚的是多,可是也很累呀,每次都把我心疼的……”每当大叔往这边一瞥,少女都象征性的附和几声,大叔许是劝自家闺女不成,便为找到这样一个愿意听自己倾诉的人而感到兴奋,便不断地说着一些零零碎碎的琐事。可是如果他能把用来一瞥的时间延长一小会,他便会发现,少女此刻根本不在状态,不知是不是又接着刚才的继续神游去了。
少女歪着头,披肩的长发从另一侧垂下几缕,尚余稚嫩的脸上已经初现美人的风华,一双明亮的凤眼内敛,秀挺的鼻梁,稍显单薄的唇瓣微抿。
她是著名大学金融系的学生,名叫孔舒砚,个性有些内向,平时不是特别爱说话,但是对于认定的事情又有一些出乎常人的执着,就比如说现在,舒砚不顾父母的反对,自己一个人在炎热的暑期来到重庆旅游。至于为什么,具体的原因舒砚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自从她在电视上看到有关于重庆旅游项目的介绍中当时蒋在重庆的官邸照片,冥冥之中就好像有一股力量一直在牵引着她,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她耳畔怂恿她,甚至好几次,她都在梦里见到一个挺拔清朗的背影,她与那个背影隔着一条流动着的大河,河上雾气浓重,模模糊糊的,令人看不清。她只知道那个人穿的是军装,可是又和现在的军装不像。莫名其妙的,每次舒砚都想义无反顾的穿过眼前的河流,走到对面……
终于,出租车到达了目的地,舒砚在与司机伯伯道别后下了车。对于这里,舒砚是有些印象的,只不过是第一次见到真实的罢了。舒砚高中的时候读的是文科,历史书中1946年国共双方签订双十协定的时候,那副著名的毛蒋握手图就是在这里的蒋别墅门前拍摄的,据说在签订双十协定之前,毛蒋还在距离蒋别墅不远的石桌上讨论争辩。物是人非,现在这里已经变成一所为祖国培育军事人才的军校,要想走到里面去参观蒋在重庆的官邸,就非得从军校大门进去才行,好在舒砚有些门路,稍费一些口舌,便征得门卫的同意可以自行参观,但是门卫士兵也给舒砚做了几条规定,不能扰乱公共秩序、破坏文物,也不能多待,最多一个小时后就要出来。
从大门进去,找到蒋官邸的所在,这些对于稍微有些路痴的舒砚,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里面兜兜转转的,随处可见参天的大树。这些树层层叠叠,把阳光都给尽数遮挡,显得有几分诡异的阴森。在舒砚眼里,这些树好像都是一个品种,长的也都是一个模样。
天气渐渐阴了下来,刚才还在天上耀武扬威的太阳也被乌云逼到角落。舒砚又顺着自己的感觉走了一会,四周的景色愈发诡异,舒砚抱了抱自己的胳膊,想要立即折返,离开这样吓人的地方。但是她转念想了想,又觉得不甘心,自己千里迢迢,不顾父母的反对,来到这里,不就是想要找到一个答案吗?结果答案不但没有找到,自己还临阵脱逃了,回去免不了被人嘲笑一番。
舒砚默默给自己壮了壮胆,继续向前走去……转过一条廊道,舒砚终于找到了蒋的别墅,她站在别墅正门外几步远的地方,先大致看了看周围的景象。
中西结合的小洋楼掩映在树木阴影中,向阳的一侧墙壁上爬满了藤蔓,从正门两侧各自延伸出一条白色大理石雕花走廊通向一楼后方,台阶上一层厚厚的青苔昭示着这栋洋楼几十年来经历的风霜。
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地上枯黄的落叶自发的卷起,又像约定好了似的到某个点盘旋落下,一时间舒砚面前的路像被打扫好了似的,因为长久没人管理而堆满落叶的青石板路自动现出一条约半米宽、5米长的小道直通别墅门前。舒砚忽觉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将要失去,但是又觉得自己一直要找的东西马上就会出现,她既感觉不舍又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和轻松,好像自己来到这里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舒砚抬了抬脚,又放下,又抬了抬脚,再放下。
在过往的人生中,舒砚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犹豫过,她站在原地怔愣了一会,走过去还是退回来?可是无论是走过去还是退回来,她都有预感要失去些什么,这明显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
风渐渐止了,太阳依旧没有出来,天气愈加阴深了,大大小小的雨滴开始往下落,舒砚最终决定往回走,无论梦境是真亦假,人不还是得遵从现实,没有人能为了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背影和一些若有若无的情感就抛弃自己拥有着的一切。
她转过身,抬脚欲往回返,眼角余光扫到一块不知名的石头在闪闪发光。大着胆子,舒砚快步走了过去。石头被层叠的树叶盖住了,舒砚伸手把树叶扒开,石头便显露出来。舒砚还是头一次见这样方方正正的石头,大小和模样倒像是求婚时用来装戒指的盒子,舒砚暗暗觉得好笑,莫不是自己想嫁人了,莫名其妙的,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况且这石头看起来严丝合缝的,肯定也打不开。
可是这石头给舒砚的感觉十分亲切,仿佛与舒砚有莫大的渊源一样。舒砚还是试着按照打开盒子的方法用力掰了一下,下一秒,舒砚却睁大了眼睛,石头真的打开了,里面衬着上好的蓝色天鹅绒,而天鹅绒上就是一枚古朴雅致的镂空雕花的银戒,银戒内侧雕着英文字母C&K,不像是现代的华丽闪光的钻戒,倒像是老婆婆要传给下一代的传家宝一样。
银戒露出来时,给舒砚的感觉更加熟悉了。她试探着把戒指戴在自己右手的无名指和中指上,可是不管怎样,就是戴不进去,然后她开始试自己的左手,戴中指,还是戴不进去……不应该呀,这枚戒指给自己感觉很熟悉,怎么会戴不上了?现在还剩下象征已婚的左手无名指没试了,虽然舒砚自己觉得更是没有什么希望了,但是她还是决定试一试,令她惊讶的一幕出现了,这枚戒指就像是为这根手指量身打造的一样,与自己左手无名指完美吻合,舒砚吓了一跳,赶快转动戒指,想把它从手上拿下去,可是戒指非但没有被拿下来,甚至连转动都不可能。
刚刚停止了的风忽然猛烈的刮了起来,一堆一堆的落叶被卷起,直到撞到台阶才被阻挡下来,小路也消失了,洋楼正门前大片大片的青石板露出。
强风夹杂着雨水、落叶卷向舒砚,吹得她睁不开眼睛。从戒指上传来巨力,先是传到手上,又经过手臂引导至全身,舒砚像被什么固定住了,她无法移动自己的任何部位,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紧接着戒指开始拉扯着舒砚猛的向正门掠去,舒砚突然感觉到一瞬间的恐慌,她想挣扎,奈何动不了一根手指,她睁大眼晴,想要看清楚眼前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但是那股巨力已经开始占领她的头脑,不一会,舒砚就失去了意识。
洋楼的正门嘎吱作响,上了锁的门自动打开又诡异的合上,锁身完好无损,布满青苔的锁孔没有丝毫旋转的痕迹。就在门关上的一瞬,风雨都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立即停止,空中飘浮着的落叶和雨滴同时向地上掉去,天空又明亮了起来,乌云随之烟消云散。
从舒砚进入军校到现在已经1个小时了,门卫士兵倒像是忘了这件事情似的,不再记得今天有一个女孩曾进入这里,更不记得他还与她约定要一个小时后出来,而不远处的大门监控仪也从未拍到有其他非军校的人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