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因哈特吧 关注:2,053贴子:74,537
  • 6回复贴,共1

【原创】最后一次再会(亚历克幼校生活记事系列奥丁篇番外)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本文是鄙人拙作《亚历克幼校记事》系列番外。原文请戳→https://tieba.baidu.com/p/2327170254
具体时间点应该在奥丁篇的kap.10和kap.11之间,所以算是kap.10.5吧。为了不至于使正文产生断裂感所以单开一贴。
其余废话性质的TAG不打了。
本篇的主角不是亚历克,是缪肯贝尔加(和莱因哈特)。
——————————————
以下是正文
——————————————
下课铃声适时响起。
二年级的战略战术课结束了。接受了学生们起立敬礼的下课礼仪之后,施耐德教官整理好教案正准备走,刚抬起一只脚,想想不对,又收了回来。
讲台下的学生们依然正襟危坐,一动都不敢动。挤在教室后头的军官们也纹丝不动。
施耐德尴尬地站在那里,他当然知道现在的与过去的学生们在下课铃响之后依然不为所动的原因。老教官眯着眼睛思索着自己是不是该说点什么。二年级生亚历山大·齐格弗里德·冯·罗严克拉姆站了起来,他把课本迅速地收进书包里。
“你们为什么还坐着?”亚历克不解地看着身旁的同学。
“……”古斯塔夫·霍夫曼同学缓慢地抬起脑袋,向他的室友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在凯撒未起身之前,没人敢站起来。除了……
亚历克后知后觉般地转身。满屋子肩上扛条的领上有花的坐得笔直,只有他一个人……啊,对啊,凯撒不动没人敢动。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一向在凯撒面前也十分好动的亚历克尴尬地站在那儿。这里是他的地盘,上课上得太过投入,以至于忘记了今天有家长听课。
……这不是家长听课的级别好吗?
凯撒沉默地与儿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金发的幼校生轻轻地叹了口气,回头对小洛夫等人道:“你们不用等我了。”
“那晚饭呢?”约翰小声地问。
亚历克再次望向后排座。
“晚饭也不用等我了。”他记得有个人答应他今天一定会带他见识一下彭美伦的招牌。
小洛夫本想问问晚点名怎么办,仔细一想这话问得纯属多余。
皇帝终于站了起来,他远远地向施耐德教官点头致意,尔后便向亚历克招招手,把亲生的儿子从教室里拐走了。
虽然说下午确实就只有战略课这一节,接下去就是彻底的校庆放假了,但公然搞“特殊待遇”,亚历克似乎还是第一次。唔,身为皇子总得有点福利什么的不是?即便内心充满了“抛下朋友们吃独食”的轻微不安,但得知晚餐甜点的内容之后,不安感便很快烟消云散。
反正有什么问题就去找皇帝好了!亚历克愉快地想着。
皇帝要离开了,捎带着二年级的首席。校长老早就接到了二年级生罗严克拉姆的请假单,皇子可能要陪陛下去一趟荣军院,在晚饭后才会回来——流肯上校递给他的请假条里是这么写的。根据幼校的请假条例,这种假是可以批准的。罗严克拉姆同学规规矩矩地跟在皇帝身后,见到校长时还老老实实地敬礼,校长没什么不满意的。
不,应该说校长十分地满意对本校招生有着极大贡献的金字招牌X2,更何况现在仍在学的这位德智体美劳没有一个不发展,实训课和理论课没有一个不是第一名。老师们都会偏爱尖子生,校长也不例外。就算野外拉练时罗严克拉姆同学带着半个班抄近道,校长也仅是叫着写个检讨书轻轻带过,什么禁闭什么体罚,没有没有。
罗严克拉姆同学又不是三天捅一小窟窿,五天踹一大窟窿的罗严塔尔同学。罚什么罚?!校长心里有一杆特别偏的天平。
学生们不敢走得很近,一个个小脑袋在亲卫队的眼皮底下偷偷摸摸地跟在后头。走廊很宽敞,此刻正是下课的时候,学生们和回校的校友人叠人,一向令人觉得空旷的中庭居然也热闹了起来。凯撒不怎么在意地绕过了他曾经揍过高年级生的喷泉池,又毫无表情地路过遭遇同级生埋伏的小拐角……
连廊一共四个拐弯,在莱因哈特踏上最后一条直道的时候,有个老眼昏花的家伙看到了他。这真是奇迹,要知道老者的眼神已经十分不好了,却还是在看到那一抹金色时直觉地感受到了某种似曾相识的气息。缪肯贝尔加的手撑住了轮椅扶手。
“曾爷爷?!”一直陪在缪肯贝尔加身边的二年级生是他的曾孙,他惊慌地看着看上去不太对劲的老人,向四周张望陪同曾祖父前来的父亲,以及上幼校五年级的小叔叔的身影。遗憾的是,这对相差了十八岁的亲兄弟此刻全然不见踪影。
“扶我起来。”缪肯贝尔加家的大家长这样说道。罹患帕金森症的老人用微微抖动的手在轮椅边摸索着手杖。缪肯贝尔加没有穿军装,他已经穿不上他的旧帝国元帅礼服了,因着渐长的年岁而佝偻起的身子使他越来越像自己过去异常讨厌的格林美尔斯豪简。昨天拿出军礼服时他甚至感到一阵羞愧。缪肯贝尔加是个忠心耿耿的武人,并且得到了他原先认为自己理应得到的元帅荣誉。可他既没有结束百余年来的银河战争,也没能守护他原本认为应当尽忠的高登巴姆王朝。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根本不配获得这份元帅荣誉——罗严克拉姆麾下的那些家伙显然比他要能干得多。一想到这世道终究是被这群年龄还没有自己军龄大的家伙改变了,缪肯贝尔加甚至会感到耻辱。所谓军人的高傲大抵如此。
罗严克拉姆登(那个河蟹括号呀)基的时候,缪肯贝尔加本想自尽以谢佛瑞德里希四世陛下的皇恩,可妻子却阻止了他。她已经无法再失去什么了,儿子死于一次宇宙船船难,儿媳抑郁而死,彼时长孙刚刚成年,还有一个未满月的小孙子嗷嗷待哺。为了孙子,缪肯贝尔加不舍得死了。
最终,历尽沧海桑田的老人看到了曾孙子的出生,并且安然地活到把孙子和曾孙子通通送进幼校的年纪。
人活久了,难免会讨人嫌。缪肯贝尔加原本就是个讨人嫌的宇宙舰队司令官,臭脾气上来不管是什么部下都能骂个底朝天。
“求您……别……”缪肯贝尔加的曾孙名叫麦克斯,是亚历山大的同年。望见自远处走来的人,他终于知道老曾祖为什么要站起来了,幼校生试图劝说并把老人领开,但缪肯贝尔加异常坚持。
“你不扶?那算了,我自己起来。”缪肯贝尔加自己一点一点地努力站起来,吓得曾孙子赶忙搂住他的手臂,撑住他。
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已经看见了缪肯贝尔加。他们在亚历克不解的注视下交换了一个眼神。本要清空凯撒前路的亲卫队停止了动作,不再准备去劝说老头子挪到一边去。奇斯里也认出了缪肯贝尔加,他挺意外这个老家伙还活着,亲卫队队长全身心地戒备着,猫科动物般的瞳孔以盯猎物的方式专注地审视着面前的老者——这可是个旧王朝遗老,谁知道他会干点什么出格的事情!
麦克斯扶着曾祖父艰难地从轮椅上站起来,缪肯贝尔加站定后,拒绝了曾孙试图继续扶着他的举动。至少,他要自己站着,站在那个家伙面前。老人也有自己的倔强。
莱因哈特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亚历克不知道父亲和齐格叔叔身边的气氛为什么变得凝重起来,他看看那个站立于视野中的老人,普普通通,没有半分特别之处。
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在缪肯贝尔加面前停下了脚步,这让远远尾随着凯撒的学生们和半自觉半被强迫稍微远离了连廊的校友们感觉有些意外。年纪大一些的军人中有人认出了缪肯贝尔加。他们窃窃私语着,惊讶于老人竟然有勇气到这里来,竟然有勇气……再次出现在凯撒面前。
属于旧帝国时代的人,站在了新时代的面前。
五年级生爱德华·冯·缪肯贝尔加和长兄韦德维特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祖父,看到老祖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就那样直挺挺地站在皇帝陛下和吉尔菲艾斯大公殿下的面前,他们吓得心脏病都要犯了。兄弟俩对视一眼,快步奔过去,向陛下及殿下行了礼之后,二人撑住了老缪肯贝尔加摇摇欲坠的身躯——爱德华还腾出一只手捞住了腿软的侄儿。
然而,缪肯贝尔加用力甩臂,挣开了孙子们的搀扶。
吉尔菲艾斯向缪肯贝尔加行了军礼。
“好久不见,缪肯贝尔加阁下。”
亚历克刚刚还在意外这个世界上居然有我不认识的阁下……仔细地一听,少年皱皱眉头。他对缪肯贝尔加这个名字仿佛是有一些印象的。
眼前这个看上去连站立都非常艰难的老人,是除了如今仅存的旧帝国的元帅。亚历克惯于分析的大脑开始工作。旧帝国历四八七年,宇宙历七九六年,由于伊谢尔伦要塞为杨威利所夺,军务尚书艾伦博克元帅、统帅本部长斯坦赫夫元帅、宇宙舰队司令官缪肯贝尔加元帅集体请辞,原本这三长官之职务可以提前落在莱因哈特一人身上,谁能料到,莱因哈特用三根帅杖换了一个奥贝斯坦。尔后缪肯贝尔加继续担任宇宙舰队司令官直至佛瑞德李希四世驾(河蟹)崩。在艾尔威二世上台,帝国元帅罗严克拉姆和宰相立典拉德瓜分军(正攵)大(木又)后,缪肯贝尔加干脆便辞去了一切军职,回家养老。利普休达特盟约中,三长官倒是互相通气,并未随同布朗胥百克之流出奔宇宙——或许是这三个老人精早看出来布朗胥百克和立典亥姆根本搞不好军队的缘故。不管怎样,缪肯贝尔加幸运地在奥丁戒严夜存活了下来。考虑到利普休达特盟约上没有他的名字,一生戎马却战绩平平的老头在两次普通的宪兵队问询后保全了全家——莱因哈特对未同布朗胥百克等勾连的贵族军人,保留了些许敬意。
“好久不见,吉尔菲艾斯卿。”缪肯贝尔加举起微颤的右手,回以他所骄傲的军礼。然后他调整了方向,再次抬起手,向莱因哈特敬礼。这其实并不符合规矩,即便是退役军人,在这种场合也应当是首先向凯撒敬礼,尔后才是其他人。不过,没人会去苛求缪肯贝尔加这个老头。而且,即便承认了罗严克拉姆在军事上乃至政治上的才能,但缪肯贝尔加还是不想向这个金发小鬼低头。老头子有他自己的犟脾气。
莱因哈特端正地回以军礼。这让亚历克非常意外。他的父亲对高登巴姆时代的将帅评价一向不高,曾和他平分军权的那几位更是完全没有姓名——要知道在分析军演战报时,莱因哈特提得最多的是杨威利,其次是梅尔卡兹提督。高登巴姆之流,早就被莱因哈特自对手名单上完全放逐了。
比亚历克更意外,或者说已经惊吓到感觉魂魄正从自己的嘴里飘出来的是缪肯贝尔加的曾孙麦克斯。他当然知道曾祖父是旧帝国的元帅,但是他刚刚可是在担心老人会拿起手杖袭击陛下的啊!这傍晚的阳光怎么晒的我头晕?麦克斯似乎已经踩在了理智与崩溃的分界线上。
缪肯贝尔加和莱因哈特倒是十分默契地没有向对方问好。老头子是因为不知道该称呼对方什么而迟迟不愿开口。阁下?这家伙老早就不是阁下了,坚持这个岂不可笑?陛下?身为高登巴姆的臣子,怎么能……老人似乎想了很多。
而莱因哈特缄默的理由就更简单了,他不想听到军务省(主要是奥贝斯坦)的抱怨。缪肯贝尔加直到现在依然在享用元帅级别的退休金,也就是说,莱因哈特并没有虢夺缪肯贝尔加获得自高登巴姆王朝的元帅头衔和荣誉。但是,高登巴姆王朝的元帅和罗严克拉姆王朝的元帅,那是必须区别对待的两回事。一旦皇帝说出口,军务省说不定还得给刻意忘记的退休元帅准备证书等一系列的确认其拥有的元帅身份的文件——这是件很麻烦的事。吉尔菲艾斯很聪明地使用了“阁下”来称呼缪肯贝尔加,也是这个道理。
在帝国中枢生活了这么些年,金发小子和红发小子站立于食物链最高层,早已练就了一身的本事。其中一种就叫做如何在各种奇形怪状的场合完美地满足所有人的要求。看上去像是圆滑世故的一种,但两位军人其实棱角尚在。也就只有与他们朝夕相处血脉相连的人知道,他们其实并没有长成什么泥鳅般的政客,他们只是完美地从意气风发的少年走进了成年人的世界。
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方式。
老者与青年相向而立。踩在生命尾巴尖儿上的老者与还有几年才迈入不惑的男人相向而立。他们静静站立,什么话都没说。空气凝滞,仿佛血与火浓稠地在周遭搅动,令人窒息。
“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缪肯贝尔加说这话时,是看着莱因哈特的。没有尊称,没有敬语,听得奇斯里直皱眉头。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人他没法毫无顾忌地直接干掉了事。那年的邱梅尔如此,眼前的缪肯贝尔加亦是。从道义上他确实不能对病人和老人动手,但是如果眼前的人威胁凯撒的生命安全——
那他奇斯里,会毫不犹豫地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海拉信徒。
一个亲卫队成员条件反射般地摸了摸枪套,缪肯贝尔加家的三个后生连连摇头,脸色苍白。
“大概有二十年吧。”莱因哈特粗略地估算了一下时间。
“真是了不得啊。二十年的时间,高登巴姆王朝存在的痕迹,几乎都消失殆尽。”缪肯贝尔加的目光投向中庭左侧的喷泉——并不是很久之前,那喷泉池的中央,立着鲁道夫大帝的大理石塑像。如今雕塑早就换了模样,一只海豚,两只海豚,三只海豚,看底下浪花的走势,估计就是在原本的鲁道夫像上直接改的。鲁道夫的脑袋变成了海豚脑袋,老派贵族心底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旧的事物总归是要埋入坟冢。”莱因哈特这样回答,“人尚且不能永生,又何须在意这些。”
“高登巴姆王朝统治下的银河帝国,繁荣兴盛了近五百年。你的家族又能统(氵台)多少年?”缪肯贝尔加被自己近乎恶毒的语气吓了一跳——他很清楚如今一家老小是仰仗着眼前人的鼻息吃饭,可就是想逞那么几分口舌之快。老年人果然是会任性的。他太久没有见到这个摧毁了他一切信仰与荣誉的男人,几十年来积攒于胸中的郁气似乎是找到了宣泄口。即便是以卵击石,他都敢上前搏上一搏。
“高登巴姆的繁荣兴盛,是建立在残酷剥削与流血之上的少数人的繁荣兴盛。这种虚假的伟大并不值得称赞。”莱因哈特低沉地回应。皇帝难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么多话,真真切切地听到他的声音,对许多人来说都是头一遭。在那个昏暗无光的年代,有的人做梦,有的人为奴。贵族的高脚杯里斟满的是平民的血,佛瑞德李希四世之流,只要把耳朵塞起来——不,甚至不需要堵住耳朵,就能假装太平盛世。莱因哈特正是看透了高登巴姆王朝的本质,才决意奋起抗争。撕掉一切的假象之后,剩下的就是赤(衤果)(衤果)的真实。农业赤字,工业赤字,支柱产业早已不堪重负,上流社会消耗的绫罗绸缎金银玉屑,华美之下永远是累累白骨。莱因哈特接手的就是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银河帝国,让它复兴,让它继续运转,让人们重拾对未来的希望,才是他做的最伟大的事情。在这些事情面前,什么盛世讴歌,什么万寿无(河蟹河蟹)疆,都是虚无。
缪肯贝尔加眯着眼睛端详着莱因哈特的表情。他有些失望。那张漂亮的脸竟然不为他的话所动。金发小子既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暴跳如雷。
“至于罗严克拉姆王朝能存在多少年……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铁统的江山,永世的君王。罗严克拉姆王朝的覆灭,朕与你注定是看不到了。既然看不到,又何须挂怀?”语毕,莱因哈特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身旁的亚历山大·齐格弗里德,意犹未尽地突然转了话题,“古代有个名叫‘秦’的王朝,它第一次统一了名叫‘中国’的国家。统一那个国家的皇帝被称作始皇帝,在人类历史上也可算是极富盛名的君王。不过秦王朝更出名的是它‘二世而亡’的故事,朕有时候在想,银河时代第一次统一了人类社会的国家,是不是也会重蹈历史的覆辙?”
亚历克发誓,此时此刻皇帝陛下那双冰蓝的眼睛里散发的绝对是恶意的光芒。你好端端地和老头说话,扯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理论上,人类历史上熬过两代人的国家和仅历一代便烟消云散的国家应该比‘二世而亡’的国家更多。”亚历山大·齐格弗里德简单扼要地回答,“至于罗严克拉姆王朝将如何,还是留待日后由普罗大众见证吧。”亚历克向来聪慧过人,不着痕迹地又把小皮球踢了回去。
父子二人总会在稀奇古怪的场合因为莫名其妙的话题而旁若无人的斗起嘴来,这究竟是家庭氛围还是个性使然,还真不好分辨。
因着亚历克的开腔,缪肯贝尔加的目光终于离开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落在了站在一旁的亚历克身上。他打量着这个少年,半晌,用一种无奈的语气道:“怎么生得和你父亲一样?”连说话的模样也和金发小子一样。缪肯贝尔加虽说是到了元帅时才勉勉强强挣得一个子爵头衔,但毕竟是大贵族的附庸出身,对各家掌故了如指掌。玛林道夫家是布朗胥百克的姻亲,那个小姑娘虽然不常在贵族社交圈里出没,却也是见过多次的。缪肯贝尔加没有女儿,特别喜欢长得可爱甜美的小姑娘。可惜其他贵族家的千金都只有故作天真的笑容和恋爱八卦,能在席间说上一两句话的女孩,竟然只有那个穿男装,真的一点也不可爱的玛林道夫。
那个孩子竟然成为了这个金发小子的妻子,这是二十年前的缪肯贝尔加决计想不到的。
亚历山大先是一头雾水地偏过头望了一眼父亲,然后用一种“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长得和父亲这么像”的表情微笑,尔后反应过来老缪肯贝尔加是在对他说话,幼校生脚跟一并,按照帝国军的规矩向衰老的旧王朝元帅敬了个军礼。缪肯贝尔加愣了一下,颤颤巍巍地抬起右手,回以军礼。
莱因哈特一时被缪肯贝尔加的话噎住,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笑起来倒是有玛林道夫的影子。”老头子咕哝了一句,“就是这个眼睛,眼珠子往边上一斜,真是跟某个惹人嫌的家伙一模一样……”那种稍显刻薄的桀骜眼神,真是遗传到了九分。扣一分给阅历,十九岁的缪杰尔上将是见过真战场的军人,开会时但凡忍耐不下去,那冰蓝色的眼睛盯着谁看都像是要生吃人。眼前这个新版缪杰尔显然还太嫩了。缪肯贝尔加对莱因哈特的表情,自然是一直没什么好评价的,连带着把他对亚历山大的评价都拉低了。
“是吗。”莱因哈特转头看着儿子,他用一种突然间福至心灵的语气道,“亚历山大,以后多笑笑。”笑起来像希尔德?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点像。
“是,陛下。”你们确定自己没有离题吗?亚历克嘴上乖巧地回答,心底里可不是这么想的。
虽说表面上非要评价一番亚历山大大公的模样,但缪肯贝尔加对这个与曾孙同龄的孩子还是比较和蔼的,随口问了几句亚历山大的成绩,得到回答后又想起早上金发小子的小崽子作为二年级首席发言,于是老头便用一种“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自己”的表情望向自己的曾孙麦克斯。若不是碍着此刻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二年级生缪肯贝尔加简直要“哇”地一声哭出来。别人家的孩子当然好啦!本年级首席是什么人物?那是幼校界的大魔王!咱们这种凡人为什么要和魔王进行比较呢?
“帝国军仍然保留阁下在旧帝国时获得的称号和荣誉,不论有什么困难,尽可以找奥丁的荣军院。”莱因哈特这样说着,决定结束这次尴尬的对话,毕竟,他和缪肯贝尔加确实已经没什么可以聊的了。他从未指望这个高登巴姆旧臣对罗严克拉姆王朝能有什么好感,既然彼此不是同路人,那便留着这半分对于年长者的尊重相互错身而过比较好。
“我是高登巴姆王朝的元帅。佛瑞德李希四世皇帝陛下亲封的元帅。”缪肯贝尔加站在那儿,他的面部肌肉略微有些抽搐,中风之后他总是很难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他是想做出一个微笑乃至骄傲的表情,可现在的他办不到。
“对你们来说,我是属于坟墓的人。”老人说话略有些缓慢,他捏紧了手杖,继续道,“我总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在我手中从来没取得过的胜利,都让你获得了。我是个无能的宇宙舰队司令官,和那个米达麦亚相比,我几乎一无是处。”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不过阁下也不必妄自菲薄。”莱因哈特似乎笑了一下,“至少新帝国的元帅们在你还是宇宙舰队司令官的时候都活下来了。”
缪肯贝尔加闻听此言,表情似笑又似哭:“这听上去可不是什么好话。”一阵风吹过,拨乱了梳得一丝不苟的银发。时局早已变化,他也并非参不透人生,活到这个岁数,死亡又有什么惧怕的呢?可是,缪肯贝尔加胸口总是堵着什么东西,吐不出,咽不下,他不止一次地想象自己恐怕死后无法瞑目,却也对此无可奈何。
这世上已经没有他所能控制的事情了。妻子过世了,儿子没了,孙儿大了,不由他了。他现在是个没用的糟老头子,除了逞一逞口舌之快,恐怕也没什么别的才能。只不过……
只不过,眼前这个昔日的部将,恐怕并没有闲情逸致陪他这个快要入土的老头打个嘴仗。在那个金发小子的眼中,他缪肯贝尔加早就一文不值。
一文不值咯……缪肯贝尔加自嘲般地想着。
见老人沉浸于回忆中,莱因哈特自觉不便打扰。皇帝向旧识点点头权作告别,他迈开步伐,那抹飘扬的金发在缪肯贝尔加浑浊的视野里不断放大,最终从他的身侧消失。等到老人反应过来,转过头,视线里只剩下半片白色的披风。
望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缪肯贝尔加的胸膛里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感觉。他捏紧拐棍,大声喊道:
“金发小子!”(金发的孺子!)
忍了很多年的缪肯贝尔加终于第一次当着莱因哈特的面说出了这个词。奇斯里胸中腾起一股怒意,他本想冲上去,却被吉尔菲艾斯眼疾手快地拦住。
莱因哈特停住脚步。他微微怔住,最终还是转过身来。
如果有面镜子,亚历克一定会发现自己此刻的表情正是标准的“目瞪口呆”。奥丁的眼罩啊,他家的凯撒竟然被人唤作“金发小子”?!不,应该说,到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人敢于将皇帝唤作“金发小子”,这真是……可是,父亲为什么完全没有生气呢?亚历克疑惑不解。
莱因哈特还是第一次听到缪肯贝尔加亲口称他为“金发小子”,在不那么久远的过去,以缪肯贝尔加为代表的这群旧帝国军高层,总是在背地里叫他金发小子,见面了却还是维持着某种贵族的矜持。莱因哈特不是不知道,不过,对于这种怯懦的行径,他一贯是嗤之以鼻。那些背后议论他的鼠辈,他自然不放在心上。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这个称呼,如今的莱因哈特一点也不生气,他甚至不觉得是侮辱。或许是因为缪肯贝尔加的语气里并不带有敌意。甚至于,在缪肯贝尔加叫出这声“金发小子”的时候,金发的军神反而有些欣慰。
这当然不是什么自我轻贱。缪肯贝尔加在别别扭扭假模假式的委曲求全了这么多年后,终于坦坦荡荡地把心中所想说出来了——还是这样比较好,比较像他。莱因哈特对缪肯贝尔加的军事才能评价不高,人事才能评价更差,但缪肯贝尔加在战役里没有不顾大局执意给他下绊子,也不曾在暗地里玩什么邪招阻碍他晋升,更不曾招徕一群应声虫在黑漆漆的小屋里低声商议如何取他性命。旧帝国的诸元帅中,缪肯贝尔加最先放弃自己已获的权力,接受了高登巴姆即将倾颓的命运——对莱因哈特来说,能达到这种程度,已经算是一个相对不错的人了。但是……
但是,在皇帝宝座上坐了这么些年,再度被人唤作“金发小子”,莱因哈特还是有那么几分不快的。于是,他把这种不快落在了实处——
“什么事,老头子?”莱因哈特几乎是立刻地反唇相讥。反正他过去也在背地里骂过缪肯贝尔加老顽固老头子之类的,如今叫开了也好,大家互不相欠。
缪肯贝尔加听到这句老头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莱因哈特先是闷笑了两声,随后也放声大笑起来。从不喜形于色的皇帝,在众人面前大笑,倒是奇景。
缪肯贝尔加笑得浑身颤抖,他几乎快要支撑不住身体,膝盖也开始发软。昏聩的前朝遗老笑出了眼泪,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已有十数年未曾如此开怀。莱因哈特伸出手,本想去扶住他。看到缪肯贝尔加的孙辈们搀扶住老人之后,他未曾触碰到老者的手,又收了回来。
既不是同路人,也不曾亲切,如此这般萍水相逢便好。
在猛烈的咳嗽之后,缪肯贝尔加终于停止了让后生们看着特别揪心的笑,他拿出手帕,拭去脸上的泪水。抬起头时,浑浊的眼神变得清明。他再次望向莱因哈特。那头曾经令他憎恶咒骂的金发,在夕阳下闪烁着似真如幻的光芒。院落中的孩子们,大人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生气,没有看不到前路的愁苦,没有即将丧命的忧虑。真好啊,这是盛世才会有的场景。缪肯贝尔加在心底叹着。
“我活不了几年了,趁着还活着,最后叫你一声‘金发小子’,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缪肯贝尔加这样说着。
“这世上也就只剩‘老顽固’会唤朕‘金发小子’了。”莱因哈特回答,“卿多活几年,还能多骂几声。”
缪肯贝尔加眯着眼睛,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莱因哈特的脸。“你说话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厌啊。”不过这么多年,这家伙怎么看上去一点没变?我都已经满脸褶子了,可他怎么还像是十多年前的样子?缪肯贝尔加略带羡慕地想道。
“彼此彼此。”莱因哈特尖刻地回应。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老头子的时代早就结束了,接下来的都拜托给你们,将来再拜托给孩子们。”缪肯贝尔加说这话时,是笑着的。
“那是自然。”莱因哈特道。
“愿帝国军常胜。”缪肯贝尔加用手杖大力地戳了一下地面。
“愿阁下康健。”皇帝回应。
“愿……武运昌隆。”缪肯贝尔加最终,还是没能唤出那声“陛下”。他不禁想起了梅尔卡兹,那个与他同在军中数十载的男人,是否也是为了这份坚持才流浪到宇宙的那一边?这样的选择……不,即便是时光倒流,缪肯贝尔加也不会走上梅尔卡兹的道路的。人和人,终究是不同的。
莱因哈特似乎是笑了一下。他没有回答,只是颔首。
“愿……国祚绵长。”缪肯贝尔加用手杖敲了三下地面,一下重,二三两下轻且快。这是旧帝国时代在非正式场合提及皇帝及帝国名号时,用敲击声表达敬意的方式。缪肯贝尔加或许永远都是高登巴姆的臣子,但他明白,这一方天地还是银河帝国而不是银河同盟,这百五十年的战争终以此种方式落幕,眼前之人居功甚伟。
莱因哈特用冰蓝色的眸子注视着缪肯贝尔加。他不曾料到,自己会从这个老人口中听到“国祚绵长”这几个字。看来,对于缪肯贝尔加而言,这个新银河帝国依然是银河帝国。知道这一点,对莱因哈特来说就足够了。
老人在孙子们的搀扶下重新坐回轮椅上。缪肯贝尔加眯着眼睛,那金灿灿的发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黑银相间的军装突然填满了视野。属于高登巴姆的太阳终究是已没入山岗。
莱因哈特迈开步伐,听到身后老人的拐杖“嘎啦”一声掉在地上,他顿了一下,终究是没有回头。有些人有些事,变了却又没变。莱因哈特不想怜悯缪肯贝尔加,他也知道,缪肯贝尔加不需要他的怜悯。那么最后的最后,也还是以一个军人的方式相遇道别吧。
米凯尔·冯·缪肯贝尔加元帅于次年——新帝国历017年的6月22日去世。享年90岁。离开人世时,孙儿及曾孙环绕身旁,缪肯贝尔加在弥留之际听见妻子温柔的话语,听见儿子朗声的呼唤,走过长长的望不到边的黑色甬道,他听到佛瑞德李希四世授予他元帅衔时黑珍珠室里群臣的低声交谈,仪仗兵的军靴踏在大理石地面上那响亮而整齐的脚步声。很快地,他便随着高登巴姆王朝,沉沉地,沉沉地,沉入了历史的河底。
去岁一别,终是永别。
莱因哈特将缪肯贝尔加的讣告轻轻地放在办公桌上,他转头望向窗外,朝阳冉冉升起,崭新的红日,取代了沉疴难愈的旧夜。
ENDE
——————————
*“金发小子”(金发孺子):之所以带了括号里的这个词,是因为我总觉得用金发小子好像没法突出那个日文原意的语气……姑且这样写一下,知道是比较苛刻的骂法就行。
**缪肯贝尔加去世的时间正好是新帝国的国庆日。所以才能儿孙环绕。当然,旧王朝的元帅死于新王朝的国庆日,也算是一种刻意安排。
这篇番外,嗯,看文笔就知道底稿至少是两年前写的……


IP属地:广东1楼2019-03-02 23:06回复
    !!!终于等到你


    IP属地:福建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19-03-09 11:11
    回复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19-05-11 13:23
      回复
        小熊仔现在还能坚持更新,好赞


        IP属地:四川来自iPhone客户端5楼2019-05-24 21:53
        回复
          加油啊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9-05-29 20:46
          回复
            话说,其实三长官里早早抽身而去的就缪肯贝尔加一个....斯坦霍夫和艾伦伯克都是被抓的..不是他俩不想上,是没机会啊...


            IP属地:浙江8楼2019-08-25 00:52
            收起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