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北斗杯闭幕后两天

细雨飘洒，空气中有着泥土的芬芳，韩日线飞机正缓缓降落……
缓慢行进的人流中，有个飞奔的身影，雨滴沾染着细发， 一抹鲜亮的黄随风飞扬，似乎欲在潺潺的雨幕中，述说着不尽的悲哀……
出租车的门开启，又倏然闭合，然后如流行般的急驰……
漫长的路程，因着风雨而更显焦躁，却又因急迫的心而显得短暂。车在偏远而寂寥的寺庙前停下。鲜亮的黄色，驻足在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前——本妙寺
微微颤动的身形，在雨的合奏里，无奈而凄凉……

“佐为，我输了……”原本属于少年的清亮的嗓音，不知是因为雨水的浸润，还是因为沉重的悲哀，变得低沉而浓厚。
细长的手指，白皙得令人担忧的肌肤，轻轻地覆上沁凉的碑石，秋日的寒沿着指尖向全身蔓延。
慢慢地抚摸着碑面的手，在话语中，不断地颤抖着：
“佐为，我知道，你不会责怪我的，即使我那么任性地霸占你所有下棋的机会，即使我那么愚蠢地质疑你的棋技，即使我……即使我……那么没用，用尽全力却依旧无法维护你，任他人侮辱你……”
渐停的雨，在光滑的脸上却肆虐成泛滥的海洋：
“那么坚定地决定不再下棋的我，依然违背了誓言，又拿起的棋子。而你，却依然愿意在梦中对我微笑，将你视如珍宝的扇递交给我。是啊，你怎么可能会责怪我，你是如此温柔的佐为啊，你怎么可能会责怪我……”
颤抖的身躯，在话语中滑落，偎依着石碑蜷缩着：
“回来吧！不是为了我，为了虎次郎，回来吧！回来打败侮辱虎次郎的人，回来……让我，不，让大家，让名人，让绪方老师，让塔矢……不用再追寻了！佐为！佐为！佐为！！！”
蜷缩的身，面朝着石碑倒下：
“神啊，如果剥夺所有下棋的愿望让您觉得不足够的话，那么这一回，就请拿走我的灵魂，让佐为回来吧！用我的灵魂交换佐为的灵魂，足够吗？足够吗？神啊！请成全我！成全我！……”
声嘶力竭的呼喊，随风四散，阴阴的雨似乎在预示着，辽阔的山间，空气里绝望而真诚的，是如临死的狼嚎……
秋日难得一见的闪电，在微黑的天空中划出一道出奇的亮光，雷声轰动……




再见的你我

第一章 熟悉与陌生

熟悉而陌生的世界
我不懂你为何要这么做
却又深切的了解你的行为
你依然如此地任性

眼前一片纯白，四周宁静却又不似平常的死寂。
微微睁开眼睛，有点费力，被迫喘口大气。
温柔的声音迎面扑来：“光，你终于醒了！”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中，透着兴奋与愉悦。
“光，你昏睡了好久。一向健康宝宝的你居然一昏就昏了一天一夜。”少女甜美的嗓音中是浓溢的关心。
一张俏丽的脸在渐渐移近，“光，还是很累吗？如果很累的话，就继续闭上眼睛休息吧！”学生式的秀气的发型，中分的两边均等的马尾在空气中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明明……”这是我的声音，清亮脆滑，标志着少年的特征。
“阿光。”原先温柔的声音在耳边萦绕，蕴涵着天下母亲特有的关爱。拘谨的母亲，一向与儿子很少交流，张开的手臂却不知道是否该拥抱。
“妈妈。”迎向那关爱的眼神，声音中是愧疚，是愉悦，是无助，还是希望，早已无法分辨。母亲的怀抱，果然是天下间最温暖的怀抱。

“身体已经恢复了，但是还是有一点虚弱，可以适当的讲话，但是还有建议尽量再多休息，明天做最后的检查，没大问题的话就可以出院了。”医生权威的话语引起明明和母亲兴奋的吸气。
母亲的眼角有些微的泪痕，明显的黑眼圈与疲倦透露出一夜未眠的担忧。
“幸好光昨天没有棋局。”明明的脸在担忧除尽后，充满着快乐的光芒，“对了，昨天在来医院的路上，遇到了塔矢，他还问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怎么这两天都没有去棋社。”明明冲我笑了笑，有恶作剧后的兴奋，“我就回答他说，因为去韩国好几天了都没有陪我，所以你决定陪我一两天。”
明明的视线凝结在我的脸上。
我回她一个微微的笑，为了她少女的恶作剧的成功。


“那我先进去了。”我走进棋院。
一个月都未见到过的绪方老师居然在这样的清晨已经坐在休息室里了。
“早，绪方老师！”我礼貌地打招呼，本来想退出休息室，却又觉得这样会过于刻意，最终还是在休息室里坐了下来。
休息室里仅有的我们两人，沉默充满了室内。
我望向窗外，这样的宁静会让我的心弥漫不安，自责与愧疚总会汹涌澎湃。
“早，绪方老师！”熟悉的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宁静，我匆忙地收拾着紊乱的情绪。
“塔矢，早！”我转过头，微笑着打招呼。
塔矢吃惊地看着我，大概是因为很少看得到我这么早来棋院。
刚才就注意到的怪异的目光依然未从我的身上移去，我对了上去。当别人怀疑你时，应该更加的从容。
绪方老师敏锐的目光终于收了回去，但是我也知道，怀疑已在他的心里种下。

“进藤，今天无论要接谁，你都不许发怒哦！”和谷一到就警告我。
我奇怪的皱皱眉：“难道今天要接的人里面有我以前一见到就会发怒的人吗？”
和谷神气的哼哼。
伊角则温柔的解释：“今天到的人是韩国来的青年棋士！”
“然后呢？”我还是不理解，依旧的不解的表情。
和谷急了：“你居然还问然后？韩国来的青年棋士，意味着一定会有高永夏。你可别说你已经忘了，北斗杯时你是如何地因为他说秀策的坏话，然后一定要当大将，一定要和他比赛，还说要他如果输了就要向秀策道歉，结果自己一败涂地。”
和谷无心的讥讽被伊角连忙打断：“其实也只是输了半目而已，是盘难得一见的好棋！”
“见到他，我一定不会发怒的。这次，我亲自让他认错！”我低声的回答，不知道这么低的声音会否让他人听到，绪方先生依旧不变的表情，而塔矢则有些不自然，伊角依旧的温柔，却又带点担忧。

韩国的一行人在焦躁的等待后终于来了。
领队的老师与绪方老师相互问候之后，然后开始介绍这次来日本交流的人。
原本韩国棋院对来日本交流是非常不屑的，但是由于这次北斗杯上日本队员的表现非常优秀，而且韩国棋院里的青年棋手提议要来日本，所以就在北斗杯的一个月后就来日本交流。
“塔矢亮，这次我是为了与你一决胜负而来的！”高永夏走向塔矢，傲然地说道。但他的目光在话语完后就迅速的移到我的身上，那目光中当然有看到我时突然加入的惊讶，但他本意的挑衅却依然很浓烈。
“进藤，这次我一定要与你下一盘！”洪秀英也等不及领队老师的介绍，擅自跑到我的跟前。但他的目光友好而清纯。
他与光的那一局，让伊角，和谷和海王的尹老师都看到了光不凡的实力与潜力，是他让光进步如此之多的。我的声音不像平常的冷淡，在无意识时早已加入了很多友好的气息：“好！这次希望你能让我记住你的名字！”
“那大家都先休息一会，等会儿我们就开始棋局吧！”绪方老师宣布。
洪秀英告诉我，原本领队老师决定让他们先休息一天，但队员都不肯，所以等会就开始棋局了。
因为棋局是交流性质，还是整个活动的第一天，而且原本安排是用来休息的，所以没有限定的活动，允许队员随便挑选对手。

伊角与和谷分别和刚认识的韩国棋手对局。
塔矢和高永夏已经坐在棋盘前开始猜子。
而我和洪秀英已经猜完子准备落子开始了。
虽然名为交流，气势却依旧，气氛也很紧张。
洪秀英比上一次对局好了许多，棋风整齐而严密，果然是韩国被誉为新星的棋手。
我尽量保持光的风格以及两人的实地差距。
我赢了两目。
“洪秀英，现在我确实记住你的名字了！”我用清脆的声音说道。
他凝视着我，本来有点挫败的悲哀在我的话语里被笑容取代。
“我们去看塔矢他们的对局吧！”
在对局时，由于过于精心地计算和保持目数的差距，我并没有注意到绪方老师在我身后，当然，更不可能知道他因这棋而露出的极度的震惊。

我和秀英站在塔矢的棋盘边。
塔矢下得很冷静，对攻防处理地非常出色。但高永夏不愧是击败了光的人，防守坚固，而进攻更胜塔矢一筹。
整地计算。
塔矢输了半目。
高永夏骄傲地站起来：“明天的第一场比赛就是你与我！”他直视的人是我。
他走到我与秀英之间，近到几乎可以让我闻到他身上狂妄的味道：“记住，明天的比赛不是今天的交流，而是真正的比赛。

第五章 交流与比赛（下）

原来你一直都在，一直都在
却不敢出声
你说，因为你怕你一出声，我就会不见
所以你一直沉默，如同消失一般
你依旧如此任性

天气阴霾。
就像做了一夜的梦后的心情。
这一夜梦中的声音从未停止：“佐为，为了你和虎次郎，一定要用尽全部的实力来大胜！”
这个熟悉的声调，熟悉的嗓音，我多想从梦中醒来，然后就会发现其实你一直都在身边。可是梦里的声音让我无法走开，因为我不舍，已经一个月了，你从来未入我的梦，这难得的一次，虽然只有声音，但我依然不舍。
今天，这唯一的一天，我不企求自己消失，因为这是光的愿望，用秀策的能力来维护秀策的名誉。
今天的我决定把除了棋外一切的顾虑都抛开，因为这是光重复一夜的希望。
温柔的母亲很容易看出了我的轻松，平常担忧的眉角展开，特别的美丽漂亮。
“母亲，今天我不想吃拉面。我想吃饭和煎鱼！”金色的刘海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快乐，飞扬起愉快的节奏。
母亲毫不质疑地走进了厨房。

金黄香脆的煎鱼，喷香的米饭，一直最爱的食物让我食欲大开。
母亲欣慰地看着我难得的好胃口。
“妈妈，今天我穿和服，行吗？”我的声音从楼上传到母亲在的厨房。
“好。就在大柜子里。买来之后你一直不穿，我还在惋惜那么好看的衣服，今天总算愿意穿了！”母亲很高兴地跑上楼帮我找出了那件紫花白底的和服，我套上，母亲帮我细细地整理。完毕后，母亲很自豪的笑了：“果然很漂亮！”
我没有问清楚母亲到底夸的是衣服还是我，但是我很高兴。

和服的装束让我浑身很轻松自如。
“让爸爸今天开车送你去棋院吧！”平常向来很早就去上班的父亲居然还在家中，“今天爸爸的公司正好放假！”
“好！”我乐开了，笑容溢满了整个脸庞。
我坐上父亲舒适的车，开往今天的战役

当我到达时，棋院已经热闹非常。
但是，当我迈进棋院时，却又骤然安静下来，似乎连风吹落叶的声音都能够听得到。
“光！” 塔矢走到我的身边，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我。
因为今天的我很开心，我不会留意棋以外的世界。我更不可能发现塔矢从平常称呼进藤变成了光。
“进藤，你今天好漂亮！”洪秀英拉着我的手，眼中尽是赞叹！
和谷也跑过来，站在我的眼前仔细打量：“进藤，你今天怎么……”
我微微地笑：“是我妈妈硬让我穿上的！”我将责任推脱在母亲的身上。
“真的很吸引人！”伊角眼中的温柔依旧不变，真诚的称赞着。
绪方老师依旧坐着，神情不清。
高永夏则似乎有点生气。
当然，他们的心情，我不会去重视，今天的我，只想着梦中光的话语。

日韩青年棋手交流活动的第二天，单循环赛第一局。

“时间到了，现在大家开始吧！一局比赛限时三小时！”主办人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
我按照母亲教导的穿和服时应注意的坐下的步骤，端坐着。
高永夏也随之坐了下来。
他的目光一动不动，表情却依旧狂妄。
“按照以前的约定吗？”他凝视着我的眼。
我放下扇子：“不了。”我简略的回答。
我抓起一把棋子，挡住了他所有的话语。
他明了的拿出一个棋子。
我点数着，是双数。我执黑。

右上角，小目。
……
……
……

每一步都充满着回忆。
每一步都有虎次郎的生命与呼吸。
这是虎次郎，那个年轻的棋手的棋力，不输给藤原佐为的实力。
从开局，到中盘，到官子，都是虎次郎的风格，是年轻的本因坊本来就具有的实力。
即使不是佐为，秀策依旧是秀策，依旧是日本的棋之圣者。

整地，六目半的差距。
原本中盘就应该认输的他，因为执意和倔强，变成了现在这样巨大的差距。
高永夏的头低垂着！
我的心却很雀跃！

光！
光！
你该回来了！
该做的都已做完！
你该回来了！

我起身欲走向窗口，因为我知道，今天的阳光一定会出现。
“塔矢，你怎么……？” 塔矢的目光从棋盘转向我，他的位置正好挡住了我走向窗台的路。


塔矢的脸上是很浓厚的悲哀，绝望的气息遍布周身。
塔矢指向棋盘的另一边，我顺着看去，居然有人在记录着刚才的棋。
我突然明白了自己为光带来了多大的一个麻烦，却又无能为力。
刚刚下完的很多人围绕着棋谱。
我茫然地走出棋院。
身后好象有很多句呼唤我的声音，却好象进不了耳朵般听不分明。

迷茫与朦胧
我毫无感觉地走着，
眼前似乎是街道，
我没有注意到交通灯已经转绿，我依旧前行。

“佐为，小心！”
一声巨吼！
我转过头，一辆飞驰的汽车迎面而来。

原来你一直都在，一直都在
却不敢出声
你说，因为你怕你一出声，我就会不见
所以你一直沉默，如同消失一般
你依旧如此任性




第六章 对手与恋人（上）

你回来了
但你不愿意说话，也不愿意和我下棋
你没说
但我知道，你害怕任何的一丝惊扰，一抹渴望都可能让神反悔
你依然如此任性

“佐为！！！”如雷的喊声里是绝望的关切！
我的眼睛在车迎面而来的强烈的灯光对眼前的事物模糊一片。
当我再恢复意识时：
“光，你在！”我肯定的大叫！

原来你一直都在，一直都在
却不敢出声
你说，因为你怕你一出声，我就会不见
所以你一直沉默，如同消失一般

那一声的佐为从心中叫出！
那绝望中的关切从心中涌出！
无尽的熟悉，无穷的温暖，是每一天同吃同眠的点滴积累！
光，任何人都可能忘记你，任何人都可能遗忘你的声音！
惟独我，例外！
你之于我，正如我之于你！

是你，提醒我小心！
是你，在我无意识时让身体离开车前进的路线！
光，你在！
光，你在！
光，你一定在！

“我回来了！”
在门口站了二十分钟，我多么期望这句话是由你来说的！
母亲那温柔的笑，光，你一定看了吧！
母亲心中的光，只有你才是啊！
光，你真的不愿意开口说一句吗？

房间中金黄的光照满一室。
光，在这个熟悉的房间里，我们一直都是一起的。
光，在这个熟悉的棋盘上，我们一起向神之一招前进。
光，我感觉得到，坐在这个棋盘前，我感觉得到你刻意压制的兴奋。
光，我们下一局吧！
光，我们下一局吧！！
光，我们下一局吧！！！
一室的宁静。
我下的棋子没有任何回应。
你回来了，
但你不愿意说话，也不愿意和我下棋，
你没说，
但我知道，你害怕任何的一丝惊扰，一抹渴望都可能让神反悔！

“阿光，有电话！”母亲的声音传来。
光，我赌气的想，如果我像你一样任性，也将自己的灵魂躲藏起来，那你，有没有可能，会不会为了自己的身体而出现呢？
不知道多少分钟过去。
“阿光，快下去，让别人等久了。”母亲有些责怪的将我拉出房间。
光，我的任性始终不如你啊！
在惩罚我的不告而别吗？

我拿起话筒：
“喂，这里是进藤！”
“进藤，我看了你和高永夏比赛的棋谱了！”威严而深沉的声音让我的心口一震。
“塔矢老师？”我惊叫！
“和我下一局吧！”名人的声音更加的低沉，话中的恳求让人无法忽视，“佐为！”
“塔矢老师，我不是佐为！”我拒绝。
与高永夏的战争是光的请求，是光向神许的愿望，也是我一直相信着的，完成了这场比赛就能将光唤回。
与名人的比赛，是我的渴望，我的心愿，原本将棋视为所有的我，从来不知自己能如此轻易得拒绝千年来最渴望，毫不犹豫。
只要，光，你回来！
我任性的要下棋，已经带给光过多的麻烦。
是因为对光的愧疚？还是怜惜？
千年的执着，居然轻易地输给了可能出现的光的苦恼！

“棋士是用棋看人的！”名人依旧的坚持。
如果我答应，当我离开时，光将会多么的难以解释啊！
“即使是顶级的棋士，依然会出错的！”我厉声回答。
电话的另一边的声音消失的许久，再起：“那就进藤光和我下一局！”
“塔矢老师，进藤光我的实力还无法……”与你较量，我欲出的声音被打断了，“好，明天早上九点，您家，限时三小时，佐为和名人的再一次对决！”


他们之间的感情到底是怎样的？我想在写的时候，体会到那种深刻的感情间的幸福。
到底是爱情，还是友情，疼爱，怜惜，敬畏，还是迷恋，
说实话，我是不在乎的。
所以，对想看很简单的爱情文的人，无论是佐光还是亮光的大人，只能说声抱歉，止步为好。
因为，即使后面最终我可能会写到两个人的爱情，但是可能这并不是你们想看的那种简单的两人的甜蜜。
我喜欢寒的话，
他说，光是会长大的，
所以，我的光，我也想让他长大。
有些大人可能觉得文章有点悲，或者甚至觉得我在虐光，
我只是想说，我在写文章的时候，看到想到的光，都是在笑的，笑着盯着佐为，笑着看着塔矢~~~~~~




第十二章 存在与消失（4)

我一直都在，一直都在
却不敢出声
我怕我一出声，他就会不见
于是我一直沉默，任你恳求，任你绝望
我依然如此的任性！

我从来不觉得我的任性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因为，毕竟我出让了最宝贵的身体。
所以，我从来不担心，也从来未曾考虑过，我的任性会伤害别人。
所以，那一天，佐为重新回来即将第一次见你的那一天，从佐为答应去你家棋社那一刻起，我就开始准备打理我的心情。
我告诉自己，你是不会看出今天的进藤光的不同的，
我告诉自己，即使你可能认出佐为，你也只会为此而高兴的。
我强迫自己相信，我的任性会让一直追逐佐为身影的你笑逐言开。

佐为是棋盘上永恒的天神，即使相处了数百个日日夜夜，我依然可以看到我与他之间那段遥远的距离。
你的脸色凝重了，眼神更加的犀利，
你停顿的次数增多了，不像与我对弈时的快速与果断，
你眸子里的迟疑在堆积，闪着你自己或许都不知道的恐惧，
终究只有你追逐的人才能让你如此般带着恐惧前进吧！我这样猜测着。

我知道你会叫出佐为的名字，毕竟我和佐为的棋力差距还是过大，
我也知道你会怀疑，会困惑。
“你今天有些不一样，更像是两年前的你，而不是两天前的你！”就像那天说出我身上有两个我一样，你是如此聪明，观察力如此敏锐，你喜欢掩着嘴说着自己也无法相信的话。
你没有看到，在进藤光的心里为你扯开的笑容。
是你，肯定了佐为的存在，
也是你，见证了进藤光的消失。

佐为的检讨总是让人耳目一新，泱泱大气，不像我总是以弱攻强，幸运时才能险中取胜。
你的惊讶是必然的。
可是，你给我的惊讶却是始料未及的。
“平常的你开局总是不够慎重，大多好棋都是在困难中产生的。而今天，一开局，你的布局就天衣无缝；平常的你喜欢用进攻代替防守，而今天却在防守完备时再伺机进攻；平常的你总是批评我的保守，而今天你却先批评了我的不够厚实的防守；平常的你根本就不会承认秀策可能存在的不足，而今天你却坦然得接受了；平常的你笑得阳光而开怀，而今天你却更多的是微笑……”
你第一次滔滔不绝，平常的你，今天的你，我从未发现原来塔矢你这般诗意。
我快乐的这样想着，感谢你对我的了解，也震惊你对我的了解。
“塔矢，你什么时候这么诗意了？”
我确信这句话不是出自我的口中，我更了解温柔单纯的佐为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着实呆了，愣了！
佐为开的口，说出的，却是我的想法！
可是你，似乎嫌今天我收到的震惊不够多，
在我离开前，赠送了一个冬天下雷阵雨般的意外：
“明天，你可以用以前的风格和我下吗？” 

我的震惊你看不见，
我瞬间弥漫的泪水不无法看见。
如果此时离去的是我，那么我一定是狼狈而踉跄的。
幸运的是，我只躲在这温暖的心房边，蜷着身体抱膝坐着。

我真的不留恋这个世间了，可是心却为你眼神中期望和绝望的落差而伤痛。
这一个月，只要我在棋院的每一天，原本从不在对局时吃午餐的你，总是用那对晶亮的翡翠眸子望着我：
“进藤，我们去吃拉面吧！”
然后，你会不由分说地拉着我的手走到那家你千方百计打听到的拉面馆。
温柔的佐为总会微笑得点上一款拉面。


第十三章 墨绿与金黄

我一直都知道
你不仅是我的对手
我也一直都感受得到——你在
只是，我从不知道
当感受地到你的气息，却无法看见那阳光的笑时
我会如此绝望

我不知道我的吼声是冲着天，还是冲着你，甚至是冲着我自己。
我只是想告诉自己，让自己相信，在我面前宣称要超过我的你，一直牵引着我的视线和注意的你，是不敢不会也不可能就此弃我而去的。
直到许多年以后，我一直都会笑着想起，那天那透过窗的阳光是宠溺着因震颤而略显不稳的我的。不仅我对你的怀疑，埋怨，不信任似乎都在这温暖的光芒下平息，甚至牵引出了我一直寻找的笑容——那样灿烂的阳光般的笑容。
那一个笑容，随着我的话而绽放，金色的刘海飘扬，就像阳光刹时洒满整个房间！

那样的笑容，如每晚都入梦的那般，习惯到如呼吸般！
“光！”
心头突然而起的猛烈的抽痛，我冲到他的跟前大叫！
这样的笑容，这样的灿烂，仿佛要燃尽所有的光才能绽放出这样的明耀！
燃尽所有的光？
燃尽所有的光！
就像是
就像是——
回光返照！！！

“你不能走！”我抓住他的双肩，好象这样就能抓住流逝的你。
那漂亮的茶色明眸闪过讶异，原本过度的沉静掠过几丝熟悉的活跃。
“你说过要追上我的，在还没追上之前，你不许走！绝对不许走！！”我猛烈地摇着他的身体。
茶色的大眼睛里泛起几多泪花，似在强忍，而秀美的脸庞却是不和谐的沉默与冷然。
“我们的棋局检讨还未有结局，你不许走！”我喘着大气，依旧前后摇着他的身体。
“不许走！不许走！现在不许走！”渐渐冷漠的茶色的眼眸，似乎从里面能看得到那越离越远的有着金色刘海的身影，“在我没说完之前，你不许走！！！”
我没有心思注意周围人奇怪的目光。
我一向是冷静而淡然的，一向是被认为高贵到自负的。
你站在那儿，或者说是他站在那儿，微微的笑着，却泛着沉重的愁与悲。
我尽力缓和自己的气息，从你的眼中，我看到了你答应因我而做的暂留，同意在我未说完前不许消失。
深吸一口气，松了松原本已经扣进掌心的指甲。
我缓缓走回棋盘前，这短短的一段路就像要耗尽所有的力气。
“你每天念着的佐为，他不会希望你为他而走的！”我的声音轻轻的，凝视着那双茶色的大眼。
也只有那里偶尔闪过的色彩可以让我稍微能感觉得到你的气息。

你的微笑瞬间僵住了，原本的和煦与温暖似乎被快速冷冻了一般。
“进藤，好好想想，认真想想，如果你就这么走了，佐为他会怎样？”
如果你就这么走了，我会怎样？
居然想就这么走了！
很累，心很累，我的心很累。
“你会怎样？”我笑着问那个应该是紫衣飞扬的影子，眼睛却湿润得想淌泪。
这么简单的问题，白痴得令人苦笑的提问，只有你这样的迟钝才会一直傻傻地逃避。
从容而典雅，随着金色的刘海扬起的，却是悲哀：“你觉得呢？”这样飘渺的目光，该是掺入了怎样的懊悔与内疚啊！
“进藤在五月以后放弃了围棋！”你为了他放弃了围棋，这个从始至终联系起我们的唯一的羁绊。而他，我想，也是一样的吧！
大“5”字的休闲服，因云彩遮住了阳光，原本饱和的金黄色渐显黯淡。
你盯着我，却没有看着我。
“我想，我没有光那么坚强！”
脸上的微笑是依旧的，眉眼间那不散的悲哀也是依旧，却不知是被谁千万倍的膨胀。

那样的微笑与悲哀，让我这样生活在围棋世界里的人都会疼痛，如针扎般。
对那个让光放弃一切的你，原先的恨忽然在一瞬间消失无踪。
正如我一直所知道，
金黄与墨绿是天生的互补，
光与亮如影随形，
光到处必有亮，而亮起必源于光，
你之于光，光之与你，也是一样的。




第十四章 千年以前万年以后

温暖熟悉的卧室，整洁而明亮。
在这里，有母亲辛勤整理的身影，有父亲没收零花钱的严厉，也有明明纯真的少女玩闹。
“光！”沁着千年的悠久，低醇的嗓音轻唤着，“光，我也会任性的。”
柔和的光线下慢慢晕出一个白色的身影。
“光，妈妈想听的是一声诚心的‘我要吃拉面’；爸爸更喜欢的是原来那个会夸他抽烟姿势帅的儿子；爷爷想念以前那个争着要让子给他的孙

子；明明说喜欢损她的光才像是她认识的光。”
朦胧中的白衣紫眸，声音飘渺：“亮想要的是会与他吵架的光，而我，佐为想要的是那个会笑出阳光的光！”
白色身影的轮廓渐渐清晰，能看地清楚微紫的嘴唇的张合：“光，你再不出声，我就走了！”

“怎么会？你怎么能？”稚气的脸上惊讶重重，“你怎么能离开我的身体？”
金色的刘海随着飞速移动的身体飘扬，环起的手臂匆忙围上一袭的洁白：“佐为，你……”
身体传来的温暖是真实的，耳朵贴近的胸口的心跳声是真实的。
用力抓住白色的狩衣，从茶色的眼中淌开的泪遍布了整张脸。

细长的手指抚过那张白皙的脸，“光！”
这个嗓音真实地出自那樱红的唇。
“佐为！”光又哭又笑的脸。这样的嗓音，足以匹配这风华绝代的微笑的嗓音，幻想过万千遍的嗓音。
“佐为！”光挪开些微距离，一抬头，陷入了一尘不染的紫水晶里。
狩衣宽大的袖子围住黑色的发，让金色的刘海贴到自己的心口：“光，我在！”

“我们来下棋吧！”
“好！”
棋盘的左边，金色刘海下的脸认真而严肃。
棋盘的右边，紫色长发里的脸冷静而平和。
……
……

“神会来吗？”
白子重重地落在棋盘上，像是要撕裂这一棋的混乱。
“来了也没关系！”
黑子轻轻地放进盘面，柔和如月光。
……
……

“我输了！”
“开始检讨！”
“好！”
……
……

“我又输了！”
“检讨！”
……
……

“你输了！”
“让我再看看！”
……
……

“你又赢了！”
……
……

神会来吗？

千年以前
你清幽的歌声萦绕在入水的我的耳边
我不想做棋神，只想像你一样快乐
所以，这世，我们相遇，别离又重逢

如今，我依旧不想做棋神，只想你恢复快乐
所以，万年以后，我们
再见的我们……
……

再见的你我 后记

我想，每个人写文章都有自己的理由。
每次反复看棋魂时，或者看同人时，我就会想，如果佐为看到他消失后，光这样为他，他该会多么不舍啊！
我还总是做这样的梦，在我的梦里，光可以亲手抓住佐为，可以看着佐为的手执起棋子，听着佐为演奏的棋子与棋面碰撞的乐曲。这是我认为最美丽的梦。
所以，当看到水谷大人笔下的佐为再次出现时，我就想，我也可以用我自己的文字再现佐为吧！
于是，佐为从周围的人的口中听到了许许多多他应该知道却没有知道的事情：光的不战而败，光对秀策或者是任何带有佐为色彩的地方的追寻，等等等等。
我相信，佐为是感受得到的，更重要的是，在光寄居在佐为的心中时，光对于围棋的丝毫不亚于他的热情，佐为也一定能体会得到吧！
所以，在十四章，当佐为拥抱着光，当光能感受得到佐为的温暖，能听到佐为的心跳时，当光与佐为终于能在一张棋盘前，两人都能听到对方的手所亲自执起的棋子落在棋盘上时，我的梦也就结束了。
写的时候，我很想将那个场面描绘到最精致最完美，可是忽然发现自己力不能及，毕竟是做过太多次的梦，过于熟悉反而不知道如何用言语表达。
我想写出佐为的脸，佐为的声，佐为的笑，佐为轻轻的执扇。
但，这些，任何爱着佐为的人的心中其实都早已存在，而且你，或我，或他，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自己的最美的佐为。
所以，原先的十四章里，我写了许多的细节，最后，我全部都删了，因为那是我的，我想让这些细节永远留住，酿成最美。所以，我绝对相信爱着佐为的你们也有一个有关佐为的最美，珍爱着，存留着。
佐为的声该是怎样的啊！
不管答案如何，我想都是最美的，最绝的。

神到底会来吗？答案是会的。
来了之后呢，带走了谁，又留下了谁？
留在光体内的佐为，不是真正的佐为。
有了实体的佐为，是水谷大人笔下的佐为。

再见的你我，到此是绝对的终结了，不可能再继续。
即使是继续下去了，又能如何？
佐为离开了，光，亮，所有人的反应，棋魂里已经有了。
佐为留下了，描述光和佐为之间的感情吗？不，光和佐为的感情在抉择是选择对方还是围棋时，对我而言，已经是最能体现他们之间感情的了。
或是佐为离开，描写光亮？其实我也是很任性的，因为我一直任性地觉得，在围棋的世界里，让我用文字描写光亮之间的爱情，我觉得是一种亵渎。

作为一篇文章，应该是要前后呼应并闭和的，也因此或许应该交代留下或消失后，所有人的反应，包括其他人发现光不同寻常的实力出现又消失后的反应。
但这些，在我的梦中，是完全不重要的啊！

所以，谢谢所有看这篇文章的人。
也请你们原谅我的任性，我的梦中，只有阳光与棋盘，佐为与光，以及毫无心结的温暖与气息。

十四章，不是结局，是一个幕起，一个开始，毕竟我还有一个同样想要实现的梦，幽玄之屋，佐为与光，本因坊。

轻轻捏碎吧，那朵玻璃百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