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意料之外
我说过,他们这些外面来的很快就会闹出乱子,但我没有料到会这样快。在那场反应过激的情形下,我与他的第一次共事开始了。
(下文选自登格鲁星地方法院卷宗,原件现藏于依泽地方法院档案馆。)
……这一切都得从一场打架开始,而我阴差阳错做了那个你们称之为金的孩子的辩护。
类型:一般民事纠纷
原告:阿朴,铣实,孟津
被告:金,惠(男,下文用k代指)
事情经过:原告因惠欠钱唯由,在路口设法堵截惠索要,后发展为口角,随后惠欲逃跑未遂,被原告殴打。被告金路过旁观后果断出手,将一原告打至昏迷。(无生命危险,原因为贫血。)
“法官:请原告陈述。
阿朴(类似三人中的老大,虽然表情略显泄气,但因当时来市广场围观的人已经不少,他语言动作都十分夸张。):惠欠我29,欠铣实40,欠孟津20,合计89元。
当天下午,我和另外三个人在胡同口截住惠,向他好话讨要,他先矢口否认企图赖账,后来佯装打我,然后,他……他就(他眼珠一直看着左边,远离右边的被告席)趁我不注意打算开溜……我们自然没有打他这回事。
后来,他叫了人反而来打我们。对,没错……
问:请原告陈述,是否有这样一回事?
k:(我吓了一跳。他眼神无光,怯生生的点了点头,细微的几乎看不出来。)
金:不,他没有!(听到这句话法官的眉头皱了起来。)
问:肃静。请被告k陈述。
k:(依旧沉默,只不过偏着头看向金,摇了摇头。)
金:(再一次的,几乎跳了起来):不,情况不属实!
问:(带有怒意):我没有问你问题!请k回答问题。你怎么知道你作为旁观者看到的就是事件的全貌?
金:(没有停顿,险些打断法官的提问。):三打一,太不公平。我怎能忍着在一旁看。
问:(笑了笑)所以,你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们打了一顿?
金:当然不是,我只是拦住他们,把自己挡在惠之间,我也试图询问原由,结果(他指向了叫阿朴的那个男孩)他先动手打了我。(扶起袖子,示意大家看他红色略肿的胳膊)
问:(显然被一次一次的打断激怒了)但是你今天,今天,才成为了登格鲁星的居民,你凭什么叫我相信你的话?
(现场叽叽喳喳,我想很多人表示了同意,本来根本没必要进行这种公审的,与其说是审判,更像是一场闹剧。后来听说就是为了给外星客下马威特地上纲上线的。)
金:因为,我是他的朋友,我是登格鲁星人。(多么苍白无力的证词。)
我:法官大人,可否让我说两句话。(也许是意识到这戏剧性的场面。然而现在我也不能解释为什么当时会开口,去帮这个异乡人,我曾经看不起的异乡人。)
问:(法官摆了摆手)请讲。
我:请大家注意这么几个细节:根据警察局提供的原告三位当事人分开陈词,我发现存在较大出入。在地点,时间,手段方面各有不同。但是最大的出入在于欠款金额。根据三份证词,其中孟津的证词指出,惠根本不欠他们钱。
(此言终了,全场先是沸腾起来,争先恐后要看卷宗和笔录,接着立马安静下来。有人摇摇头吹着口哨离开了,排场一下小了一半。)
全程原告的反驳越来越急越来越荒唐,可能因为原告被告都是小孩子,整个事件没有悬念,只是单方面的,原告对被告惠的欺凌。反而被告方面正襟危坐,惠的表情很难说,看起来就要哭出来,金不时对他微微一笑,这里的用意一目了然。
眼看这个草台班子演不下去,也因为堂堂审判成了彻底的胡闹,有些看热闹的老人摇摇头,走开了,越来越多的人走开了。当然私下里我知道,他们议论和批评的肯定都是这场闹剧的策划者,到底是谁做出了这场漏洞百出的洋相?真是让登格鲁人在外星来客前颜面丢尽。
随着原告的一阵胡闹。法官的木槌敲响了,他也摇摇头,识趣的走开了。树倒猢狲散,纸糊的审判一下子散架了。人们为这一场愚蠢的演出嘘声不断。
原告的三个小霸王一看这景象,吹吹口哨,对着天地骂了一番,踢了踢板凳反而伤了脚,红着脸跑远了。一会功夫,所谓审判现场只留下三四把椅子,两张桌子。人们的兴趣重新回到了他们的工作上去。
登格鲁人对两个姐弟的第一次表演,就这么失败了。事实证明,这也是最后一次表演。
没有人再会导演这样的丑相了!
空荡的场地上,我看到金揩下了惠的眼泪,对他说:“他们全都是些胆小鬼,仗着人多欺负人。不要怕,以后都可以来找我。”
不知道是被事后遭到报复的后果吓到了,还是纯粹的感动,毕竟这样拙劣的葫芦案,在小孩眼里也许是死里逃生。惠哭了起来。
我左右看了看,觉得有些尴尬,夹着笔录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在我背后,我听见金说道:“不要怕,我们是朋友。”
我打了个哆嗦。现在回想起来,登格鲁星的改变从那时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