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潮平，碧空万里，桃花流水泣浓春，我骗扬佳见渊，道是恰好鳜鱼肥。其实风吹日晒，再鲜活的鱼自江淮到京师都变了味，摧枯拉朽，干瘪而味浓。就这样衍生出了臭鳜鱼——一字之差，也不算骗他。】
【扬佳见渊有一双不似武人的手，手背嶙峋白皙，指骨修长，掌心比秦淮河畔小姑娘的柔荑更软。我笑他一双手只会提枪握刀，尽善尽美也只在金銮殿上，实在浪费，于是扔给他一竹篾青红交错的二荆条。我将袖口挽上小臂，与锦衣公子芝兰一双眼相对，笑】我知道你们讲究，君子远庖厨，只叫你洗辣椒，不用你下厨帐。
【他背后的桃花像云一样，乌压压的拥在枝头，风一吹，便是千红共悲。刀剁在砧板上，葱姜蒜码的很齐整，江琬养的小鸭子在他身后吃桃花，叽叽喳喳比御门前还吵。趁着鸭子叫累了，我把刀一扔】你可是武官，御门听政的时候却不开口，是不想打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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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灯胡同又深又窄，车马难行，却生着一树树老槐、乔柿、银杏，枝叶如云相缠，在春日里投下一道郁郁苍苍的影，于是，终年不见天光的墙根下便结了厚重的青苔，与几丈外的四簪朱门极不相衬。宅邸的主人却并不在意，湖色长袖高挽，显出两段清瘦的小臂，随手一伸，便递来一篾沾着薄尘和露水的长椒】 【父亲是乐意授我厨艺的，奈何此等“非君子之事”不入眼，便已数年十指不沾阳春水。见状觉得好笑，看了眼已打好的一缸井水，微微皱起了眉】 不会吧，南御史捧诗执笔的手，要用来剖鱼腹、削鱼鳞么？ 【话虽如此，已舀起一瓢水泼往篾中。闻言，动作稍作一顿，在落尽的聒噪鸭叫中抬起头】我是不想争辩。 初入庙堂，根基尚未深植，一言一行却牵系颇广，我又怎能轻易揣摩圣心？【伸手拨着清流下的红椒绿条，笑了笑】有时我会很羡慕你，民间有句俗话说得好——一人饱食，全家不饿。

【文人好讲风月，扬佳见渊也好与我讲，他时常将高阀的做派加注于我的身上，目光清澈又无辜，自然而然的，叫我生出一腔合该生于此的错觉。】 我在徽州的时候好听老人讲古，古稀之年的老翁，头发牙齿都不剩多少，会与年少的后辈们吹嘘也曾快马加鞭看尽长安花，而四九城中金玉铺街，帝王所在之地，可以是仙宫，也可以是白玉京，但唯独不是人间。
【我看着他，说些俏皮的玩笑话】你们都是天上谪仙人，不知五谷不稀奇。但我是人，是人就要吃饭，别说是鱼，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这双手还杀过鸡宰过鹅，倘若这些也能熬成杀意。少爷，枉你一身戎甲，约抵还不如我一个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檐上落下几只喜鹊与乌燕，衔春色落巢。我想起在殿上时所看到的皇帝的脸】我知道，你们是谨于言而慎于行。【也叫尾大不掉。】但圣上想做的事，不方便说出来的话，总要有人替他说。
【拨开鱼鳍，将葱段与江片塞入鱼腹，指尖因为姜汁而泛着鲜活而热辣的色泽。想摸一摸鼻梁眼角，又堪堪悬滞在半空】见渊，你是御前的侍卫，与圣上接触的多些，你觉得他是个好脾气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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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悯春是一一个很有趣的人，分明满腹诗文，有时却莫名一身烟火气。不免教人想起王府井大街上卖蜜饯的小贩、糊纸鸢的老人、写字画的书生，也许，他们离他的“人间”比我更近]悯春，我也见过许多人的，人人都想登仙。而你，为了流连“人间”，甘愿自折功德。
[ 人清如梅骨的手上还沾着一片鳞， 灰白色的，散着鱼腥气]肃王的金银你不收，信王送的闽南厨子你也不要，偏劳动自己的一双手。[言讫，将葫芦瓢中的水全浇到了竹篾中，话音渐低]是啊，所以我父亲说了，他也得偿所愿。数年后，我就要像他一样了，两肩不担风月，而是担风雨。
[灶台旁有一只木凳,不知从何处取材，粗糙的很，但因在南悯春府上，我便也不嫌弃地坐了。两条长腿伸展至离桃树更近的地方，仰了头去看，桃花如云，丛丛缀在枝头，偶尔从树杈间露出一角刺目的天光]人岂能用脾气好与坏一概而论，对我而言，陛下更像... [我爱用世间万物去描摹人，比如父亲是一阵山海关的冽风，而南悯春则是春阳下蒸氲的桃英]雪?

俗间事俗间了，庙堂事庙堂言。一个人值几两钱，只有自己最清楚，他给的银子摸一下我都觉得烫手，实是没有用他的福分。【抬指，缓缓将一点姜丝拨开，看着天色，不觉一笑】至于信王的厨子，我倒是想留，只是人家一个月要的比我拿的俸禄只多不少，不见奇珍不屑于开火。我即拿不出这银子，又买不起昂贵的珍物，索性借花献佛，将人转赠给了肃王。
【像是开玩笑似的】这两位一个出得起钱，一个拿得出人，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有道是宁拆十座庙——我一个闲人，何必总在中间作梗。
【以雪喻人，在我看来始终不是什么好兆头，君身挑负三山五岳与四海九州，玉雪高洁而玲珑，倘担社稷，怕是有心但无力。我将刀锋压低，剖开鱼身与鱼骨，小臂长的鱼仅以背上薄薄一层脊肉相连】与我想的全然不同，却又在情理之外。
【干净的青红椒斩成碎段】丙子恩科是我的转折点，在那之前，我觉得皇帝该是——【斟酌着，挑拣着遗漏在时间里的记忆】是贞洁烈女的牌坊，是玄天太素宫里镶金镀银的神像。不要有情绪，也不要有欲望，只需要像个傀儡一样端端正正的坐在朝堂上，文人骚客会用笔墨将他装点成德行操守可以教化万民的圣人。一个独断专行的、有感情有欲望的君主，对百姓与天下而言，只会是灾难。
【轻笑一声】可真见了九州的主人，见到他活生生的站在丹陛上，又不免替他、也替自己开解。我是人，他也是人，是人就不免会有欲望，有欲望就会偏颇，有偏颇就会有过错。
【侧目看去】雪是没有瑕疵的，又是不被容于尘世的。我不明白，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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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我讲个中曲折，讲归讲，我未必能懂，至少无法感同身受，登科夺魁也不能将人裁刻成同一副模样，只因人不是朱红色的薄纸。几里之外，苏州胡同没有苏州的温柔风流，古朴深窄的一条巷，却住了三位殿下一一晋王深居简出，脾性比从前更孤僻古怪，于是，占尽风光的肃、信二王便成了世人津津乐道的人物，可我就站在绮丽人物的身旁，距离近了，自然毫无神秘之美可言]
[朗笑两三声，坦然接过他的话，轻轻摇头道]你送错了，肃王不爱甜，可闽南的厨子爱，看似“天作之合”，但终究是，[抖一抖竹篾_上清圆的水珠，伸手递与他，眉间仍是干净清爽的笑意，仿佛这话也是全无深意的玩笑]错付了。
[老姜、青葱、红椒堆放于方寸大小的案板上，见人再无杂活交来，我便拭净双手，支首看他剖鱼切蔬，熟练的如流水行云]我想的可没你这么多，雪是冷的，难以触及的冷。
[春风吹入庭中，桃花纷坠，信手接住粉白的一一瓣，似托着一-片雪]但雪可以化为露水，蒸为白雾，其形全凭心意变化莫测，不肯容身世间，其实又无处不在。[手掌一 翻， 桃花瓣抖落地面，伏在青石板上潮润的水洼中]你看不清他的欲望、偏颇、过错，而且，有时你我也不该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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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灯胡同又深又窄，车马难行，却生着一树树老槐、乔柿、银杏，枝叶如云相缠，在春日里投下一道郁郁苍苍的影，于是，终年不见天光的墙根下便结了厚重的青苔，与几丈外的四簪朱门极不相衬。宅邸的主人却并不在意，湖色长袖高挽，显出两段清瘦的小臂，随手一伸，便递来一篾沾着薄尘和露水的长椒】
【父亲是乐意授我厨艺的，奈何此等“非君子之事”不入眼，便已数年十指不沾阳春水。见状觉得好笑，看了眼已打好的一缸井水，微微皱起了眉】 不会吧，南御史捧诗执笔的手，要用来剖鱼腹、削鱼鳞么？
【话虽如此，已舀起一瓢水泼往篾中。闻言，动作稍作一顿，在落尽的聒噪鸭叫中抬起头】我是不想争辩。 初入庙堂，根基尚未深植，一言一行却牵系颇广，我又怎能轻易揣摩圣心？
【伸手拨着清流下的红椒绿条，笑了笑】有时我会很羡慕你，民间有句俗话说得好——一人饱食，全家不饿。

【在明朗的目光下怔愣，旋即别过头去将眼神错开，盯着案板上有绪的蔬菜，想那些年里的家国大义与挑灯夜读，唯独风花雪月是可望不可即的念想。】
我——【抿下唇角，只将未说出口的话咽入腹中，而后默默将鱼与菜收入竹篾。闻言略抬起一双眼，这才不怀好意的接道】是鱼啊。
【见人目中捎带不解，将竹篾捧在手中，轻飘飘的落下一句】一会你可是要都吃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