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问为什么,尽管拍好了。拍完我接着回去找八卦……
过了四月,福建亦如惊蛰后的虫子,躁动不安起来。
守江必守淮,徐蚌会战中投进去的几十万精锐、军械辎重已然耗尽国家的最后一点元气,依旧挡不住共军挥师南下,棋局上已到终盘,只待对方屠龙,再也无心力挽狂澜。凭长江天险,拱卫南京,与共军划江而治的计划今日看见更像是昨日黄花,惟有苦笑。
一片缭绕烟雾中,地图却还新。
想必是弃置在某个角落蒙尘已久,而日益迫近的枪炮声,终于逼得不得不将它悬于高墙之上,诸多人士济济一堂,仰着酸痛的脖子缅怀那无限的江山,在这硕果仅存的东南一隅共商对策——如何在收官之时能体面退场。
小小的紫砂茶盅在指尖摩挲,触感温润而粗糙。茶是福建武夷山特产的上等岩茶,浓酽的口味确是提神的妙品。略为抿一口,如苦橄榄的味道萦绕不去,不由皱眉。
待到抬起头来神色却是漠然。区区上校军衔,军统出身,不过为了保密局那只美国教官训练的暂编纵队,代替上司虚应故事罢了。宽大的绿色呢绒桌对面将星闪耀,与金梅花交相辉映,其上的面孔或愕然,或愚钝,或憨直,或伶俐,许湄亦无心鉴定,目光只自那精致的梅花上一扫而过。向来军人的命运不过是一纸电报上的若干符号,看多了,便麻木,最初的惊心和怜悯早已化为云烟,只是在这大厦将倾之际,不免又多了几分兔死狐悲的苍凉,却不比一杯浓茶更叫她动容。
一阵咳嗽从梅花尽头传来。循声望去是白皙的侧面,北方人特有的硬朗的线条,高高扬起的剑眉,眼睛漆黑而明亮。顺着不带一丝皱褶的衣袖下移,他的手是标准的军人的手,大而粗糙,苍白的手背上有若干难以察觉的痕迹,常年握枪,骨节坚定有力。他的双手若无其事的交叉握在一起,轻轻扣在肮脏的呢绒桌面上,白金钻戒反射着吊灯昏黄的光,刺得她视线晃动,只能移开,心头涩涩发凉。
散会之际,耳边突然嘈杂起来,高跟皮靴敲击地面的声音夹杂其中,竟不觉刺耳,于是加快脚步,直想夺门而出,将那一片繁芜抛在身后。
走廊的空气阴凉稀薄,比之会议室已然好了不少。不自觉放慢脚步,察觉身后有人相随。
“好久不见。”声音不似当年浑厚,沙哑得令她一惊。
“楚军长蒙委员长青眼,自徐州历劫生还,必定后福无穷。”片刻也就释然了。人成各,今非昨。年华似水,少年子弟江湖老,自己已不似当年的翩宛若云,又怎么能指望他依旧神采飞扬?
“当年安化一别,你可好?”
并不回头,唇边绽开一丝冷笑:“省了去徐州风餐露宿,不必在南京勾心斗角。三山二塔之下,便是人间乐土,我又有什么不好的。”
半晌沉默,已步出大门。
天地仿佛突然开朗起来,空气清新而滋润,路边几株榕树亭亭玉立,如盖碧绿上是水色的天,正是福州的早春四月。
轻叹一口气,似是说给身边人听,又似自言自语:“当然很好。即使不好,自己选的路,也不该有怨言。”
副官出现的时候惊喜多于惊讶,山西口音熟悉亲切:“许上校,你也在福建?”
“来了两年多了。孙副官,你和各位可好? ”
孙铭看看长官的脸色,不由黯然:“当年358团的弟兄,除了我和方参谋长,现在还留在钧座身边的,没几个了。”
回答倒在意料之中。正要找出合适的话敷衍几句,远远看见一辆美式吉普车开过来。
回身时比刚才在会议室又看得亲切了几分,依旧是美式军服,已到四月还穿着黄呢子大衣,眉宇间已有了沧桑痕迹。
她竟有几分心酸,却还是淡然一笑:“下官公务在身,先告辞了。楚军长不要过于忧虑,军务繁忙,仍要以身体为重。”
汽车发动的时候已除下军帽,满头青丝倾泻而下,难得的惬意。目光所及之处是手心的一缕,些许的斑白,和杂乱的掌纹交错蜿蜒,残酷的真实。
“许督察,会议如何?”前排的司机问道。
头发自无血色的指尖纷纷落下,全身用力往后一靠:“好得很,准备走了。”
“钧座……”孙铭欲言又止。
“怎么了?”
“许上校,和以前相比,倒是变了不少。”
“嗯。”楚云飞望着扬起的一路风尘,低低一声,似是赞同他的说法,“……她也不容易。
过了四月,福建亦如惊蛰后的虫子,躁动不安起来。
守江必守淮,徐蚌会战中投进去的几十万精锐、军械辎重已然耗尽国家的最后一点元气,依旧挡不住共军挥师南下,棋局上已到终盘,只待对方屠龙,再也无心力挽狂澜。凭长江天险,拱卫南京,与共军划江而治的计划今日看见更像是昨日黄花,惟有苦笑。
一片缭绕烟雾中,地图却还新。
想必是弃置在某个角落蒙尘已久,而日益迫近的枪炮声,终于逼得不得不将它悬于高墙之上,诸多人士济济一堂,仰着酸痛的脖子缅怀那无限的江山,在这硕果仅存的东南一隅共商对策——如何在收官之时能体面退场。
小小的紫砂茶盅在指尖摩挲,触感温润而粗糙。茶是福建武夷山特产的上等岩茶,浓酽的口味确是提神的妙品。略为抿一口,如苦橄榄的味道萦绕不去,不由皱眉。
待到抬起头来神色却是漠然。区区上校军衔,军统出身,不过为了保密局那只美国教官训练的暂编纵队,代替上司虚应故事罢了。宽大的绿色呢绒桌对面将星闪耀,与金梅花交相辉映,其上的面孔或愕然,或愚钝,或憨直,或伶俐,许湄亦无心鉴定,目光只自那精致的梅花上一扫而过。向来军人的命运不过是一纸电报上的若干符号,看多了,便麻木,最初的惊心和怜悯早已化为云烟,只是在这大厦将倾之际,不免又多了几分兔死狐悲的苍凉,却不比一杯浓茶更叫她动容。
一阵咳嗽从梅花尽头传来。循声望去是白皙的侧面,北方人特有的硬朗的线条,高高扬起的剑眉,眼睛漆黑而明亮。顺着不带一丝皱褶的衣袖下移,他的手是标准的军人的手,大而粗糙,苍白的手背上有若干难以察觉的痕迹,常年握枪,骨节坚定有力。他的双手若无其事的交叉握在一起,轻轻扣在肮脏的呢绒桌面上,白金钻戒反射着吊灯昏黄的光,刺得她视线晃动,只能移开,心头涩涩发凉。
散会之际,耳边突然嘈杂起来,高跟皮靴敲击地面的声音夹杂其中,竟不觉刺耳,于是加快脚步,直想夺门而出,将那一片繁芜抛在身后。
走廊的空气阴凉稀薄,比之会议室已然好了不少。不自觉放慢脚步,察觉身后有人相随。
“好久不见。”声音不似当年浑厚,沙哑得令她一惊。
“楚军长蒙委员长青眼,自徐州历劫生还,必定后福无穷。”片刻也就释然了。人成各,今非昨。年华似水,少年子弟江湖老,自己已不似当年的翩宛若云,又怎么能指望他依旧神采飞扬?
“当年安化一别,你可好?”
并不回头,唇边绽开一丝冷笑:“省了去徐州风餐露宿,不必在南京勾心斗角。三山二塔之下,便是人间乐土,我又有什么不好的。”
半晌沉默,已步出大门。
天地仿佛突然开朗起来,空气清新而滋润,路边几株榕树亭亭玉立,如盖碧绿上是水色的天,正是福州的早春四月。
轻叹一口气,似是说给身边人听,又似自言自语:“当然很好。即使不好,自己选的路,也不该有怨言。”
副官出现的时候惊喜多于惊讶,山西口音熟悉亲切:“许上校,你也在福建?”
“来了两年多了。孙副官,你和各位可好? ”
孙铭看看长官的脸色,不由黯然:“当年358团的弟兄,除了我和方参谋长,现在还留在钧座身边的,没几个了。”
回答倒在意料之中。正要找出合适的话敷衍几句,远远看见一辆美式吉普车开过来。
回身时比刚才在会议室又看得亲切了几分,依旧是美式军服,已到四月还穿着黄呢子大衣,眉宇间已有了沧桑痕迹。
她竟有几分心酸,却还是淡然一笑:“下官公务在身,先告辞了。楚军长不要过于忧虑,军务繁忙,仍要以身体为重。”
汽车发动的时候已除下军帽,满头青丝倾泻而下,难得的惬意。目光所及之处是手心的一缕,些许的斑白,和杂乱的掌纹交错蜿蜒,残酷的真实。
“许督察,会议如何?”前排的司机问道。
头发自无血色的指尖纷纷落下,全身用力往后一靠:“好得很,准备走了。”
“钧座……”孙铭欲言又止。
“怎么了?”
“许上校,和以前相比,倒是变了不少。”
“嗯。”楚云飞望着扬起的一路风尘,低低一声,似是赞同他的说法,“……她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