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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牛走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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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走女逃
我站在院内的家门口。突然,一头强健的灰牛疯跑着掠过我眼前,瞬间窜进屋侧后院的所在。我喊出母亲,一为告诉她此事,也是壮胆。我们弯腰,屈着腿,蹑手蹑脚靠近屋侧。我们在后院乌红色布门帘边停住,母亲在我身后。我面向红布帘,双手向两边拨起。眼前的景象使我震惊。这个光辉的会场,照耀暗红暗黄光,集聚成千上万人。他们是军人,在听台上的人的演讲,人人激动地澎湃。我没听到他们的任何声音。正在演讲的人是拿破仑,或希特勒。会场集庞大与渺小于一身。整个会议厅和士兵都微小,我隐约看到包裹它们的我家后院模糊的围墙。那里像是小人国,或玻璃罩内精致的微缩景观。它们如遥远的景象,却眼前一般清晰。突然,他们转过头,齐刷刷地静静盯着我。几米外,我眼前的几个士兵确是真人大小。我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心跳加速。那一刻,我对中断他们的集会感到歉疚。我说,对不起,我是来找那头闯入我家后院的野牛的,抱歉。我点头弯腰着退出。顿时,会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士兵们脸上满溢欣慰,明显在说真是个有礼貌的孩子。放下门帘,我转过身,兴奋地昂首挺胸站得笔直,脸红彤彤。我想,目睹这一切的母亲也会觉得我优秀,以我为傲。我迫切想要看到她,没有看到。
一个老乡来我家玩。她五六十岁,与我父母相熟,似乎要老些。玩完后,我和那她一起离开家。我许是要送她回家。不记得父母有要求我这么做,我记忆中没有,更不会主动提出。既然出来了,我就没急着返回。土路上,她不时诚恳地对我说,你们一家都是好人。我喜欢被夸奖,装作不动声色地默默走在她身旁。她话多,我没跟她说话。我们走在黄漆的水泥堤岸。她前,我后。她走得摇摇晃晃,还快,像是醉酒的年轻舞者。吓死我了,她踩着岸边斜坡走,竟踉跄几步走回岸。那斜坡至少六七十度。我想不出,她如何能把脚掌平踩在斜坡。况且,斜坡上突起无数馒头大小宛如巨大版按摩石垫的石包让行走更不可能。突然,她毫无预兆地滚落,幸好被坡底的一段水泥石墩挡住。她趴在石墩边,脸看向高处岸上的我。我想要几步就跑到她身旁,奈何眼光在她与脚下间飞速移动,腿却丝毫迈不开。我害怕从斜坡上滚落,甚至会掉进河里。我没看到河,也没听到流水声。未知增加了我的恐惧。我在大脑皮层埋怨她不好生走路。我的心底低声说,我是个耻辱,没有保护她,亏她还说我们一家都是好人。我的求生让我无比羞耻。我对她感到歉疚。我发不出声音,各种感情在脸上混杂扭曲成难堪。不久,一个老头将她扶起,远远地隐约在嘲笑我的懦弱。我终于放松,装作没注意到他的嘲笑与不满。我安慰自己,钓鱼佬离得近先我一步而已。我们走在岸上。她像闭眼的走钢丝演员,一头栽进另一边的小渠。我产生一股跳进渠的强烈冲动。只荡出水纹的水面快得离谱地恢复平静,真就一眨眼。我怕渠底有流沙,跳下去会将我吞没,就像吞掉她那样。我趴在岸边,一只脚小心翼翼往水里探。突然,一个白衬衣男子跳入渠中,站在水中双手拨拉起半人高的银白水花圈。中年男人扶起她,水不及膝盖。我们走在还算宽阔的戈壁街道,街上无人。街边,几栋土块房,偶有高大沙枣树冠伸进街道上方。男人是她儿子。他和她是同辈老乡,她儿子是比我低一届的同学。我相信中年男人是她儿子。我想,她很老了,还有病,精神方面的疾病,她翻来覆去说我们家都是好人我就该猜到。我对她儿子说,你最好让你儿子跟着她。一个小孩在我们身边跑来跑去。中年男人小声地冷笑一声。我又说,不要让她再在岸边走,走马路安全些。我看到小渠旁边是一段还显黑色的乡村柏油路,五六米宽,转瞬即逝。我猜想,一直未见的我脚下的堤岸兴许就二三十厘米宽。每处,我只能看到狭窄的景象,像是被让人无感的夹子夹住了眼皮。她早都不在街上,也许拐过街角土块房走了。我看到,中年男人睁大眼睛瞪我,微伸着头。他想要我滚开。我觉得,他没责怪或打我,已是仁至义尽。我使她蒙难。我安静了,站在原地。他转身,小跑着拐进街角消失。
我在小城内逃命。街上,到处是抓小孩的队伍。这些队伍多由十来岁儿童组成,不断有小孩进入,成天在街上慢跑。我都在最狭小的巷子穿梭。有一次,两个队员离开沿街慢跑的队伍,还是朝我走来。他们赤膊强壮,黝黑中闪着金光的皮肤渗出油来,像史泰龙饰演的洛奇。他们站在我面前。那是两张维吾尔族孩子的脸,透出单纯的凶残。对他们,我本能地感到恐惧。我不知道他们为何放过我,也不清楚我是大人还是小孩。队伍既是残暴的抓捕机器,也曾是可怜的捕猎对象。我认为那是车站。我跳进方形水泥沟,想乘车离开。水泥沟长长的,大概一米深和宽。高处的胖司机抽着烟,坐在消失的凳子上,跟沟槽里的一群人喊话。他不卖给我票。我往回走,想要翻上石子路。水泥沟被玻璃窗封住,像是半截身子埋入土中的火车。微胖女售票员打开高处的窗户探头询问。我仰头,说我要上去。司机转头看向这边,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穿着黑色连身裙的金黄头发卷曲的售票员推着关上了玻璃窗。我推开块黑色的玻璃房顶,整个人吊立空中。我的双手继续向外不断摸索探索。这是户普通人家,住着位没露脸的爷爷和穿件白背心瘦瘦的小男孩。我不时抓到鸡蛋形状的黑色工艺品。我向他们解释我没有偷它们,并将它们在屋顶轻轻放下。我终于爬上屋顶,那是块平坦的白色屋顶。屋顶的小木桌边,我、小男孩和他姐姐围坐,喝了一会儿茶。趴在倾斜的屋顶上,我后退着滑落。途中,我发现一个雪白的瘦老头在猥亵小女孩。我没看到有关小女孩的任何一点细节,是猥亵这个想法直接印入我思想。我赶紧跑路,怕变态老头追我,杀我灭口。跑着跑着,我看到前方有个小男孩也在奔跑,活像只跳跃的黑兔子。在干草丛中,他趴着奔跑跳跃。我跑上前,紧紧跟在他身后。干涸宽阔布满干枯粗茎草枝的大渠的对岸,有几个男孩一边奔跑一边叫嚷,欢笑吵闹着追赶他。奔跑中,我偶然看到他上衣内垂下的两坨摇摆着的洁白乳房。我恍然大悟,他是个有着女儿身的男孩。我明白了他们口中的污言秽语,连他的悲惨遭遇也知晓。接近大渠的拐角,一面与岸同向而立的玻璃墙高高窜入云霄。我跟在他身后,跃上透明墙。由纵横交错的竹子和其间镶嵌的玻璃组合而成的巨大玻璃墙,有竖起的足球场那么大。我们向上跑,像树冠间跳跃的猴子,像草原上奔跑的猎豹。偶尔,我向下方看去,路边散落着几个平房修车行和几颗杨树绿油油的树叶轻摇,以及平整的广阔田地。这里是小城的边缘地带。突然,小男孩用头撞碎块玻璃,窜到玻璃墙的另一侧。我没有丝毫犹豫,闭着眼,用额头狠劲砸碎脸前的玻璃。我没觉察到疼,只有酣畅淋漓的痛快。落在头和身躯上的不是玻璃渣滓,而是塑料碎片,不具杀伤力。我想,这是玻璃墙被常年累月暴晒和风吹雨打的缘故。碎片落尽,我睁开眼,我的上半身体已在墙的异侧。我看到,一截窄窄的布上些灰尘的地膜挂在我脖子上,像是一条哈达。我向下俯冲奔跑。
我站在我家门前。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正用铁锤不停砸墙。我认为她是我的小外甥女。我感到愤怒。我跑到墙跟前,把她撵开,弯腰蹲下查看。我发现,正面这堵墙向后移动了二十多厘米,没倒真是奇迹,犹如一块竖立的厚实钢板。我站起,快步跳进院子,折下根干枯杨树枝,追赶她。她绕着圈逃跑。几圈下来,我终于在院外追上她。我用树枝在她后背轻轻碰了下,不想她受伤。阴雨天,土路泥泞湿滑,到处是积水的泥坑,我和两个外甥女小心翼翼地往院内走。两个外甥女穿着同样的白色连衣裙,一大一小,时隐时现。院内的泥路上长着簇植物,比我高一点儿,占去路的一半。大外甥女问,这是什么花?我看到,每颗植物的顶端长着小而密的暗黄色花瓣。我说,这是菊花。我忍住激动,想她们一定很崇拜我这个知识丰富的舅舅,特别是小外甥女。我一转头,只看到大外甥女胸部鼓起的白T恤。突然,画面快速切换,似电影的几倍速播放。一株株秧苗在水田种下,一株接着一株包谷苗在旱地长出,它们连成一条笔直的绿线,几条线,接着布满整块水田和旱地。也可以说是绿色和黄色,翻折起向四周延伸,不断飞速扩大。这不是屏幕上的动画,而就发生在自然大地。这是中国农业或地主的扩张史,最终汇成中西部几个省份组成的方形区域。只见,一个二十左右扎着长发的大眼睛女孩的头在空中飞,从左至右飞过一大片散落着几个农人只稀疏种上些秧苗的水田。我看不到我。我可能在背景高处的空中。大外甥女说,这是一个只有容貌的女孩。从声音判断,外甥女在我身边。我没看到她,也没看她。我觉得外甥女是在嫉妒。这个女孩古灵精怪,我似乎在哪见过。我甚至觉得和女孩有过一段情。女孩的头飞过水田,被高大的长形两层民居遮挡,再没出现。我想不起在哪见过她。


IP属地:新疆1楼2022-09-16 20:17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