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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M4|同人】境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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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祭度娘不要吞不要吞不要吞
设定:真勇者线结局+司法官职业后续
武力值max设定


IP属地:山西1楼2022-12-27 22:00回复
    warning:
    1.关于法系设定:私设如山
    2.我流帕特丽夏,头脑过分文系
    五一产粮活动首发,搬运一下www
    “我希望,就算有一天我的名字会被遗忘,我的劳动仍然,是有意义的。”


    IP属地:山西2楼2022-12-27 2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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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62年的一个下午,我第一次见到帕特丽夏·海威尔法官——作为她新新走马上任的小书记员,小助理,实习生,说什么都好。我被引到办公室的时候她并不在。我在那里百无聊赖坐了三个小时,一直到金色的夕阳光束洒满整个办公室,我才听到走廊上传来哒哒的走步声——以及空荡的回响。来人在门口停了一下,然后推开了门。
      那就是海威尔法官。
      进门的时候她已经将法官帽摘下托在手上,另一只胳膊下面夹着一摞卷宗,法袍衬得她的肤色有些苍白,我注意到她的手指修长,却不是一双过分柔软无力的双手,让人想起她在秋收祭武术大赛三连霸的过往。与这种令法兰城小儿夜啼的武力值毫不匹配的是,海威尔法官毫无疑问是个美丽的人,只是,她却对她天生的容色漫不经心似的,那张平静严肃的脸上并无任何修饰,头发也只是很简单地用普通的发圈扎着,朴素得乏善可陈。毫无疑问,她冷淡而凛然的特质令她的容姿减色不少,也令人望而生畏。她朝跟在她身后的书记员说了些什么,对方向她低头解释了什么才匆匆离开。然后她转向了我。
      她向我露出了一个微笑,颇温和地向我道了歉,说是今天开庭有些久,问我等了这么久是不是有些累,然后一边和我搭话问着校园生活之类的事情寒暄着,一边努力从上锁的抽屉里翻出两块薄荷糖给我。此时,她在我心中的形象终于柔和下来。
      海威尔法官出身贵族——不过是小贵族,据说她的父亲是勇者。不过她本人年轻时似乎和王城中的诸位大人关系都十分密切,密切到当时还是王子的国王夏洛路陛下公然邀请她在建国祭跳舞——我努力打量着她的脸,想从她脸上瞧出芳华绝代的一些痕迹(但显然不至于)——但现在一目了然,她和国王陛下并没有什么结果。那之后她消失了几年,传闻她去魔界考察了当地的各式习惯法,又回来读了法兰大学的法学学位。后来就做了法官——虽然是年轻有为的法官,但也只不过是普通的法官。然后至今未婚。
      法律行业考察阅历,四十岁以后才到职业黄金期,而要熬到大法官,就算海威尔法官聪颖绝伦也要再熬个十几年。我不禁感到惋惜——毕竟本来是可以做王妃的人吧。
      我的主要工作就是给海威尔法官整理卷宗,然后给整层楼的法官们打打下手端茶倒水,时而接接电话打打电话,同脾气差的当事人吵吵架,然后在开庭时去旁听庭审。实习生活其实很无聊,我一天至少要被三个当事人骂得狗血淋头(“喂您好,您是起诉离婚的……”“我们现在不离了!你们这个时候打电话通知是不是见不得我们家好啊!”)听隔壁书记员和当事人吵三次架,以及听庭上当事人吵架(“我要和你们断绝关系!”“断就断,呜呜,我们家的遗产一条裤衩都不会留给你这白眼狼!”)然后看海威尔法官坐在最上首无动于衷地让法庭肃静,然后提醒老太太别晃椅子晃得摔下去。
      我通常会整理卷宗到晚上六点下班,而海威尔法官则会加一会儿班。每天黄昏我走出法院,回头看去背后的楼宇总是灯火通明的。我知道那间灯光尤其亮的房间是海威尔法官的——她魔法比其他法官好至少一百倍,可以自己用魔法照明,还能调节亮度。偶尔我能看到隔壁房间也亮起了一样的光,那毫无疑问,隔壁法官又来找好心的海威尔法官当节能照明器了。
      一周后,海威尔法官被调往人魔边境,这个消息炸了法兰城。
      学校打发我这个实习生同去。我其实不太理解。在我们眼里,魔界没有法律可言,他们松散。野蛮,没有规则。人魔和平共存条约已经签署十多年,但毫无疑问大家还是这么想的。人魔边境想来就又穷又落后又有好多魔族,且人魔边境有些地区的管辖权十分模糊,王权在边境的力量已经大大削弱,也就是说,那里不仅是人类权力的尽头,也是魔族权力的起始,不可谓不危险。所以我一不明白去那儿有什么意义(感觉像被发配了),二不明白为什么是海威尔法官(明明背景那么硬!)
      我收拾好东西,等车的时候趁海威尔法官不在我旁边,偷偷吐槽道:“为什么是海威尔法官啊。”
      送行的院长说道:“啊,大约是因为她武力那么高,魔法那么好,完全可以自己兼任书记员法警还有执行员,她一个人就是一支完整的司法队伍啊!”
      我和真实的书记员小哥排排站,我们面面相觑:“那还要我们跟她去做什么。”
      院长言简意赅地指出:“出了什么事你们帮忙喊一下救命,显得我们不要那么野蛮。”
      听起来海威尔法官简直像法兰城派过去的打手。
      用脚趾想都知道院长在糊弄我,还糊弄得毫无诚意。我往下撇了撇嘴,觉得眼睛干涩得有点模糊。海威尔法官在不远处正与家人话别,我眯着眼睛看着那边,一个长相颇有魔族特征的管家模样的黑皮帅哥正唠唠叨叨说着什么,并且还努力地要往海威尔法官行囊里塞进一袋橘子,海威尔法官虽然有点无奈,但却一副任他操心的样子。
      法兰城离人魔边境其实还是有一定距离的,不过我们毕竟是公派,皇室派了一辆车(名义上法院隶属于国王之下),我们大约走了两天。作为实习生就见这么大世面,我其实还是很不安的,我只能安慰自己,海威尔法官作为年轻一代里出名的亲魔和平派——有她的面子应该会安全几分吧。
      到了目的地我才发现,我的预估太保守了。
      下车地点是一个小镇,似乎是边境周边最繁华的地区。入眼到处是魔族以及魔族特征明显的混血,人族在其中热热闹闹混杂着,建筑和道路都粗陋而拥挤,几乎是一种无秩序的欣欣向荣。我们停在这个小镇的市政小楼前,海威尔法官刚刚踏出车门,市政楼前“唰”的一声展开一条大红条幅:
      “欢迎王城海威尔法官莅临指导!”
      举着横幅的人人魔魔向我们展现出了可疑的极其强烈的甚至不合时宜的热情,他们的热情像是校园参观日公开课上的小学生一样饱满。当然,也有不怎么热情的一位,是站在举横幅的人旁边的一个白发魔族帅哥,气势很强,非常生人勿近,有点吓人。而白毛帅哥身边那个举条幅的人……欸?这不是、这不是……两天前才告别过的、海威尔法官家的那个管家吗!!?
      我瞪着眼睛把那个举着横幅笑得心虚的黑皮小哥和我记忆里那个拼命给海威尔法官塞橘子的形象反复比对——是,是啊,绝对就是这人啊!怎么回事啊我们可是坐车唉这人怎么一路跟上来的太离谱了而且保护欲未免也强的过头了一点了吧——
      我听见海威尔法官叹气了。
      她绝对叹气了吧!!!
      海威尔法官冷静地与市政大厅的人寒暄着,并且冷静地对待着家里的管家一直在跟踪自己这个事实,就好像过往已经面对了无数次这样的尴尬情景一样。然后她转过身,颇为正式而不失亲和地与那个白毛帅哥打了招呼:“巴洛亚,好久不见。”不知为什么,我觉得白毛帅哥见到海威尔法官心情似乎也不错。
      然后我和书记员小哥就开始手忙脚乱拿行李。
      自从到了人魔边境,海威尔法官就换上了一件我之前从未见过的套裙,我从书记员小哥的八卦那里听来,这裙子蛮珍贵的,好像制作材料与龙有关,据说穿上能免疫魔气的一些侵袭(虽然现在有说法健康人类并不会被魔气所影响,但老派的人对待魔族和魔族力量还是很谨慎),总之不易得的。这套裙看起来很正式,外面套上法官长袍也和平时差不多啦。只不过我没想到开明的海威尔法官还有如此老派的坚持。
      海威尔法官在到达这里的前三天,都只是在此地整理积压的卷宗,了解当地裁判惯例。此地没有常设法庭,只是有派出法庭偶尔沿着边境的村落走一趟。一个月走一趟附近边境五村。案子数量不多,但实在路遥且险。因此负担不并轻。此地上一任派出法庭的法官已经卸任告老,此后两三年,就是海威尔法官在此地处理各类大小案件了。
      我收拾完一沓海威尔法官交给我的卷宗,打算交到海威尔法官在的那间办公室,却听见海威尔法官和巴洛亚大人正在对话。海威尔法官看到了我,但也没有赶我,我便不尴不尬地愣在门口听——
      “我一个人去便可。”她说,“这次来能见到你我已经很高兴,不必一直陪着我。”
      巴洛亚大人皱了皱眉道:“帕特丽夏……”他正欲说什么,海威尔法官就打断了他:“告诉戴肯先生和伊莎贝尔小姐……我会很安全,而且……”
      她看了一眼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接下来的话,她不仅讲给巴洛亚,也讲给我——
      “请转告他们。即便是绝对的王权也会湮灭,会倾覆,会衰弱,也会失控、会疯狂。会背信弃义。短暂的平衡总有一天也会破碎。人们对权欲和利欲的追求却永远不休……所以,我要建立一种新的权力,它可以不依靠权与利独立存在,它不依托于王,而依托于世间的一切真理和万民的祈祷,像一棵参天的大树一样支撑起两界的平衡与和平,这种力量叫做法。而这件事,如果是靠着大家,而不是我自己做……就没有意义。”
      她看了我一眼,示意我把东西放下,我赶忙放好东西跑走了。
      ——我知道这样的话,聪明人不能听太多。所以不能好奇。我只能确认,海威尔法官的抱负,比任何人都大,她身上的谜题,也比我想象得要多。
      那之后的第二天,书记员,我和海威尔法官三人牵着一匹马踏上了巡回法庭的旅程。果然,巴洛亚大人并没有跟从。不过我总隐隐感觉,海威尔法官那位管家,肯定还阴魂不散地在什么地方跟着。
      这个想法在我看到海威尔法官拿出一个新鲜的边境特产砂糖橘决定和我们分享的时候,达到了确信的巅峰。
      边境的路确实不太好走,此处多巍峨崇山,山下偶有湿地,却多沼泽。好在近来边境繁华,已经逐渐踏出了可以通人的小路。虫豸叮咬倒还不要紧,但总能听到林中的兽类声音,远处的山谷甚至偶有龙吟。我和书记员都换上了扎紧的裤装和长靴,而海威尔法官却仍然穿着那套龙之礼服,只是持着一根登山杖,杖头前端微微发着光指引着我们前行的方向。她虽穿着裙装,行动却一点不慢,但随着我们靠近魔界,海威尔法官整个人都逐渐变得像月光一样苍白,仅仅唇部保持着一点血色。她的步伐仍然稳健,持杖的手仍然有力而坚定,眼神仍然那样神采奕奕,她背着空卷纸笔那样走在前面,我们便只能一往无前地跟从她。就这样到了第一个村落。
      出乎我们意料,村落对于我们的到来不能说是冷待,但也并不怎么热情,与在镇上拉横幅的热情大相径庭。我们到的时候已经黄昏,村落里见来人只是把我们迎到村长家,饭菜比较简陋,只是还好有些热汤。老村长看着年轻的海威尔法官,似乎颇有疑虑,但面对着从容与她了解情况的海威尔法官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第二天一早就开始庭审了。


      IP属地:山西3楼2022-12-27 2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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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了是早上八点半开始。我们找了一处相对空旷的空院落,在柴垛上挂好了皇室的标志,勉强找了几张破烂桌子充当席位。我虽然竭力保持着内心对法庭的敬畏心,却悲哀地发现——这个环境其实没有办法隔绝鸡鸣狗叫。乡野和自然将人造的权威毫不留情地消解了。我站在一边,挺起胸膛,试图让瘦弱的自己显得像个法警什么的,想来也知道并无济于事。这种情况下想要让民众敬畏,简直就是在做梦了。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来了一个怯弱的女性。我看到她虽然平滑却黝黑粗糙的皮肤,低眉敛目以致于木讷愚拙的神态,她面对文字的迟疑和自身语言表达的严重无力——不得不说她的形象几乎使我大松一口气。书记员招呼她,问她是原告还是被告,快快入座。她却咬着唇不出声,就那么站在院落中央。这时,她背后的院门口走出一对老夫妇。女人转过头,像受惊了一样,嘴唇张开颤了颤,又飞快地逃向了与老夫妇相反的方向。
        他们都不识字,且口音很重,间或夹杂着一些魔族的俚语。好在我学过一些魔族语言,再靠肢体语言也算勉强可以应对,老夫妇是原告,而那个女子则逃到了院落的另一方——却并未入座被告席。书记员站在席上请大家保持纪律,稍安勿躁,准备开庭。此时,那个坐在撑着拐杖的老人突然大声说道:“怎么是个这么年轻的小丫头片子,齐格纳法官呢。”
        他的眼神不加掩饰而挑剔地打量着海威尔法官:“一个女人家知道什么啊,我说你,真的是法兰派来的法官?这么年轻的女人也能当法官?我说你摆什么架子,齐格纳那老东西,再往以前德维特老法官,哪个最后不是得腆着脸办事……”
        书记员正想让他肃静,门口却突然传出一阵喧闹,同时弥漫过来一种难言的臭味。我跑到院门口,看到一个男人笑着把一大群猪赶了过来,没等我反应过来,猪就一头一头走进了院子里,带着一身泥浆和臭味。赶猪的男人一把推开我,在我衣服上留下一个脏印子,他皮肤蜡黄,人又干瘦,但眼睛却油亮。他漫不经心横了一眼被告席旁边站着的女人,然后对着海威尔法官裂开牙口歪歪扭扭满是黑缝的一张嘴。
        “哟,漂亮呀。”他说。
        群猪环绕之下,那对老夫妇激动地站起来,他们大叫道:“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法官你看见没有,法官你看看这个人,你就说你有没有办法——”
        “她这么年轻又是个女人,你指望她……”
        夹杂着男人的大笑和女人的不知所措。我觉得我几乎要被激怒了。我在法兰最好的大学学习法律,课堂上都有皇家的徽记,每一个字每一个注脚都是庄严的,每一个步骤都是神圣的,法官更是人与神之间类同半神的职业角色——信仰,这是法学院教给我们的第一课,在此地却轻而易举沦为笑柄。我能怎么办,我没有学过与猪搏斗,我能怎么办?
        法官……对了,海威尔法官,海威尔法官是我见过的最会搏斗的法官,她魔力高超,一定可以瞬间击垮他们——不对!不对!我拧着自己的胳膊!法律的尊严怎么能用暴力和恐吓来维持呢,法律不是强权,如果要用力量压制才能得到法律尊严的实现,那法律尊严本身还有什么意义呢?法律的尊严是由纯粹的信仰建构的啊。
        我无助地看向海威尔法官,她无视了眼前的喧闹,右手抚摩着那根她惯用的登山杖,少顷,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在我苍白的脸色中,轻轻拿起登山杖在地面一敲——
        “肃静。”
        我脸色惨白。
        以海威尔法官为核心,强大的魔力波纹一圈圈漾了出去。吵闹的院落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现在,我们都已知道这肃静的原因,是因为绝对力量压制下的恐惧。
        案情很简单,是那对老夫妇和女婿的纠纷。女婿径自拿了老夫妇一些饲料未还,由于这种借而不还的行径实在过多,便起了争执。财产的返还倒是小事,事实清楚,法律关系明确,在海威尔法官的凝视下,女婿也不敢不还。
        在法庭结束之后,老妇大喊着:“吃绝户——你就是普鲁特神派给我们的灾难——”
        普鲁特神是这一带信仰的神明。
        海威尔法官听到这句话,抬了抬眼,但并没有再说什么。我看着那个有点愚拙的女性,几乎想要追上去,却被书记员按住了。
        那之后,我们今天又开了五个庭,案情都很简单。
        第二天一早又要出发去下一个村落。这种荒郊野岭的旅程少说也得走那么两三天。临行前一天的晚上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便决定到门外透透气。在院中的马扎上坐好,才发现旁边椅子上坐着一个人。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就是海威尔法官。她半倚在那里,皱着眉头,手里拿着一只很精致的女士烟斗,黑暗中依稀能看到烟草明明灭灭微弱幽暗的一点火光。她吐出一口烟,说道:“抱歉,介意的话我现在熄掉。”
        我摇了摇头,只是说:“吸烟对身体不好。”
        她把烟灭掉,眯着眼睛说道:“不,我不常抽。只是听说附近烟草很有名,偶尔也会试一试。是种不同的香气。”
        我们相对沉默了一会儿。我终于没忍住,问她:“法官,今天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她问:“哪一点?”
        我思考了一会儿,小声说道:“法律的尊严……由信仰构建这一点。”过了几秒我看她没有反应,鼓起勇气继续说了下去,“如果是因为法官的力量而不得不屈服的话,从根本上就不属于对司法系统的信任吧。这样怎么能够建立大家对法律的信仰呢。”
        海威尔法官看着星空说道:“威娜你认为,法律是需要信仰的吗?”
        我点了头。
        海威尔法官说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无法确定。尽管所有大学的课堂都会教学生去信仰某种信念,但这种信念本身能否成为世界的一种真相——这种问题永远都没有令人满意的答案。”她与我对视了几秒钟,突然露出了一个有点温柔的笑,像是和亲切的小孩子对话一样耐心地说道,“如果你问我那个时候,我考虑了什么的话——我好像什么都想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威娜,我相信大学教过你什么是信仰,但我相信它也教过你法律运行的基础,或者说,社会万物运行的一切逻辑都是——权力。”
        她的眼神从我脸上移开,继续望向星空:“是的,我相信你应该很清楚,甚至每个人都能感觉到这种东西的存在,权力,无论用多少重漂亮的话语层层叠盖都掩不去它的痕迹。它是法律诞生和运行的基础,这世界上有千种万种道理,如果不是基于绝对的权力,否则凭什么一种道理能胜过另一种道理成为法律,凭什么四境之内大家都要主动受法律规制,否则就要受到惩罚?很久以前,世界上没有任何国度,人们自由地生活着,当他们发现这种状态不足以抵御生活的风险的时候,他们决定把力量凝聚在一起,于是,‘利维坦’诞生了。”
        “‘利维坦’甫一诞生,就具有了世间最大的威权和威仪,它力量的触角延伸到世间的每一个角落。它的力量是由大家汇集在一起的,而这种力量,在法兰城中尤为明显,谁都知道它的存在,因此在法兰城,没有任何人敢把猪赶进来。”她笑了起来,“但是边境不一样,利维坦在这里没有那么多力量,这里不是它的心脏。威娜,莫非你认为法兰城法庭上毕恭毕敬的那些人的低声下气,是缘于信仰吗。”
        我闭嘴了,我意识到我没有办法用我的天真回答这个问题。
        她继续说道:“就算是出于信仰,难道这就是对的吗。对写在法典上的每个字像对待圣经一样深信不疑——难道法典上所书写的一切就代表着真理吗。”
        她不再继续,显然不会把这道艰深的论述题的答案直接给我讲透。她闭目休息了一会儿,拍了拍我,说道:“早点睡吧。”便起身要回房间。
        我转过头,提高声音问她:“那为什么白天的时候您不能劝劝或者至少让我去劝劝那个女人和她的父母沟通和好,难道就要那么看着他们亲情破裂,或者您是觉得这种事情不重要所以不值得花时间操心吗。”
        她回过头,只是黑暗之中我看不清她的眉目。她说道:“不是的,恰恰是因为这件事很重要。”她轻声说道,“那对于我们来说,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不到几秒钟,只来得及看到她生命的一层浮光掠影。但是,那句话诞生于那个女人二十多年生命一日一日盘根错节的生活,我不认为一场贸然的几个小时的谈话足以改变这几十年草灰蛇线埋伏下的一切。我不相信一个平平外人的劝说会有用。”
        巨大的无力感攥紧了我的心,我说:“那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吗。”
        她说道:“我认为我们最该做的,也是现在能够对她最有用的——履行好自己每个月到这里巡回法庭的职责。”
        然后转身离开了。
        我在黑暗中发了一会儿愣。有一瞬间,我眼前浮现出一段童年的回忆,我蓦地睁大眼:那是某年的秋收祭,夏末的阳光仍然炽烈炎热,我和伙伴挤进斗场观战的坐席上,在人声鼎沸中,我们朝着武术比赛的中心呼喊大叫。伙伴大叫道:“莉洁——莉洁是最强的——————”
        我不甘落后地大喊着:“茜茜永远是冠军!!!茜茜才是最强的——”
        在耀眼到炫目的光晕中,被称作茜茜的少女轻巧地躲过莉洁的一击,持着剑跃向前去,人们的欢呼声盖过了她低声吟诵咒文的声音。那一年,武术比赛的舞台上有着近乎辉煌的火与剑,当茜茜最终站上冠军的领奖台的时候,我喊得哑了嗓子。
        十六年后,处在边境村落黑暗中的我默默咀嚼着这段回忆,想起了我童年无论如何都记不住的崇拜对象的全名:帕特丽夏(Patricia)·海威尔。
        岁月赋予了她有如金质的智慧,消磨了她不可一世的灼目光芒,她却从未被优柔寡断充满伪善而自作多情的词句和教义驯化过,她接受了一份文人的职业,但那份酸腐气却未能将火与剑的气息从她生命中隐去。
        在黑暗中我仿佛又置身于欢呼的人群,十六岁的帕特丽夏·海威尔正接过鲜花甜美欢笑。但这次我望着崇拜对象的背影,竟然无助地落下眼泪。


        IP属地:山西4楼2022-12-27 2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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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
          我以前就很喜欢这句话。至少在这句话没在我身上应验的时候我还很喜欢,如果一个人看着自己学习几年的东西和纯真的信念顷刻之间瓦解掉,那一定不会很好受。但是人总需要敢于面对真实,我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一个晨间剧女主类型的法官恐怕太糟糕了,只要想一想就要打寒战的程度。
          我绝对不要当晨间剧女主!!!
          抱着这种心态,我们又去了几个村庄。接下来这一站,海威尔法官说,这个村庄相对来说更新一点,是最近才形成的,人魔混血的比例非常高。
          针对人魔混血这种情况,边境上来说只要一般混的不多,都是当成人类对待的。但是这个村子里一半一半的甚至魔族血统一半以上的都有很多。那么这情况就更加复杂——魔族没有几部,或者说没有几条成文的法律,全是习惯法。
          这也正是我们会觉得魔族野蛮的原因。魔族其他制度也和我们人类很不一样——他们有王,却没有王室,他们有官有将,却没有庞大的政府。一切都那么自由散漫,让人匪夷所思。
          海威尔法官摇摇头纠正了我:“魔族不是没有法律。”然后在我反驳之前说道,“像法兰城那种成套的法典之类确实没有,但不意味着它没有成文法。法律完全可以记载在别的地方。”
          我不是很理解。
          海威尔法官叹道:“自我与他者的分别了。人类傲慢地将魔族视为他者,用人类自己的标准评价魔族的一切给魔族打分,可魔族又不是按照人类的标准长出来的。你仔细想想看,一个社会,要发生社会关系,怎么会没有成形的规则呢?发展成熟后,怎么可能没有法律呢。只要魔族自己觉得有,那就没有任何问题。因为不符合人类的标准,人类便说魔族没有规矩和法律,否认魔族社会规则的存在,称魔族为野蛮,潜台词只不过是在排斥他者的同时,想要以人类自己的规则将魔族的社会规则取而代之罢了。”
          我进入了一种听课的麻木状态。
          这个村子的案子也相当乏善可陈,只不过是在用魔族习惯还是人类法律这方面争议更多一些,但是海威尔法官会尽量以调解的方式解决问题,尽量规避当事人的矛盾,顺便规避法律的冲突。
          有一桩案子我倒是记得很清楚。一对要离婚的夫妇,男的说女的骗婚。
          男的公开平生大志是找一个金发的妻子。我倒不是不能理解,毕竟xp是自由的,——我想大部分人倒不会介意这种,但毕竟个人有个人的审美偏好嘛!然而,他的新婚妻子从少女时代就会用魔族的魔力粉末把自己头发漂成金的,然而结婚后发现——她原生头发根本就是魔族人典型的淡青色!
          不过如果要因为这个离婚是否有点草率了……难道他结婚就是为了那头金发吗!
          女方倒是没什么所谓,她表示:感情不在了也没什么意思,当初那么做只是因为她确实看上了男方,但现在她从婚姻中也没得到什么乐趣,离婚也没什么问题。
          虽然离婚的理由十分奇怪,但毕竟双方都愿意,即便在法兰城也找不到什么拒绝离婚的理由。更何况边境本就民风悍旷,更加没有必要酸溜溜地劝几句“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这个倒不算什么争议,问题是……
          男:“她骗我。”
          女:“那是追求。”
          这就是一笔糊涂账了。
          两人似乎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互相都有一些微词。海威尔法官考虑了一会儿,说:“你们接受人族的法律还是魔族的规矩?”
          女方眼睛一亮:“可以选吗?”
          海威尔法官和颜悦色道:“你们是人魔混血,一般来说,法兰城是允许这种情况下你们自行选择的。”
          魔族的规矩是“夜临火”,心有芥蒂互有微词的前夫妻在晚上的篝火面前,在大家的见证下拼酒,一边拼酒一边说出心中的芥蒂。最后拼酒多的人为胜,负者要为胜者打一罐蜜来赔罪,然后两人互祝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虽然海威尔法官认为这是有效力的法律,但我仍觉得这很草率。
          海威尔法官说道:“学会尊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说这话时,我们远远望着篝火上对着拼酒的那对前夫妻。与其说是纠纷解决,这更像一场名副其实的篝火盛会,以那对小夫妻为核心,大家在他们周围载歌载舞。这场面真的很奇怪。我喝着村落招待的甘草茶,坐到微醺的海威尔法官身边,她遥遥望着篝火笑着。我于是看向她,说道:
          “那天我其实有看到您和巴洛亚大人的对话。”
          她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我问道:“您,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
          海威尔法官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的养父,是人魔大战的勇者,我想你应该知道。许多人爱戴他,敬仰他是因为他的强大,是因为他的存在让人类感到自己的力量。但事实上,只有少数人才知道背负了战争的人所受的一切创伤。”
          火光在她瞳中跳跃,她说道:“威娜,你要记住,在任何时候都不要向往那样的东西。呼吁和平在你们这代人眼里或许是非常老土又老生常谈的存在,但它确实来之不易,而人类又总是易于遗忘。我不想和平的果实毁在人们的膨胀和遗忘中。然而,只要经济低迷,权威无能,民心膨胀,战争就易于发生,因为每个人都以为战争的火焰可以烧掉自己的一切不如意,或多或少自己都能捞点什么,彰显自己的一些英雄气质什么的……”
          我意识到她今天醉了,絮絮叨叨说了不少,但她难得柔和的面庞近乎让我着迷,我贪婪而憧憬地看着她的脸庞,她说到了什么突然自顾自笑了起来。我微微张开嘴,轻声喃喃道:“什么?”
          她以为我没听清,便重复道:“我是说,其实我的想法也非常自以为是,自顾自地说着什么要维护和平之类的话,想起来真是难为情,其实这个世界上谁也没有向我要求过这样的东西,也没有期许任何人做到这种事,甚至有人一天到晚想着要发一笔战争财,我却像个大义凛然的什么晨间剧女主一样站出来说,我要做!我要维护世界的和平,真的十足好笑。而且这种大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口的,要靠自己的力量好好维护和平什么的……”她笑得累了,用手撑住了脸。
          我于是认认真真说道:“可是我觉得您是能做到一些事情的。”
          海威尔法官仍旧笑着:“不不,哪里那么容易。一个人能做的事情是很有限的,偶尔的成功都要祈求极致的天时地利人和,还要默默祈求历史别把自己的痕迹抹去。”她愣了愣,又继续说,“我虽然说过想要靠法的力量构造一个全新的世界,但是法的生命那么漫长,人类的生命在法形成的过程中不过沧海一粟而已。如果只是一个人自己的力量,其实不足以建构出那么庞大的东西。只要是庞大的东西,就需要很多人的认可和支持,是这样的。由微小的光芒汇集起来,然后形成不可忽视的光辉。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坚持想要带大家寻找这样力量的人。我不能把这缕满载希望的荧光交到任何一个利维坦手中,我要保证它不受烈火灼烫而夭折。我知道我的努力完全可能被无视掉,如果如此,那么等我抵达生命的尽头之时,我的一切理想和追求也将付之东流,我的名字终将被历史的长河带走,但是,我很乐意。啊这么说是这么说,其实我现在也没有一个明确的计划什么的,我自己也说不清我现在在做的事和我的理想有什么关联,是不是好好笑?”
          我屏住呼吸,眨了眨眼,然后说:“您不是一个人。”
          她收起遮着眼睛的手,说道:“欸?什么?”
          我说:“您不是一个人。一定有很多人愿意跟随您、帮助您的……啊,我想,就比如说,国王陛下为了支持您的理想,一定不会阻挠或者干涉的。”
          远处女方终于把男方喝倒了,一片欢呼中,她弯起眼睛,赞同道:“夏洛路陛下,他是很随和的人哦,年轻的时候也很活泼,我们那时候关系很好,还约定过一起去周游世界之类的,现在的他是很贤明的国王了呢……”
          她不知道,夏洛路陛下的态度其实只是我胡诌的。愿意追随她的人是我,只有这件事是我确定的。在美丽的火光招摇中,海威尔法官的灵魂越发令人神魂颠倒,如果她现在叫我去为她赴汤蹈火,我真的将不顾一切。她身上奇异的理想主义此时在我眼里竟然染上一层淡淡的神性——令我神魂颠倒。
          朦胧中,我听到海威尔法官叫我:“威娜——”
          我一下回神:“怎么了法官?”
          她说道:“说起来你是不是下个月实习期就结束了。那还有一周?”她鼓舞道,“我们到下个城镇就安排送你,我记得我家管家其实有跟我过来,我让他帮忙找人护着你一路回法兰,没问题吗?”
          我就像被浇了盆水一样突然清醒了,干巴巴说好。
          这次巡回的最后,我们还去人魔边境实地瞧了瞧。这其实算是海威尔法官私人的行程。
          她俯身察看了无人看管的风侵雨蚀的界碑,小声道:“这可不行……回去要好好提提建议的。”然后她牵着马,回身呼唤我们,道:“走吧。”
          于是我们又紧紧跟上了她的脚步,沿着这没有尽头的的境界线,继续向日出的方向前行。


          IP属地:山西6楼2022-12-28 1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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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ND


            IP属地:山西7楼2022-12-28 1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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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喜欢烧烤冰红糖太太的文笔和剧情构思


              IP属地:广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22-12-29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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