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昨天程潇去看牙,郭医生主动说她送的喉糖很有效,她倒是没想到的,上回因为听到他几声咳嗽便把包里的半包喉糖塞给他,害他愣愣看她半晌,原以为肯定是要嫌弃,可是他不仅说有效,还精确告诉她吃了3粒,是很珍惜的意思吧,她就觉得心里蜜蜜的又惴惴的。
对这个牙科医生动心大约是三两个礼拜之前吧,仔细回想一下,她很清晰地记起来那一次她右手握了纸巾去拭下巴上的水,指尖就触到他的手指,温温的、软软的,她的心很物理地动了一下,于是开始期待一周一次的复诊。
他像是一个很不爱说话的人,只对椅位上的患者尽心周志地询问安慰,她从没见他笑过,说起严重的不好处理的情况倒是有几次愁眉苦脸状,似乎比她自己还要遗憾没能把小问题尽早处理,但是慢慢的,他的话也开始多起来,比如清龋时不要摇头,不然漂漂亮亮的脸上要留疤,比如遮挡物料会不会堵住鼻子呼吸,需不需要在上面剪两个洞?她当时一听就笑了,张着嘴,笑不了也笑,透过两个黑洞洞呼吸,那样子让她觉得太逗...哦,或许更早先已经开始这种迹象,他曾主动把手机号写给她,他问她在哪里上班,她没见他给别的病人留手机号呢,自己当时怎么说来着?“要是真的会疼,打电话好像也处理不了,我有止疼药”,哼哼,口是心非的***。
不是没有想过打听一下他是不是单身,比如以前常看的那位卢医生就可以,她是很热情外向的性子,但终究她是女孩子,要面子,而且想远一些,就算他是又如何?她真的做好走入婚姻的准备了吗?算了,放了他也放了自己。
“这次下面根管治疗的牙打桩,先给你补上面的牙,要尽早做,不能让它烂得更深了。”他对她交代这次的治疗内容。
“我准备下午去拔掉上面的牙根,会有影响吗?”她问他,因为要补的牙和那压根挨着。上回她就跟他说过想拔掉早先一个断牙的残根,去口腔外科拍片子看了,但那个外科医生说情况比较复杂,操作过程中碎牙可能跑到里面去,到时候就要全麻、住院,如果不想冒险,放在那里也不打紧。他就主动调了她的片子看,是有一点复杂,但哪有那么容易跑进牙窦?他说,你考虑一下,如果想拔,换个医生去做。
“不会,如果是先拔后补反而看不清,有血。”他说。 谁说拔了就立马要补的?还不兴我过两周再来?反正我乐意来。她想。
“你换了个医生吗?”他问。
她已经躺在椅位上,偏脸用别有深意似的眼神看他,抿嘴笑着,点了点头,像个与人商量做坏事的孩子。
“上次你一说我就知道,那个人神经兮兮的。”他嘀咕。她心里便有种别样的喜滋滋的感觉,仿佛听他讲了同事坏话便是与他有了不足为外人道的共同话题。
“准备打桩的工具。”补牙到一半,他对助手说,助手是医学院分来实习的学生,管他叫“老师”的。
“下次打桩。”程潇说得含糊不清,但郭医生马上响应,“好,下次来打桩。”做根管治疗,打桩是最后一个步骤,如果不戴牙套的话,她想来多一次,这是首要原因,其次就是,她觉得他的手在发抖,不是害怕他做不好,而是有点不忍心,不忍心他太辛苦,做到手发抖,她少做一项,他今天上午的工作量就减一些。他好像总是比别的医生要累些,她觉得,因为他专注、认真。以前她很抵触大早上看牙医,因为医生在操作过程中,袖子在脸上蹭来蹭去,总是抹掉她的画眉,在办公室补画又总是不得劲,因为不习惯那里的光线,可是郭医生不会,她起初以为是他会给患者带护目镜的缘故,后来看他给别人做牙才发现主要是因为他在操作过程中手臂一直是悬空的,这样应该才是标准的操作,就像写毛笔字要悬腕一样吧,她想,而且患者的体验感也会好很多,干净利落,脸部不会被袖子蹭来蹭去,但是医生呢,肯定是要更辛苦些的。
他给她做牙时习惯时不时说一句“不怕”。她是种过两颗牙的人,他知道的,经历了那样的大刀阔斧血雨腥风,还能怕这个?“你酒精过敏吗?”这会儿下巴上凉凉的,他问她。她摇摇头,心想姐姐可是没事喝两口的女子,还能酒精过敏?又想,是对谁都这么周到吗?
完事,他去电脑前写病历,她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说:“郭医生,你有点儿累了是吧?手都有点儿发抖。”
“嗯,你看我后面。”他在转椅上转身,把后背给她。其实看不出明显的水印,但她知道里面肯定汗湿,下意识想伸手摸一摸,又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