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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续】敢问路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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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桥尽头,梦》重开版。
一楼敬度娘。


IP属地:日本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3-09-09 21:49回复
    壹 太阳雨, 彩虹尽头
    小时候,妈妈说,太阳雨的天气里不能去森林。太阳雨表示狐狸要娶亲,人是不能看的。
    那年,我五岁。一天夜里入睡后,心里不知为何隐隐的有些发紧,手心也汗涔涔的。不久,我眼前渐渐出现一片森林,那正是奶奶老家旁的深山老林。我好像身着雪白和裙,之后便漫不经心地在林中走着,心想会不会遇见奶奶--她总是喜欢站在门口,塞给我柏子仁,或其他一些小点心。我全然没有注意到外面初升尚薄的日光,以及晶莹下坠的雨珠。
    整片森林的色调是墨绿的,山下还有我自小便熟悉的黑泽溪。正走着,前方十米处突然腾起白雾,茫茫的遮迷人眼。我不由得吃了一吓,赶紧躲到树后,努力想看得更清楚一些。白雾被一束暖黄的灯光从中间推开一道口子,巫祭风格般的奏乐响起,两队手提灯笼的人赫然出现在眼前。一个全身从头到脚白衣白帽的年轻女子走在第二排,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清晰可见。
    所有人脸上都没有表情。他们两颊生着粗硬显眼的短黑胡须,男子还有橙黄的毛发。队伍两边的白雾仍未散去,部分白色也悄然穿过了我的小腿,轻轻拂过我的头发。雾的四周显现出渐变的幽蓝色的光,恍若仙境。队伍一步一停,五步一回头,动作缓慢、机械而警惕。
    我幼小内心里的恐惧在不断加增,一如渐积渐厚的雾。我小小的身体愈缩愈紧,愈缩愈小,终于麻花般拧在一处。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像狐狸爱吃的油炸豆腐?
    而送亲队伍的状态,是不是也喻示着,他们与机器人同宗同源?
    开个玩笑。
    小小的我,躲在自认为可以赖以寻求庇护的大树之后,最怕便是有一束太阳光突然穿透绿叶,照射到青黑色的地面。让树叶变得再茂密些、再茂密些吧!小小的我在心中呐喊着。
    第一排近了,近了。终于走到大树前面了。我蹲下身,尽可能让地上低矮些的灌丛遮挡住我。我闭上眼睛,双手抱膝,把头深深埋进衣裙里。我在心里默数十秒后,再次缓缓睁眼。
    队伍再次成为了扭头静立的机械雕塑。白衣新娘黑曜石般明亮的双眼转过来,深邃的光穿透我的眼睛。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跑回奶奶家的,我的神志此时已很有些恍惚。上坡,木桩……野菊,台阶,台阶……上去,上去了……
    奶奶正如从前每一次一样,站在门口--只是,手里多了一把短刀。
    “他们已经来过了,交给我这个。快拿上这个去向他们道歉吧。他们的家就在雨后彩虹的尽头,那里两边有山,下面还有一个深谷。”
    奶奶家的门,在我面前关上了。
    短刀是旧武士式的,很漂亮,却也无处不闪烁着冷冽严酷的寒光。我迈着艰难的步伐下了山,越过黑泽溪,向远处的彩虹走去。路途中的景色逐渐变得明丽起来,两边的山体青翠欲滴,五彩烂熳的山花将草坡点染成渐变色块,都在丛中微笑。雨过初虹,绿叶上的水雾仍旧依稀可见,不远处传来的乍大乍细的鸟声也是湿润的。一切的一切,都仿佛自然界不当心打翻的几桶水墨丹青颜料,又恰巧如这般混合在一处,令人目不暇接。
    我小小的心逐渐放松下来,并感到了一丝愉悦。五岁多的小孩子,总是这般容易“健忘”。但是,我并没有忘记我那个迄今为止最为重大的任务,仍然一刻不停地向彩虹的方向赶路。我想再快一点,想要顺着那弯弧形的七彩飘带爬上去,最近距离地触碰高远莫测的青空,并顺便直达“他们”的家。我真的实现了。
    “桥”的尽头是山下的深谷。那里有与先前一样墨绿色的森林,以及深黛色的小溪。渐盛的太阳光照射进来,使我整个人都变得透亮而温暖。
    梦,结束了。
    当我在榻上惊起而爬向窗口时,屋外正下着淅沥的小雨,远处是即将初升的微薄日光。
    直至今日,我依旧不清楚,我是否真的去到了“他们”的家,以及,“他们”又是否真的原谅了我。我只知道,那片彩虹所至之处,确乎是我今生去到过的最美、而又最令我难忘的地方。
    --引子:谨以此,致敬黑泽明大师《梦》(1990年)


    IP属地:日本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3-09-09 2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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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贰 化外之音
      (一)
      暮春时节,天气渐炎,本地樱花都曼步退下了四季的大舞台,也是岛国各级“候鸟”大迁徙的季节。
      “唉,真是快。千寻马上都要满十八岁了。”三丁目的一栋一户建里,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惊走了窗台上一只正稳稳栖息其上的乌鸦。楼下,一个女孩正有条不紊地收拾着行李箱,面容恬静,两腮上染着樱花般自然健康的淡红。
      千寻知道,悠子又在多愁善感了。自从进入中年,她便一改千寻小时对她的冷淡印象,情感方面是逐年升温,这令千寻感到有些不习惯。不过,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千寻此时的思绪飘得很远。两月之后,就可以在东京与分散多年的理砂重聚大学,后天还可以与初高中时期的好友白石圭纪一起去旅行,要做的事,实在太多。生活的节奏很快,稍不留意,时间便会从指缝间悄然流逝,毫无痕迹。
      “千寻,有人找。”明夫的声音从走道传来,伴随着座机听筒的响动。千寻快步走过去,接过听筒,里面是白石的声音。
      “喂,千寻吗?我是圭纪。你明天下午有时间吗?我有件东西要给你看,是我爸妈他们在旅游的时候淘到的。我觉得太有意思了,真的有必要让你瞧一瞧。你觉得呢?”对面听起来很是欢快。
      “行啊。只要不搞恶作剧就成,本人二十四小时在线。”千寻微笑回答。
      “那好。明天下午四点,不见不散。”
      “は——い、分かった!”(好的晓得鸟)
      (二)
      万里无云。
      南风带着热烈,吹着口哨跃过茵茵的、柔软的地皮,在空中欢快地打转。即将攀上高处的红日不小心缠绕在树梢上,被交缠错杂的绿枝牢牢地抱住,仿佛燃着热烈的心的小伙子紧紧抱住心爱的姑娘。红日则仿佛漾出了羞涩之意,圆润的面庞愈加通红且明亮起来,将带露绿枝上欲滴的青翠映照得变成了缀着宝石的陆离玉带,折射出教人喜悦的光芒。
      蓝色的溪边摆着几个木盆。太阳光线穿透乌桕叶片间的缝隙落下来,将光斑打在盆中几个红润的果子上。
      “果子心都黑了。怎么回事?”
      水嫩的果皮和果肉被掐分成两半,嫩黄的瓣肉滴下汁水,正中心却赫然印着一堆黑斑,像中了麻子的小孩脸。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棵树有什么病了?”
      “怎么会呢?这里的树是不会生病的。我每年都来摘,从来没有过任何问题,唯独今年这两天这样奇怪。”
      “我才来,我也不清楚。万一……它其实真的病了呢?果心全是黑的,说不定是被虫蛀了?”
      “不。你仔细看,上面一个虫眼也没有。树皮上比这还干净呢。”
      “……那怎么办?总不成是它自己突然出问题了罢?”
      “你来。我想,还是直接问它本人比较好。”
      一阵微风拂过,灵敏的耳朵贴在树桩根部,虔诚地向大地发问。
      “你听。它的根在呻吟呢。它真的病了。太超乎我想象了。”
      “附近的树也是这样吗?我也去听听看。”
      茵茵的草尖颤动着,来自地心的怒火向上燃烧着、攀爬着。古老而脆弱的根系被灼得蜷为一团,紧皱的心脏发出痛苦而焦急的呼救……


      IP属地:日本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3-09-09 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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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这里实在太平静了,一直没有什么新鲜事。然而过惯了平静日子的小镇今天却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镇郊的果林害疫病了。
        平日白天里本来没有什么人,这几日倒不时看得见推车忙碌的身影了。推车的总是小跑着前进,不推车的也急匆匆地迈着步,手里提着过长的裙裾。推车的喊:快去,再不抢就没有了!不推车的则紧紧捏着一张票,脸上过厚的带汗白粉被风吹起几缕,粘在耳旁的长发梢上,像风干之后的黏胶。不推车的向电车站奔过去,踩着高跷一般的沉重木屐,和其他同样裙裾像鲤鱼旗筒一般垂至地面的长发挤在一起,之后电车便满载一车沙丁鱼缓缓驶向远方。
        行动最积极的往往是小镇高级住宅区的人们,他们的日常果物来源盖集于此。由于镇郊在竹無,故这两天竹無站的车票费高傲地昂着头,低收入群体只有干看着喝西北风。不过有一处地方例外:油屋。
        油屋位于小镇中心区,商贸繁华,每夜人流量不说过万那也差不了多少。如今出了这么大个意外,后勤部慌忙请示总管,总管大笔一挥:先订三十张车票再说!——至于具体出人去取的任务,则交给了总经理白龙和助理小玲。
        大堂里人声鼎沸,所有楼层都开了锅。堂倌满楼忙着维持秩序,手里的梆子都快敲烂了,人群却是丝毫不服他的管。人事部也急起来了,但即便是敲锣打鼓也不顶几个用。直落得堂倌口干舌燥,人事部长连喘带嗽,父役咆哮如雷,各小组长满头是汗。忽然,不远处的电梯开了个口,从其中走出了白龙和小玲。
        见到那一身雪白狩衣,堂倌立马像沙漠濒死者突然见到一汪清泉一般,拔腿便向那边飞快奔过去,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白……白先生!您瞧瞧,全楼都开了锅了,我伙计几个实在管不了了,太难了!您,您快给想想法子罢!”
        白龙定睛一看,人山人海的油屋已经乱成一锅烂粥,一些员工甚至组织起来,取了长条白布大写标语口号,貌似预备整个游行起义什么的。白龙眉头深锁,转头对小玲说道:“能否借你的摄魂铃一用?”
        “敲太鼓都不顶用了?”小玲诧异挑眉,“就为区区一个果子,至于么?又不是只有竹無才有。”她一边不解地说道,一边从腰间取出一个金铃来,转手递与白龙。
        “但现在的顾客养刁了,很有些来挑刺的。”白龙低眉,随后径直走向大堂中央的高台。被他搡开的人群发现了他,纷纷呼告:白先生来了!白先生来了!
        呼声从大堂一直传达至各楼层,同时伴随着一阵震天的响铃,众人才渐渐安静下来。白龙不紧不慢地踱步至大台中央,淡绿的眼睛环顾四周,平静如水的面庞中带了些许不易外透的威严。
        “怎么不继续了?”
        堂中鸦雀无声。
        “如果有本事,还可以到万圣桥上闹去,但利害,我可先说清楚了:现在香火不多了,找工作也很难,据我所知其他很多神社在现世过得比这里还要糟糕。一旦事情闹大了,大家又能到哪里去?”
        堂中依然寂静。
        “我知道各位对果林的事很焦心。但毕竟不是人为造成的,因此闹事不能实质解决任何问题。至于一些人对顾客要求的担心,我现在在此说明白:竹無事件影响的不止油屋,所以他们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同我们讨价还价。如果确有蛮不讲理者,则由我来亲自处理,各位不必负责,薪水也不会少,”他顿了顿,“另外,由于目前果源紧张,总管已下达指示,现取三十人迅速前往竹無抢收水果。如果行动积极,收益良好,可以每人追加八两黄金作为奖励。要报名的,”他转了转眼,“去小玲处。大家可以行动起来了,动作可以尽量快一点。”
        “他,他说什么?”
        “八两,八两黄金啊!这这这……真是总管的风格吗?”
        “我疑心……是白先生自己定的罢?”
        “哎,管他那么多,反正我报定了!光出蛮力就拿大钱的美事,我这么多年都还从没遇到过!”
        “……”“……”
        人群再次出现骚动。白龙摇响金铃:“不要吵闹,安静排队。”
        于是风波便这样解决了。半日结束,三十个名额便已全部报满,次日就可以集体出发。
        “要我说,你也真是挺厉害的。”回到室内,小玲一边沏茶一边感慨道。
        “什么?”
        “八两黄金你也敢开口,更何况还一共有三十号人。汤婆婆要晓得你准备这么干,还不把你大卸八块。”
        “这也没办法。都准备造反了,反正招不招安都是罪过,但暂时稳定一下到底还是好些。至于二百四十两,看上去很多,实际上三周差不多就可以挣回来。汤婆婆也知道这其中的轻重缓急。”
        “唉。行,那你就自求多福罢,”小玲叹了口气道,“先不说这个。这两天,我听到很多关于竹無的传言,众说纷纭。有的说是疫病,还有的不认同,说是土壤出了问题,或者是大灾的预警。你怎么看?”
        “我不相信是疫病。至于土壤什么的,倒是有一定可能。现在我去林子里走走,有时候都能感觉到地下的僵硬。”
        “我跟你想法差不多。另外我有两个不在油屋的朋友,她俩就是最先发现怪象的那两个人,”小玲突然靠近了一点低声道,“她们跟我说,当时她们听见树根在呻吟。”
        “……呻吟?”白龙眉头锁了起来,“听上去,怎么感觉像是地心出了问题?”
        “是这么回事。一个还说,地面上靠近根系的部分摸上去还有点烫。我想,会不会……要地震了?”


        IP属地:日本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3-09-09 2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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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黑曜石的双眸,瞳孔深处映着一点幽暗的红光。雪白,冰冷而坚硬的陶瓷面庞上微微泛黄,悄悄将年久失修的棕色纹路掩埋。不可言喻的上扬吻角,则似乎暗示着它天生就会假笑。
          千寻盯着这双颇有些阴森的眼睛,心底不知为何一阵阵发毛。她笃定认为,一般人绝不可能将一盏面具制作得如此令人魂不安寝。
          这盏白狐面具到得千寻手中已有些时日了。上周她去圭纪家时,对方便将其作为礼物送给了她,说是在山形县旅游时淘到的古玩。
          “山形县,就是阿信那个庄子!我跟你说,太有意思了,现在那里是卖酒的,只有一个小店铺专门卖当地的一些老旧东西,连二三十年代的黑胶唱片都有——但是都不贵。这个面具,当时那老阿婆(老板)说是在山上意外捡到的,一看还很有些年代了,就比其他玩意儿多加了1000円……”
          虽然千寻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这面具却实在是容不得她不浮想联翩。每每看着那双栩栩如生的透亮眼眸,她心底总是会不自觉地升腾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她自认定自己现实中从未与这样一双幽灵般鬼畜的眼睛打过照面,但又总觉得好像在何处看见过。
          她首先否绝了追过的动漫和古装大河剧,因为印象深处的那对深邃目光,既不是来自于二次元画笔产物,亦不是所谓的特效美瞳,而是血肉浑成的、真真切切的、有温度的眸子。但她苦思冥想半日,依旧还是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有过这么一点镌刻在潜意识里的零星碎片印象。
          夜至,千寻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绪,将面具静置于床头柜上,在墙上挂钟的走针声中渐渐进入梦乡。
          她只感到自己正置身于一片浓雾之中,一向清晰敏锐的视力在这里变得迷蒙。她摸索着向前走去,不多时就辨认出这是一处森林。它虽葱郁,却色调昏暗,昏暗得甚至都有一点……凄然。透着灰色的压抑墨绿充斥眼底,整体看上去就是一张阴鸷的面孔,直迫得她胸口沉闷。就好像……这里从不知道日光是何物一样。
          她能感受到自我意识。她做的是一个清醒梦。
          忽地,一声鬼魅般的怪叫硬生生扯住了她继续前进的脚步。她吃了这无比生猛的一大吓,禁不住全体一哆嗦,急忙回身抬头。
          一只体型巨大的猫头鹰,正端在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的小身板又是一抖,这回差点就要一个大跳上来倒踹紫金冠。她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闪身躲进旁边的一颗大树下,吞下一大口尚未喘出去的粗气,抚了好一会儿胸口理顺心率,又大气不敢出地静立了一些时候,方才小心翼翼地猫身钻出去。她低头快步蹚了几下,随后回过身去。
          一个全身雪白的少女正静静站在她对面,脸部覆着一张白狐面具。
          她怔在原地。
          她愣愣地看着少女,而少女似乎也在注视着她。
          两人相持了大约有一分多钟。千寻下意识用手去探胸前,意外地探到一块手感熟悉且莹润棱厉的东西。她低头一看,虽然惊讶,却也比先前稍稍放下了些心。
          那是一柄湛蓝锋利的宝石刀,质地看上去很像水晶,十分罕见的美丽,颜值爆表。它是母家那边历史悠久的传家宝,据说过过手的列祖列宗都已经数不清且不可考了。因此,在母家族人眼中,它承载着海量庇佑,具有强大的辟邪能和生命力。只是不知它为什么也进入到梦里来了。
          于是,怀揣着些许心理安慰,她鼓足勇气向前迈了一步。然而,正当她准备酝酿一下开场白自我介绍,对面的少女却突然转身,同时挥了挥衣袖,再度掀起一阵大雾将两人隔开,阻断了千寻前进的脚步。
          她再度陷入了迷蒙的世界。
          少女似乎并不愿意与她有更多进一步的交流。朦胧地意识到这一点,千寻陷入了沉思之中。
          眼前这个戴着面具的人,究竟是敌,还是友?
          我到底,是否曾经认识她?
          但是梦,却不允许她再想这么多了。她还没能再次向前迈出一步,意识就猛地被抽空了。
          她——醒了。
          窗外,是淅沥的小雨,和即将攀升的朦胧日光。


          IP属地:日本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23-09-09 2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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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五月石榴红,金黄枇杷熟。阳光至此逐渐丰满起来,青绿的水草也开始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然而,以上景象仅限于油屋周边。
            小镇里没有报纸这种东西,但是人们的消息依旧很灵通。距上次的“果物(くだもの)骚动”已过去一周,各地纷纷出现新传言,说是花草树木大量枯萎。那些花木的枝叶上都莫名地染上了炭黑,就跟烧焦了差不多。一时间,人人自危,整个小镇都笼罩上了一层压抑恐怖的气氛。
            白龙独自在房中踱步,秀眉深锁。昏暗的房间里只点着一盏小香灯,如豆的灯光在壁上微弱地映出他修长的影子,摇摇晃晃定不稳。
            短短一周之内,横灾的发源地竹無已经几乎荒废,还由此一路传染了开来,目前只剩下油屋周边没中招了。每晚来消费的顾客依旧盈座,只是话都不约而同地少了很多,很多员工试着去询问,他们也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是有什么不方便外传的难言之隐。如今只剩沼底还没有消息,也不知那里是否同样凶险。
            对于白龙来说,油屋的死活其实跟他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他早就不再是汤婆婆的弟子,无论名义还是实质上,只不过人间目前于他也没有地方可去,他才继续呆到现在。油屋在现世本身也有个大社,以他估算,还可以撑上好一段时间。
            他本就是修炼纯正的神明,汤婆婆当初用相当于耍无赖的方式趁人之危占了他的便宜,可现在他已经找回了自己的名字,那么与她便不再是奴役关系,而是平等的合作契约联系。表面上他们仍是上下级——至少在外人面前是,但其实私下里,她已不能够再如从前一样居高临下地对他说话了。只不过他是温柔的,作为神明的血脉本能,他悲悯众生,面对惨象他不忍,即便这个地方曾带给他最大的伤害。
            踱了半日,他最终打开房门,出去了。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煤火的烟气缭绕在镜片上,一如漆黑的夜起了雾。老头的八只长臂在草药柜里忙碌着,灵巧的四十指各司其职,工作效率奇高。他对面席地跪坐着白龙和小玲,正一脸凝重地看着他。
            “不知爷爷听说了那些传闻没有?”白龙开口问道。
            “传闻?——哦,说小镇快完了的?嘿,那些话我从来都不往心里去。反正外面那些大人们也什么都不肯说,这不是连你都不知道么?该来的总要来的,想躲也躲不掉,还不如把现在过好点。”锅炉老爷子索性叼起烟斗,漫不经心地说道。
            “道理我们也懂,但是有一事今天必须相求。”小玲说道。
            “哦?什么事?”
            “我先前以为是地震,但是如今看来,恐怕远没有这么简单。这是我两个姐妹取了竹無的土拿给我的,她们是最先发现异常的人。白龙对地底下的东西不是很熟,我的见识也不多,看了半天硬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就想着拿给你帮忙看一下。”小玲说着,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瓶子,里面果真装着半瓶焦黑的土。
            “嗯?”老爷子的镜片瞬间亮了。白龙与小玲默不作声地互相对视一眼:果然。
            作为蜘蛛的血脉本能,老爷子兴奋地打开瓶盖捻起土粒,甚至还面不改色地放进嘴里尝了一下。做完这些之后,他一脸陶醉和回味地把瓶子还给小玲:“这毒,好吃!”
            “……”对面二人冷不丁听到这句惊世骇俗的感言,眉毛皆是默默地狂舞了几下。
            等会,什么好吃来着……?
            毒……?!
            “先别动。”老爷子拍拍手,变戏法似地从身后取出一碗清水,劈头朝那瓶土倒了下去。少顷,土的颜色从一开始的焦黑变成了宝蓝,还闪闪发光,跟点缀了亮片的沙漏似的。二人不解,一齐带着疑惑望向老爷子。
            “好吃是好吃,但里面的东西可了不得了,”老爷子此时也正色起来,“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这应该是一种叫作孔雀翎的东西,难怪整个小镇的植物都遭了祸。”
            “爷爷,孔雀翎是……?”白龙问道。
            “也是难为你这个水族了,不认识很正常。想当年我还年轻潇洒的时候,可没少跟这玩意打交道。刚才这味道,属实是熟悉的配方。”
            “老爷子,这是什么?”小玲仔细端详着眼前这堆堪称艺术品的绝美不明化学产物,眉头不觉间皱了起来。
            老头索性把手头的事放下,收好八只手正坐在二人面前:“小玲啊,还记得我的出身不?”
            “记得的,手长——桑——。”小玲故意拉长了嗓音,撇了撇嘴。
            “哎,别这种语气嘛。我年轻时虽然没什么建树,但江湖好友可结交了不少呢。六百年前,我曾与一个蝎子妖王去赴枇杷盛会,那会上全都是些跟我一样的毒物精怪。我那老朋友不胜酒力,百杯便醉了,与另一个蜈蚣精在一起现场切磋武艺。他那时使了一个倒马毒桩,用的就是这个孔雀翎。蜈蚣精被他这一招镇住了,当即便要拜他为师,他没同意,只是事后我们三人在一起结拜了兄弟。你是不知道,当时这孔雀翎一散下去,那片山岗上竟足足百年没有发新绿。我那朋友自此一战成名,孔雀翎的名声也传出去了,就是配方没有外传。因为那是他原创的,按今天人间的话来说就是有知识产权,不能随意分享。从那时起一直到我离开老家来这边另谋生路为止,我从未见他把配方分享给了除我们两人之外的洞主。所以说,我刚才其实非常纳闷,为什么会是它。”
            白龙和小玲再次互相对视一眼,眉头皆深锁成了一个大写的川字。
            “爷爷,依你之见,这次算不算人为?”


            IP属地:日本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23-09-09 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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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活得其实也不算太长,不过以我过去混的那些经验来看,我估计很有可能是的。”老爷子一只手的五指挨个轻敲着木地板,漆黑的镜片后看不清眼神。
              “不过我相信不会是他们,毕竟我非常了解自己的把子兄弟,”他顿了一顿,“他们两个虽是妖,但的确都是有仁义的好妖。”
              “……那么,就是有人同样掌握了孔雀翎,你们三个已经不是独有团体了。”小玲慢慢说道,“你走了之后的事情,你自己心里真的有数吗?”
              面对小玲如此直刀的一问,老爷子也不急不躁,只是看着宝蓝色的亮土堆,神色似有一丝怀念:“我当然不会知道了,毕竟都已经两界相隔这么久了。不过至少有一点我是有自信的,那就是我这两个兄弟的妖品。”
              “我是蛛,而且还是三叠山的后裔,生来百毒不侵,甚至以毒为食。我与老蝎老蜈互相都有过过命的恩情,我们也深知孔雀翎的危害,故此我三人曾月下对天起过盟誓,誓要把关于孔雀翎的一切秘密带进未来身死后的轮回里。一旦有人违反约定,我们三人间互相绑定的难香就会损断,到时另两人自会前去对付那个叛徒。至少到目前为止,我的难香还是分毫无损的。”
              说着,他便在破旧的衣服里掏了一会儿,最后果真掏出一支淡红细长的香来。那支香的色泽已经微微泛黄,看得出历史较为久远,只有顶上的一颗透亮宝珠似乎仍未被岁月磨蚀青春,此时正纤尘不染地散发着幽蓝的光。
              “舍利?你们从哪弄的?”小玲挑眉问道。
              “这可不是一般的宝贝,是雪舍利。当年我们三人一起去富士山顶上用玄冰真气足足炼了九九八十一天,为的就是将来联络时的方便利索。没办法,实在是觊觎孔雀翎的人太多了,我们只能下这样大的苦功。”老爷子的嘴角一边闪现着骄傲与自豪,一边又透露出一丝无奈与自嘲。
              “那么,爷爷对如今小镇的处境怎么看?”白龙直视对面那双漆黑的镜片,希望从中寻得一些信息。
              “目前既然已经传染成了这样,而且动作又这么隐蔽,我想暗中的人应该是蓄谋已久。我会尽快把解毒剂配制出来,你们先去竹無试试,但是一次不可搞出太大的动作,”他的镜片突然闪过一束犀利的光,“小心被盯上。”
              一时间,房中一片死寂。
              “哎,别紧张嘛,白龙是谁?有你往那一镇,什么牛马敢在青天白日里大摇大摆地来?就是小玲你也一样,你那个身份只要不是刻意隐藏气息和标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放宽心吧,我只是提醒一下,其实也没那么严重的。”
              “……老头,你其实是因为懒得自己跑路才故意把这事转交给我们的吧?明明你才是最懂这一行的。”小玲的眼神突然变得阴鸷了起来。
              “……倒也没必要这么直接,老夫我还是要两分薄面的。”
              “呵!你还有所谓的‘面’?奸诈油滑的老蜘蛛?”小玲恶狠狠地咬牙道。
              “行了行了,别吵,别伤了和气,别伤了和气……”白龙又双叒叕成为了这两人的和事佬和日常排气烟囱。


              IP属地:日本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23-09-09 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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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叁 菱花镜源
                (一)
                一夜小雨。
                清晨,大街小巷满地都变为了淡红。邻近的道路彼此相联,淡红的枝桠便伸长了开去,接着忽而又生长为一条支流众多的大河了。
                淡红的大河在微风中缓缓流动,如若仔细倾耳,还可听见河面波纹的笑声,轻轻的,甜甜的。太阳光的金线刚一触到地面,便在河面粼粼地碰碎了,柔柔的铺满了浪梢。霎时间,那淡红上尚残留下的水珠一下子便由凉丝丝变为了暖融融,像听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笑话的小女孩,乐得泪花都迸留在眼角上。
                香花宝烛供上案了,糯米花糕摆上桌了,绢人彩带飘起来了。屋外是时大时小的太鼓和若隐若现的三弦,间或还夹杂着些许欢快调笑的燕语莺声。全是一些一身绮丽的女孩子——手中都不约而同地握着一块镂花的樱木板。插了一支羽毛的毽球在两块或多块木板之间来回惊险跳跃,击出梆子般的脆响,乒乒乓乓,像是给大河配上了独特的涛声。更小些的女孩子身上裹得很厚,就像绢人的十二重,手里五彩缤纷的绣皮球一下下在河面上弹跳而起,溅上来不少淡红的“水花”。
                拍手歌开始了。水蓝的,鹅黄的,嫩绿的,薰紫的,梅白的,花团锦簇,围坐一圈,笑声漫漫的溢了出来。唱道:
                丸竹夷二押御池(まる たけ えびす に おし おいけ)
                姉さん六角蛸锦(あね さん ろっかく たこ にしき)
                四绫仏高松万五条(し あや ぶったか まつ まん ごじょう)
                雪駄ちゃらちゃら 鱼の棚(せった ちゃらちゃら うおのたな)
                六条七条通り過ぎ(ろくじょう ひっちょう とおりすぎ)
                八条越えば东寺道(はっちょうこえれば とうじみち)
                九条お通じてとどめさす(くじょうおおじて とどめさす)
                花团锦簇的一围中,有即将变成岛田髻雏形而清丽光景初现的,有黄毛刚变成一两支大辫子而盘在头上的,也有仍是黄毛且嘴里龀了一周,门口还豁漏着点凉风的。其中最小的一个通身桃花瓣样的淡红,樱桃圆唇,淡霞糯腮,乌发如云,眸子晶润如水晶,亮闪闪,水汪汪,好不生动。她原是踩着一双高跷般的实心厚底屐子,现在脱了置在一旁,收束起双腿正坐在圈中。她不知道是何时突然加进来的。
                “咦?”最大的梅白衣裳发现她了。“你叫什么,是哪家的小妹妹?”
                “桃叶。你家后面那排桃树旁边就是我家。”她笑了,露出一口洁白齐整的玉齿。
                “啊?你说什么,桃树?我家附近没有桃树啊。”梅白惊讶地说道。
                女孩淡淡微笑,不语。
                “她还小,估计也说不明白,”薰紫的凑过去小声说道,“她好像是想跟我们一起玩。那就加她一个,怎样?”
                “这……也行。那什么,桃叶小妹妹是吧?你想跟我们一起玩吗?”
                “嗯。”桃叶乖巧地点点头。
                “好吧。那现在就是六个人了。玩什么呢?”
                桃红的袖子一抖,桃叶变戏法似地从中掏出一副纸牌来,并对着众人打开。众人探头一看,却纷纷笑了起来:“这不是识字纸牌嘛!”鹅黄上前一见,更是乐不可支,忍不住拍手放肆大笑道:“还是这么老的江户牌呀?我只在奶奶那看见过,还说是从高祖奶奶那留下来的,包装上写着,写着……六岁以内!哈哈哈……”
                谁知桃叶也并不恼,只是悄悄并起两指夹着一张牌,轻轻吹了口气道:“我不玩识字,我玩词语接龙!——谁接得好,我就送一份礼物给她。”
                “哦?那要怎么接呢?”嫩绿忍住笑,温柔而,呃……慈爱地看着她。
                “我来起头吧。词尾最后一个假名做下一个词的第一个假名。”
                “好啊。”
                “嗯。那么,游戏开始。”
                她又微微一笑,紧接着绽破樱桃,轻轻吐出一个词:
                “桃(もも)。”


                IP属地:日本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23-09-09 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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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もうしで(申し出)。”
                  "であい(出会う)。"
                  "いき(生き)。"
                  "きた(北)。"
                  "たま(玉;魂)。"
                  "まも(守)。"
                  "もも(桃)。"
                  顺序是桃红、嫩绿、水蓝、鹅黄、梅白、薰紫、桃红、薰紫。
                  绕完一圈在这个地方结束,薰紫是很有些意外的。但是桃叶说她接得好,于是便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绣囊来给她。
                  “这是……护身符?”薰紫惊讶地看着绣囊上的“守り”字样,不解地问道。
                  “你认为它是,它就是。”桃叶笑着留下一句抽象的话,语气又轻又亮。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啦,桃叶小妹妹。我很喜欢。”薰紫本身就是五人中性格最温柔的那个,尤其绣囊上恰巧还有她最喜欢的木兰。她的心情变得愉悦起来了。
                  “喜欢就好。”桃叶笑眯眯地站起身,往四处望了望。“好啦,我要去别的地方玩了,下次再见鸭!”
                  “再见!”在众人的挥手相送中,她蹦蹦跳跳地走远了,直至消失不见。
                  “后来你们再没见过那个叫桃叶的小女孩了吗?”千寻给外婆阿部薰剥着板栗,好奇地询问往事。
                  “是没再见了。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讲这个古吗?它本来听上去很普通,对吧?”
                  窗外的阳光洒在老人雪白的鬓丝间,特写了她炯炯有神的双眼和握着板栗的枯槁双手。
                  “那时候,我和由美子两个人的妈都怀了三胎。但是她的妈是个可怜的,五个月后就死产了,小妹妹眼睛都还没睁开,在肚子里就断了气。我娘那年三月也生了,本来眼看着就要难产,所有人都不抱什么希望了。但是那天晚上——绣囊突然发光了。”
                  阿部薰带着一种讲猎奇新闻的表情看着千寻,似乎这种情绪七十多年来也从未断过。
                  “绣囊发出了金光,在场所有人都亲眼见证。之后不到一刻钟,我妹妹桃子就平安出来了。大人们听了这个绣囊的来历,都认为那个桃叶大概是某位大师之后,又或者——”她顿了一下,又换上了一副神秘主义的表情,“就是传说中的——座敷童女!”
                  “我迟钝啊,一开始根本不相信,直到十多年后才慢慢悟出来。由美子跟我说,她、弟弟北介和她娘有段时间天天梦见他们的小妹妹,哭着说想他们。北介受的刺激甚至比她还大,每天放学路过小妹妹的墓都要放枝花在那里,坐在旁边自言自语一两个小时,给她讲学堂的事情,好像她根本就还活着,并且跟他们一起长大了。你说神不神?”
                  千寻感觉CPU烧干了:“等会儿,容我捋 一下。你说由美子婆婆那天穿了件白衣裳,并且接的词是什么来着?”
                  “北。她接的是北,我记得特清楚。”
                  “北……诶等等,她弟弟,北,介……?!”
                  !!!
                  千寻好像发现了华点。
                  “你注意到我和桃叶接的词分别是什么了吗?一个是たま,一个是まも。たま的两个意思都能符合,まも就更加应验了。我觉得桃叶様一定是早就预料到了,只不过多帮了我家一把。”
                  “哦,天……”千寻咋舌之下也有些词穷。
                  “但是,她为什么要特意帮我们呢?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我家这附近没有桃树,更没有供奉她的神祠,她为什么偏偏会注意到我们呢?……”
                  千寻三观冲击之余,默默望向神龛上的一枝干桃花。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外婆家这么多年永远都要执着地供着这枝干花了,敢情人家以前无偿提供过一次VIP服务啊。
                  至于说为什么帮外婆……她老人家以前旧姓天泽,难道是因为这个仙气飘飘不食烟火的姓氏曾经跟神明扯上过什么特殊关系?
                  开个玩笑。


                  IP属地:日本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23-09-10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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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狐狸娶亲的图(黑泽明《梦》)





                    IP属地:日本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23-09-11 1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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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很多地名等等都是有真实原型的,比如前面的竹無其实是我住的地方变过来的(田無),而上智大学是我的理想校,并且离我家那个站不远,所以写进来了哈哈哈


                      IP属地:日本来自Android客户端25楼2023-09-12 1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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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寻白天的安排是陪外婆聊天,搞学习,晚上规律作息,九点就上床睡觉了。
                        只是这一晚,她再次睡得不安定了。
                        又来到了上次搞出心理阴影的森林,千寻简直人都麻了。咋的这梦是放不过她了是吧??!
                        她脑门上冒出了一个不存在的井字,赌气般地大步向前走去,嘴里甚至高声哼起了悲壮风的国歌《君之代》(没错这歌本来听上去就像是哼出来的)。这一次,她想着反正只是梦,干脆胆子放大一点,该往哪去就往哪去,谁也不能挡住她前进的脚步。
                        于是一路上,她看见一只猫头鹰就一手掀飞一只——正所谓只敢在虚拟游戏里过过皇帝瘾。而它们似乎也不敢与她作对,所到之处通通一副“大爷来了算了都撤”的诡异状态。千寻所向披靡地一直走到森林深处,所有猫头鹰仿佛事前都签订好了“集体安全”条约似的,根本就是完全不抵抗的绥靖政策,搞得千寻渐渐也有些飘飘然了。
                        猫头鹰:不敢动,根本不敢动。前方就由你去送死好了,我们吃瓜就行。
                        熟悉的雾气渐渐升腾起来,千寻停下脚步,眯起眼打量周围的环境。树木照旧阴森可怖,不能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是灰暗之余还有水汽折射出的幽幽蓝光。地上的菌类则正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扭曲生长着,活像植物园里卖的歪脖子盆景。千寻看着地上那些由灰蘑菇组成的一个又一个圆圈,紧张之余反而起了点打趣的心思。
                        “怎么回事,这里又不是欧洲,竟然还有仙女圈这种东西……”
                        然而她最后一个假名的发音还没咽下去,身后的灌木丛里便传来了破空之声。
                        “!!!”
                        千寻被突如其来的大动静吓得心脏骤停,猛然回首,却迎面怼上了一张无比狰狞的兽脸。
                        好在千寻高中的剑道社团也不是白上的,她近乎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一闪,才堪堪躲过了兽爪的毁容一击。她心脏狂跳,勉强直起身看了一眼来物,却发现——
                        是一只白狐。
                        千寻心底警铃大作,这狐狸怎么长得这么像……她那个面具?!
                        终究只是手无寸铁的人类,千寻只能尽量闪避,但也敌不过动物的疾风速度。白狐一个猛扑,千寻根本来不及发挥经典的就地一滚,只能本能地用手抱住头。
                        ……?
                        许久都没有感受到该来的痛楚,千寻诧异又小心地睁开双眼,却见先前的大白狐缩小了一圈,且被稳稳抱在一双臂弯里。千寻放下手站直身体,便看见一个女孩子站在她对面。白狐在她怀里,神情突然变得无比温顺,好像刚才要吃人的不是它一样。
                        突有此变故,千寻仔细打量起了面前这个一身桃红的女孩。她的一双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清澈又灵动地瞧着自己。
                        “她满月会发病,老问题了。没吓着你吧?”她对着她笑了,声音轻轻的,甜甜的。
                        “你是……”
                        “不要怕,这只是因为你闯入了她的记忆,而她现在正在发病期,所以才会攻击你,”她并没有回答千寻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对了,你们家的桃花选得很好看,我很喜欢。你在我这里积的福报可厚了呢,以后要是想让我帮什么忙的话得记得说呀,我很贪玩的。”
                        她俏皮地冲千寻眨了眨那双星光般灿烂美丽的眼睛,露出了一排整洁的玉齿。
                        “好啦,她打扰你睡觉了,我的问题。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早点休息吧。做个好梦鸭,千寻!”
                        说完,她挥一挥手,带着白狐消失在了迷雾中。


                        IP属地:日本来自Android客户端26楼2023-09-12 1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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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
                          半夜时分,千寻一身汗地醒了。
                          出于刚才的梦境过分真实,她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继续放空躺下。她取下床头柜上的面具塞进抽屉里,默默做出了一个明天就将其扫地出门的决定。
                          再次睡着时,挂钟已经指向了一点。
                          这次,她好像在一片绿茵茵的草地上,清风带着花露的芬芳袭入鼻腔,沁人心脾。千寻抬头望天,头顶阳光充沛,无处不在的金线使身体变得透亮而温暖,确乎是个好天气。终于不是先前渗透整个心神的压抑灰沉了。
                          但是,她有些茫然地四顾,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她漫无目的地闲逛,有时倒着走两步,盯着一栋绯红老式建筑上的大钟出神。那两个钟一大一小,小的那个和家里的差不太多,但是大的那个就很有些奇怪,四点到五点左右的刻度位置细到只留一条缝,而八点到十二点间的刻度却又非常宽阔,分布完全不均匀,具有一种独特的扭曲美感。千寻对此只能感叹:不愧是梦。
                          走着走着,千寻就有些无聊了。她低头用脚踢着草地里的石子……诶等等,这鞋子……?
                          千寻猛然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上,意外发现自己竟然穿了一身貌似是小学时候的夏天衣服。
                          这身T恤和短裤久远到她都快忘了,都不知道还在不在,说不定早就已经在二手市场(リサイクルショップ)上卖掉了。现在突然莫名其妙穿着这身久违的衣服,也不知道梦它究竟是几个意思,这是要用什么死去的泛黄记忆突袭她么?还是砖家说的,大脑为你匹配梦境事物组合时通常是乱码,重要的是你日有所思的事情本身而不是具体角色?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
                          “纳尼(なに)?谁?谁在说话?”
                          千寻被突然闯入耳膜声音的吓得一激灵,左看右看,却始终找不到一个人影。她又开始慌了。
                          “一定。”
                          “一定。”
                          轻柔空灵的声音传送到耳畔,似温和的抚慰,令千寻不安的心莫名稳定了下来。她神情有些恍惚地再次瞟向身侧,这次却意外瞥见一个面目看不太清的模糊剪影。那个身影好像是上白下蓝的搭配,风中飘起的隐约是妹妹头一样的发型……女孩?
                          嗯?——不对呀,为什么声线听上去是个男的?
                          千寻努力瞪大眼睛想要看透彻,但那个身影的方向却好像人为打上了马赛克似的,无论如何也瞧不清楚。
                          阳光下,迷雾中的他轻轻牵起了她的手。她仿佛触电一般哆嗦了一下,却并没有挣开。那只手意外的很温暖,带着一种令内心深处莫名感到熟悉的触感,遥远而模糊。
                          千寻皱了皱眉,不明白大脑潜意识里传达出的这种叫作“怀念”的莫名情绪究竟从何而来。莫非,这是她以前一个熟人?
                          “呃,你是……?”她再度问出了这个同样的问题。
                          “千寻,谢谢你。”
                          脚下的草地突然剧烈扭曲摇晃了起来,明媚的嫩绿色纷纷如打碎的玻璃般消散。千寻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身体就已经飘浮在了蓝白相间的高空云层之间。突如其来的失重令她没忍住大声惊叫起来,在空中连续不受控制地翻滚了几下以后,两只手都被对面飘过来的人紧紧扣住。
                          咋回事,一个两个的都不愿意正面回答问题,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还跟她玩场景变幻。宇宙机密泄露必死吗?
                          千寻一边在心底无声吐槽,一边心脏狂跳地直面大气层的强对流暴风洗礼。然而对面那人的身影却在狂风的洗刷中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明亮的眼睛闪着翡翠般的流光,恍如双星璀璨。这样一双眼睛猛然撞入她的眼帘,连带着她的呼吸都刹那间停滞了一瞬。
                          “我的名字是饶速水 小白主!”
                          “我也想起来了,那天千寻掉进我的地盘,是为了捡落在河里的鞋子。”
                          轰的一声,千寻的大脑如中千钧重锤。


                          IP属地:日本来自Android客户端28楼2023-09-13 0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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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肆 潾云幽曲
                            (一)
                            小镇这几个月愈发不景气了。
                            店面倒闭了一批又一批,除了几个固定给孤魂饿鬼供饭的食堂依旧在工作以外,绝大多数小本生意者都逃出了商店街。常住居民也大量外流到尚未遭灾的东南郊区,竟成功实现了短期内的迅速空心化。大量自然植物的枯萎也深刻影响到了范围区域内灵气的波动,许多人纷纷去往别处另谋生路,藏躲起来静待灾难降峰。如今的中心区,只剩下几个在现世有大本社的传统立镇大馆还在坚挺持守,油屋算是优秀的一个。
                            这日,白龙揣着为数不多的采购款出门,能找到一家是一家。
                            大街上安静得简直可以算可怕,一路上除了各个店铺门口的大叉封条,就是微微呻吟的西北风。分明才刚进入秋天,可在有灵气维持的状态下,树木却仍旧秃成了焦黑和尚。他们虽不能言语,却同样有一个能够感知痛苦和死亡的灵魂;于是他们或折或佝,或曲或虬,以他们的方式向外界发出痛彻心扉的呼救。
                            然而白龙听见了他们的呼救,却只能低头掠过。
                            他加快了脚步,拐过一条巷子,走进了一家没有门牌的货楼。
                            货楼整体不高,只有三层,并且是和洋合璧式的。全楼通身都刷着流丹绛漆,门边用烫金小书“明治十年”四字。石板阶后是颇有点冗长的木梯——一、二都是杂物充盈的废层,唯有顶层才是真做买卖的地方。两侧楼壁都绘着彩色涂鸦,不过很少有规则的形态,暖黄的灯光下隐隐闪着些油亮的迹子。拾级而上,仿佛走进了奇诡荒诞的迷梦隧道,似乎到上方的出口就会抵达另一个维度的世界。木梯尽头旁倒是突然贴了张泛黄的黑白相片,角度略微有点倾斜,中间的内容是一片雪后似的茫茫白境,远处还附带了一个隐约模糊的人影。
                            白龙慢慢上到尽头,在一面爬了蜘蛛网的书架墙前站定。他伸出手感知了一下,随后轻轻推了推。
                            吱哑一声,古老的书架墙向内旋转起来,一处大厅出现在其后。大厅只开了三盏白炽灯,故显得略有昏暗。厅内货品陈列,每列单架旁都挂着墨绿的藤条,屈曲地盘虬其上;架顶几株仙人掌和仙人球或弯腰或滚动,用尖刺扎糖果喂进嘴里。房间正中的墙面上方则挂着一幅裱好的画像,方棱里是一个装束淡雅高致的女子:其紫色发带下的面颈都粉得雪白,手中把玩着一柄圆廓的镂花木梳,腰间也用纨带系了一把折扇,恰到好处地斜挂着。东墙中央则开了一扇窗,裁剪出从室外透入的蓝色天光。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货架后走出了一个年轻的少女。
                            “久等了。”少女开口致意道。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复古长袖裙装,齐胸的丰厚黑发用几个紫带束成一排微卷的丁香结披在脑后,倒很像腰间缀了几簇山花藤萝的飞瀑。她的五官是很淡雅的东方古典美,然而装束风格却渲染出深刻的西式气韵,别有一番反差感。
                            “好久不见。”白龙点头回应。他将手里的采购清单直接递了过去,又问道:“示目君最近还过得去么?”
                            “有人来买就卖一些,没人买也可以过,”少女接过清单扫了几眼,语气淡然,“我早就不只靠这个谋生了。”
                            “那么……你已经学会造梦了?”
                            “我倒不屑干那般事。虽然那东西在乱世下尤其好卖得很。”
                            “那你仍旧只是看梦?”
                            “看倒还是要看的,不然不好消磨。卖给凡人,我怕他更愚;卖给上神,我又怕会毁了那些大人们的修持,那我可就罪孽深重了。我到底还是只愿做个义商。”
                            名为示目的少女突然从腰间取出一串蓝色的风铃,握在手中叮叮咚咚地摇了几摇。
                            “白君今天要买的东西我这里刚好都有。先把账结了,之后我再跟你细说一点有意思的。百合子,过来帮忙搬货。”
                            铃声刚落,一个毛绒绒的白色发光团子就从暗处的角落里飞了出来。白龙定睛一看,语气里少有地带了几分惊讶:“蒲公英和百合杂交?这又是你捣鼓出来的新品种?”
                            “我的工作和属性要求想象力。她是我用两种植物和鹤血丹炼成的身体,又找了一朵流星嫁接了灵魂。怎样,还不错吧?”示目微笑地注视着雪白的光团忙碌打包货物,眼睛里大写着满意。
                            “她现在是你的宠物?”
                            “不完全是,她也也自己的思想,我们更应该算是互取所需的合作伙伴。”
                            “那你这铃?”
                            “哦,那是因为她很嗜睡,并且一般的音量是叫不醒她的。”


                            IP属地:日本来自Android客户端31楼2023-09-13 1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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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给孤魂饿鬼供饭的食堂。
                              影片中汤婆婆说千寻的父母吃了“客人的食物”,这里的“客人”指的不是去泡澡的那些神明,而是孤魂饿(野)鬼。日本有给这种鬼提供食物以安抚他们的传统习俗,他们其实也是一种神,只不过是不能被祭拜的神,即御灵神(无脸男也是这个类型)。所以影片中澡堂是各路大神去的场所,而商店街则是那些飘荡的黑影,即孤魂野鬼的流连之地。因此,无论小镇如何破败,食堂都是绝对不能倒闭的,否则这些“客人”就安抚不了了,会出事的。
                              2.刻度不均匀的钟。
                              这个在影片中千寻第一次踏进神隐世界时就给了特写,仔细看就会发现,接近四五六点钟的刻度非常细,而后面的大数字间的刻度则非常宽。结合神隐晚上才会热闹起来的设定,这个“非常细”的部分应该就是千寻遇到白龙之后迅速天黑的那一瞬间,暗示这里时间流逝得非常快,即日本传说中的“逢魔之时”。而刻度宽的大数字部分,则正好吻合了此地夜晚比较长久的特点。而这个大钟上面的小钟则是正常的,说明是人界的时间。只能说宫老真的真的,是细节强迫症(褒义)。
                              3.示目这个名字是有特殊寓意的。
                              首先,“示”这个汉字本义就与祭祀,即神有关。目,则是因为影片中多次出现以表示眼睛的假名め(目)作为招牌标识的店铺。眼睛在日本文化里有代表梦的含义,而这也刚好契合我这篇文以“梦”为灵感来源的主题。


                              IP属地:日本来自Android客户端33楼2023-09-13 1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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