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阳光穿透窗框,纵情铺洒在斑驳陈旧的橡木地板上。拥挤的阁楼内,两个少年席地而坐。一个刚从床下拖出来的棋盘摆在他们中央。
“我已经很久没玩过了。”阿不思拂去灰尘解释道。
“看得出来。”盖勒特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呵欠。“不喜欢,还是没有人陪你玩?”
“没时间,后来就忘了。”
“也对,你有两个未成年的小鬼需要照顾,一个生活不能自理,另一个还会制造麻烦。”他的目光扫过堆叠的书籍、信件、奖杯和摇摇欲坠的老旧家具,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等我们的计划成功了,我一定要在这里竖起一块纪念碑,上面写着:‘这是阿不思·邓布利多年轻时居住的房子,在开启革新世界的伟大征程前,他一直在此专注于做饭、打扫和挤羊奶的事业’。你觉得怎么样?”
“棒极了。”阿不思耐心地将双色的棋子逐个分开,丝毫不见愠色。
“到时候我也会给你加一句,‘在戈德里克山谷居住的日子是盖勒特·格林德沃一生中最宝贵的经历,在设法逃避砍柴、洗碗和倒垃圾等家务活的过程中,他逐渐悟出了巫师-麻瓜分工理论。”
“那完全是浪费在生命,”盖勒特不假思索地说:“梅林赐予我们天赋,是让我们使用它,而不是把魔杖锁在橱柜里,假装自己是个麻瓜。”
“这话先跟你姑婆说吧。看她是会赞同你,还是会写信给你爸爸,把你打包寄回家。”
“你还是不信。等着瞧吧,总有一天,全世界都会知道我们的名字,而不用——”
“盖勒特,”阿不思温和地打断了他,“先手还是后手?”
“后手。”盖勒特以手撑地,翻身坐起,捻起一枚黑色的棋子,轻轻抛了两下。“容易取得的胜利太无趣了。”
“很自信嘛。”
“我只是不喜欢让比赛太早失去悬念而已。”盖勒特伸个懒腰。“阿不思,别让我失望啊。”
对面的男孩笑了。
“一样的话送给你。希望游戏结束的时候,你不会觉得自己选错了。”
两位年轻的统帅同时以指尖叩击棋盘边缘。正在嬉闹的棋子飞快肃立站好,黑与白,昼与夜,整齐划一,界限分明,既从容不迫,又严阵以待。
战争的序幕就此拉开。
骑士迎战主教,皇后碾压战车。一方大开大合、攻城略地,一方稳扎稳打、步步为营。黑棋激烈攻杀,强行撕裂兵链,长驱直入,势不可挡。
“阿不思,你是在让我吗?”
“我可没那么无聊。”
“这跟你声称的不一样啊。”盖勒特托着下巴,轻松挑眉。“一个骑士,一个主教,现在连战车也岌岌可危——”
阿不思不为所动。“谢谢你帮我清点损失,但我很清楚自己还有哪些棋子。”
“那我也不会放弃战车,只为保留几枚‘弱子’。”
“这就是你牺牲掉所有士兵的原因?”阿不思哑然失笑。“很快你就会因此吃亏的。”
“我只相信胜利者的论断。”盖勒特切了一声表示不屑,却坐直身体,更加全神贯注地投入战局中。
*
爆炸掀起的热焰瞬间扩出夸张的气浪,树木摧折、地面焦黑、浓烟冲起百米之高。土壤翻滚沸腾,如海浪般卷曲;山体整片滑脱,震颤令人恐惧。
“怎么还不出手,阿不思,你是在让我吗?”格林德沃拭去剑身上尘埃,啧啧惋惜道:“曾经我们都是举世无双的天才,现在的你甚至无法在我面前举起魔杖。你选择的事业在几年之内就让你退化到如此地步,真是可怜啊。”
邓布利多没有理会对方的挑衅。一片火海中,他只有不断闪现才能避开如影随形的龙息。烈焰无法伤害他分毫,却也让他无暇反击。
“与你分别后的许多年里,每当我做出一点成绩、产生任何困惑,我都会想起你。我想告诉你计划的进展,想与你讨论未来的方向,只可惜你再也不会给我回信了。久别重逢多么令人喜悦,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有。”邓布利多挥过魔杖。一串咒语击中嵌入岩石的铁链,铮铮作响。“极地黑雷龙是很稀有的品种,不应该被卷入巫师的战争中。”
格林德沃放肆地大笑起来。他挥下长剑,命令巨大的火龙持续喷出炽热的龙息,让金属长钉扭动着扎向更深的地方;他轻松举手,致命的咒语如洪水般倾泻,一路追着邓布利多的身影,将他脚下的岩石炸为粉末。
“别假惺惺了,只不过是因为你没有龙而已。况且,你那爱好和平的宠物也不是一无是处,在你受伤的时候,它甚至还能为你哭泣。”
“人年轻的时候总是容易犯下一些错误。我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是什么,但你似乎还没有。”
“这就是你对自己人生中唯一高光时刻的总结?”格林德沃嗤笑一声。缀有白色毛领的半肩披风被扬到身侧,露出别在腰间的老魔杖、以及黑色制服上金光闪闪的绶带和勋章。
“在你自我封闭、逃避责任的时候,是我践行诺言,实现了共同的理想。如果你站在我身边,战争会在三个月内结束,但你选择站在我对面,造成了更多的死难和伤亡。这一点你敢否认吗?”
“这么说来确实如此,”邓布利多的嗓音平淡,甚至略带疲倦。“像我们这样的人,连弥补过失路途都比别人漫长。”
“听听这些陈词滥调。那群官员派你来做说客的时候,都没有花心思准备一篇好点的演讲稿吗?”
“你以为自己在与谁为敌?你征服的每一座城市、每一条街道都堆叠着平民的尸体,他们的父母兄弟日日夜夜都在诅咒你的名字。从你把所有人的命运与自己的野心绑定开始,就该料到今天的结局。”
“有些人生来就是改变世界的,有些人则注定成为代价,一切尘埃落定后,废墟上自会有新的生命欣欣向荣。当年还是你告诉我的!怎么连你也开始被那群庸人同化?旧的时代已经过去,我们本该共同加冕,成为世界的新皇。”
“真遗憾。”邓布利多失望地摇摇头。“这么多年过去,你还跟以前一样。”
一道咒语精准落下,仿佛火星点燃引线,一条不断扩大的裂隙迅速贯通所有咒语炸出的深坑,向着束缚火龙的铁锁蜿蜒而去。与此同时,空中盘旋已久的凤凰收紧双翼,向下俯冲。它的全身燃起金红色的火焰,身体膨胀为原来的数倍,利喙、爪子和尾羽擦过龙脊,漆黑的鳞甲融化剥落。
火龙痛苦地嘶吼起来,奋力挣扎,震得地动山摇。惊雷滚滚,碎石漫天,宛如末日降临。铁链绷直,火花迸溅,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和挤压声。
“这就是你的计划?”察觉遭到算计,格林德沃恼怒地收紧铁锁,试图强控火龙猎杀凤凰。“用一只鸟的同归于尽换一个相对平衡的局面,还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这是福克斯的选择,不是我的决定。”
一声尖锐的长鸣,璀璨的流光垂直砸向地面。灼热的龙息贴着地面翻滚,但在涅槃之火面前仍旧显得不值一提。顷刻之间,焦土灼起白烟,石英融为玻璃,打入基岩的铁钉和镣铐化成流淌的铁水。伤痕累累的火龙终于挣脱束缚,张开巨翼,冲天而起。
这伟大的景象让所有人心生震撼。
目送黑龙遥遥远去,格林德沃喃喃自语:“虽然攻击力差一点,但忠诚的确是良好的品质。下一次,我会考虑使用凤凰的。”
“没有下次了。 ”被裂缝隔开的不远处,邓布利多弯着腰,从灰烬中捡起皱成一团的雏鸟。“你我之间的较量,从未有过第二种结局。”
格林德沃脸色一沉,刻意维持的嘲弄和轻蔑瞬间消退。
“你以为那条龙就是我全部的筹码?你以为今天的我们还和过去一样?我掌握有史以来最强的魔杖,收获了大半个巫师界的尊敬和爱戴,整个欧洲都匍匐在我脚下。而你,只不过是一个教书匠,却被自己人赶出来参加一场毫无胜算的决斗,凭什么高高在上?”
“我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同。”
“撒谎——”炫目的光华凌空飞过,劈在邓布利多的护盾上,发出雷鸣般的轰响。
“你的虚张声势毫无价值,你的丰功伟绩举世唾骂。今天过后,你的支持者就会撕烂你的旗帜,把你的名字写进历史书中最耻辱的一页。我有什么必要对你说谎?”
“那你呢?世界的囚徒,我宁可住进自己打造的监狱,也不会背上无形的枷锁,呼吸之间都无法挣脱。”格林德沃双目通红,甩掉冗余的佩剑和斗篷,显露出不顾一切的嚣张、狠戾、以及疯狂。“我的确犯下了错误,好在现在还来得及改正它。”
老魔杖危险地扬起。流光溢彩的蓝色光弧喷薄而出,漫天飞舞,如梦似幻,致命又璀璨。
一只银蓝色的飞鸟倏尔穿透屏障,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足以抵挡千军万马的屏障拦不住这些轻盈迅捷的鸟,任由它们自由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