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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寻根”之困——漫谈《寒蝉鸣泣之时》的“雏见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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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Sagashi
《寒蝉鸣泣之时》(ひぐらしのなく頃に)是日本同人社团07th Expansion制作的文字冒险同人游戏,由龙骑士07担任剧本和角色设计。该作品为以昭和58年(1983年)的虚构村庄“雏见泽村”为舞台,通过轮回遍历的形式讲述以古老习俗“绵流祭”(わたながし)为轴所引起的一连串连续死亡事件。游戏有“出题篇”(通称“寒蝉鸣泣之时”)、“解答篇”(通称“寒蝉鸣泣之时解”)两个篇章,并同时有动漫、漫画、广播剧等改编作品。
《寒蝉鸣泣之时》作为一部以“推理”“民俗”为核心的文字冒险游戏,描绘了原始而神秘的乡村风貌,同时又讲述了前原圭一等人与秘密组织东京的对抗。作为乡村的“雏见泽”与以大都市为名的组织“东京”构成一种城乡间微妙的对位关系,由此提供了从“乡土”、“寻根”角度切入作品分析的空间。
(注:由于游戏的画风一言难尽,本文大部分内容皆以2006、2007年两部寒蝉老动画为文本展开分析)
蒙尘的文脉——日本乡土文学传统的衰微与创造性再现
叶渭渠先生在论及日本文学起源时有过如此论断:“日本原初文学意识形成的一个重要契机,首先是对自然的感觉和对神的感动而引发的”。日本文学传统对待自然和神的方式大多是借以寄托自我情绪性、感伤性的抒发,而较少将自然与神作为一个本真性的事物进行客观审视。不像中国现当代文学语境下强劲的“乡土文学”传统,日本现代文学思潮中,乡土小说(或言农民小说)一直是一股微弱的力量,虽然可以说川端康成曾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品之一《雪国》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描写乡土的小说,但其美学价值仍然离不开传统的“物哀”“侘寂”等概念,并非鲁迅意义上“思考现代性、民族性的乡土小说”。幸有以长冢节为代表的农民小说家和二十年代无产阶级左翼作家等人偶尔能以更宏大的视野观照乡土,但可惜的是日本无产阶级文艺三十年代旋即被帝国主义扑杀。
战后东京、大阪等城市迅速崛起,吸纳众多乡村农民之时,日本文坛依旧沿袭传统,将自然风光优美的乡村作为寄托抒怀之物,很少将其视作国家现代化进程中重要的一部分。不仅如此,战后国民精神重建的过程中,西方民主制与天皇制的调和乃是重点之一,原始的、传统的乡土及其文化内涵并没有得到过多重视,这就进一步导致文艺作品中乡土题材的缺席。
但是如今,我们在御宅文化中却不乏见到隐含“城乡问题”的作品,例如冈田磨里以家乡秩父为舞台创作的电影《知晓天空之蓝的人啊》,新海诚的《你的名字》,以及我们要讨论的《寒蝉鸣泣之时》等,这些作品大多在“乡村”与“东京”间建立对位关系,但城乡关系都不作为故事最重要的主题出现。乡土现代性思考这一文脉的重新发掘,离不开战后新保守主义、日本民族主义思想的兴起,城市化进程带来的农村问题,以及后现代思想的多元开放等因素。《寒蝉鸣泣之时》的故事虽然设置在昭和58年,但我们仍能看到一些微妙的影射,例如雏见泽大坝抗争(雏见泽—东京)与安保运动(日本—美国),前原圭一为首的主角团和鹰野三四的斗争与东京大学学生发起的全共斗等等。安保运动和全共斗恰是日本由现代走向后现代的发端,当时日本的反美情绪已经萌生;直到九十年代美国发动海湾战争,日本要不要做美国的附属国,美国的民主和自由是不是正确的等等诸多问题再次引发社会大讨论。龙骑士07在《寒蝉鸣泣之时》中精心设计的故事架构颇有“文化寻根”的胆识,即从现代走向后现代之时,日本人还需要按照美国主导的战后民主主义重建国民精神吗?能不能找到日本“自己的东西”来支撑国民精神?——这便是“雏见泽”地方的由来。
“地方”接近于福柯概念上的“话语”,它规定了每个人在言说过程中的地位和方式,所谓“地方文化”乃是某地人群对历史特定的记忆模式,系由历史濡染而来的特有的思维构型。雏见泽在“鬼”的历史与“御社神”信奉下滋养起的是不同于都市的地方文化,而组织“东京”不仅以东京为名,而且按照军队模式管理,带有军国主义色彩。《寒蝉鸣泣之时》虽然以轮回遍历的游戏形式解释了“雏见泽连续怪死事件”的多种可能性,但在解题时把焦点投射到雏见泽主角团与组织东京的对抗上,由此创造性地将“文化寻根”引入战后思考——日本民族的本质是雏见泽历史上的“鬼”,存在狂暴而不理性的一面,但在集体主义之下能够相互钳制,达成和谐社会——并在此基础上,龙骑士07认为,重建民族精神不单单只能通过“民主主义”、“马克思主义”、“新保守主义”等理性的官方话语,认清日本民族的感性力量并因势利导钳制、转化这股感性力量同样可以实现和谐社会。这是一种从文化寻根中得来的质朴的精神重建理想。
历史的鬼影与现代化的审美性误记
战后,如何找到帝国主义日本的“病根”一度成为思想界的重要任务,为此诞生了叶渭渠先生所称“战后派”的文艺风潮,龙骑士07以“未经历这一时代”和“非学术的精英学者”的身份思考该问题,《寒蝉鸣泣之时》透露出他从乡土中寻根的理想。
首先,无论是雏见泽的风土病还是御社神信仰,在现代文明下都是落后的,鹰野三四致力于该风土病的病理学解释,雏见泽在终末作战后被国家机器掩盖为火山气体泄露,本质上都是现代化的审美性误记,想要以科学的、同质化的记忆抹除个体不同层次的原始记忆、集体感情或依恋的基础。但龙骑士07大谈雏见泽的“鬼”和“御社神”或许并非简单将这一地方作为保留原始民俗的乌托邦,而是想从中发掘一种“初民信仰”,以此观照民族固有之血脉,重建民族精神。根据故事可知的信息判断,雏见泽“鬼”和“御社神”的传说并不接入高天原神话体系,由此注定了《寒蝉鸣泣之时》讨论问题的语境不在“西方民主主义”与“天皇制度”下;“鬼”残暴而凶猛的力量不同于传统美学“物哀”“侘寂”的审美,一扫忧郁柔弱而充满生命力与战斗力。但“罪”依旧是避不开的话题,鬼的杀戮与破坏,包括以前原圭一为代表的主角团发生“幻觉”,与其用寄生虫干预大脑解释,不如说是弗雷泽《金枝》中的“交感巫术”。雏见泽每一个人的背后都有一个看不见的鬼魂般的历史,就算像龙宫礼奈那样离开雏见泽,也无法抹除地方的烙印。
虽然我们可以说,由于鹰野三四领导的组织“东京”带有军国主义色彩,雏见泽鬼的传说也颇隐喻着二战日本疯狂的侵略行径,但《寒蝉鸣泣之时》的重点不在政治隐喻,而在文艺层面的战后思想。《寒蝉鸣泣之时》毫不吝惜写鬼的血脉给主角团们造成的各种伤害,包括前原圭一杀龙宫礼奈、园崎魅音,园崎诗音杀主角团所有人等。虽然有引发恶行的可能性,但这种原始野蛮的生命力是雏见泽人民共有之血脉,永远抹除不掉。面对鬼的血脉(雏见泽症候群)造成的罪行,龙骑士07将其放到轮回遍历的游戏机制中加以净化,如果罪行只是许多可能性的一种,发生在不同的平行世界,那么在“我”此时此刻身处的这一世界,仍然有向善的可能。故事的最后,前原圭一和伙伴们规避错误,相互帮助,迎来了美好的结局。
在众多ACGN作品中,乡村经常被视作自然优美、民风淳朴的前现代社会,这是以城市为标准的,希望乡村停留于田园风光般理想状态的想象,但这一想象或许是雷蒙·威廉斯所言城乡问题的欺诈:如果社会的发展进程应当停留在现在这个相对的优势和劣势状态、不再变化,那就是一种欺诈。不仅如此,以城市的,现代化的视角观看作为他者的乡村,无疑游走于陷入“东方主义”圈套的边缘。《寒蝉鸣泣之时》开篇即以血腥残酷的暴力打破了对乡村的乌托邦想象,结尾收束于打败“东京”跳出轮回,回归平静生活,龙骑士07并没有一味反叛乡村刻板印象,而是同时强调村民和睦关系的重建,由此生产出对城市冷漠、势利人际关系的反思。在这一意义上,如何理解“雏见泽”(乡村)与“东京”(城市)的对位关系成了探源《寒蝉鸣泣之时》思想的最佳焦点,而故事中游走于乡村城市两地的代表性人物无疑是龙宫礼奈。
龙宫礼奈:雏见泽的“出走者”
与大多以乡村为背景的慢生活日常番不同,《寒蝉鸣泣之时》动画(2006-2007)开篇即是一个有趣的倒叙,L5发病的前原圭一用棒球棒殴打礼奈、魅音致死,除此以外,出题篇中还有L5礼奈在垃圾山分尸、古手梨花在L5诗音面前以刀自戕等诸多血腥画面,乡村一改平静闲适之风,以一个残暴血腥的异托邦形式存在。在这异托邦中,礼奈“出走者”的形象别具张力。
礼奈作为雏见泽的村民,幼年曾随家人移居茨城县,在茨城的学校中L5发作打破玻璃伤害同学,最终因御社神大人的诅咒重回雏见泽。作为由乡进城的“出走者”,龙骑士07有意设置了礼奈在垃圾山上寻宝的情节,报废家电、车辆堆叠在青山绿树之间,其上耸立着提起柴刀的少女,强烈的对比中凸显出了现代城市与自然乡村的张力。礼奈与母亲住在茨城时,物质生活极其丰裕,在垃圾山的寻宝反映出她无意识中对城市生活的深切怀念,尤其是礼奈费了很大功夫将KFC快餐老人的人偶从垃圾山中挖出来的情节。西式快餐并非一种简单的饮食喜好,更是现代城市生活方式的文化符号,在乡村雏见泽中,西式快餐是异质化的事物,而这种异质化的城市产物正是身为“出走者”的礼奈最感兴趣的。故事中,礼奈带有强烈的“怨乡”情结,认为是御社神大人毁了她的人生,将她野蛮地从城市拉回乡村,这才缓解了自己发病的雏见泽症候群,于是曾经出走过的礼奈自然而然地怀有这般情绪:雏见泽不被允许是恶的,在御社神的保护下不能出现恶,只有在这里才能强制获得心灵的安宁。
不同轮回中,唯独礼奈的L5病发是在城镇力量的介入下诱导的。因为在城镇快餐店撞见了父亲姘头的仙人跳阴谋,礼奈在垃圾山杀死了父亲的姘头并将其分尸。《寒蝉鸣泣之时》杀人的地点都别有韵味,前原圭一在沼泽和乡间小路杀死沙都子的叔父,与礼奈同为外来者的圭一更好地融入了乡村;而诗音在园崎家地牢杀死魅音等人,表现出传统家族力量的强权统治;礼奈选择在垃圾山杀死父亲的姘头,无意识中难逃城乡二元对立的束缚,即乡村是美好的,犯罪、阴谋应该在丑恶的城市渣滓堆积处发生。这种“怨乡又厌城”的复杂情绪让礼奈的性格怪异而难以捉摸。
礼奈的杀人分尸是恶,这种恶源于雏见泽症候群,源于鬼的血脉,姘头仙人跳她爸爸的恶则是出自道德沦丧与金钱追求,两相对比之下,礼奈的恶不落入犯罪的意义,反而借由鬼之血脉和时间轮回世界观升华到乡村原始而野蛮的宏观层面,由此升腾出一种自然的生命力,以对抗现代化的功利人格。不仅如此,游戏、动画中常伴血腥场面的蝉声衬托得杀人与被杀格外宁静,包裹着一种人间幻梦的虚无感,这种虚无感被轮回的故事框架进一步放大,达成了恶的净化。
在解题篇的轮回中,礼奈作为团队大C与组织东京激烈对抗,无论在战斗还是在推理上都表现出强大的力量,让她产生这些变化的,正是前原圭一的介入疏解了礼奈“怨乡”的情绪,安抚礼奈在乡村的异质感并将其纳入团结和睦的命运共同体中。从被迫返乡到精神返乡,礼奈不再将御社神和鬼的血脉看作外在于她的存在,而是坦然接受了自己被雏见泽刻上的文化烙印,借助血脉中鬼的勇武成为对东京作战中可靠的伙伴。
一方面,乡村的超稳定结构拒斥着外来的变化(以园崎为代表的御三家稳定统治雏见泽),另一方面乡村又具备极大的包容同化力以使得外来者归化(礼奈融入主角团,“怨乡”情绪逐渐消解),礼奈在两者夹击中表现出极大的动摇。甚至罪灭篇中,从L5中恢复的礼奈因为被抓捕到兴宫警察署而成为终末作战后唯一生还的雏见泽村民,但成年后的她依旧困在城乡身份认同的迷思中——当雏见泽消失了,而自己身上的症候群并未发作时,礼奈该如何反思雏见泽,又该将哪里作为自己的精神故乡?
除了因“出走”导致城乡身份认同问题之外,礼奈的“罪”隐喻意味十足。
礼奈是故事中唯一能够依靠自我意志从L5症状中恢复过来的,而且也是在雏见泽毁灭后唯一能够正常成年的(其他世界线终末作战后圭一、诗音都有幸存情况,但逃不过L5发作身亡),由于龙宫礼奈有超乎常人的推理能力,由此推断她的特殊来自于强大的理性(逻各斯)力量对于鬼之血脉的压制。
鬼的血脉(雏见泽症候群)所引发的是幻想的暴走,是弗洛伊德意义上无意识从梦突入现实,包含着强大的非理性冲动。例如前原圭一无意识中本就存在对于礼奈和魅音的恐惧,因此才会在L5发作下将辣椒看作针,将马克笔看作注射器。罪灭篇中,礼奈因为被伙伴们看到杀人分尸现场而无意识中产生了不信任感,L5将这种不信任进一步放大,最终导致了礼奈和圭一的屋顶对决。与其说圭一用无敌嘴炮说服了礼奈,不如说礼奈人格中超常的理性让她清醒了过来,在许多《寒蝉鸣泣之时》的评论文中,都试图对礼奈的清醒作出“通过交流消除人与人之间的隔阂”、“相互信任才能和睦相处”等集体主义阐释,却忽视了礼奈行为背后的逻各斯力量。
罪灭篇中礼奈的恢复和幸存并非是集体主义作用下个人的救赎,恰恰相反而是逻各斯中心主义与集体主义的牴牾。礼奈在雏见泽被毁弃后依旧没有发病的事实证明了理性对于雏见泽症候群的压制,即存在不通过集体互助而达成自我疗愈的可能性。所以,礼奈的幸存反而是对于朋友间的羁绊、人与人的信任等主题的嘲弄,这也是为何龙骑士07虽然写了礼奈成年后也平安幸存,但她永久解不开雏见泽之谜,该时间线绝对不是最佳的选择
战后思想语境下,礼奈的罪与救赎拥有别样的意义。礼奈是有罪的,罪无法通过理性救赎(罪灭篇),而是需要以集体主义干预(礼奈消解“怨乡”情绪,建立乡村身份认同)、约束感性力量(主角之间打消猜忌)以达到全员无罪生还的结局(解题篇)。战后日本的思想重建离不开“民主制度”这一西方输入的概念,约束天皇崇拜、军国主义等思想以达到理性而民主的政治秩序乃是美国强制生硬的干预,《寒蝉鸣泣之时》在寻找一种重建战后国民精神的新诠释——理性力量干预得来的秩序或许可行,但国民中那股会诱发“罪”的感性力量需要在集体主义中加以钳制。
寻根的言说困境:“根”在古手梨花和羽入身上吗?
如果说龙宫礼奈寄托着龙骑士07的寻根理想,那么与鬼之血脉挂钩的古手梨花和羽入难免被抽象为文化之根的符码,如此解释无疑把“寻根”简单化了。
古手梨花在不同世界线间不断轮回跳跃,无数次被杀又无数次新生,她的痛苦暗示了寻根的言说困境。古手梨花带有一种“根”的启示性,面对这种启示,外来者膜拜(古手梨花的预言拯救了赤坂卫的妻子)而本地人批判(园崎诗音、组织东京等人虐杀古手梨花),大家想要从古手梨花身上寻找文化之根,其实古手梨花自身也是在不断轮回中寻根。《寒蝉鸣泣之时》以世界线轮回跳跃作为故事核心架构,某种意义上代表着龙骑士07也感觉到,寻根寻到的内容可能是模糊不明的,寻根这个行为可能是浅尝辄止的,但无论如何都必须迈出寻根的一步。
在OVA礼中,终末作战胜利后的主角团们外出游玩之时,骑着自行车的古手梨花迎面撞上了大货车,跳跃到一个没有争斗的完美世界,但她并没有选择这个完美的世界线,而是杀死作为干扰的母亲重回之前的世界。我们固然可以把梨花的选择解释为龙宫礼奈的金句:“在温室里生长的不知世间疾苦的花朵同样也很美丽,那些经历了风雨寒暑在野地里绽放的花朵,拥有的不仅仅是美丽吧”,但梨花的选择深层次上表征了寻根的孱弱——从一个虚构的乡村出发,写下独特的人物和独特的环境,这实际上是一种似驴非驴,似马非马的边缘化想象——正是因为前提是虚构的,即便寻根的声音喊的再响,最终都会回到息事宁人的软弱态度。寻根最大的言说困境就在于此。
解题篇中,最后达成全员生还的结局毫无疑问离不开观看者羽入的“置身”,作为御社神的羽入亲身加入主角团之中,并且用神力挡住了鹰野三四的一枪,“置身感”是理解羽入最核心的语词。
羽入一直是雏见泽各种事件的观看者,她熟知一切但又抗拒走上前台,某种程度上与作者龙骑士07在故事中的地位相近。羽入为何拒绝置身雏见泽?古手梨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对于羽入来说,她从雏见泽最古老的神话中诞生,是了解过去、现在、未来的御社神大人,拥有左右局面的能力,是《寒蝉鸣泣之时》中最接近“文化之根”的存在。正因她知道古老神话中古手家初代巫女拯救世人的善良哀悯,所以更不愿意“置身”雏见泽连续怪死事件这个野蛮的故事。比起园崎魅音、龙宫礼奈等本地人对于鬼之血脉“恶”和“罪”的理解,羽入还知道古手初代巫女和鬼之先民间“善”的互动,但随着时间流逝,这“善”的一部分皆消灭无余,无从补救了。因此,羽入害怕走进这个野蛮的漩涡,亲身参与鬼的杀戮。解题篇的最后,羽入“置身”雏见泽,感受到了主角团之间和睦团结的善,去净化所有的恶。这种净化并非对于现实的涂抹,不指向雏见泽而指向自身的。如果说古手梨花避开完美世界线的选择是寻根的言说困境,那么羽入的置身则是自我救赎——只以透明的身体在受害者耳畔道歉是不够的,羽入有责任置身其中。
最能表征文化之根的两人,古手梨花和羽入,一个在寻根中遭遇言说困境,一个就算置身其中也是指向自身的自我救赎,根到底在哪里,谁去寻根?——一切都是暧昧不明的,寻不到精神上的“爸”,寻根只能作“罢”。之前的论述中,我们总采取这样一种态度:联系战后日本思想、社会、政治形式论证《寒蝉鸣泣之时》的重建国民精神理想,并以雏见泽的文化之根作为佐证,但虚构的文化意义上的雏见泽和现实的政治意义上的日本是分离的,寻根永远不能设身处地进行,只能在虚构的异托邦中操演。其实当90年代柄谷行人、中上健次等人联合文学界发起“文学家反对海湾战争声明”时,日本的文学与政治已经走向分离,分离的趋势自然随后影响到了ACGN业界。因此,再度审视这篇文章开头所言“《寒蝉鸣泣之时》创造性地“文化寻根”引入战后思考”,龙骑士07发现了雏见泽中初民血脉里感性的力量,想要将其作为根,却在书写一个虚构的故事中不断怀疑,最终自我矮化,将《寒蝉鸣泣之时》的核心主题放在人与人之间多多交流、相互信任、和睦共处的表象层面。即便我们帮助他阐明故事中蕴含的寻根理想是“日本民族的本质是雏见泽历史上的‘鬼’,存在狂暴而不理性的一面,但在集体主义之下能够相互钳制,达成和谐社会”,即便这个说法本身或许无误,但依旧是虚拟异托邦中的寻根操练,无法由文学而政治,这也是为何笔者在写文章时有意回避组织东京的军国主义色彩和故事中隐约透露的二战隐喻。
结语:以中国语境的“乡土”、“寻根”概念分析日本ACGN作品完全是连公式都套不对的疯狂幻想
“乡土”与“寻根”是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中的“显学”,但以中国的这套话语去论述《寒蝉鸣泣之时》这部日本作品,颇有生搬硬套之嫌,如何在日本语境下贴切地展开论述,这是笔者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首先,“寻根”是第三世界或后发现代国家在全球化格局中民族意识复兴与身份重构的必然结果。无论是龙骑士07的《寒蝉鸣泣之时》还是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还是韩少功的《爸爸爸》,其背后都是全球同一的对于民族文化的再发掘。在学者李珂玮的《从全球到本土:对“寻根文学”之“根”的追索》一书中梳理了世界范围内的寻根现象,包括英美等发达国家均不同程度上出现了寻根思潮,用寻根的这套话语去分析《寒蝉鸣泣之时》未有不妥。
其次,九十年代之后的日本已经不再过分纠结战后天皇制度和民主主义的角力,而是更多地把视点投射到战后民主主义和民族主义的交锋,“九零年代的三人”福田和也、大塚英志、宫台真司都不同程度上讨论过民族主义和新保守主义的问题。在这一思想大背景下,将《寒蝉鸣泣之时》中龙骑士07对雏见泽的想象处理成一种顺应民族主义,寻找民族之根的做法未有不妥。
最后,虽然笔者自身也感到了,虽然有一定的佐证,但用乡土和寻根话语来解释《寒蝉鸣泣之时》,对于任何受过长期学术训练的人来说都有强烈的不贴切的错位感,但笔者依旧遵循个人最真实的阅读感受写下这篇文章。或许这就是椭圆折射理论下作为中国读者的我对于这部日本作品的理解接受,即便文中出现错位或者错误,也只是抛砖引玉,希望更有学术造诣的读者能够读了这“满纸荒唐言”而跳出国别的寻根牢笼,打开理解日本“乡村”、“民俗”题材ACGN作品的新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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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选自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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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奈镇楼,文章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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