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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良宝: 新莽政区研究随记(一)——谈莽郡的析置、更名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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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转自公众号“吉大古文字”,发布时间是2024年3月30日。
本文原载《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第八辑,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290-1)-297页。
排版:董晶卉、朱胄。 审核:李春桃、李玥凝
作者简介:吴良宝,1971年生,江苏新沂人,吉林大学考古学院古籍研究所教授,主要从事战国文字、战国历史地理研究。近些年致力于搜集与整理战国与秦代地名资料,主持在研的课题有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出土先秦文献地理资料整理与研究及地图编绘”。出版有《中国东周时期金属货币研究》《出土文献史地论集》等。


IP属地:北京1楼2024-04-20 23:20回复
    《汉书·王莽传》载:“粟米之内曰内郡,其外曰近郡,有鄣檄者曰边郡,合百二十有五郡”,这125郡应是在《汉书·地理志》103郡国的基础上经过析置、合并变化而来的。比如,《汉志》汝南郡条班固自注“莽曰汝汾,分为赏都尉〈郡〉[1]”、巨鹿郡析分出和成郡,[2]分陈留郡之地给邻近的治亭(故东郡)、陈定(故梁郡)等郡(《王莽传》),都是新莽时期郡级政区的变化。另外,莽郡更名频繁(即《王莽传》所说“岁复变更,一郡至五易名,而还复其故”)。频繁更改郡名及其界址而不具书,给新莽政区地理研究带来了诸多困难。————————————————————————————————————
    [1] 齐召南说,引自&&商务印书馆影印《四库全书》本《汉书》卷末之《考证》。钱大昕:《三史拾遗》卷三,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
    [2] 《续汉书·邳彤传》李贤注引《东观汉记》“莽分巨鹿为和成郡,居下曲阳”。


    IP属地:北京2楼2024-04-20 2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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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问题缘起
      《汉书》《三辅黄图》等传世文献记载中明确无疑的析置莽郡只有赏都郡、和成郡、六尉郡等少数资料。清代学者曾根据《汉书》《水经注》等的记载认为,阿阳是天水郡的支郡、翼平是北海郡的支郡、夙夜是东莱郡的支郡、谷城是东郡的支郡;[3]“《地理志》不夜县‘莽曰夙夜’,此云连率,则莽尝置为郡矣。寿光县‘莽曰翼平亭’,而此《传》有翼平连率田况,亦其类也”;[4]怀疑“西河郡有增山县,安知非分增山为一郡而置连率耶”。[5]钱大昕还提出《汉志》不记载析置出的莽郡,“莽所改郡县名,《地理志》具书之,而郡之分析则不备书”。[6]现当代学者谭其骧提出,荥阳郡(祈队郡)、延城郡、寿良郡、沂平郡析自《汉志》河南郡、沛郡、东郡、东海郡,[7]等等。清代以来学者提出的这类莽郡不到十个。[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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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赵一清:《辨证汉书地理志一》,《东潜文稿》卷下。
      [4] 钱大昕:《廿二史考异》卷八。
      [5] 周寿昌:《汉书注校补》,中华书局1985年,第400页。
      [6] 钱大昕:《三史拾遗》,第1441页。
      [7] 谭其骧:《新莽职方考》,《燕京学报》第十五期,1934年,第13、17、24页。除非有特别帮助,本文引用的均为该刊的页码。
      [8] 清代王绍兰曾误以为王莽分《汉志》河南郡置有“谷城郡”(《汉书地理志校注》,《二十五史补编》,中华书局1955年版,第一册第474页),本文未采信。


      IP属地:北京3楼2024-04-21 0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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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莽时期的漆器、封泥、玺印文字中记录了多个不见于史书记载的郡名,学者对此已有较详细的研讨。谭其骧认为,子同郡、成都郡析自《汉志》广汉郡、蜀郡;[9]李均明认为,谷城郡、延亭郡析自《汉志》东郡、张掖郡;[10]后晓荣推测《汉志》东平国在王莽时期被析分为无盐郡、有盐郡,分鲁国及周边郡地而置汶阳郡,怀疑集降郡是《汉志》朔方郡析置而来;[11]孙慰祖推测,新莽得道郡、吾丰郡、蕃穰郡、有年郡、夙敬郡、东顺郡、原平郡析自《汉志》陇西郡、沛郡、太原郡、河东郡、东莱郡、平原郡、太原郡;[12]石继承推测,富生郡、兹平郡、丰穰郡、广年郡析自《汉志》丹阳郡、西河郡、南阳郡、广平国;[13]孙博推测,前队郡、兆队郡、赘其郡、丹徒郡、增山郡、聚降郡、广望郡析自《汉志》南阳郡、河东郡、临淮郡、会稽郡、上郡北部地及西河郡东部地、雁门郡、涿郡。[14]现当代学者根据出土文献推测的析置莽郡有二十多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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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谭其骧:《新莽职方考》八三年校记,《长水集》,人民出版社1987年,上册第80页。
        [10] 饶宗颐、李均明:《新莽简辑证》,新文丰出版公司1995年,第168、171页。
        [11] 后晓荣:《新莽置郡考》,《中国史研究》2013年第2期,第68、69、70、73页。
        [12] 孙慰祖:《新出封泥所见王莽郡名考》,西泠印社编《西泠印社国际印学研讨会论文集》,西泠印社出版社2013年,下册第670、671页。
        [13] 石继承:《汉印研究二题》,复旦大学博士学位论文(指导教师:施谢捷),2015年5月,第196、198、199、211页。
        [14] 孙博:《新莽政区地理研究》,复旦大学硕士学位论文(指导教师:李晓杰),2017年5月,第28、29、35、79、82、109、126、131页。


        IP属地:北京4楼2024-04-21 0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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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莽时期的更改郡名问题也有些复杂。沙畹认为,文德郡是《汉志》敦煌郡(“莽曰敦德”)的初次更名;[15]王国维认为,武亭郡是《汉志》东郡(“莽曰治亭”)的初次更名;[16]谭其骧认为,右队郡、左队郡、前队郡、兆队郡、后队郡是《汉志》弘农郡、颍川郡、河东郡、南阳郡、河内郡的更名,文阳郡是《汉志》鲁国的更名;[17]罗新认为,额济纳汉简中的度辽郡是《汉志》云中郡(“莽曰受降”)的早期更名;[18]孙慰祖认为,无盐郡是《汉志》东平国(“莽曰有盐”)的初次更名;[19]孙博认为,右平郡、灵武郡、子同郡、毋极郡、勃川郡、乐成郡、集降郡是《汉志》张掖郡(“莽曰设屏”)、北地郡(“莽曰威戎”)、广汉郡(“莽曰就都”)、中山国(“莽曰常山”)、勃海郡(“莽曰迎河”)、河间国(“莽曰朔定”)、代郡(“莽曰厌狄”)的初次更名;[20]《秦汉卷》[21]认为,赘其郡可能是《汉志》临淮郡(“莽曰淮平”)的初次更名(第580页)。各家所说与析置莽郡不重复的更名莽郡不到十个(其中的乐成郡不见于出土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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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罗振玉、王国维:《流沙坠简》,中华书局1993年影印,第125、126页。
          [16] 王国维:《记新莽四虎符》,《观堂集林》卷十八,中华书局1959年影印,第909页。
          [17] 谭其骧:《新莽职方考》,第25页。
          [18] 罗新:《中古北族名号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243、244页。
          [19] 孙慰祖:《新出封泥所见王莽郡名考》,下册第672页。
          [20] 孙博:《新莽政区地理研究》,第100、109、114、121、124、127页。
          [21] 周振鹤、李晓杰、张莉:《中国行政区划通史·秦汉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以下简称为“《秦汉卷》”,一般不再出注。
          [22] 谭其骧:《新莽职方考》,第22、23、25、7页。


          IP属地:北京5楼2024-04-21 0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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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莽传》所说125郡,数量上只比《汉志》103郡国多出22个,而学者从史书记载、出土文献中找到的析置莽郡总数已超过30个(封泥中的“清美”、“□长”等莽郡尚未被学者讨论),可见已有的莽郡析置、更名意见还需要继续讨论,需要对判断析置莽郡的方法重作审视。


            IP属地:北京6楼2024-04-21 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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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已有意见的检讨
              清代以来学者提出的莽郡析置、更名意见及其判断标准,需要用出土文献等加以检讨,以便发现疏漏,今后能更合理、准确地利用这些意见、方法。


              IP属地:北京7楼2024-04-21 0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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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志》中未载莽郡更名的少数西汉郡国,实际上在新莽时期被省并了。比如,《汉志》真定国、甾川国、高密国、鲁国都没有新朝更名的记录。谭其骧认为新莽设有真定郡、甾川郡、高密郡、鲁郡,[22]《秦汉卷》采用了谭说中的甾川郡、鲁郡等意见(第578、580页)。《封泥考略》依据封泥“文阳大尹章”认为“莽以县为郡甚多”,疑“文阳”郡就是由《汉志》鲁国而来;[23]孙慰祖认为,《汉志》失注了鲁国的莽改郡名。[24]石继承认为,真定国在新莽时期归并到了井关郡(《汉志》常山郡)。[25]孙博怀疑《汉志》甾川国在新莽时期先归并到北海郡、后又归入翼平郡;疑高密国在天凤元年被并入郁秩郡。[26]今按,真定国、甾川国、高密国、鲁国如果从归并的角度看,《汉志》不载其莽郡名自属正常。从《新出新莽封泥选》[27]182“井关肥累属长”封泥等资料来看,石说真定国被归并要优于谭说(参看图一);《汉志》甾川国、高密国在新莽时的具体归并情况待考。《汉志》高密国、鲁国分别有五个、六个属县,鲁国属县“文阳”在新莽时又是郡名,如果不能证明鲁国六县被归并到哪个莽郡,就得考虑《汉志》失注鲁国新莽更名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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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 谭其骧:《新莽职方考》,第22、23、25、7页。
                [23] 吴式芬、陈介祺辑:《封泥考略》卷八·十。
                [24] 孙慰祖:《新出封泥所见王莽郡名考》,下册第667页。
                [25] 石继承:《汉印研究二题》,第216页。
                [26] 孙博:《新莽政区地理研究》,第66、68页。
                [27] 马骥编著:《新出新莽封泥选》,西泠印社、中国印学博物馆,2016年。以下简称爲《马编》。


                IP属地:北京8楼2024-04-21 0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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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汉大学但昌武博士、吉林大学马立志博士等绘制了文中的示意地图,谨此致谢。
                  图一 《汉志》真定国、巨鹿郡及相关地名示意图(底图取自《中国历史地图集》第二册)


                  IP属地:北京9楼2024-04-21 0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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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汉书·马援传》“增山连率” 注 “莽改上郡为增山”,《水经注·河水注》引司马彪云:“增山者,上郡之别名也”,清代学者钱坫据此认为《汉志》上郡条脱漏了“莽曰增山”四字,此说被谭其骧采信。[28]孙博认为增山郡“不当为上郡更名,或当为新莽末年分上郡北部及西河东部所置新郡”。[29]今按,从《河水注》“王莽以马援为增山连率,归世祖,以为上郡太守”这句话看不出新莽增山郡与《汉志》上郡之间的关系,如果采信旧注所说增山为上郡更名的意见,《汉志》上郡无载新莽的更名就有两种可能:或是脱漏,或是更名“增山”之后又改回上郡的旧称(《居延新简》EPT59:697有 “西河” 等新莽郡名,年代在始建国三、四年间,[30]《汉志》西河郡改名“归新”不得早于此时)。从《汉志》西河郡西都县(在今陕西神木县境内[31])“莽曰五原亭”、北地郡廉县(在今宁夏银川市西北)“莽曰西河亭”等来看,西河郡的界址在新莽时期有所调整,某段时间内其属县西都曾改归五原郡、曾领有北地郡廉县等。另外,谭图所绘汉代上郡西界尚有争议(或以为包括今宁夏盐池县一带[32])。限于材料,增山郡与《汉志》上郡、西河郡的关系只能待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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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 谭其骧:《新莽职方考》,第37页。
                    [29] 孙博:《新莽政区地理研究》,第109页。
                    [30] 邬文玲:《一枚新莽时期的文书残简》,第四届简帛学国际学术研讨会暨谢桂华先生诞辰八十周年纪念座谈会会议论文,中国社会科学院简帛研究中心等主办,2018年10月,重庆;《简帛研究2018·秋冬卷》,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9年,第295页。
                    [31] 蒋文、马孟龙:《谈张家山汉简《秩律》简452之“襄城”及相关问题》,《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19年第一辑,第71页注释①。


                    IP属地:北京10楼2024-04-21 0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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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志》班固自注中的个别莽郡名有误,比如《汉志》莒国“莽曰莒陵”,封泥“莒郡大尹章、莒郡属正章”(《马编》198、199)证明当以作“莒郡”者为是;渔阳郡“莽曰北顺”,清代学者已指出为“通路”之误,[33]已被“通路得鱼连率”封泥(《马编》375)等资料证实。个别认为莽郡更名有误的意见尚待证实。比如,谭其骧以为《汉志》金城郡“莽曰西海”有误,举《续汉书·西羌传》莽末“羌遂放纵,寇金城、陇西”为证,“明证其时西海、金城犹非一郡,则其说虽可通,而事有未必然也”。[34]《秦汉卷》采信此说(第587、588页)。黄盛璋认为,“王莽失败后,羌人又还据西海,郡亦废弃”,[35]但未涉及《汉志》金城郡新莽更名“西海”是否有误的问题。辛德勇认为,“羌人所献不过是该郡边缘临羌县下很少一部分土地,面积非常有限,《汉书·地理志》所记新室西海郡主要是由金城郡改名而来”。[36]肖从礼依据金关汉简的“西海大尹”、“西海左宁”、“西海轻骑”等内容,认为“西海郡废亡的大致时间在公元23年”、《续汉书·西羌传》西海“初开以为郡,筑五县”并非原金城郡的五个县,[37]也是赞同终新一代新莽西海郡、金城郡是两个不同的郡。今按,肖文所据金关汉简等资料只能帮助新莽时期设置有西海郡(青海省海晏县三角城遗址发现的“西海郡虎符石匮,始建国元年十月癸卯”石刻文字资料[38]也是佐证)、左宁是新莽西海郡属县,但不能证明西汉末年设置的西海郡一直存续到新莽灭亡。敦煌汉简2062号简文有“文德、酒泉、张掖、武威、天水、陇西、西海、北地”的内容,[39]从各莽郡的排列顺序、地理位置看,这里的西海郡应该指的就是《汉志》金城郡,而“文德”郡名使用的时间大致在始建国元年—天凤三年,[40]因此《汉志》金城郡改名“西海”也许就在这个时段内,而这与《续汉书·西羌传》莽末“羌遂放纵,寇金城、陇西”的记载并不矛盾(《西羌传》传文使用的“金城、陇西”都是汉郡而非莽郡名称)。


                      IP属地:北京11楼2024-04-21 0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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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 钱大昕、朱一新等,详见:王先谦《汉书补注》,中华书局1983年影印,上册第813页。
                        [34] 谭其骧:《新莽职方考》,第6页。
                        [35] 黄盛璋:《元兴元年瓦当与西海郡》,《考古》1961年第3期,第167页。
                        [36] 辛德勇:《建元与改元——西汉新莽年号研究》,中华书局2013年,第258页。
                        [37] 肖从礼:《肩水金关汉简中新莽西海郡史料勾稽》,《陕西历史博物馆论丛》第25辑,三秦出版社2018年,第(190-1)—193页。
                        [38] 谢佐、格桑本、袁复堂编著:《青海金石録》,青海人民出版社1993年。李零:《王莽虎符石匮调查记》,《文物天地》2000年第4期,封三。
                        [39] 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编:《敦煌汉简》,中华书局1991年,上册图版壹陆肆。
                        [40] 黄东洋、邬文玲:《新莽职方补考》,《简帛研究2012》,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116页。


                        IP属地:北京12楼2024-04-21 0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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