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证人所说,海洛伊萨是昨天下午4点载着两个女儿到的“风帆屋”。因为工作关系,他们夫妻两个并未同时抵达,罗尔夫前一天在圣保罗有一场比赛,事发当天上午才回里约,直接去了婶婆的别墅,他的妻子是等下午大女儿的钢琴课结束后才带着孩子们赶去。——阿尔维斯夫人到底上了年纪,喜欢孩子,喜欢看到后辈环绕的热闹场面。他们的计划是在“风帆屋”度过整个周末,所以提前过去,为这几天的日常及周日的Party做准备。
当天别墅里的佣人先后3次开车出去采买,分别是为即将到来的周末准备食物、预定气球、彩带和拉炮等庆祝的小物件,以及接到海洛伊萨上午打过来的电话后意识到之前弄错了阿鲁迪巴的身材尺寸,床单之类的用品需要重新购买,所以匆匆忙忙又出去了一趟。除此之外,“风帆屋”里的人再未出门,一切均进行得井井有条,直到晚间。
听J官说到这里,纱织神色一凛,知道接下来的情况才是重点。阿鲁迪巴亦紧张起来,目不转睛看着费雷拉J官。
“‘风帆屋’的晚餐时间固定在晚上8点,按照家里的人的说法,晚餐时发生了‘一点争执’。对此阿尔维斯夫人(海洛伊萨)不愿多说,阿尔维斯先生则表示‘那只是夫妻间观点的不合’。两位客人仅表示那是一些外人不好干预的争论,但卡洛斯·阿尔维斯先生的表达很有趣,他认为那是他的哥哥想要强迫姐姐的表现。”费雷拉J官说。
“不管怎么说,晚餐桌上还有两个孩子在,阿尔维斯先生夫妻并未真的大吵大闹,但那并不意味着不是个严肃的话题。所以晚餐后年长的阿尔维斯夫人与罗尔夫先生在她的房间里进行了一次谈话。”费雷拉J官继续说,“那之后罗尔夫先生就出门了,开车到海滩上一处酒吧去找朋友喝酒,他说是散心。再有就是今天早上,女佣送茶的时候,发现雅德·阿尔维斯夫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被人打破了头。”
阿鲁迪巴目光一黯,尽管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心仍被揪紧了。
“就算不是外来作案,别墅里还有那么多人,为什么认定海洛伊萨的嫌疑?”纱织心中有些紧张,哪怕参与破获过一些案件,但战士亲人卷入其中的这还是第一次。而且这里不是保守的南欧小镇,也不是火车或者游轮上等任何一个闭塞的环境,跟J方打交道,想要获得第一手资料,怕是不那么容易。
果然,费雷拉J官摊摊手:“对不起,城户小姐,案件仍在侦查阶段,这方面的事我们现在不便透露。”
纱织正想请托桑托斯律师,他已先开了口:“我们希望能见一见海洛伊萨·阿尔维斯夫人。”有些规则倒也不是不能通融,而且费雷拉J官对案子的一些方面确实还有疑问,海洛伊萨偏偏又不肯说,如果她能对亲人吐实的话,说不定于案情有益,故而只考虑了片刻便答应了。
一行三人被带去接待室,见面在那里进行。J官还贴心地让其他人离场,把空间留给了会见的双方。
海洛伊萨·阿尔维斯的身高超过了190cm——虽然早就知晓,但唯有亲眼看到之后,纱织方才切身体会到阿鲁迪巴的姐姐有多高,也理解了为什么她年轻时候会做篮球运动员。事实上,海洛伊萨现在也才只30岁,面容虽较之阿鲁迪巴柔和不少,有种刚健而婀娜的气质,但从五官的轮廓上不难看出姐弟二人的血缘关系。
“阿尔德……”海洛伊萨知道弟弟和城户小姐今天到,他们一定会来J署,心理已有准备,然而真正见面到底难以抑制感情,叫着弟弟的昵称,一语未了已泪如雨下。
“姐姐,海洛伊萨——”阿鲁迪巴心中的亦是万千感慨,但他方才所受的巨大震动已平复下来,现在想的是当务之急,“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姑婆会死,J方为什么怀疑你涉嫌?”海洛伊萨正说着“昨天在屋子里的人都有嫌疑”,阿鲁迪巴一言指出关键:“你和姐夫在晚餐桌上到底争论了什么?”
海洛伊萨料想到了弟弟会来,可她虽然知道圣域,到底了解只是寥寥,没想到J方竟能向他和城户小姐透露这么多,一时脸色有些发白,强撑着故做无谓:“那只是一些家庭私事,和案件没有关系——”
桑托斯律师按捺不住打断:“阿尔维斯夫人,请原谅我的无礼。我是城户小姐在里约的律师,目前为你和你的家人服务——”他做了个手势示意海洛伊萨不要打断自己,“——恕我直言,你这种固守家庭秘闻,宁肯遭受怀疑也不愿说明真相的观点已经过时了,而且是很危险的。须知,和案件有没有关系是需要专业鉴定的,如今已发展成了专门的犯罪心理学,你‘没有关系’的判断不但不专业,还有可能放纵了真正的犯人。”
“我是城户纱织。海洛伊萨姐姐,阿鲁迪巴一定跟你说过我。”纱织介绍了自己,继而劝道,“你放心,如果真是毫无关系的隐私,除了咱们这几个人知道,是不会拿到法庭上去说的,我和桑托斯律师也会在案件结束后很快忘掉。”说着朝律师先生点点头,“但在那之前,现在不是维护对外体面的时候。你自己不怕被怀疑,阿曼达和贝拉怎么办?难道不怕有什么谣言传出去,她们在学校里被孤立吗?”
海洛伊萨被桑托斯律师说时已有些动摇了,再经纱织一劝,想起两个女儿,触动情肠,态度终于软化下来。虽多少仍有些拐弯抹角,到底吐露了实情。
说来倒也简单,话题起因是姑婆雅德夫人担心卡洛斯,如今她自己健在还好,但毕竟她也是81岁高龄的老人了,万一哪天她不在了,卡洛斯一个人该怎样维持生计。所以忽发奇想,既然以卡洛斯的情况不可能成家,一般疗养院又不可能接受他这样身强力壮的成年男人,不如让罗尔夫和海洛伊萨当他的监护人,以后阿曼达跟贝拉还能帮忙照顾这个叔叔。
海洛伊萨跟罗尔夫、卡洛斯一起长大,因为阿鲁迪巴不在身边,向来就把卡洛斯当成自己的弟弟疼,但照顾与当监护人终究是两回事,所以不敢立即答应。可是雅德夫人在家强势惯了,想起这件事来,就非得让她马上答应不可,要么就让卡洛斯收养阿曼达,将来卡洛斯那份遗产由阿曼达继承。海洛伊萨好不容易劝下了姑婆这事急不得,罗尔夫又提出来让她再生一个孩子。
海洛伊萨虽然喜欢小孩,但她生贝拉时伤了身体,本身就很难受孕了,而且她知道罗尔夫嘴上不说,实际是想再要一个男孩——即便能够受孕,是男是女又哪儿能保证?夫妻俩之前已私下商量过这事,她以为已经过去了,岂知罗尔夫又在这时候当着姑婆的面拿来说——他明知姑婆最喜欢孩子,想借着这个由头逼迫自己。所以双方争论起来,直到晚餐结束,姑婆将罗尔夫叫到她自己房里。
“所以在场的两位客人才表示外人不好干预这个话题吗?”桑托斯律师皱眉思忖,“看上去的确不像大事,不过很多时候凶案就是由小事而起的。”
阿鲁迪巴不便明说,心中却免不了微起芥蒂:看来姐夫也不那么体贴姐姐,他们不像原来说的那么恩爱。就听少年女神接着问道:“那罗尔夫先生跟雅德夫人谈了些什么,海洛伊萨姐姐知道吗?”
海洛伊萨摇摇头:“昨天从姑婆房里出来,罗尔夫就开车出门了。今天早上发现姑婆被害,J官上门的时候,他仍没回来。我只知道J官派人去找他,但很快在姑婆房间里找到了我的球,他们说那个是凶器,我就被带到这来了。”
纱织沉思片刻,倏然长身站起:“姐姐放心,我一定找出真凶,给雅德夫人报仇。”说罢一拉阿鲁迪巴,“咱们再去找J官问问看。”阿鲁迪巴虽仍有不舍,但知道光是留下来干等也没用,女神毕竟对巴西不甚了解,要查真凶,自己必然不能落后。
三个人出来之后倒是遇见一件好事——原来案情重大,案件中心又是本地的名人之家,伊斯坎普当地J方逐向里约J局求助。里约方面派来协助办案的恰是比安卡迪J官。有她作保,一些案件细节方面的问题确是不难了解了。
原来雅德夫人因为受风湿影响,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度过。她的房间虽然宽大,可是被老式的家具及古董之类占了很多空间,床头对着朝向大海的东向窗户,左侧离墙壁很近,只是为了避免夏天炎热时的湿气留了一道很窄的缝隙,右侧则留了不少空间。除床头柜、叫唤仆人的电铃和给客人的椅子之外,还有她的轮椅通道——那轮椅平时就搁在床尾,雅德夫人不常坐,但需要时很快就能用上。
而正是这个家具摆放位置将主要嫌疑指向了海洛伊萨。
因为雅德夫人正是右边的太阳穴被砸——一击毙命,后续还有叠加伤,正面也被砸了几下,但法医鉴定的结果是右太阳穴上的伤为第一击。然而面对床铺的话,左侧的空间太小,不足以让一个人站立,更不可能让人抡圆手臂发力——即使是对付一个老妇人,要一下敲破对方的颅骨也需要不小的力道。
所以凶手在行凶时只可能站在床铺右侧。除非在那一瞬间雅德夫人刚好扭过了头,否则凶手要顺畅发力,一下就让老人失去反抗和叫喊的机会,只能是左撇子。
昨天留在“风帆屋”的所有人里只有海洛伊萨·阿尔维斯是左撇子。
“也许凶手用了什么花招,比如装作窗外有什么新鲜事诱导姑婆去看,在她扭头的一瞬间动手杀害。”阿鲁迪巴立即提出异议,只凭左撇子这一点就怀疑姐姐,证据实在太单薄了。
“我们考虑过这个可能性,塔洛斯先生。”比安卡迪J官解释,“虽然概率小也并非完全不可能。但凶手并不能预测雅德夫人从哪边扭头看向窗外,要知道,对方动手的机会只有那一个。法医的检验已证明了这一点。”
“即使老夫人从另一方向扭头也不能说明什么。”纱织指出,“你们的前提是凶手有意嫁祸给海洛伊萨·阿尔维斯,所以必须击打老人的头部右侧。但假如海洛伊萨姐姐成为替罪羊这一结果对凶手是‘意外之喜’,此人原本的目的只是要杀害老夫人,那么无论从哪边动手都不妨害这个目的。”
比安卡迪J官与费雷拉J官对视一眼,后者说:“你说的不是没道理,城户小姐。但我们同时找到了凶器。”
“凶器是篮球,准确地说,是藏于篮球内部的一个带有棱角的铁块。”费雷拉J官翻看着法医的报告,“凶手把篮球撒了气,只要把空出来的皮革部分攥在手里,将铁块部分挤压到前面,就可以当作凶器使用。事实上,海洛伊萨·阿尔维斯也承认那个篮球是她的,上面也找到了她的指纹。只不过她表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打过球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篮球会出现在现场。”
纱织记起海洛伊萨也提到了球的事,神色不由凝重起来。
阿鲁迪巴想说“既然球是海洛伊萨姐姐的,有她的指纹毫不稀奇,那个偷走篮球的人才是凶手”,比安卡迪J官已料到了这一点必会引起争议:“那个球上确实不止一个人的指纹,我们核对过,当天屋子里的人至少有4个和球上的指纹相同:罗尔夫先生及太太,卡洛斯先生,还有,嗯,小姑娘阿曼达。这也和罗尔夫太太回忆的最后一次用这个球的情形一致,当时他们夫妻教阿曼达篮球,随后卡洛斯先生加入进来,4个人进行了一场家庭中的小小对局。不过有一点,如果有人曾带着手套碰过这个球的话,不可能不破坏上面原有的指纹。”
话说到这里,纱织终于明白了J方的依据:这个年头,即使是佣人也有“JC要查指纹”的概念,凶手居然不戴手套,那么企图仗着球上原有指纹蒙混过关的可能性极大,亦即就在那4人之中。可是阿曼达只有6岁,卡洛斯的智商和孩童无异,罗尔夫当夜没在家,肯定要将怀疑的目光指向海洛伊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