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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度OOC的BE慎入】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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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缘起,在后记里有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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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日
Six Days
And on the seventh day God ended his work whichhe had made; and he rested on the seventh day from all his work which he hadmade.
-Genesis 2:2
到第七日,神造物的工已经完毕,就在第七日歇了他一切的工,安息了。
——创世纪2:2
CE77年11月11日
“我不明白,他们干嘛费这个劲。”加布列·冈萨雷斯上士忽然抱怨,“这载荷,多送份牛肉上来不好吗?”
工作船正驶出新海奥波利斯3号军港。旁边座位上,特德·李上士,他的搭档,眯起眼睛望着激光导航线,右手虚扶着操纵杆。听见这话,他从鼻子里笑了一声。
“补给舰好歹是来了。再不来的话……”说没说完,特德就有些紧张地住了口,左手刮了刮下巴上一小撮胡子。
“是啊。三个月没有补给。三个月!人造淀粉都吃完了!”加布列根本没在意,愤愤地提高了声音,拳头“砰”地一声,敲在脚下扁扁的金属箱上,“都怪这些调整者!”
“明格尔准尉也是调整者。”他的同伴又笑了起来,这一回,带着友好的喉音。
“关洛雅小姐什么事?”加布列恼怒地瞪了对方一眼,“她当然跟那些叛徒不一样!”
“谁知道呢。谁又说得好呢。”李上士瞥向那只箱子,声音变得很轻,好像叹息,“他,不也是‘两次大战的英雄’么?”
加布列说不出话,懊恼地抓了抓亚麻色的头发。
“倒也没错。”片刻沉默之后,加布列忽然大声说,“就算化成了灰,也不能让那家伙——那个阿斯兰·萨拉——留在地球上。”
“但洛雅小姐——明格尔准尉,是不一样的。”他在心里暗暗补充道。
工作船已经脱离宇宙港,开始平稳的自动巡航。这一天是地球上的朔日——月亮位于地球和太阳之间,而他们所在的地月L3点,因为与月亮相对,就被母星夜的阴影全然包裹。从舷窗望出去,地球是幽深的蓝黑色,只有边缘闪着微光;大陆上的夜间灯火,则像金丝镶嵌的华美图案。
近处的海利奥波利斯卫星群,还是半成品。按照奥布政府宣布的规划,竣工之日,这里会有六个晶莹的沙漏——采用PLANT设计的定居点。但此刻,除了两个黑暗、裸露,仍在施工中的骨架,只有赶工重建的资源卫星,从小行星表面伸向茫茫太空。后者虽然简陋,但是真正封闭的空间,还勉强令人感到宽慰。
“我要是这颗小行星,一定很不高兴。”特德望着窗外,忽然说,“像有什么东西粘在身上,甩不掉,一直在吸血。”
加布列又瞪了他一眼。这人的幽默感从来不高明,今天这句尤其糟糕。被捕获的小行星,也有过短暂的“自由”。但那是什么时候——又意味着什么呢?
特德好像也自觉失言,拿脚尖踢了踢那个箱子,试图转移话题:“这个,怎么办?放到空弹头里吗?”
“先不急。”加布列松了一截安全带,让自己在椅子里漂浮,“等看到‘鱼群’再说。”
他们今天的任务是清理卫星周边的微小流星。L3是引力势阱,常常捕获这些不速之客,好像浅坑里聚着小石子。海利奥波利斯的自卫系统还没建完,只能由工作船射出改装导弹把它们推离轨道,排除潜在的威胁。而在固定宇域,由无线电波探测到的小流星群,也正像水面下的游鱼,在声纳屏幕上显形。
而额外附加、直到登舰前十五分钟,才由队长明格尔准尉匆匆下达的任务,则是处理叛徒阿斯兰·萨拉的骨灰。
把箱子交给他们的时候,她满脸义愤和憎恶,额前一绺微微卷曲的黑发,都在发抖。这种反应,可能有点夸张了,但加布列理解她。调整者在军队里的地位,已经够微妙的了,在这个宇宙工地里,更有不少糟心事,——“那些调整者”,刚才,他不是也脱口而出了吗?
她在表明自己的忠诚。加布列回想着,摇了摇头。这没必要。洛雅小姐是个好队长。偶尔有点专横,但勇敢、公正,关心他们每一个人。现在这种状况,对她不公平——那个阿斯兰·萨拉做的事,也是对洛雅小姐的背叛。
他回过神,发现特德把箱子从固定槽里拿了出来,正在拆封条。
“你干什么!”
“导弹里面的空间,未必装得下箱子。”搭档头也没抬,“再说,你就不想看看么?”
“有什么好看的。”加布列嘴里嘟哝着,但伸手调亮了舱内照明。宇宙景观完全退入黑暗,金属表面的划痕和污渍,在亮白灯光下历历可见。“喀”地一声,特德掀开了箱盖。
“你小心点。”不知为什么,加布列觉得胃里有些发紧,“骨灰要是散出来,仪器都得检修。”
给他们找这趟麻烦的人,还比较小心。灰白的粉末,是被封在好几层透明塑料袋里的。用手一拨弄,它就漂出箱子,悬在眼前。
“比我想象的要多。”特德面无表情地评论道。
“那是,都要扫拢了,不能剩下。”
两位搭档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在宇宙里,一切都无足轻重。爆炸没有声音,火焰也不能持久。但这个时刻,这团无机物,仿佛带来了重量。他们不是用任何身体器官,而是用灵魂,感受到奇异的拉扯。
“那是什么?”加布列又碰了碰袋子,让它在灯光下慢慢翻转。细小粉末当中,还夹杂一些暗淡而光滑的碎片,好像被砸碎的石子,几乎带着一点红色。
“胆结石?”特德的吐字有点急促,“调整者,也会得胆结石的?”
加布列跟着他笑起来,比平常更卖力一些。雷达也恰在此时,发出了轻柔的提示音。
“我去弹舱。”加布列一把抓住那袋骨灰,解开了安全带。暗地里,他松了一口气。直觉告诉他,特德也是如此。
在弹舱里,加布列挑了最靠近发射口的一枚,用螺丝刀灵巧地打开弹壳侧面的小窗。这些导弹都是改装过的,飞行速度很低,战斗部里没有炸药,靠近目标时,会射出蛛丝一样的机械臂,把自己贴上去。他用胶带把骨灰固定在燃料箱顶端。低温下可能松开,点影响精确性,他想,但计算元件应该可以修正,燃料也很充足。
二十分钟以后,他回到驾驶舱;三十秒以后,发射键被按下,控制屏幕上,出现了许多细细的弧线。曾经用在MS“流星”系统上的多目标锁定模块,现在大大改进了,被用来驱散真正的流星。
所有导弹都成功命中了目标。
“滚吧,滚得越远越好。”特德说着,握紧操纵杆,“去该死的宇宙吧。”


IP属地:美国1楼2024-05-11 13:51回复
    唔喔,開頭就這麼刺激嗎。我先綁一下我的救生圈(?


    IP属地:中国台湾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4-05-11 1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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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嚯!蹲蹲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4-05-11 1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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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又手起刀落咔嚓了一个A君啊


        IP属地:山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4-05-11 1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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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E89年9月26日
          窗外有五彩光芒环绕。伊扎克·玖尔知道,这趟旅程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人类赖以呼吸的大气,其实也是坚硬的屏障。当重力拉着他们坠落,穿梭机的外壁,就受着高温侵蚀。他们正坐在一团地狱火焰的中心,与外界完全失去联系。如果幸运的话,十分钟之后,人类世界的呼唤会再度传来,窗外的天空,也将从沉黑变为浅蓝。
          常规旅行早就非常安全了,但意外总是难免。每隔几年,还是会听到一些悲惨的事故。有些飞船在大气层里就解体了,有些永沉深海,有些像陨石一样撞向大地,烧成形状扭曲的残片。要毁灭那些“误入歧途”的飞行体,地球有许多办法。水,火,土,气,都可以是死亡的配料。
          相比之下,宇宙空间更严厉,但花样少得多。真空和寒冷,因为迅捷,反而仁慈。最可怕的反而是挣扎本身。PLANT居民的“集体意识”中,永远埋藏着一种恐惧:穿着太空服,独自漂浮在无边无际、平滑均匀的黑暗里,耳边一片寂静;头盔的灯光慢慢暗下去了,面罩最后反映出的,是自己绝望的脸。
          这种恐惧,伊扎克很早就战胜了。他从来坚信,死亡一定在孤独之前来临。他维持与他人的距离,都是为战斗做准备,而短兵相接的战斗迟早要打响。他来了,因为他已经准备好了。
          穿梭机外面的空气温暖湿润,微风柔和吹拂。伊扎克微微皱起眉头,看着迎接的官员们向他走来。走在前面的是军官,衣领上别着橙黄两色的上校衔章。他站在原地没动,等对方敬礼以后,微微点头致意。五年前他退役时,也是上校军衔;出任新设立的情报委员长,是以文职身份。此后,他再没对任何人敬过军礼。他很满意,自己不用对任何一个奥布军人敬礼。
          “玖尔委员长,欢迎。”握手的时候,对方告诉他,“工作会议开始前,阿斯哈代表想要见您。”
          倒是省了不少事,在车上消化这条讯息时,伊扎克想。但轻松里又有烦乱,仿佛不好的预感。两国例行的情报交流工作会议,他本来没必要出席。这次到访,是策划好的突然袭击。然而,当他趁着黑夜掩护,跟着商人们的队伍,悄声接近了城堡,放眼望去,垛口上已经点燃成串的火把,似乎还有弓箭手,拉满弓弦,严阵以待。
          偷袭并不是一个贴切的比喻,他又纠正了自己,把目光投向窗外。车已经驶入市区,不时在路口停顿。
          “有一点堵车。”坐在旁边的上校抱歉地说。
          他仍然只是微微点头,研究起街上的行人。下午五点半,一天中的这个时候,人们行色匆匆,但心情愉快。衣领松开了,头发给海风吹得乱糟糟的,不必去管,只要孩子正走出校门,朋友在沙滩上等着,只要手里提了美味的晚餐,打开邮箱,能看见期盼已久的礼物。优秀的情报官伊扎克·玖尔,当然能一眼认出人群里的调整者。他仔细研究这些人的表情,但并没有什么像样的收获。
          而卡嘉莉·尤拉·阿斯哈,正从四面八方回以凝视。代表首长身着制服、佩着绶带、飒爽微笑的照片,挂在敞开门厅的墙上,打在高楼的立体屏幕上,贴在卖鲜榨果汁的推车上。车辆缓缓移动,一次又一次,伊扎克的目光,撞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为什么。”他无声地自言自语。他的确是来寻找答案的,但就在此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想明白,问题要抛给谁。
          接见的地点,是执政府二楼十八世纪风格的会客室,高大明亮,摆着奶油色的复古家具,领他进去的礼宾官,穿着金钮扣的制服。伊扎克业余爱好民俗学,对年代性很敏感,也很了解传统是怎样被发明的。这间屋子里的陈设流行的时候,奥布的岛屿上,居民还以渔猎为生;那个壁炉更是荒谬绝伦。公正地说,PLANT的“宇宙之子”们,也有不少陈腐的乡愁。但过去的十多年里,奥布显然有意识地打扮自己,表现得像“哲人王”治下的城邦,与此同时,还是世界性帝国的心脏。
          壁炉上方也有一副代表的全身油画像。而代表本人,却比任何照片或肖像上的样子,要疲惫得多。握手以后,她就靠在椅背上,指尖相抵,琥珀色的眸子紧紧盯着他。
          “伊扎克,我们是老朋友了。有什么话,就请你直说吧。”在这个距离看,她的面庞瘦削得过分;微笑的表情里,似乎含着无言的嘲讽。
          这样的直接令他措手不及。他想象里的那座城堡,大门洞开;铰链的吱呀声中,吊桥也正在放下。
          好在他还有足够的自制,能保持冷静:“是的。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代表阁下谈谈。”
          “今天没有时间了啊。你们的工作会议马上开始。”奥布的统治者笑得更深了,眼角泛起细细的纹路,“明天——明天晚上,怎么样?您在宾馆等着就好,会有车来接您。”
          “去哪里?”
          金色的眉毛微微挑起:“我如果不说的话,您就不来吗?”
          “不,我一定会来。”他挺直了腰板,“无论是哪里,我都会来的。”


          IP属地:美国5楼2024-05-12 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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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E89年9月27日
            和下属们共进晚餐以后,伊扎克·玖尔带上贴身警卫,悄悄走出了宾馆。印着狮子百合徽记的轿车载上他们,很快离开市区,经过环岛高速,转上一座双向单车道的海桥。太阳已沉入大海,但余晖照亮的云霞,还很耀眼。越过水面,将近两公里的路程,没有遇见任何别的车辆。
            桥的另一端树林茂密,公路切开起伏的黑暗。伊扎克把车窗放下一点,风声呼啸,也卷来草木潮湿的气息。这整个小岛,应该都是阿斯哈家的私产。坐飞行器的话要快得多,他想。但漫长幽深的旅程,大概也是主人有心的招待。
            轿车又拐上小路,在它的尽头,出现了雕花铁门和卫兵。他的警卫被礼貌地拦下了。不远处似乎是沙滩,潮声阵阵;一栋两层楼的别墅,大门敞开着。伊扎克摆了摆手,独自沿着木板铺的步道,向那边走去。
            只是普普通通的别墅,一切都结实、整洁,但并不奢华。然而,踏上台阶的时候,伊扎克却感到强烈的异样。可能是门廊里那个花盆,也可能是窗帘的质地,甚至就是门扇上木材、玻璃和金属的占比。这邪门的感觉,一时难以分辨来处。他带着警觉的困惑走过玄关,里面就是餐厅。卡嘉莉阁下,今晚他的东道主,就坐在餐桌旁边,面前的茶杯冒着热气。
            她还穿着那身代表制服。象征权力的紫红,仿佛是她的肤色。伊扎克也想象不出,她还能有什么别的打扮。一些故人的回忆当中,的确有另一个卡嘉莉。然而,那些描述给他的观感,不啻于古代传说里的魔法生物:它们勉强幻化人形,在人类当中行走。伪装总有破绽,也不持久。她总要现出本来的面目。
            主人向他作了个欢迎的手势,他便毫不客气地在对面坐下。她又倒了一杯茶,用两根手指的指节,轻轻推到他面前。
            闻到椴花的气味时,伊扎克忽然明白了。他对年代性的敏感,不限于遥远的过去。虽然不关心时装、美食,但颜色、形状、声音和气味,他都在心里忠实地记取。这种饮料,在两次大战之间的年月里,曾经十分流行。仿佛念动咒语,所有细节都有了意义:这整座房子,这里的一切,都停留在十多年前。某个决定性的日子以后,它被从时间之河里拖拽出来,丢在岸边搁浅。
            此时他才注意到,主人手边的椅背上,搭了一条半旧的军用毛毯。她身后的墙上,办公室用的白板上面,颜色鲜艳的磁铁,钉着一幅机械玩具图纸,上面有记号笔改正的线条、划去又重新注明的数字,是他认得出的,某个人的手迹。
            仿佛有冰水从脊梁上流下,他深吸了一口气,注视对方的眼睛:“阁下,我要跟您谈谈阿斯兰·萨拉。”
            卡嘉莉没有说话,眼神充满鼓励,甚至有点腼腆。他忽然有种荒谬但坚实的错觉,好像自己是个没分寸的单身汉,在一天里很不应该的钟点,敲开朋友夫妇的家门。女主人大度地接待了他,请他坐在餐桌旁边:“阿斯兰?他去地下室了,一会就来。先喝点茶吧?”而他提到的那个人,随时都会从楼梯的阴影里现身,对他露出那种他痛恨至极的、仿佛体谅的笑容。
            “您的国家指控他为【】徒,说他为PLANT的【】【】分子服务,在曙光社新型MS的操作系统里,植入了【】【】代码。而根据我掌握的信息,这不是事实。”为了提醒自己,抵抗幻觉,他的陈述有些急切,“他没有背叛和平,更没有背叛奥布——如果说真的有人,背叛了自己曾经的承诺,那个人不是他,而是你。”
            “在职权允许的范围以外,全面控制奥布每一架MS的人,是你,阿斯哈代表阁下。你们的萨拉上校,是执行你的命令。我知道你可以举出许多理由,替你的决定辩护。但真相必须被揭示。这才是……正义。”
            对方的表情,平静、庄重、温和,仿佛他刚才说的,不是指控,而是安慰。而他像发起冲锋的战士,只能继续向前:“你把他当成替罪羊、一颗弃子,就这么抛了出去。是一步好棋。奥布的调整者们,从此对你俯首帖耳。吓坏了的人民,真的把无上的权力,交到了你的手里。现在你光明正大地掌握一切。但你——”他的声音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你是说谎者。你——你出卖了他。”
            卡嘉莉又沉默了几秒,像要礼貌地确定,他的演讲已经告一段落。然后她开口,仿佛能作预言的石像慢慢苏醒。“玖尔委员长——伊扎克。是的,您的调查结果,基本准确。但我要说,我没有下什么命令。”她宽容地微笑着,“您也看过他自己在法庭上的陈述。他像一个被出卖的人吗?我们大概都低估了他。阿斯兰……他,可以是一个很好的演员。”她的声音终于有了波澜,像岩石表面崩开裂隙,“有时候,他给自己写下剧本,开始演出。其他的人——我们,只能配合而已。”
            伊扎克·玖尔公认是个暴躁的人,经常发火。这个毛病,他自己也非常清楚。然而此刻,他想不到有什么办法——无论咆哮、破坏、还是抛弃一整个宇宙的顾虑,掐住奥布统治者的喉咙——能宣泄此刻的愤怒。正如人们所说,物极必反,他的声音反而是冷静的,咬字也格外清晰:“处决他,是你批准的。你从中获益。不要告诉我你没有选择。你有。”
            “你们PLANT,也从中获益。如果没有那件事,给了整肃的理由,你们的激进派,能给你们——给你玖尔委员长,找更大的麻烦。”卡嘉莉仍然微笑着,“至于选择。是的,我有。或者说,所有人,连我自己在内,都这么觉得。”
            “觉得?不,阁下,你没有借口!到现在,十二年了。不是那个时候了,没人能撼动你的地位。”他猛地动了一下,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如果你真的想改变什么,现在你可以了。但你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我们并不总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紫红的身影发出一声叹息。
            “够了,阁下!”他的声音终于激动地提高,仿佛断臂的麻木之后,渐渐恢复了痛觉,“我不需要你来给我讲,什么是‘必要的恶’,什么‘手段和目的’。是的,你的人民喜欢你,因为你把自己打扮成他们的保护者。每隔几年,就挑一家跟你不对付的贵族,丢出去给他们撕咬。你的【】【】里只有你的亲信。谁胆敢反对你——”
            “再没有打过仗。”代表几乎是温柔地提醒。
            伊扎克哽住了。他是个足够诚实的人,知道自己的义愤,烧着一些可疑的燃料。他还可以继续控诉奥布的僭主【】治,通宵达旦,但他并不真的在乎。而他真正在乎的、他十年秘密调查的动机,他这趟旅程的目的,他真正想要知道的答案——
            “阿斯兰,大概也希望我什么都不做。”卡嘉莉平静地说。
            他不能同意,但又不得不同意。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令他艰于呼吸,动弹不得。
            “你已经知道了很多秘密,这很好。这是你的工作,对不对?但如果你知道得更多,超出你想要的,又会怎么样呢?”卡嘉莉捧起茶杯,“伊扎克,你大概不会相信,我很高兴你来。因为,有些事情,总是要有人记得的。”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她向他笑着,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位好客的主人,“我马上就要死了。”
            又坐上那辆有狮子百合徽记的轿车时,伊扎克·玖尔才真正开始领悟,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奥布的庇西特拉图(注1)”要死了。这对整个世界的影响,不言而喻。而她选择在今晚,向他,PLANT的情报委员长,透露这个消息。一切都是计划好的么?她早已知道他的暗中调查,甚至用最近几个月的“进展”,引诱他前来?她告诉他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那个人,那个几乎从回忆中显形的人,是她为了左右他的决定,特意准备的砝码么?
            而他自己的来意,是否得到了满足?无论如何,有句话她说对了。有些事情,总要有人记得。哪怕只有一个人。如果他必须接替她,成为真相唯一的守护者,他责无旁贷,心甘情愿。
            窗外一片黑暗。后座与司机之间密不透风的光滑隔墙,反映出一张痛苦、孤独的脸,仿佛漂浮在宇宙空间。
            真见鬼,他想道,现在,在这该死的地球上,他又是一个真正的PLANT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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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
            庇西特拉图(约前600~527年),古希腊雅典僭主,一生两度遭到放逐,三次执政。他在位时期,雅典变得繁荣强盛,经济和文化都得到极大发展。


            IP属地:美国7楼2024-05-12 0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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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E77年10月29日
              爱丽丝·诺伍德上校没有料到,第一次被选入军法合议庭,就要参与注定毕生铭记的审判。
              总有朋友开玩笑,她的名字,听上去像一代调整者。在这个国家,出身来历,都是刻在姓名里的。参与建国的那些大家族,都有东亚和近东的姓氏;跟他们一道来的,亲手建造了太空港、城市、质量加速塔的工人们,来自东南亚的邻国,有源自爪哇语、马来语、印地语、数不清的南岛民族语言的姓名;PLANT尚未独立以前,有相当数量的调整者移居过来,这些人的名字,大多是欧洲语言和它们的美洲变体。大战以后,哪里的人都来了,这个南太平洋岛国,汇聚了全世界的风俗、名字和面孔。
              但爱丽丝是如假包换的自然人,甚至,可以称为“本地人”。她的祖父是修理船只的技师,出生在澳大利亚。但早在“奥布”这个名字出现之前,这里还只是越洋航行的中转站,远离文明世界的法外之地时,他就在此定居了。奶奶有岛民血统,给了她黑色头发和深色皮肤;爸爸子承父业,死于事故;妈妈自己是货船水手的女儿,家乡在遥远的土耳其,靠着给那些暴富的“贵族”们当女佣,抚养他们姐弟三人长大。两次大战期间,所有奥布人,都失去过亲人朋友;幸好,他们一家都安然无恙。
              当法官,是她小时候的梦想,而加入军队,算是理想和现实的折中。作为一个单亲家庭的老大,她没有多少选择,也自愿放弃了任性的权利。军队给了她保障,也给了她归属感。战争爆发前,她二十五岁,就升了少校;71年以文职转任后勤官的时候,遇到了丈夫;74年他在克里特战役中失去了左臂和视力,心灵也破碎得尖锐,他们的婚姻,没能挺过痛苦、自卑和说不出口的嫉妒的销磨。她想过退役,但觉得自己已离不开军队。同僚公认她是一位优秀的军法官,有同情心,判断力敏锐,原则坚定。很多人都觉得她能升到准将。
              对于“萨拉案件”,从一开始就有很多不同意见。有几位法官,包括爱丽丝在内,对管辖权有些疑虑,主张剥夺军衔之后,将被告人移交平民法庭。但反对的意见也很有力,最终,这还是成了“奥布军自己的事”。而审判的全过程,按照爱丽丝的标准,是有些太过仓促。
              倒不是说程序上有什么缺失,或者定罪的证据不够充分。呈给法庭的证据,以及被告人的自述,足以证明他犯下了被指控的罪行。但涉及一些具体细节的时候,比如与PLANT【】【】分子的联络、如何突破奥布军内部的保密措施,那位替自己辩护的被告人,就常常使用一种煽动性的语言,仿佛专门为了激怒法官似的。爱丽丝当然明白,有人希望这件事快些结束。但直到宣判、执行,她心中都还有未释的疑点。
              此外,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看不懂这个人。多年的军法官生涯里,她见过各式各样的被告:逃兵、【】【】犯、【】【】狂的长官,当然还有出卖军事机密的人。阿斯兰·萨拉即使在叛国者当中,也是很特殊的一个。在被告席上,他表现出令人厌恶的傲慢,按照他自己的说法,这是他终于能展露的、最真实的感受。但有时候,在谈到过去的经历,尤其是两次大战期间的各种事件时,他的神情举止,又几乎是真诚而纯粹的。他身上的种种不一致性,令爱丽丝的道德本能感到不安。
              她怀疑自己的同僚,包括首席法官中森准将,其实也都有挫败感。被告人仿佛在无声地藐视他们审判他的资格。当然,这丝毫不妨碍法庭作出最后的决定。最高代表也没有提出赦免的建议。
              被告人平静地接受了死刑的结果。他提出的唯一要求,是在执行时,允许他穿戴被捕当日的衣饰。这意味着,他要穿着跟她一样的上校军服死去。这牵扯出一些程序上的问题,也让爱丽丝的疑虑更深。如果这个人,的确是妄图灭绝自然人的激进分子,为什么会在意奥布的军服?也有些人对此感到愤怒,但这个要求,还是被满足了。
              如果阿斯兰·萨拉试图激怒他的审判者,那么他的确做得成功。他的死刑,从日期到执行手段,都体现出一种恶意的嘲弄。爱丽丝表达了她的反对。在她看来,法律系统不该有这样人格化,乃至是情绪化的操作。哪怕从现实的角度,这样做,不是让他如愿成为殉道者了吗?但执行法律的毕竟还是人。对于某些决定,中森准将很坚持,大多数的同僚也表示赞成。
              于是阿斯兰·萨拉将在他自己的生日这天,被以绞刑的方式处决。不知是谁发现,虽然多年没有使用过,奥布仍然保留了这历史悠久的刑罚。它是在爱丽丝祖父的时代,被最早的“奠基者”们引入的。傲慢的“宇宙之子”死于重力,大概就是这个选择背后的讯息。
              作为法官,爱丽丝没有在执行现场监督的义务。但这是她参与作出的第一个死刑判决,她私心决定,它在自己这里,必须有足够的分量。她参观了那间迅速改建出来的行刑室,看到电动升降机械臂藏在天花板里,挂着钢丝绳圈;犯人被带进来的时候,她在摄像机镜头旁边,直视对方的眼睛,问他有没有最后的遗言;尸体被送去火化之前,法医作检查时,她也就站在不远处。
              虽然身为军人,经历过大战,但她也是第一次,见证这样有条不紊,精确地传达某种意志的死亡。当然,她还是回避了最残酷的部分。杀死一个人是艰难的;看着一个人死去,是健康的灵魂不愿承受的。作为法官,她要自己永远记住这一点。


              IP属地:美国8楼2024-05-12 0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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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E89年11月13日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但卡嘉莉决定,就是今天了。
                今天就是她为自己选定的审判日。很多年前,她就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但到底是什么时候,却并不仅仅由她的意志决定。有一种精巧的平衡,是先决条件;条件没被满足,她也只能满怀忐忑,耐心等待。
                一个半月前,她告诉伊扎克·玖尔,自己马上就要死了。这是一句实话,虽然说出来不无目的。她的健康,的确在飞快地瓦解。她坐在“王位”上的这些年,有许多人想要她死。有一些是彻头彻尾的恶棍,另外一些,其实相当不坏。理所当然地,是恶棍们最终得手了。向她讨要拥抱、她高兴地亲吻的孩子,脸颊上涂了慢性而剧烈的毒药。医生们很有办法,但她毕竟是血肉之躯。在宇宙大战里受到的高剂量辐射、这些年来背负的压力,对她寿命的极限,自然也有所贡献。
                于是,平衡终于达到了,条件终于满足了。她已经足够虚弱,可以有正当的理由,不再理会职责,或者说,权力对她贪得无厌的要求;同时,她又还足够清醒,对今天将要发生的事情,能够真正理解、领受。于是在这个晴朗凉爽的黄昏,她关上办公室光滑沉重的橡木大门,推开长窗,邀来海风和鸟鸣,让浸了霞光的纱帘,温柔飘扬;然后,她从写字台右手抽屉里,取出黑色羔羊皮的盒子,摆在自己面前。
                里面的东西,是多年前放进去的。可能损坏的那个,让她有点担心。她几乎是急切地拿起那张记忆卡,插进桌上的显示卡槽里。坚实的三维投影在眼前出现了,她松了口气,接着又屏住呼吸。
                她又见到了阿斯兰·萨拉。关于他的宣传攻势,曾发挥很大作用,但早就平息了。所谓“萨拉案件”,现在只是战后混乱中的一个插曲,人们还会提到他的名字,也仅仅一带而过。那个人的形象,在她的记忆中,也已模糊。然而此刻,二十二岁的阿斯兰又站在她面前,仍然穿着奥布的上校军服,绿色衬衣,那双眼睛,隔过十二年带着灰烬余温的和平,仿佛与她对视。
                一个有些模糊的女声,问他有没有遗言。他的目光专注而明亮,嘴角甚至带着一丝笑容。她听见他说:“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程,我已跑尽了;当守的信仰,我已经持守了。”(注2)
                那一瞬间,卡嘉莉感到陌生的愤怒席卷全身。是的,愤怒,不是对这个世界,不是对她自己,那些尖刻的情感,她早已熟悉厌倦。此刻,她的愤怒,真切又无力,完全指向眼前的这个人。他怎么敢!卡嘉莉感到自己几乎要站起来,但只有放在桌面上的手指,还能微微颤抖。
                在阿斯兰·萨拉的许多缺点中,她最痛恨的,就是他的自以为是。他如此冥顽地认定,自己的生命无足轻重,与此同时,又仿佛如获至宝似的,“发现”他用屈辱的方式死去,可以带来无与伦比、改天换地的好处。他擅自作出的决定,就像黑洞,把她也禁锢在轨道上,努力发出的每一道光线,都无从逃逸——她被他熄灭。
                是的,他的仗已经打完了,她的却持续不休,直到今天;在生命的终点,他背负了骂名,却带着清白的良心,而她受到举世称誉,却再不认识自己;为了不辜负他这场致命的演出,她只有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扮演拙劣的配角。伊扎克·玖尔来向她讨要“正义”。这件东西,她的确在很多人那里,有永远无法结清的欠账。但唯独在他这里,她才手握着债权。
                说完那句话,他的嘴唇又翕动了片刻。那个口型说,“再见”。
                戴着战术面具的士兵出现在画面中,把他的双手拉到背后,扣上了手铐。随着电机的嗡嗡声,闪亮的钢丝绳圈从天花板降下;那个士兵把它套在他脖子上,从背后收紧。
                “面罩。”他忽然又出声提醒,“请遮住我的脸。”
                宽松的黑布掩去了他的面容,下缘擦着衣领上的军衔章。紧跟着,电机的嗡嗡声又响了起来。
                她的手指朝暂停键的方向抖动了一下,但并没有按。她强迫自己盯着画面,听着声响。一切再度平静,用的时间比她想象的要长。他们终于把他放下来时,她看见一串细小的血珠,撒在军服洁白的前襟上。
                进度条显示,其实也不过几分钟。多么奇怪,她想。一个人的灵魂,他的目光、语调、温度、触摸,似乎永远也无法穷尽的、漫长丰富的奇迹,都依附于脆弱的肉身。只要一根钢丝绳,几分钟的时间,就永远消失了,无法唤回,无法抓住。
                更何况,过去的并不是几分钟,而是十二年。
                有一阵子,她睡不着的时候,喜欢玩轨道模拟游戏。一块石头,从地月系统的拉格朗日点出发,施加随机的delta V,会去往何处?这看似简单的问题,却没有真正的答案。太阳系里所有的恒星、行星、卫星、彗星,它们在那一刻的相对位置,都会影响那块假设中的石头。这是极端复杂、无法精确求解的轨迹。
                她把记忆卡抽出来,放回盒子里,拿起另外一样东西。多年放置,那枚本来就不算精美的戒指,早就光泽暗淡。她把它套在左手无名指上,颇用了些力,也无法推过指节。这些天,四肢的浮肿更严重了。
                她把戒指随手抛进盒子,重新放回抽屉,然后按动键盘,展开一幅空白文档。“关于遗体的处置”,她随手打下这几个字,唇角难以察觉地抿起。
                在某个平行宇宙——如果真有这东西的话——另一个卡嘉莉,或许会戴上她的戒指。又或许根本不必管什么戒指,某个版本的阿斯兰——更有理智,更幸运的一个,会和她共度一生。如果这样的宇宙有路可达,它的入口,一定也不在这颗星球的近旁,而在黑暗虚空的深处吧。
                -----
                注2:
                这段话出自圣经《提摩太后书》4:7节。《提摩太后书》一向被认为是使徒保罗死前,在罗马监狱里写的。4:6-4:9节谈到自己即将离世:“6 我现在被浇奠,我离世的时候到了。 7 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了。 8 从此以后,有公义的冠冕为我存留,就是按着公义审判的主到了那日要赐给我的;不但赐给我,也赐给凡爱慕他显现的人。”


                IP属地:美国9楼2024-05-12 0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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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E75年5月18日
                  “阿斯兰先生!”他进门的时候,玛娜夫人从厨房迎出来,在围裙上擦着手,看上去很高兴。
                  “真是辛苦您了。”他抱歉地低了低头,“还特意赶到这里。”
                  “阿斯兰先生说什么呢,今天是公主的生日啊。”夫人的声音,好像舒缓的溪流,每一顿挫,就是半露出水面的卵石,在阳光下闪耀。72年,初到阿斯哈宅时,他这个无礼又乏味的PLANT人,对这样的调子,其实听得不太习惯。但现在,这个声音,连同奥布的暴雨和热浪,都让他感到轻松。他忍不住微笑起来,脱掉外衣,卷起衬衫袖口。
                  厨房里有玛娜,就像战场上有了亚历山大大帝;他这支缺乏训练的部队,甚至没法受命驱驰。“阿斯兰先生坐下休息吧。”玛娜把蛋糕推进烤箱,头也不抬,烘焙的东西就飞快地从台面消失,换上高高低低的调料瓶、芹菜洋葱、新鲜的罗勒和百里香。闲着看别人忙碌,总不自在,但他又实在不太会聊天。站了两分钟,只好从厨房撤退,把屋子里里外外走了一趟。客厅的通风口有点噪音,他翻出工具箱,把外罩拆下来清理了,重新上紧;阳台上的照明灯半亮不亮,找不到新灯泡,连忙记在备忘录里;衣橱里陈旧的水渍,地板松动的饰边,他都仔细地检查、加固。
                  做这些事,让他心情很好。岛上这栋别墅,他其实也并不能常来。卡嘉莉来得更少,能留下过夜的次数,真正屈指可数。就算这样,这地方还是一点一点,变得像是他们的秘密领地,甚至,已经十分接近他对“家”的期望。这里固然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他的,但两手灰尘,背上冒出薄汗的时候,终归有非常真切的错觉,自己就是主人。
                  更高兴的事情是等待。经常要等待,但他毫不介意。没有见面的时候,每一秒都比之前更快乐,真的见到了,离别的倒计时也就立刻开始。
                  但这样特殊的一天,等待也确实难熬。他从地下室回到餐厅,玛娜已经结束了她辉煌的战役,就着轻柔的音乐,在扶手椅里打起了盹。他拿了毯子替她盖好,无声地走出侧门。
                  这个方向远离车道,也没有路灯。木板铺的小路,十几米外就戛然而止。不过,明亮的满月正从海中升起,沙滩一片莹白。阿斯兰走下路面,脚步不停;奥拉法特的灯光被抛在身后,耳边是潮和风呼啸的声音。
                  有件事,是他来奥布以后才知道的:深不见底的海水,像宇宙真空一样,能吞噬一切微不足道的人造光线。阴云密布的夜晚,孤舟远航,也正像深空中危险的飞行。天与地,各自的残酷与温柔,有时面目相似,而他对这些,早已熟稔。而当他孤身一人,黑暗就经常化身为诱饵,他总想要走进去,仔细把它看清楚,好像这样就能不再恐惧。
                  他知道自己已经非常幸运了。一次又一次,被重新接纳,如今拥有的,远远超出过去的梦想。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常常感到,这一切,或许都是暂时的,他并不配得。
                  潮水在上涨,来路上的脚印,转眼就被抹去。回过神时,他发觉自己沿着曲折的海岸线,已经走出太远了。那栋别墅,早就消失在棕榈树摇摆的黑影后面。他忽然慌乱地站住,觉得犯下了错误。卡嘉莉可能已经到了,让她失望,哪怕只是短短几分钟,都是不可原谅的。
                  但下一秒,他紧绷的双肩放松了。那个带他认识大海的人,正在月光下朝他走来。
                  “原来你在这里。”卡嘉莉远远向他喊道,口气像是在街角碰见,“要回去吗?”
                  他跑向她,一臂距离之内,手就被很自然地牵住。他还有点惊讶,怔怔地说:“你总能找到我。”
                  她瞥了他一眼,眉目弯了弯,好像在说:“那是当然。”
                  两人肩并肩,步调也很快一致,他低下头,盯着他们相握的手。心里有许多话,说出来的,却还是道歉:“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去年你的生日,我也没送礼物。”她爽朗地笑出声,伸手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扯平啦。”
                  但这不是真的。那一天,她当然给了他礼物,最宝贵的礼物:她的时间,她的陪伴,她生命的一小块切片。那一天,她的全部注意,她的目光,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之后,他好像一个突然见到光明,跟着又落回黑暗的盲人,花了许多天,才从失落中平复。
                  他绞尽脑汁地想,自己又有什么可以给她的呢。
                  简直像听见了他的内心独白似的,她忽而轻声说:“谢谢你等我。”
                  并没有什么自己能解释的理由,但身体已经采取行动。他忽然站住,用力把她抱进怀里。月亮升得更高了,照着她的金发,熠熠生辉,而越过她肩头,远处都市的灯光,在半空中跳动,欢乐明艳。他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一声又一声,唤着她的名字,好像这是答案,是咒语。而她温暖干燥的手指,穿过他的发尾,在后颈上温柔有力地抚摩。
                  “阿斯兰。”过了好一会,她抵着他胸口,试着推开,“走了,我想吃蛋糕了。”
                  他又深吸了一口气,嘴唇碰了碰她的耳朵,才终于放开了她。这一次,是他主动牵住她的手。“你有想好愿望吗?”
                  “当然!”
                  他低笑出声:“不会是世界和平什么的吧。”
                  “阿斯兰!你这人!”她皱起眉毛,眼神的严厉,却被扬起的唇角出卖彻底,“说出来就不灵了。”
                  “还有……别的吗?”
                  她很久都没有回答,目光投向远处。他已经在认命地微笑,却清清楚楚地听见她说:“是有的。”
                  她又瞪了他一眼,仿佛警告他不许出声。他点点头,一根手指举到唇上。我可能猜到了,希望我猜得是对的,他想。


                  IP属地:美国10楼2024-05-12 0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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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后记
                    从哪里开始好呢?无论如何,这篇文章,需要作者出来,作一点解释,或者说辩白。在2024年,剧场版电影上映之后,在几乎成功说服自己放弃之后,还来写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悲剧故事,到底为什么呢?
                    首先,这颗在2024年结出的苦果,是十年前种下的。当年,当我还在贴吧活动、还能登录QQ的时候,我、大叔(Salehis)、寒大(雪凝寒)和饼君(CE年代路人饼),建过一个叫做“A君福利研究会”的群。这个群名,当然是带点反讽的味道。很多脑洞,以及那篇《篝火百年》的合作文章,就是在那里诞生的。而在2014年(有截取的记录为证!),我也是在那里,第一次谈到这个可怕的想法。
                    “灵感”,或者说“邪念”的来源,是我更早以前的阅读。时间再往前十多年,当我半懂不懂地生吞《第三帝国的兴亡》、《战争与回忆》时,在1944年刺杀希特勒的那些人,他们的人格和遭遇,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本文第五节所描写的场面,比历史记录要克制得多。在2014年,我在想象中看见那样的阿斯兰,但那个版本的阿斯兰,又属于什么样的故事呢?仅仅是历史原型那样的,《红岩》式的、“倒在黎明前”的故事,不足以引诱我下笔。于是在那时,我就认定,这里面还要有隐忍的痛苦,有回忆的重负,前因后果,以这样的时间顺序呈现,就有最强的情感冲击。
                    然而这样的设定,当然很不合理,不对人物的内核做本质性的改动,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在十年前,我想了一阵子,在一个文档里敲下六个日期,就没有继续下去。卡嘉莉、阿斯兰、伊扎克,他们好像因为我的无能,而逃过了一劫。
                    剧场版唤醒了我的爱,也唤醒了这个魔鬼的念头。又经过一番挣扎之后,我忽然破罐破摔了:OOC又怎样呢?这里面,坦率地说,也有一点想要写得“严肃”的执念,遭到挫败的逆反。十年前,我坚持要想象,卡嘉莉会成长为领袖,但永远不会登基为王;她要建设的,是institution,而非regime。在剧场版的今天,这种坚持好像有点可笑。但只要弃守这一点,这个仍然糟糕的故事,反倒可以用修辞的幻术来弥缝了。
                    更坦率地说,现在这篇文章,也带着一点,想要“伤害”同好们的“恶意”。无论是角色粉也好,CP粉也罢,在这里大概都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也能找到自己非常不想要的。如果我使出手段,能炒出一口下去,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不知道是想咽还是想吐的菜,我也抵挡不住这样的诱惑。
                    不过,写的过程中发现,我并不能被它说服。即使对于我自己而言,它也是非常不可信的。这让我松了一口气。十五年前,我写下第一篇AC同人文的时候,好像说过,写文就是做证明题。其实更准确地说,写故事都是在探索某个结论成立的条件。其中有一些(同人大部分属于这一类),已有的条件非常充分,可以导出唯一的结果。剧场版,可以说是终于意识到,前作中的人物塑造,已决定了它只能有那一种合理的结果,但步骤写得如何,就有些不好说了;而现在的我,可能已经愿意去做明知有错的推导,只为了能有机会,写出几步漂亮的步骤。
                    但这篇文章的命题本身,无论如何是错误的。越是试图“证明”,就越是坚信这一点。只要阿斯兰还是阿斯兰,卡嘉莉还是卡嘉莉,那么,即使他们运气不佳,生离死别,也不会像这里写的一样。卡嘉莉不会同意用任何人的生命和名誉,去交换哪怕可以带来和平的权力,而阿斯兰,只要他对“爱”为何物,“理想”为何物,有稍微正常的理解,只要他比起亚金·杜维时的自己,稍微有一点点长进,也就绝不会逼迫对方接受这样的牺牲。
                    他们都是彻底、坚定的理想主义者,也都有非凡的勇气,永远能直视真正的矛盾,不会有任何一瞬间,耽于自我欺骗。这样的人,永远会主动肩起重负。他们可以孤独前行,但运气允许的话,还是相互依靠吧。“正确的命题”永远是,这两个人,有对方在自己生命中,是太好、太好的一件事情。


                    IP属地:美国11楼2024-05-12 0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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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運氣允許的話,還是互相依靠吧”
                      這篇的A果然還是那“熟悉”的小白鼠味,“熟悉”的2887,“熟悉”的因為妳需要我願意窮盡所有ーー即使那代價是不可死亡。這麼樣熟悉以至於讓我不覺得是有對人物上核心的改變,就過去這幾十年來我們觀者抑或是導演刻意為之的形象,這也的確讓我們產生這樣對於A的“折射”吧,當然還有各位諸君的各種BE推波助瀾下(笑)。每個人對於角色的各種想像、各種斷言,都非空穴來風。
                      至於C,這條institution 或是 regime的二選一倒是一直相當有趣,黑白分明,那美好的童話的確不存在,想要在裡面打滾就得付出對應的代價。或許這樣才是真真正正的貼近現實吧,不過現實也是基於自己想要和不想要的綜合,或是去蕪存菁也說不定?
                      所以,如果貓大允許,讓我們為這樣錯誤的命題和推論像平行宇宙那樣,繼續走下去吧。如果不是這樣有這樣子的軌跡,或許在贏來最後依靠前,我們都無法再愛這些角色幾分,畢竟中間的等待和痛苦也只有我們知曉。


                      IP属地:中国台湾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24-05-12 0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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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好角色好故事。
                        阿斯兰更像种里的阿斯兰,是有自毁倾向的殉道者,种命时期的兰,大概会认识到看似正确的理论不一定能导出正确的结果,更不能献祭生命去获得和平;种命的卡更不会同意兰的牺牲,况且一时的屈服会为未来埋下祸根,她也吃过这个苦果。
                        这是我理解的猫想老师一直在说的“ooc”。
                        但这种“ooc”问题不大,不如说,老师写的这种被命运拉扯玩弄的角色实在更好看了。阿斯兰在被逼到绝境后意识到献祭自己能获得命运给予的绝大的奖励,卡嘉莉在被熄灭后,在静谧的夜晚计算那枚从地月拉格朗日L3点射出的带着石头的骨灰时,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呢。我只要在脑海中模拟他们的心情,就感叹这种又遗憾又绝望又温馨的故事真是太让人喜欢了
                        不过HE也让人喜欢,老师


                        IP属地:山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24-05-12 1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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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堆了山一样高的话,现在能在这里说了。
                          虽然还有要说的话堆成了另一座山,明天你们就能看到。
                          作为一个前后看着这篇东西从大纲开始,一路跑到现在成品的见证者兼同谋。说句实话我之前甚至为了要发这东西影响同好感官写了罪己诏(真写了,手写的,还带签字画押)。其实就像作者并未被这个故事说服,作为共谋者的我也没有,一秒钟都没有。
                          这篇文章的六个刻面,更像是一枚骰子。数字虽然是连绵的,但是它的排布完全可以另一种形状。本身产生的也是一种随机。或者说,它可以成为任何其他背景之下,其他角色之间彻头彻尾的悲剧。然而在AC两个人身上,它有非常巨大的不合理。这两个人有着接近的毛病,就是并不知道自己在对方生命里的分量有多大。而且这种无知觉两个人是一样严重的,虽然这可以构成另一种悲剧,但再怎么排列组合,也不可能是C接受把A当做一个消耗品来换取和平,因为假设真的是这样时候,那两个人也会差不多意识到,失去对方这件事是不可接受的。
                          这是这个故事无法站住脚的根本。
                          但是如果单纯只是一种叙述性的技巧展示的话,这篇故事已经非常合格了。猫大实际上很擅长这种摄像机式的冷静叙述,但底层暗流涌动。就像我在微博上评价过的那样:风浪之中飘忽不定的航船,不知被带去何处,也抓不住一根缆绳。这里依然保持着这种熟悉的感受,所以很自然的,我这个老叔叔略有所感,干了一些破戒的事情。
                          其实还有很多想说的,围观整个《六日》的写作过程带来了很多的快乐和疲劳感,甚至久违的发了一次疯(或者不止一次)。总之感谢这次猫大辛苦的写作和文字的陪伴。
                          旅程辛苦了。


                          IP属地:上海14楼2024-05-12 2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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