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油灯的烛火忽明忽灭,映照着石墙上的影子也随之乱舞着,狭长甬道尽头的黑暗,竟然在灯火的作用下成了活物,静静的等待着自己送上门的猎物。
四周寂静到可怕,只有踏在石阶上微弱的脚步声和衣料摩擦石料的沙沙声。
黑暗的尽头是一扇木门,门上褐色的油漆在油灯的作用下显得有些诡异,像是干涸的鲜血被镀上了层薄薄的铜膜,顺着古木的纹路竟也像一副用鲜血画就的抽象图案。
淡淡微光从门缝中泄出,有别于油灯铜橘色的火光,且是绿幽幽的冷色荧光,森森地让人加快心跳。
某种压迫感随着越泄越多的冷光升起又落下,来人鼓足了勇气,颤抖的手掌终于贴上了仿佛是用血刷成的木门。
这里是秘密实验室,实验室的地砖和墙砖都是由一种荧光石制成,幽幽绿光,硬是衬的偌大的地下室随时透着彻骨的寒意,那种发自内心的冰冷。
空间很高很空旷,即便是摆满了各种不知名的仪器桌子书柜,还是空旷幽森,似乎侧耳就能听到吸吐间的回音。
远远的,在房间的正中央伫立着一个巨大的水桶罐,里面的液体在荧光石的照耀下也发出了微弱的光亮,映的水罐中漂浮的东西白惨惨地。
雏田!对了,是来找雏田的!已经没有时间了,必须快点救她出去!
猛然回忆起自己的目的,慌忙就着荧光搜索了四面所有的墙缝和砖瓦,却始终不见任何通往刑求室的密道,耳边尽是自己粘腻的呼吸声,还有微弱的铁链摩擦声。
转头循声而找去,却只有几个空荡荡的铁笼,几个早已被打开的铁拷带着暗褐色的铁锈孤孤单单的挂在门上,无风却缓缓的晃动着发出细碎刺耳的声响。
耳边又传来轻微的响动,下意识扭头看向身后不远处透明的水缸,
不觉瞪大了眼睛震在原地无法再挪动一根手指。
无力感袭上心头,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发懵,连呼吸都被扼住,偌大的房间在荧光中静的可怕。
白色的人型物体在水缸中漂浮着,如同一个巨大的标本,惨白的肌肤映衬着更加惨白的贴身衣裙,深蓝到近乎靛色的发丝在液体中缓缓游移。
妙曼的身体在水里固定成张开双臂欲飞的姿势,而几处被剥去皮肤后的鲜红肌肉却让画面多了几分血腥。
震惊到无法自持,跌撞着冲向水缸,顾不得沿途带倒撞翻了数件实验器材,非金非木的硬桌角蹭地胫骨生疼却无法感知。
满脸难以置信,即便贴在玻璃上用最近的距离观察也无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画面。
女孩无声地浮在水中,黑洞洞的眼眶连带着眼睛周围的皮肤都被剥离,混合着靛蓝的发丝幽幽地注视着每一个经过水缸的人。
白皙修长的脖子上一条项链微微载浮载沉,从白裙的领口处探出半个吊坠,是半个雏菊的图案,看着格外眼熟。
“不——!”
哀嚎着用力捶打着缸面,厚厚的透明墙面却不受任何影响,只有微微震动了她的发丝。
绝望感燃烧着所剩不多的理智,燃烧过后即成了无止境的愤怒,用力捶打着地面宣泄着再也无法控制的情绪。
“宁次哥哥——”
猛地,缸里的人似乎突然活了起来,瞬间扭过头贴上玻璃的另一面,脸对脸,白色的眼睛对上黑洞洞的眼眶。
“我们说好了一起回木叶——你怎么不等我——”
毫无血色的嘴唇咧出诡异的弧度,森白的牙齿若隐若现,没有了皮肤的覆盖,眼角处鲜红混黄白的筋肉显得格外诡异……
“宁次哥哥——”
ooOoo
日向宁次大汗淋漓地从床上坐起,冷汗沁湿了薄薄的睡衣,伸手触及,连身下的被褥都带着温热的潮气。
包裹住小半张脸的布条闷热粘腻,尽管眼睛依旧隐隐作痛,他依旧有些粗鲁的扯下丢到一旁。
方才的梦靥真实的仿佛就是那晚的重现,同样的地窖,同样的幽光,同样的透明水缸,还有那条他亲自找到工匠设计打造的雏菊项链。
他知道她再也回不来了,只是不愿意去面对,一味的相信自己的营造出来的臆想,她还活着的幻境。
真相往往是残酷的,他永远都会在噩梦里重复那扇木门后的景象,包括之后几乎屠尽了在场的所有忍者的行径。
人类的骨头折裂的脆响和四溅的腥咸到了最后近乎麻木,他冷笑着忍不住拆开一个又一个躯体,惊讶的发现这些人血液的温度其实和所有人一样都是皮肤能够感知的温热。
他不曾后悔,就算险些废了这双眼睛也不曾后悔将那些付诸在雏田身上的罪恶十倍百倍的归还,只是,再怎么报复,她真的是再也回不来了。
她让他等她三人一起回木叶,他等了两个月,烦了,就去找她,却找到了噩耗。
最后的快乐记忆,竟然只停留在了那个云之国的小小庙会——还是为了安慰那个小鬼头而抽空参加的小庙会。
眼眶灼热地烧疼,连带着太阳穴都一跳一跳的发胀。
宁次闭着眼睛在床边摸索了一番,摸到了小樱开的药,解开纸包迅速干咽下苦涩的粉末,静静的坐在黑暗中等待药物再次发挥作用。
这是他的惩罚,没有保护好她让她一个人痛苦到最后一秒的惩罚。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视线还是有些模糊,像是进了水,朦朦胧胧之下虽然不能看书写字但已经可以分清楚大致的景色。
他知道那种白眼的危险性以及对视力无法挽回的损伤,可比起雏田,许多东西都可以轻易舍弃牺牲,例如他自己。
上次的伤花了足足半年才恢复,自此怕见强光,晴天的时候就算在屋里也要蒙着布条,而这次,恢复了数月却依旧收效见微,恐怕恢复期会拉长到年余。
其实就算因此而失明也没关系,雏田不在,他看不看的见也不再重要,或许,看不见才更好。
死这件事宁次不是从来没有想过,找到雏田的当下那种类似修罗屠村行根本是在自寻死路,可惜,杀光了敌人,自己重伤,却还是活了下来。
之后一切重归平静,云之国叫嚣着要日向家交出罪魁祸首否则就要开战的时候他也有再考虑过死亡这件事。
他抱着‘宁可在战场上拖着敌人一起下地狱也不会任凭云之国发落’的想法,随时准备带伤加入战场并继续找寻永远找不到的雏田。
日足大人这次似乎铁了心要保护他,不惜封了他的穴点也要防范他一时冲动之下做出傻事,更是对长老们屈就云之国的提议坚定的反对到底。
那段时间日足大人忙到心力憔悴,却还找了时间劝他说,死是最容易的事情,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需要做的事情,只有完成了那些事情才有权利选择死亡。
所以,他在那之后,就算被困日向家无法动弹的绝望也没有想过用任何形式自寻短见。
以前,他要寻找雏田,
而现在,他必须肩负起让宗家分家的间隙逐渐消散而后回归同族再无分家的责任,这是他活着必须要完成的事情。
正如同日足大人所期望的那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