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感减轻了，这是一个必然的过程。交易就是这样。四月一日的顾客们通常并不认同退货这一说，再说男孩也完全没发现，这个理由便足够让他从中解脱了。
男孩的父亲把顶针留给了他——那枚顶针。四月一日上次看见它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久到那一次看见它的时候它还躺在一个摊开的掌心里而不是被戴在手指上，再次看到它的瞬间他只觉得喉咙发紧。他想象在婚礼上戴着它，而不是婚戒是什么感觉。想象在过去的十七年里它又是否一次都没有被触碰过。
“他说这是你送他的礼物。”百目鬼说，用手指随意地摆弄着顶针。
“噢，”四月一日心不在焉地说。“他现在是要把它还给我吗？”
“不。虽然他大概知道我不管怎样都会把它带过来。”
“他确实会这么做，”四月一日说。他转身从书架上随意拿出一本书，翻阅起打开的书页。
“它有什么作用，对吧？”
四月一日无视了他，用指尖描摹着书中的一幅图。
“告诉我，”百目鬼坚持。
四月一日啪地合上书。“这是他的东西，”他愠声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自己不能告诉你。鉴于你是个这么爱管闲事的孩子……”
“我不是孩子，”百目鬼反驳，不过他的声音里没有一点温度。“我只是好奇。你可以不告诉我。”
四月一日缓缓地把书放回书架。短暂的沉默。接着他扶了扶眼镜，终于勉强地说道：“戴上它。”
跟在他身后的男孩的脚步有些拖沓。“尺寸不合适，”他嘟囔着，四月一日在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以前便直接转过身几乎是直接从男孩手上夺过了那个指环。
“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个笑话从说出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点都不好笑，”他厉声说，一只手拿着顶针，另一只手抓住百目鬼的手腕。
“你是说我父亲在开玩笑？”百目鬼问，他的语调没有起伏，但眼睛盯着握在自己腕部的手，他的手臂在四月一日的指尖下有些紧绷。有那么一瞬间，四月一日几乎荒谬地认为男孩要推开他了，不会很重，只是简单地表示对肢体接触的抗拒。
但与之相反的是他抓住四月一日的另一只手靠近了自己的脸，在店内的照明下审视着指环。
“让我见识一下，”他说。
“……好吧，”四月一日说。他抽出自己的手，一个轻弹把指环掷回了百目鬼的方向。百目鬼轻松地接到，然后眯起了眼。“这是一个防护咒。你父亲在这一带惹上了不少麻烦。”
百目鬼向前倾身，靠得更近了一些，嘴角浮起一抹笑。“看起来好像很难避免。”
“到外面去，”四月一日指示。“我马上展示给你看。”
男孩翻了个白眼，把指环套在手指上，然后走出去，进到了门廊。四月一日注视着他的后背，嘴唇紧抿。
真荒唐。
——————————————————————————————
一天，男孩来的时候，四月一日正懒洋洋地躺在一个露天平台上抽着烟。他那天下午刚得到一支新的烟杆，用一块来自遥远国度的玉石余料制成——不过，在他看来，这也不能成为百目鬼从身上掏出一盒烟的理由。
四月一日哼了一声。“所以这是从哪儿来的，百目鬼君？”他懒散地示意，问道。
百目鬼耸耸肩。“弓箭部的小孩借给我的。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所以想这或许值得一试。”他平静自若地夹起一支烟放进了嘴里。“你要阻止我吗？”
“好吧。反正我也不是你的父亲。”
百目鬼把香烟夹在两指之间，就像他一直都这么做一样，然后倾身在四月一日的烟杆上点燃了烟。这个动作大概持续了半秒，足以让四月一日从烟管的另一头捕捉到百目鬼朝他挑起眉毛的样子，百目鬼的视线移向了他的嘴唇，他们的脚下似乎盘旋起了某种漩涡——
“对，”百目鬼说，向后撤回身子，拖长了声音，“当然不是我的父亲。”
直到烟管里的烟燃尽，四月一日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

【防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