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揭露（暂定名）
1992年6月24日凌晨 寂静岭中央区镇警署
艾利克斯手持M870泵动式霰弹枪站在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警惕地关注着外面的情况，耳边不时传来焊枪低沉的呼啸声。
不知为何，西玻.班纳特十分执着于亲手打开巴特勒警长藏于画作之下的嵌入式保险柜，甚至一口回绝了自己的帮忙。考虑到金发女人对于已故上司深切的怀疑以及极差的印象，青年倒不是不能理解她的这种心态。
偏过头去短暂地看了一眼正全神贯注于手中工作的女警探，他意有所感地撇了撇嘴，突然间，一阵奇痒自左手手心处传来。
“怎么回事？”艾利克斯狐疑地抬起左手，那阵痒意并未消退，反而愈发明显。小心地揭开绷带，预想之中的刺痛并未到来，随即，他惊讶地发现，那处负伤不过两个小时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这怎么可能啊？话又说回来，从离开那个黑暗的世界到现在，这个地方就没怎么痛过。但...这可是贯穿伤啊，怎会这么点时间就...”
“搞定了。”耳边传来西玻略带雀跃的声音，打断了他纷杂的思绪。艾利克斯抬起头来，发现对方正小心地拉开保险柜门，“虽然比预期的多花了些时间，但是结果很圆满。”金发警探回过头来注视着他，露出一个自得的微笑。
二人将不大的嵌入式保险柜中所保存的物件全部搬至办公桌上，开始粗略地清点，出人意料的是，这其中的文件袋里多是些警署雇员资料，近几年寂静岭重大案件的卷宗复印件等纸质材料，乍一看下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违禁品售卖案件结案报告，本地儿童失踪案件情况总结，寂静岭警署1991年全年办公用具采购清单...巴特勒这家伙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放在如此隐秘的地方？”翻看着手中的资料，西玻眉头微蹙，“我不是说它们不重要，但是，这些材料的原件都能在档案室里找到。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他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这很难讲。”艾利克斯快速阅览着自己所分到的那一堆卷宗，“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考虑到布莱斯.巴特勒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备份一些重要文件自留可能会从某种程度上给他带来些许的满足和掌控感。”
“听上去确实像他。”女警探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但我并不认为这就是全部了。还是多留意下这些卷宗的内容吧，指不定能找到些违和之处呢。”
“...目前看来，这些材料都是近几年的记录。”青年打开了一本新的活页夹，细细对照着目录和日期，“看起来巴特勒警长保留的副本大都是在他任期内的事务...嗯？”
他微微睁大双眼，注视着手中那页纸张的抬头说明。
“致哈罗德.梅森死亡的意外交通事故报告摘要，记录于1989年9月13日。”
艾利克斯深吸一口气，将涌上心头的窒息感按捺下去，平复情绪，开始了阅览。
根据调查方的结论，事故发生在9月11日晚上9点以后。肇事者已经驱车逃往镇外，难以确定其身份及动机。一切似乎都合乎规范，其中所描述的情况也看不出端倪。但是，尸检报告提交方的落款却让他心中一沉。
——寂静岭阿尔奇米拉综合病院。
“西玻，我有个问题。”青年抬起头来，眉头紧锁，“寂静岭警署有专门的法医科吗？”
“有的，虽然实际上只有两个雇员，还经常去周边其他居住点出外勤。”女警探凑到他身边细细端详着那份报告，“哈利的尸检摘要吗...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了，艾利克斯。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想要证明他的死亡确有蹊跷，需要更加切实的证据。”
“我明白，西玻。”眼前闪过考夫曼院长那张面若冰霜却又略显刻意的扑克脸，青年再次检查了手中的卷宗，“但是，一个实为贩毒窝点的医院为致力于取缔毒品交易的当地警长提供了意外死亡的证明及尸检报告，这个事情怎么想都很戏剧性。”
“可惜那段时间，我和刑侦组的搭档去东边的牧羊人溪谷协助调查当地贩毒案件了。”女警捏了捏鼻梁，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寂静岭本地发生的很多事情我都不清楚具体情况，否则也不至于这么几年来的调查都没有眉目。”
艾利克斯最后审视了一番摘要的落款，继续翻阅起剩余的卷宗，就在这时，一条稍晚些的记录引起了他的注意。
“葛莱斯比家宅邸火灾事故报告，记录于1989年9月14日。”
“9月9日凌晨6点，火灾发生在寂静岭北镇郊区托卢卡湖支流旁的吉莱斯比家住宅。据现场情况推断，起火原因是位于该民宅地下一层的锅炉老化发生爆炸，火势从该处快速蔓延直至整栋建筑。”
“警方与消防部门很快抵达现场，但由于火势过大，未能成功阻止其蔓延。最终，整栋建筑化为废墟。”
“消防员成功救出被困火场的葛莱斯比家女儿——9岁的阿蕾莎.葛莱斯比，并快速将其送往较近的中央区阿尔奇米拉病院。但由于严重烧伤，该女孩于当日晚间7点37分抢救失败，宣告死亡，其遗体经由其母确认无误。”
“9月9日...就在父亲去世的两天前。”他翻到记录的末尾，轻轻摩挲着纸张，“葛莱斯比...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姓氏。”
“葛莱斯比是本地的一个没落家族啦，费城男孩。”一旁的女警出声提醒，“直到现在，南谷郊外那几片废弃的矿脉名义上还是他们家的产业呢。”
艾利克斯稍作思索，点了点头。虽然过去在寂静岭的三年生活中，自己有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意思，但他对于小镇的历史还是有些了解的。
寂静岭最早只是欧洲殖民者在驱逐本地印第安人后建立的小型定居点，其后历经各种诸如瘟疫，战争等的天灾人祸，最终在19世纪下半叶真正发展成稳定的城镇，以开采煤炭作为其支柱产业。在当时，葛莱斯比家族就是本地最大的矿业公司的拥有人。
但是好景不长，随着矿脉的枯竭，小镇的经济情况迅速恶化，最后几经周折，在20世纪上半叶转型成为旅游城镇。
至于葛莱斯比家族，因为赖以为生的产业几乎崩溃，整个家族也逐渐没落下来，到了今天已经变得寂寂无名。
“死于严重烧伤...可怜的孩子。”他轻轻摇了摇头，情不自禁地为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孩感到难过，“她才9岁...这位母亲恐怕也不好受吧。”
将手里的卷宗收好，放回文件袋中。看起来，这只是一起意外酿成的悲剧，但不知为何，艾利克斯的心中隐约有种感觉，就好像自己遗漏了些什么，但无论他如何去思索，就是不得其解。
“贩毒案，火灾，两天后父亲的死，阿尔奇米拉病院...”
正当他尝试着理清这些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碎片化线索，将它们拼凑在一起时，手边的最后一个文件袋的触感引起了青年的注意。
他暂时放弃了尚无完整脉络的思考，小心地打开文件袋。
里面是一卷被严密包裹的录像带，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这恐怕就是我们此次搜索最大的收获了。”青年将录像带取出，细细端详着，“但愿是些有用的东西...西玻，我们该怎么查看里面的内容？”
“去会议室吧。”一旁的女警立即答复道，“那里有小型放映设备。”

几分钟后 寂静岭镇警署一楼会议室
随着投影仪的开启，讲桌白板之上出现了不甚清晰的彩色画面。
画面中，一位身着县警制服的中年男性背对镜头端坐在办公桌旁阅览着手中的文件，从布局中可以看出，拍摄地点正是警长办公室。
显示时间是1989年9月27日午间。画面的拍摄角度有些奇怪，看起来，摄像机似乎是被放置在了墙边的书架上。
“是巴特勒。”注视着男人的背影，西玻笃定道，“这肯定不是正常拍摄...”
就在这时，画面中的人突然抬起头来看向门的方向。
“请进。”他开口了，声音略微有些模糊失真，但还是能够辨识出音色。
下一刻，一个身着灰色西装的男人进入了房间。随着距离拉近到足够看清来人的面容，艾利克斯与女警探同时微微瞪大了双眼。
是迈克尔.考夫曼。
这位医生在办公桌的对面坐下，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中取出了一沓文件放在巴特勒面前。
“这是什么？”警长发问道，语气中带着些许的疑问。
“别紧张，我的好警长。这只是你新官上任后一些必要的交接流程而已。”考夫曼院长平淡地说着，声音一如先前青年在医院里所听到的那般漠然板正。“毕竟，寂静岭警方和本院素来存在合作关系。”
“哦，好吧。”巴特勒放下手中的东西，开始粗略地翻看面前的文件。不多时，他从卷宗之中抽出了什么东西。
是一张支票。
“考夫曼，这是干什么？”他将支票举到对方眼前，语气略带不善。
“只是一点小小的心意，巴特勒警长。毕竟，你做了不少工作。”
“免了吧，我不需要这种东西。对我来说，能够成为警长已经足够心满意足了。”他将支票随意地放在对方面前，双手相扣，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探究。“话说回来，老麦克这么快就下了委任书，恐怕和你们脱不了关系吧？”
“聪明。”考夫曼医生嘴角微扬，“那个胆小鬼什么都不想问，闭着眼睛全当装死，给我们省下了不少麻烦。”
“哼。”警长直起上身，向后靠了靠，“话说回来，那几个已经认罪的小虾米你准备怎么办？丑话说在前头，我不建议采取什么过激的行动，帮你收拾那些烂摊子已经搞得我焦头烂额了。”
“当然不用，关着他们就是了。”医生面露微笑，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危险，“这些人很清楚，自己要是说了实话会发生什么。”
“说到这个，我得警告你一句，考夫曼。寂静岭是个小地方，发生点什么事情很好掩盖。但是也有限度！现阶段我能帮你打点好那些破事儿，但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你还有那个什么教团（The Order）的最好放低调些，别到时候真让联邦调查局闻着味儿找过来，那就麻烦了。”
“放宽心吧，巴特勒警长。我是个生意人，心中自然有数。”医生正了正领带，站起身来，“话又说回来，那个麻烦精哈罗德.梅森的儿子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我希望你能帮我关注一下。”
“我不是说过，不要乱来吗？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老梅森的死本身已经够可疑了，你别再搭上个小的！”巴特勒语气有些焦躁，“更何况，据我所知，艾利克斯.梅森和他老爹素来不合，他还只是个大学生，不至于发现点什么...”
“那你可错了，”考夫曼面色阴鸷，语气低沉，“不要这么激动，我也没说要对他怎么样，只是希望你能帮我关注一下这位小梅森的情况，父子毕竟是父子。先前因为大意，我们让梅森警长了解了太多他不应该知道的事情。我不希望未来，会因为某些人的疏忽而再次节外生枝。”
见对方沉默着没有说话，医生思索片刻，露出一个堪称黏腻，令人极其不安的笑容：“怎么，你不会是良心不安了吧？别忘了，那天晚上撞死哈罗德.梅森那辆车，可是你自己踩下的油门。”
此话一出如平地惊雷，艾利克斯攥紧双拳，竭力按捺下心中的怒火。
“两个该下地狱的人渣！”一旁传来女警官愤懑的咒骂。
调节着略显紊乱的气息，青年一言不发地继续观看着眼前的画面。
“...我一向不喜欢老哈利。他是个好人，也是个真正恪尽职守的好警察...但是我讨厌他。”布莱斯.巴特勒仿佛泄了气一般喃喃自语着，语气中充斥着遗憾，不忿，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费城警局的高级助理警监，辞了职跑回老家空降成了小镇警长，只要他在任一天，我就永远低他一头...我已经兢兢业业干了12年副警长了，12年！”他的语气激动起来，“哈罗德.梅森这种好管闲事又刚正不阿的家伙干嘛要生在当代？他更适合去100多年前还是流放地的寂静岭做一个老牛仔或者治安官！”
背对着镜头，看不见男人脸上的表情，但是对面的迈克尔.考夫曼却是笑意更甚。他微微俯身，将支票推到对方面前，“不论你的理由是什么，巴特勒，从你和我们搭上线开始，大家就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没有理会他的反应，医生自顾自地站起身来走到门口，“不论怎样，那个油盐不进的老牛仔哈罗德.梅森已经成为历史了。现在，你才是寂静岭镇警署的负责人。最后再给你提个醒，管好自己手下的人。咱们来日方长，巴特勒警长。”
目送着考夫曼医生关上房门，布莱斯.巴特勒依然靠坐在椅背上，长久的没有动作。终于，他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来拿起那张支票，看也不看就将其撕成碎片，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来日方长...”这位警长喃喃地说着，突然转过身来面对着摄像机镜头，神色晦暗，五官僵硬，“就这样吧。”他抬起手来，按下了什么东西。
录像就此结束。

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寂静，艾利克斯深吸一口气，取出了那盘录像带。“这样一来，我们可以彻底坐实迈克尔.考夫曼的罪行了。”
“还有布莱斯.巴特勒。”女警探神色阴沉，面露不善，“这家伙是个比我所以为的更加卑劣，无耻，徇私枉法的混蛋。”
青年一时没有言语，一想到父亲竟是死在这样一个小人之手，他的内心便久久的无法平静，愤怒，悲伤，不甘仿佛要占据心绪的全部。
但是，眼下还有几个问题尚待解答。
“巴特勒为什么要把这卷录像带和那一堆卷宗放在一起？而且他记录下这场会面，目的又是什么？很明显，考夫曼对于这个隐蔽的摄像机一无所知。”
“障眼法吧，一般情况下没人会去搜查警长办公室，就算真的出了事情，他也有足够的机会转移走任何不想让别人看到的部分，只留下那些无关紧要的材料。”西玻思索片刻，给出了自己的结论。“至于录像带本身，恐怕是为了留下对方的把柄，方便日后行事。看起来，他对这个趾高气扬的医学博士很是不满。”
艾利克斯在心中快速梳理了一遍先前的画面中双方的言行举止，结合保险柜中其他的材料内容，尽管情感上不愿意承认，但他还是得到了一个新的推测。
“他在愧疚。如果仅仅只是为了要挟或者自保，巴特勒大可以在交谈中使用更为谨慎的言辞，尽最大可能减轻自己的罪行，哪怕只是言语上，毕竟摄像机是他暗中布置的。但他没有这么做。”青年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事实上，到了最后，他的情绪已经接近失控。”回想起那间简朴的办公室以及书柜中被擦拭的极为明亮的奖杯，艾利克斯摇了摇头，“我相信，他最初的背叛大部分是出于嫉恨以及对权力的渴望，而不是金钱的利益。而真正可悲的是，即使巴特勒因为自己与罪犯沆瀣一气，徇私枉法，在事实上已经造成了无可挽回的伤害，他的内心深处恐怕依旧保有一丝荣誉感，哪怕这是病态而虚伪的。”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总结。“所以他想要记录下这一切并暗中保存下来。也许是出于要挟和自保，又或者...他幻想着未来的某一天，自己能够有机会弥补过错。”
“哼，不论出于什么动机，都改变不了布莱斯.巴特勒是个可悲又可鄙的人渣这一事实。”女警探不屑一顾道。
“是啊。”艾利克斯短暂的凝视着手中的那盘录像带，轻叹口气，将其收到了包中，“现如今，巴特勒警长真正的想法已经无从得知。无论如何，他已经付出了足够惨痛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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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特勒已经死了，但是考夫曼很有可能还在苟活。除此以外，还有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两人并肩走向警署的大门，女警率先打破了沉默，“巴特勒曾经提到过一个名为教团的东西，你觉得那是什么呢？”
“我不好说，西玻。”青年摇了摇头，“也许是某种组织？虽然信息还很有限，但目前可以确定的是，这个所谓的教团和考夫曼是一伙儿的。”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你还有那个什么教团最好放低调些，别到时候真让联邦调查局闻着味儿找过来，那就麻烦了。
——我们让梅森警长了解了太多他不应该知道的事情。我不希望未来，会因为某些人的疏忽而再次节外生枝。
“父亲，三年前你究竟面对过什么？这个暗流涌动的小镇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咀嚼着先前录像带中二人的对话，艾利克斯面色凝重，兀自思索着。“这些，和现如今的异常存在关联吗？”
“你先前说过，镇上的巴尔干教堂中有一位神神叨叨，但似乎知道内情的女士。”西玻双手抱胸，“按照计划，我们再去那里碰碰运气吧，希望能从她口中问出些什么。”
青年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的钟声从远处传来。二人对视一眼，皆是面露诧异之色，不约而同地看向声音发出的西南方向。
是巴尔干教堂。
第十一章 完

第十二章 新的目标（暂定名）
1992年6月24日凌晨 寂静岭北镇旧城区
在高大的哥特式教堂前停下脚步，艾利克斯微仰起头，注视着建筑物耸立的塔尖。
不知从何时开始，天空中再次降下了漫天的余烬。
“镇上塌陷的区域越来越多，路也越来越不好走了。”女警探用手拂去掉落在肩上的飞灰，“我想这不是什么好兆头，无论怎样，赶紧先进去吧。”
二人走上台阶，试图打开教堂的大门，可出人意料的是，尽管拧动了门把手，木门却是纹丝不动。
“不应该啊，这门没锁啊。”青年诧异道，尝试着向内加大了力道，“感觉更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门内把它堵住了。”
“难道是那个敲钟的人做的？”西玻回过头去警惕地观察了一番四周的情况，“害怕被什么东西闯进去吗？”
就在这时，一阵晕眩感毫无征兆的袭来，在最初的不适稍稍消退后，艾利克斯心道不妙，急忙回身看向女警：“西玻，这里有点不对劲...”
然而，身后已是空无一人。
“又来？！”视界所及之处，再次无缝切换成了那个如同炼狱般黑暗恐怖，持续燃烧着的寂静岭。
与此同时，周身的温度骤然升高，一股浓烈刺鼻的焦糊味道传入鼻中。他猛地一个回头，发现巴尔干教堂已经置于火海之中。
火势已经蔓延至这座建筑由内到外的每一个地方，如同饥饿的巨兽一般吞噬着目所能及的一切。猛烈的烧灼声像嚎叫一般响彻天际，烈火将一片黑暗的寂静岭照亮，不断释放出炽热的气浪。
意识到情况危急，青年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后撤到相对安全的区域，惊魂未定地注视着这座被火焰环绕，摇摇欲坠的基督教堂。
“我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
一旁传来孩童般的稚语，音色空灵，隐约透着不甘与愤懑。艾利克斯一个激灵，扭头看去。
那位危险而神秘的少女站立在他身前侧一米开外，仿佛突然出现一般。青年不自觉地后退两步，下意识地将手伸向腰间的枪套。可对方似乎并未注意到他的存在，依旧背对着他仰头注视着眼前的火场。
“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平静的终结。”女孩喃喃自语着，语气平淡而冷静，“可为什么连这样的愿望都难以实现...”
艾利克斯努力压抑着狂乱的心跳，不知为何，他能感受到在那波澜不惊的表象之下，一种深切的痛苦与哀伤，甚至还有一些委屈，正如先前与她对峙时那般。
就在青年犹豫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之时，对方突然意有所感般侧过头来，刹那间，他便与那双蓝色的眼眸对上了视线。
“...是你啊。”少女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语气中透着似有若无的疲惫。她完全转过身来，背对着熊熊的烈火。在火光的照映下，那张精致但肮脏瘦削的面孔显得极为苍白，毫无血色。
“为什么我总是会来到这里？”他咽了口唾沫，单刀直入地问道。
“唉...让我猜猜，在你面前那个女人是如何称呼我的。”黑发的女孩并没有回答青年的问题，只是歪了歪头看向对方紧挨着枪套的右手，突然没由来地蹦出这样一句话。
“那个女人？你是指教堂里的那位...”
没有理会艾利克斯的反应，她向前迈进一步，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怪物？魔女？还是亵渎之物？”伴随着她的言语，身后不远处的建筑传来一阵刺耳的崩裂声。
但少女并没有回头，只是慢慢抬起双臂，张开双手。与此同时，在她背后持续燃烧着的巴尔干教堂的主结构终于支撑不住，整个尖顶完全倒塌下来，随着一阵巨响，强大的气浪带着巨量的灰烬与尘埃升腾而起。
她对身后的变数不为所动，只是微挑眉头，再次对上了青年惊疑不定的眼瞳，面露戏谑：“...亦或是，恶魔的化身？”
面对此情此景，艾利克斯深吸一口气，反倒平静下来。他将右手从枪套处移开，挺直了身板。
“不论答案是什么，你都没有杀死我，哪怕这对你来说易如反掌。”他直面着对方晦暗不定的视线，沉声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对吗？”
他清楚地看到，女孩闻言微微睁大了双眼，神情也出现了一瞬的僵硬。
“你这个人啊，问题是真的多。”她放下手来，缓步走到青年面前，抬头注视着他。“你不怕死吗？”
感受着这个将将能到自己胸口的小小身体所散发出的危险气息，艾利克斯强打精神，没有回避对方的视线。进入这诡谲异世界以来的种种疑问在心中不断交织，回溯着。
“3年前，你曾经出现在我父亲的墓前。那本莫名消失的警官证，还有上一次失去意识前，我听到的那句对不起。”尽管心中的理智不断地警告着他，但是，在某种本能的冲动驱使下，青年迟疑片刻，依旧坚定地说出了那句话。
“你知道我父亲哈罗德.梅森之死背后的内情，对吗？”
他集中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直视着女孩的双眼。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停止了运作。不知过了多久，那对晦暗不定的蓝色眼眸偏离了他的视线。少女沉默地转过身去，面对着已经化为废墟的教堂。
“我终于能够确定，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了。”她轻声说着，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疲惫与无奈。
周边的景象逐渐模糊失真起来，一阵熟悉的晕眩感涌上大脑。
“只要愿意，你和那位女警官随时可以离开。”他依稀看到，黑发少女回过头来，再一次注视着他，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微笑，“但是，这好像由不得谁来决定...”
“...这是什么意思？”艾利克斯努力维持着头脑的清醒，他已经隐约意识到自己即将回到那个大雾弥漫的寂静岭。
“我没有办法告诉你全部。但是，为了你自己好，请不要阻碍我，也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对方很快收敛笑意，表情再度变得微妙复杂，“这大概也是你父亲的愿望，艾利克斯.梅森。”
下一刻，眼前的一切陡然发生了变化，黑暗褪去，迷雾依旧。青年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矗立在一片残垣断瓦之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
“艾利克斯！”一旁传来女警的呼喊，他转过头去，发现对方正急切地从不远处跑来，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西玻？”他有些恍惚地注视着金发女人的脸庞，发现她整个人都灰头土脸的，看起来好不狼狈。“刚才怎么了？”
“这可太邪门了。就在十分钟前，你整个人在我眼前人间蒸发，没过多久，巴尔干教堂就毫无预兆地着了火，在极短的时间内整个坍塌下来。然后，你就出现了...”女警气喘吁吁地上下打量着青年，见他似乎无恙，微微松了口气，“刚才弄出的动静可不小啊，也不知道会不会把什么东西给引过来。当务之急，先躲到相对安全的室内吧。”

“到底怎么回事，艾利克斯？是不是和你先前告诉我的那个黑暗寂静岭有关？”很快，二人在旁边的一栋民居里暂且安顿下来，讨论着先前的异变。
“...是啊。”注视着略微年长的女性掺杂着探究和不安的关切眼神，他稍作梳理，便将刚才的经历告知于对方，“不仅如此，我又遇到那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女孩子了...”
“这孩子知道哈利死亡的内情，还有你的名字。”听完对方的讲述，西玻眉头紧锁，伸出手来捏了捏鼻梁，“倒也不奇怪，如果她真的是某种超自然存在的话...往好处想，至少她目前对我们没有明确的敌意。但是...如果愿意，我们随时可以离开...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寂静岭通往外界的道路不是都被某种神秘力量阻断了吗？”
“你还记得我在医院提出的猜想吗？有可能，这个异世界本身的存在是平行于现世的，我们只不过是被某种力量拉入了这里。”艾利克斯轻点太阳穴，竭力想要理清思路，“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想要离开这儿并不需要跨过那些那些深不见底的裂谷，因为这本质上就不是原来的世界，换言之，我们就算离开了这里的寂静岭，也毫无意义。”
“虽然我觉得你的看法很有见地，但是说到底这也只是推测。”女警轻叹口气，感到有些头大，“就像是一堆散落的拼图，我们现在拿到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想要窥见真相，还有很多核心的碎片尚待收集。”
“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去完成的事情啊。”艾利克斯顿了一顿，继续道：“说起真相，那个小姑娘应该知道不少事情。目前看来，这孩子和教堂的女士是实打实的敌对关系。而且，现阶段的一切异常似乎真的是她造成的。先前我在医院的行动，也确实破坏了她所布设的印章。”
“你觉得...她真的是恶魔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吗？”西玻有些犹豫地问道，“毕竟，这个小镇现在的处境可算不上正常。”
青年思忖一二，正要开口，就在这时，一道女声兀自响起。
“说的没错。恶魔化身为无辜少女的模样，于地狱之中起舞。”伴随着房门的打开，一位身着黑白色长袍，头戴丝巾的女士款款走入，“我们又见面了，被选中之人。”
与此同时，女警快速起身，下意识地将右手置于枪套的位置，一脸警惕：“你是什么人？”
“等一下，西玻。”青年反应过来，同样站起身来，“她就是那位教堂里的女士。”
“请不要紧张，迷途之人，我没有恶意。”女人面色不改，只是微微举起双手，以示友好，“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求尔等的帮助。”
“这么说来，先前的钟也是你敲的？”
“看见来自湖边那燃烧的业火了吗？”她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自说自话的走到二人身前，“为了给被选中之人争取机会，我与最后的兄弟姐妹们在那里向那恶魔的化身发起了殊死的进攻，成功的牵制住了祂。尽管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值得欣慰的是，一个藏于地狱深处的萨麦尔印章被成功破坏。相比较设置于表层的印章，那才是真正的关键。但是，我却再也感受不到赠与你的弗劳洛斯的存在。”似乎是有些疲倦，女人喘了口气，坐在了旁边的座椅上。“想必是那亵渎之物摧毁了它...没有了圣器的指引，尔等必然失去方向。理清这一切后，我这才赶回教堂敲响大钟，希望尔等能够前来。”
下一刻，她的神色变得紧绷起来，带着一丝后怕：“但万万没有想到，那恶魔的化身胆敢攻击我主的居所，用地狱的业火将其付之一炬。”女人叹了口气，透着不加掩饰的疲惫与虚弱，“我穷尽所有本领，使用了障眼法混淆了对方的判断，才得以逃出生天...哦，请不要担心，这个障眼法现在也是有效的，祂找不来这里的。”
“那个黑色头发的小女孩...她就是你口中的恶魔吗？”艾利克斯迟疑片刻，开口道。
“没错，千万不要被她的外表和言语所蒙骗了，被选中之人。”女人神情凝重，“你破坏了恶魔的印章，也间接削弱了祂的力量，所以祂才会如此愤怒和疯狂，以致于做出此等亵渎之举。”
“稍等一下。”青年想起了一直以来困扰他的问题，“如果我的存在阻碍了她的计划，为什么她没有杀死我呢？还有，为什么只有我能看到那个黑暗幽邃的寂静岭？这个所谓的被选中者又是怎么回事？”
“你做的很好，被选中者。”对方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些问题，只是从宽大的长袍之下掏出了一个熟悉的三角锥体放在桌面上，“但是这还不够，恶魔仍在尝试着突破我主对祂的束缚，现如今，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之下，祂的力量已经有所衰弱。现在，请跟随弗劳洛斯的指引，去解除其他印章的威胁吧。”
“啊？这东西不止一个？!”艾利克斯睁大双眼注视着那个外形上与先前别无二致的小巧法器，感到有些大跌眼镜。
“请不要介怀，被选中之人。”女人站起身来，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常言道，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希望你能理解。”
“...哦。”
“时间紧迫，我还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她从容地说着，转身走向房门，“我会设法吸引恶魔耳目的注意，接下来的旅程，请务必小心。愿主与你们同在。”
“等一下，女士！”见对方半只脚已经踏出房间，青年连忙快步上前拉住了对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女人转过身来，蓝色的眼眸对上了他的视线，不知为何，在这一刻，艾利克斯竟是产生了一丝奇妙且难以言说的既视感。没等他想明白其中脉络，对方微微一笑，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表情。
“你和这一切确有渊源，被选中之人。”她轻轻拨开对方的手，语气柔和但笃定，“但是天机不可泄露，时候到了，你自会知晓其中因果。”
下一刻，不待青年有所反应，女人竟如一道烟般消失在了原地，留下面面相觑的二人。

“这个...就是所谓的弗劳洛斯吗？”不知过了多久，女警注视着沉默地摆弄着三角锥体的青年，率先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
“是的。”艾利克斯沉吟片刻，将法器放回桌上，“对于她说的那些东西，你有什么看法吗？”
“老实说，我到现在头还有点晕。”西玻用力地捏了捏鼻梁，若有所思，“但我总觉得那个神婆在有意回避些什么。”
“我也一样。”青年双手抱胸，眉头微蹙，“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天机不可泄露，但我可以肯定，那位女士知道很多事情，却没有告诉我们。”
“但是我们无从查证这一点啊，你也瞧见她离开的样子了。”女警无奈地耸了耸肩，“还有那个所谓的恶魔...她真的确定祂的力量被削弱了吗？我不懂宗教的那一套东西，但是拜托，那可是教堂欸！火烧教堂已经等同于在上帝头上动土了，什么样的恶魔能猖狂到这份上？你不觉得这很矛盾吗？”
就在这时，伴随着轻微的震动，一道白光自弗劳洛斯尖端发出，指向了某个方向。
“这就开始了？”艾利克斯拿起三角锥体，很快确定了方位，“是西南方向。”
他意有所感地看向白光所指的位置，沉声道：“简直就像是一场戏剧，而我们正按照某人事先写好的剧本推进故事的走向...老实说，我真的很不喜欢这种被动的感觉。但是现在看来，也没有别的什么路可选。”
“这座小镇的崩坏越发严重了，无论怎样，这都不是好事。我们必须设法调查清楚并解决这一切，而这并不违背我们行动的初衷。”将三角锥体再次固定好，青年站起身来，从肩上取下霰弹枪，“往好处想，我们现在至少有了明确的新目标。”
女警有些不确定地耸了耸肩，同样站起身来，“你还真是乐观。”她瞥了一眼仍在发光的弗劳洛斯，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这种牛鬼蛇神的东西我这两天见得够多了，等到这一切结束以后，我一定要申请休上几天年假。”
第十二章 完

第十三章 把握当下（暂定名）
1992年6月24日凌晨 寂静岭北部旧城区
“艾利克斯，这个所谓的弗劳洛斯难道就没有驱魔功能吗？”西玻为手枪装上新的备用弹匣，“我感觉镇上的怪物数量明显变多了！”
此时的二人正竭力躲避着来自空中的攻击，穿行在布拉德贝里路道旁建筑物的阴影之下。
“我不知道，这玩意好像只对萨麦尔印章还有那个女孩子相关的东西有反应！”就在这时，他猛然察觉到来自半空的呼啸声愈发接近，一道巨大的阴影在迷雾彼端的空中陡然出现。恍惚间，先前的经历在眼前瞬间闪回。青年心道不妙，连忙冲上前去。
“快趴下！”顾不上多想，他一把扑倒对方，下一刻，体型巨大的有翼生物自二人的头顶疾速掠过。艾利克斯半跪起身，将霰弹枪枪口对准尚未消失在视野中的怪物尾端，果断地扣下扳机。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数十颗高速铅质弹丸瞬间便将对方的躯体下半连同部分翅膀撕碎，有翼生物凄厉地嚎叫着，拖着残缺的身躯从空中坠落在地，徒劳地蠕动着，再也站不起身来。他没有犹豫，迅速起身对着怪物补上一枪，彻底结束了它的生命。
“喔...多谢啦。”西玻同样站起身来，对着青年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就在这时，艾利克斯猛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他正要反应，面前的女警神色微变，快速举枪侧身瞄准自己的背后扣动了扳机，伴随着几声枪响和哀鸣，两只无皮怪犬在一米开外踉跄倒地，挣扎几下便没了动静。
“...谢啦。”
“别客气。”金发女人眉头微挑，很快正色道：“我们没那么多弹药和这些东西打消耗战，前面就是米德维奇小学，我们赶紧躲到室内吧。”
顾不上喘息，二人很快跨过崩裂的马路路面进入那扇半开合的铁门。
————————————
关闭铁门，拉上插销，他们不敢多做停留，马不停蹄地冲进学校主建筑的大堂，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样一来，这些翼手龙一样的东西，还有那些狗应该构不成威胁了。”门外隐约传来的撞击声很快就消失了。西玻喘着粗气，有些心有余悸地调侃道：“我可不想再体验一次自由飞翔的感觉了。”
艾利克斯眼眸微垂，对着不再发光的三角锥体稍作检查，“看样子，这里就是弗劳洛斯所指引的地点了。”他很快做出了结论，“我们的路线没错。”
“我怎么感觉这个小东西有点靠不住啊？”平复正常的呼吸后，女警注视着对方手中的法器，小声地嘟哝着，“那个神婆说它是扭转乾坤的关键，可为什么反而连最常见的怪物对它都视若无物呢？到最后还得靠子弹解决问题。”
“...也许弗劳洛斯是专门针对单一情况的功能性法器吧，”回想起自己先前怀揣着有限的弹药在阿尔奇米拉病院东躲西藏的经历，艾利克斯扫清心中似有若无的阴霾，有些无奈地将三角锥体固定了回去，“之前的那个也是这副德性，平时遇到什么不对劲只会装死，最多发发光。碰上萨麦尔印章或者那个最危险的小姑娘的时候倒是积极得很...”联想到前一个法器的结局，青年摇了摇头，“但事实证明，它并不是那孩子的对手。”
“换句话说，大部分脏活累活还得我们自己干呗。”
“你总结的很到位。”他露出一个有些无可奈何的表情，随即又正色道：“让我很困惑的一点是，假设那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女孩就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而弗劳洛斯是针对她与她所布设印记的法器，为什么那些能够用物理手段消灭的非人怪物却不受其影响呢？如果它们是恶魔的爪牙的话，不应如此啊。”
就在这时，青年眉头微皱，一段话语在耳边回响起来。
——只要愿意，你和那位女警官随时可以离开。但是，这好像由不得谁来决定...
“...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是在告诉我，她对于这一切的控制并不是绝对的？这个世界，还有那些怪物？”艾利克斯用力揉动着太阳穴，感到一阵头大。
——即便如此，她依然可以轻易消灭我们，却并没有这样做。有什么东西的存在限制了她的行动，还是说她真的对我们没有恶意呢？但是，如果我们不阻止这一切的话，地狱真的会降临人间吗？到时候，又有谁能置身事外？她对我们手下留情并没有意义啊...父亲呢？他和这个女孩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这些神啊魔啊的事情谁能说清楚呢，”就在青年苦思冥想之时，西玻拍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的思考，“现如今我们需要的是更多的信息。当务之急，还是先对这里展开调查吧。”语毕，对方开始就着手电的光线四下检查大堂的布局。
将自己之前的猜测与存在的疑点记录下来，艾利克斯收敛心绪，同样加入了搜查的行列。

从大堂入口处的学校平面图可以看出，米德维奇小学的规模并不大，除了他们两人现在所在的回字形布局的主教学楼外，南侧还有一个小型的操场，教学楼中心的空地则是作为活动空间的庭院，庭院的东北角矗立着一座小型的钟楼。除此之外就是包围整个学校的围墙。
“这所学校也太袖珍了吧，能不能容纳本地一半的适龄儿童都是个问题。我知道米德维奇小学有些历史了，但那个时候，寂静岭总人口还不到五千。在小镇居民接近两万的当今，镇委员会就没考虑过扩充本地的教育系统吗？”
“这种事情留给教育和市政规划部门去操心吧。”女警耸了耸肩，“至少，我们现在的搜查压力不会太大。”她伸出手指点了点平面图中的教学楼布局，“算上用于安放锅炉和发电机组的地下室，总共就三层，二十几个房间，我们逐一排查过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些有用的信息。”
就在这时，一旁靠墙的学生储物柜发出了一阵异响，两人顿时警惕起来，双手持枪走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很快，他们便锁定了产生撞击声的那一间柜子。
“这么小的储物柜，里面会是什么东西？”
“要打开看看吗？”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分别站在了柜门的两侧。仿佛是感应到有人靠近，撞击声随之慢慢停止并完全消失。
一片寂静之下，艾利克斯深吸一口气，右手握紧手枪握把，将左手慢慢伸向柜子把手，下一刻，异变陡生，伴随着一声猫叫，一个黑色的小身影猛然撞开柜门，没等两人反应过来，这个生物便以极快的速度冲到虚掩着的走廊门边。
在手电光的照映下，他们惊讶地发现，那是一只通体黑色的小猫。
二人用余光交换了下眼神，皆是对此情景大感困惑。严格来说，这只黑猫应该是他们进入异世界寂静岭以来看到的第一只正常的非人生物，但正因如此才显得极不寻常。出于警惕，两人都没有放下武器。
也许是被关在柜中许久，小猫并未理会二人戒备的枪口，只是自顾自地舒展了下身体，舔了舔周身凌乱的毛发。终于，似乎是被手电筒的强光照射有些烦躁，它停止了舔舐身体，抬起头来看向他们。
那是一双极为漂亮的蓝色眼睛，在手电照映之下闪烁着明亮的光彩。小猫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微微偏头，略显警觉地打量着他们。
艾利克斯见状眉头微皱，小黑猫的此番动作让他有些不合时宜的想起了那位有着同样瞳色的黑发少女。
终于，似乎是对眼前的二人失去了兴趣，黑猫将目光收回，快速转身钻进身后虚掩的双开门中，不见了踪迹。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女警回过身去，将手电光照向那间打开的橱柜，里面已是空无一物。
突然间，神经高度紧张的青年依稀听见门的另一头传来细细的低语，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从呓语逐渐变成了清晰的词句。
“女巫！”“怪物！”“恶魔！”“没有爸爸的孽种！”这些恶毒的话语混杂着各种童稚的语调和音色，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与嘲弄。随着声音的加大，仿佛近在耳边。
“你还好吗，艾利克斯？”注意到对方神情有变，西玻开口询问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什么？”转瞬之间，诡异的低语猛然消失。青年回过神来，注视着身旁之人关切的眼神，心中有了猜测：“你没听见那些声音，对吗？”
女警眨了眨眼，很快便明白过来：“难道说，你又听到或者看见什么我感知不到的东西了吗？”
“是的。似乎...是一些恶毒的谩骂，”压制住心中莫名沉重的窒息感，艾利克斯走上前去，谨慎地推开虚掩的走廊门，不出所料，门后空空如也，“好像在说怪物，女巫什么的，听起来像是孩子们的声音。”
“考虑到这里是一所学校，这种异状倒是相当应景。”女警神情肃穆，若有所思，“感觉就差在墙上出现些血字，告诉我们这里曾经发生过不太对劲的事情了。”
大致检查过学生储物柜的情况后，两人很快注意到，这里所有的柜门左上角都用透明卡槽呈放着标签，写明了其所有者的姓名。
唯一的异常，就是那只黑猫所在的柜子。不知是不是老化脱落，原本应该固定着标签插槽的位置是空的，徒留一些胶痕。不仅如此，它的柜门内外还刻写着很多乱七八糟的单词，短语，由于曾被多次涂抹过，已经很难辨识出具体的含义。但是从歪七扭八的书写来看，写下这些东西的人年龄应该不会太大。
除此之外，不大的橱柜中隐约能够闻到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味，像是某种掺杂着铁锈味的腐臭，让人浮想联翩。
——这个储物柜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对待？它的主人是谁呢？
某个名词在脑海中呼之欲出。青年的内心莫名有些压抑，他一言不发地关上了那扇伤痕累累的柜门，将目光短暂停留于其上。那块空落落的胶印以及那些被肆意涂抹的短语，仿佛在诉说着什么令人不安的往事。

搜寻一楼及地下一层未果后，二人来到了中央的庭院。
这里的布局相当简单，除了贯通教学楼南北方向走廊的廊架外，只有一些样式单一的植被，铺装步道以及位于东北角的小型钟楼。
看样子，这里应该就是孩子们在休息时间进行玩耍的地方了。
只不过，现如今这阴森压抑的大雾之下，哪里还能看出一点平常的样子。
在庭院的其他地方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二人很快来到了那座钟楼前。
这座建筑堪称袖珍，底座宽度不到3米，顶部也将将高于只有两层的教学楼。其下部的基座已是饱经风霜，木质的楼体看起来也颇有年代感。
“这东西的历史恐怕和这所学校差不多，”艾利克斯半低下头观察着面前基座上不到一米五高的钟楼入口，“没有把手，也推拉不动。这门该怎么打开呢？”
“难道和这玩意儿有关系？”女警将手电筒照向小门左侧一处浅浅的圆形凹槽，“感觉可以把某种物品放置在里面。”
“也就是说，这是机关喽？”青年若有所思地伸出手去，敲了敲凹槽的旁边的灰砖，“里面不是实心的...真是这样的话，应该是藏有某种机械装置。”
“按理说，这样的钟楼应该会有人定期进行维护。”女警将手电筒照向上方，在强光照射之下，他们能够直接看见钟表指针所在的位置。整个时钟似乎停止了运行，指针一直停留在五点整。“但是，我们先前在库房以及管理员办公室里并没有发现疑似可以开启钟楼入口的圆形器物。”
“说不定，这种东西是由校长亲自保管的，毕竟这座钟楼也算是高价值文物。”艾利克斯拍了拍手上的灰，稍作思量，继续道：“事不宜迟，我们去二楼看看吧，正好校长办公室也在那里。”
顺着楼梯来到教学楼二层，这里的布局与一层几乎没有区别，只不过房间的种类略有区分。大致调查过南北部走廊的十二间普通教室后，这其中除了整齐摆放的桌椅教具以外，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
“看样子，校方把普通老师的办公区域和一二年级学生安排在一层，三到六年级孩子的教室则是在二层的南北走廊。”在三年级A班教室稍作休整，西玻总结道，“现在看来，无论寂静岭的整体情况如何，这些建筑内部的布局倒是和正常世界中别无二致，警署，医院，商店，无一例外，学校也是如此。”
“说的没错。”青年双手抱胸，面色凝重，“但是，按照先前在阿尔奇米拉病院的经验，真正的不对劲，恐怕得在我进入那个黑暗寂静岭才能窥见一斑...而问题在于，除了一些难以被证实的推测，现阶段我还没法真正理解这种变化的起因，更遑论提前做好准备。我想要相信自己的判断，但是，啧...这实在太被动了。”
感受到对方言语中的紧绷以及眼中隐隐的晦暗之色，女警稍作思量，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艾利克斯。”她伸出手来，轻柔地捏了捏青年的肩膀，“我知道，你很想理清真相的脉络，解决眼下的困境，也许，还要顺便拯救下世界什么的。最后，把那个迈克尔.考夫曼揍成植物人再给他判上几个无期徒刑。”
她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没有亲眼见过那个更加恐怖的寂静岭，但我知道，那些经历让你非常疲惫和不安。先前我和你在医院重逢时我就隐约感觉到了，但是你一直没有主动表露出来。我知道这真的很不容易，但你不能把压力和苦恼憋在心里。”西玻真诚的说着，面露关切：“关于你和那个黑暗世界所谓的渊源，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你可以试着和我吐吐苦水。多少会好受点的，毕竟，我到底还比你年长些呢。”
“...真高兴你能这么说。”沉默片刻，艾利克斯露出一个怀念的笑容，但面色随即便凝重起来。“...先前在学校操场你被怪物抓走之后，我真的以为...唉。父亲走后，你变成了那个经常主动给我写信，打电话的人。在陆军服役的那两年你寄来的那些信件，我全部都留着，就放在包里...但是，真的危机当头了，我却谁也救不了...”
“白痴，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金发女人没好气地锤了他一拳，“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对这种事情耿耿于怀...拜托，你又不是超人，当时那种情况把立场切换过来，换做是我也没办法做的更好。”
“我当然知道自己救不了所有人...但我总是忍不住会想，自己是否能够做出最好的决定，并承担相应的结果。在那个黑暗寂静岭时也是如此。”青年深吸一口气，终于舒展眉头，面露释然的笑容，“正因如此，才更要把握当下...虽然现在说这个稍微晚了点，但是我真的很庆幸，你还在这里。”
“...我的荣幸？”女警挑了挑眉，伸出手来，“重要的不是发生过什么，不是吗？更何况，刚才在校门外，你那一枪打得可是相当漂亮。”
“是啊，”艾利克斯心领神会，稍稍用力地握了握对方的手，眼中的阴霾已然消失，“谢谢。”
————————————
结束了短暂的休息时间，在基本排查了二楼的其他房间后，他们用先前在死去的艾伦.布彻身边找到的钥匙打开了校长室的房门，这里和学校的其他地方一样寂寥阴森，但室内的布置仍然井井有条。
“都是一些教育学的书籍还有刊物，”用手电筒探照着墙边的书架，女警突然想起了什么：“嘿，艾利克斯，你还记得布彻校长死前说过的话吗？那些魔女，地狱之类的东西。”
“当然记得。”青年走到办公桌前吗，细致地观察着其上的布置，“综合看来，按照那位教堂女士的说法，恐怕艾伦.布彻也是她口中兄弟姐妹的一员，并在斗争中死于所谓的恶魔之手。”
“...真奇怪呢，我印象里布彻先生并不信教啊。”西玻若有所思地说道，“难道他和那位女士一样，是某种大隐隐于市的民间宗教人士吗？”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一张大合照引起了艾利克斯的注意。拿起相框凑到眼前，青年很快意识到这是一张拍摄于1992年6月15日的师生毕业照，身着各类正装的男女教师们就站立在画面的第一排，艾伦.布彻也在其中。老师们的身后则是身高各异，身着统一校服的六年级毕业生。
转瞬之间，他的瞳孔猛然扩大。
“...西玻，我对于那个女孩子的真实身份总算有点眉目了。”
“这么突然？”女警很快凑上前来，一脸探究，“你发现什么了？”
“校服。”青年眉头紧锁，注视着照片中的画面，语气有些懊恼，“一直以来，我执着于找到这个异世界的真相，以及解决所谓的萨麦尔印章的问题，却忽略了更加简单直白的线索...真是不像话。”
照片里的孩子们统一穿着深蓝色的背心长裤或短裙，配上白衬衫黑皮鞋，还系着与背心同样颜色的领带。
“从最开始我就看出来她穿着某种学生制服，却没有去细究这一点。”艾利克斯将相框递给女警，面露笃定，“那个神婆口中恶魔化身的魔女，身上穿的是米德维奇小学的校服。”
第十三章 完

“你这个人啊，问题是真的多。”少女缓步走到青年面前，抬头注视着他，“你不怕死吗？”

第十四章 少女的世界（暂定名）
1992年6月24日凌晨 寂静岭北部旧城区米德维奇小学
这所过于袖珍的学校并没有专门的档案管理处，往届师生的个人资料都集中放在校长室的信息柜里。
“已经毕业的学生学籍档案最多只在校保留两年。”艾利克斯打开手边的下一个档案袋，逐一翻阅其中的内容，“...老实说，我并不认为这么容易就能找到什么线索，但总归要试一试。”
“光凭一件校服确实说明不了太多东西，”女警凑在一旁注视着青年手上翻动的纸张，缓缓开口道，“你觉得那个女孩曾经是这里的学生吗？”
“我还不能肯定。”艾利克斯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说到底，我们现在连她是不是人都不清楚...但是这其中肯定是有联系的。退一万步讲，假设她真的是什么来自地狱的恶魔，为什么要把自己伪装成这样呢？难道是祂观察人间后觉得，‘哦，我得先把自己变成一个外表人畜无害的小姑娘，哎呀，这个小学的校服真好看，就把它作为我人类伪装的衣着吧’这样那样的。”
他摇了摇头，正色道：“总之，不论这个女孩子是什么情况，她的外在形象是米德维奇小学的女学生这一点肯定是有其道理的。”
“我明白你的想法，这所学校和那孩子之间肯定存在某种联系...”西玻眉头微挑，察觉到了对方话里的潜台词，“不过听你的意思，你好像并不认为她是恶魔啊？”
“大概吧，”将文件归拢整齐，重新放回袋中，艾利克斯思忖片刻，轻声说道，“因为不明原因，我一度遗忘了三年前在父亲葬礼上与她在异世界有过一面之缘的经历，但是现在我想起来了。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在某一方面，我和她的感情是一样的。”
说完这句话，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细细地回味着先前与黑发少女几次短暂的对峙。没过多久，青年轻轻地呼了一口气，神情复杂地开口了：“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就好像，她和你我一样，对哈罗德.梅森这个人的死感到由衷的悲伤，不论是三年前还是现在。”
“而且，虽然那个女孩对于我的插手表现得极其愤怒，毫不掩饰周身所散发的暴戾与阴鸷，但自始至终我都感觉不到她的恶意。”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虽然只是猜测，但我觉得，父亲和她一定有过某种特殊的交集，以至于影响到了她对我们的态度。”
“我毕竟没有亲眼见过她...希望你的判断是正确的吧。”女警轻叹口气，继续翻看着从办公桌里找出的文件，突然微微眯起眼睛，“肯尼斯.戈登？”
“怎么了，西玻？”
“这个人是本地失踪人口之一，”对方抽出几张文件，将其递给青年，“我有经手过他的案子。我记得戈登先生在失踪前就在米德维奇小学任教，还是三年级A班的班主任。”
艾利克斯接过文件，粗略看过后，发现这是一份教师任命书。
——新的学年即将到来，鉴于本校原三年级A班班主任老师肯尼斯.戈登先生已经失联3个月，届时将严重影响到相应班级的教学情况。根据学校规定，校董事会的推举以及相关聘用规定，现任命诺曼.贝茨先生为本校教职员工并正式接手四年级A班的教学事宜。
在这之后，便是这位新老师的个人信息，职位详情，合同明细等内容。任命书的落款日期，是1989年9月2日。
“又是89年9月...”青年眉头微蹙，“也就是说，戈登老师的失踪是6月份立案的。”
“没错，当时的报案人是他的妻儿。1989年6月1日，他只是照常出门上班，然后就再没回来。根据我们的调查，肯尼斯.戈登当天并未到米德维奇小学报到，他的轿车在其住址到小学之间路段的郊区被发现。那天上午下过一场大雨，车上和周围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迹。”西玻捏了捏鼻梁，继续说着，“可以确定的是，这位可敬的小学教师是个勤勤恳恳，遵纪守法的老好人，没有什么不良记录。他的家人，同事及邻居都证实说，戈登先生向来与人为善，从来没有和人结过仇。三年过去了，关于他的去向依旧是个谜。”
“听上去相当可疑啊...但是，这和眼下的事情存在联系吗？”
“这谁说得准呢。”女警略带无奈地耸了耸肩，面露不忍，“唉...直到现在，戈登太太还经常来警署向我们询问情况。”
————————————
将留存的学生学籍档案全部过目之后，艾利克斯并没有看到他所想的那张面孔，一旁的西玻却是有了重要发现。
“艾伦.布彻这人倒是有些雅兴。”她打开一本精装书表层之下隐藏的夹层，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金色圆形徽章，“看样子，这就是打开庭院钟楼入口的钥匙了。”
二人端详着徽章上精致的纹路，这是由两个大圆，三个小圆以及诸多奇怪的文字及符号构成的复杂图形，完全无法辨识出其具体含义。
“又是这种神秘兮兮的东西，”女警撇了撇嘴，“这不会也是什么法器之类的吧？我们这个小镇还真是卧虎藏龙，人杰地灵。”
“不论怎样，去钟楼那边看看吧。”青年稍作思索，有些不甘心地合上手边最后一本档案，“希望在那扇门的后面能找到一些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迅速回到庭院东北角的钟楼前，将圆形徽章放入与之大小相当的凹槽之中，“咔哒”一声之后，某种机械装置似乎被成功激活，开始了运作。伴随着沉闷的声响，那扇紧闭的石门缓慢地向下偏移起来，不多时，一个黢黑的入口便出现在他们眼前。
艾利克斯弯下腰去将手电筒照向内部，仔细探看着。里面的空间如同想象中一般狭小逼仄，似乎有某种爬梯自基座一直延伸至钟楼顶部。
他稍作思索，伸手将那块圆形徽章取下，不出所料的，那扇石门便再次缓慢地闭合起来。
“我们一起进去的话，要是外面出点岔子，保不准两个人都要被困，”青年把徽章放回凹槽处，注视着石门再次打开，“这样吧，西玻，你在外面帮我把风，我先进去看看情况。”
“行呗。”女警没有推脱，只是拔出手枪关闭保险，“千万要小心，有什么不对劲的随时叫我。”

弯下腰来进入钟楼基座内部，一股呛人的灰尘迎面而来。艾利克斯将手电筒塞回前胸口袋，伸出手来小心地试了试固定在墙面的爬梯，感觉尚算稳固。
“你还好吗？里面的情况怎么样？”外面传来金发警探关切的问询。
“没什么异常，”青年抬头看向顶部，爬梯顺着墙壁一直延伸至上方的平台，一处刚好能够容纳成年人通过的小口，“我现在就上到钟芯房看看。”
他轻呼一口气，顺着爬梯缓慢而谨慎地向上爬去，没过多久就抵达了那个平台。各种齿轮，钢丝绳及形态各异的机械结构组成的大型钟芯就在平台中央偏外的位置。从周围遍布的灰尘蛛网看来，这个地方应该很久都无人问津了。
就在这时，艾利克斯注意到钟芯旁边的地上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似乎是一本笔记本。他弯下腰来将它拾起，拂去表面的尘土，发现其外包的牛皮纸上似乎有着一抹不自然的彩色。
青年将光线对准本子表面，凑近眼前仔细查看。待他看清内容，不禁微挑眉头。
本子封面中下部用各种颜色的蜡笔涂鸦着两个手拉手的小人，尽管作者的画技明显缺乏技巧，还是依稀能够看出这是两个身着深蓝色衣服的小女孩。其中的一个留着黑色长发，身形更高，另一个较矮的则是一头黄发。抬头处整个空了出来，用略显稚嫩却十分认真的笔法写着几个大字。
——克劳迪娅.W的小学日记。
“原来是学生的日记本啊...但是，为什么会放在这种地方？”
他四下环顾一番，狭小的空间里再无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带着好奇和探究，艾利克斯正要翻开手中的笔记本，猝不及防的，随着弗劳洛斯的剧烈反应，一阵熟悉的警报声隔着钟塔外壁传入耳中，尽管由于轻微的不适与晕眩感，这声音听来有些模糊失真，他依旧辨识出这是先前数次异世界来回切换时所听见的防空警报。
顾不上多想，青年连忙将日记本揣入怀中，顺着梯子快速爬到地面，万幸的是，钟楼基座处的入口并未关闭。弯下腰来走出小门，不出所料，笼罩着小镇的浓雾再一次被黑暗所代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原本站定在基座台阶上的西玻.班纳特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来的可真是时候。”已经不再对这种变化感到惊讶，艾利克斯屏息凝神，警惕地四下打量着一片漆黑的庭院。就在这时，“啪嗒，啪嗒”一阵缓慢但清晰的脚步声从前方黑暗的彼端传来，像是某人光着脚走在铺装地面的声音。他迅速拔出格洛克手枪，将手电照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来者是某种双足直立的人形怪物，身材与孩童相近。在强光的照射下，可以清晰的看出，它有着灰色的皮肤，上肢粗壮，五指分明的手中挥动着一把锋利的美工刀。
“...物...”与此同时，青年清楚地听到一阵细碎的低语声，有着神似孩童的语调，似乎是对方正轻声嘀咕着什么。
眼见那矮小的身形手握美工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艾利克斯不再迟疑，稍作瞄准扣动了扳机。胸部中枪之后，对方痛苦万分地抽搐着后退两步，嘴里的声音却是越发清晰：“怪物！！恶魔！！”它并未退缩，只是喋喋不休着一些零散的词汇，拖着踉跄的步伐向青年的方向冲来。
“一个十足的怪物却自言自语着这种词汇，真够滑稽的。”虽然这家伙似乎不难对付，但它嘴里的呓语却让艾利克斯莫名的心堵。他瞄准敌人的口器连开三枪，对方的头部爆出一片血雾，仰面躺倒在地，身体不住的痉挛着，发出断线一般歇斯底里的嘶吼声。青年走上前去一脚踢开怪物脱手的武器，抬起厚重的军用皮鞋狠力踏在头部的伤口处。随着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嚎，对方终于停止了挣扎，彻底没了动静。
艾利克斯四下观察一番，确认没有其他危险后轻喘口气，垂下头来一言不发地打量着死去怪物扭曲变形的面孔。
这是一张似人非人的脸，看不到眼睛和鼻子的存在，只有一张硕大的口器，还有几排尖利的牙齿。
“‘怪物’吗...先前，我好像听到过类似这样的声音...”他抬起头来，若有所思的将目光转向通往主建筑走廊的双开门，“在迷雾世界的教学楼里。”
————————————
解决掉徘徊于走廊的人形怪物，艾利克斯为手枪换上新的弹匣，回到了教学楼的大堂入口。
不知为何，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的难闻气息比起室外要更加的浓烈呛鼻，似乎还混杂着某种带有铁锈味的腐臭。
他顺着气味来到了墙边的储物柜前，毫不意外的发现，这就是先前缺少名牌的那一个。
更令人不安的是，它的柜门不仅锈蚀严重，缝隙之中还不断向外渗出腥红的液体。那股浓郁的恶臭，大概就是来自这里。
艾利克斯谨慎地站在侧边，一手持枪对准柜门，轻轻握住了把手。直觉告诉他，这一次恐怕不会再有小猫从中跳出了。
随着柜门的打开，一具毫无生气的小小身体映入眼帘。尽管躯体残缺，肌肉裸露，仅存的部分毛发也被污血所沾湿，但依旧能够看出，这只生物曾经有过乌黑透亮的皮毛。
——那只蓝色眼睛的小黑猫。
他眉头微皱，有些不忍地偏开视线，心中的困惑却是更甚。
根据先前的经验，两个不同的异世界所呈现的事物虽然不尽相同，时间也并不统一，却都是与现实世界相关联的。
那么，这只神秘的黑猫究竟意味着什么？
不想继续目睹眼前这幅光景，艾利克斯轻轻地关上柜门，但下一刻，数道血红的文字在其表面毫无征兆的浮现出来。
【怪物】【滚出去】【魔女和她的黑猫】【没有爸爸的怪胎】
面对这些触目惊心，满怀恶意的血字，青年微微愣怔，那些满怀童稚的恶毒话语在耳边不自觉地回响起来。
他攥紧了拳头，一阵难以平复的压抑与窒息感涌上心头。脑海中，那个先前曾经浮现的名词，此刻已是昭然若揭。
——被霸凌者。

几分钟后 米德维奇小学一楼医务室
确认安全后，青年将门锁上，在办公桌边坐下。
“魔女和她的黑猫，”回想着之前目睹的一切，艾利克斯轻按太阳穴，兀自思索着，“这么说来，那个柜子的主人，是一个备受同学欺辱的小女孩。”
从怀中掏出那本日记，端详着封面那两个手拉手的潦草小人，他隐约觉得，自己也许能从这里获取一些信息。
“哎...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窥探小朋友的隐私，”他轻轻翻开日记的封面，“请不要介意，克劳迪娅。”
——1988年9月3日 星期六
——再过两天我就要去上小学了，学校会是什么样的呢？我有点紧张，但是也很高兴，因为我终于可以和最好的朋友形影不离了！
“看来她是从一年级开始写这本日记的。”艾利克斯眉头微挑，“作为一个6，7岁的孩子，她的拼写能力还不错啊。”
——为了庆祝我上学，阿蕾莎姐姐送给了我这本笔记本，她看起来也很高兴，好像又有点惋惜。“我已经三年级了，克劳迪娅。我们不可能在一个班里。”她是这么讲的。我总觉得她好像还有什么想说的。但是这没关系，至少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了，不是吗？
等等，阿蕾莎姐姐？
“消防员成功救出被困火场的葛莱斯比家女儿——9岁的阿蕾莎.葛莱斯比，并快速将其送往较近的中央区阿尔奇米拉病院。但由于严重烧伤，该女孩于当日晚间7点37分抢救失败，宣告死亡，其遗体经由其母确认无误。”
“没错，就是这里。”他很快回想起自己对这个名字印象的由来，“1989年9月9日晚死于严重烧伤的阿蕾莎.葛莱斯比...”
“1989年是9岁，那么88年就是8岁，三年级...这完全对得上。”青年轻揉着太阳穴，心中意有所感，“阿蕾莎并不是什么特别常见的名字，更何况是在这么个小镇...这样说来，克劳迪娅的这位‘阿蕾莎姐姐’八成就是阿蕾莎.葛莱斯比。”
“居然会有这样的巧合吗？还是说...”
按捺下心中的思绪，他继续阅览着眼前的笔记。
——1988年9月4日 星期日
——爸爸又喝酒了...他差一点就发现这本本子了！真危险啊。也许上学之后，把它留在学校里会更安全？另外，阿蕾莎居然说我画的封面太丑了！我决定了，到明天开学之前都不要理她！
——1988年9月5日 星期一
——入学的第一天没有我想象的有趣...而且校长居然是布彻先生，那个在教堂里总是板着脸的人。爸爸说过，布彻先生和他有些意见不合，但我不太明白为什么。
——阿蕾莎姐姐在被他们欺负！那些坏蛋！可她明明告诉我自己在学校过得不错！而且，为什么她要装作不认识我呢？我做错什么了吗？
——早上出门时爸爸又在喝酒了...还是把日记本留在学校吧。放学以后，我一定要去找她！
——1988年9月6日 星期二
——昨天下午我去阿蕾莎家里找她，葛莱斯比夫人又不在家里。她不愿意提及白天的事情，只是让我上学的时候不要来找她。我们没有吵架，但是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她看起来明明那么难过。
——今天上学时，我忍住没有去三年级A班教室找她，但我一直在想阿蕾莎说的话。感觉什么都没学进去。
——放学之后，一定要找她问个清楚。
——1988年9月7日 星期三
——傻瓜阿蕾莎！大傻瓜！我才不怕被那些坏孩子说成什么‘怪胎的卫星’‘魔女的跟班’呢！我告诉她，本来我也没有什么其他朋友，所以我不在乎这些！阿蕾莎姐姐听完之后居然哭了，但是她又在笑。我想，她一定是高兴的。
——阿蕾莎姐姐不再反对我在学校找她玩了。但她一本正经地告诉我，让我在自己班上交一些其他朋友。“你和我不一样，克劳迪娅。趁着刚上学，去结识一些好心肠的孩子吧，不然时间久了，你就会彻底成为所有人眼中的怪胎，再也没有这种机会了。”她很少这么认真地和我说话。所以我答应了，但我总觉得，她心里好像有点难过。就好像，这番话是在说她自己。
之后的日记记录了很多零零散散的琐事，其中有一半以上和这个叫阿蕾莎的孩子有关。
“两个小家伙的感情真的很好啊，但是她们的家庭似乎或多或少都有点问题，”艾利克斯皱着眉头，快速梳理着日记中的信息，“葛莱斯比夫人...看来我想的没错。而且，霸凌阿蕾莎的同学叫她‘魔女’‘怪胎’...她会是那个柜子的主人吗？”
怀着这样的猜测，他继续看了下去。
——1988年11月17日 星期四
——布彻校长出差了。我找机会溜进他的办公室，把书架上那个很让人在意的圆形徽章给拿了出来。阿蕾莎姐姐和我一直很好奇庭院钟楼门旁边的凹槽里是不是可以放进什么东西，现在是时候验证这个猜想了！
——她一开始还不同意，最后看我已经把东西拿了出来，这才答应和我趁午休时一起去试试看。“这是为了贯彻科学精神而进行的必要实践。”哼，这种话肯定又是她从哪本书上现学过来的。而且我知道的，阿蕾莎一定也早就想这么做啦！
——它果然是那扇门的钥匙！但是，钟楼里面没什么好玩的东西。我有点失望，但阿蕾莎姐姐并不这么想。她说：“只要寻找，就能发现。至少，我们证实了自己先前的猜想，所以并不是一无所获。”
——说起来，之前她借给我的那本书我还没有开始看呢，书名是...《地心游记》？要不，今天就开始看吧。
“这俩孩子可真不一般。”艾利克斯莞尔一笑，好奇心旺盛的少女所表现出的童真童趣令他原本紧绷的心绪稍稍放松。
他又翻过几页，很快就看到了这件事情的后续结果。
——1988年11月21日 星期一
——布彻先生回来了，但是，天哪！我之前居然忘记把圆形徽章放回校长办公室了！他好像非常生气...可恶的文森特！他居然向校长告发我，我要和他绝交！
——在礼堂上，阿蕾莎主动站出来说是她让我做的，但是这并不是真的啊！事后她告诉我说：“你父亲说不定会揍你的，至于我妈妈...她才不会在乎这种小事。”
——校长似乎没有太多怪罪我们。但是，全校大会之后，那些三年级的孩子开始骂阿蕾莎是“小偷”了...我告诉他们是我做的，她一开始并不知道。可他们好像并不在乎。
——我好像明白了，他们只是想找机会拿她取乐而已。
——真对不起，阿蕾莎。
之后的日记直到寒假前，断断续续地记录了一些学习生活上的事情，从克劳迪娅的笔下不难看出，校内的霸凌行为从未停止，只是她自己的处境比年长的朋友要好上不少。
更加值得注意的是，似乎从来没有老师或其他成年人介入此事。
“这种事情并不算少见，”青年的内心有些沉闷，“成年人的忽视往往会助长校园霸凌的气焰...但是，为什么是阿蕾莎呢？从克劳迪娅的日记来看，她明明是个很有灵气，可爱又讨人喜欢的孩子。”
“那些孩子骂她没有爸爸还有魔女什么的...真是过分。”转念一想，他叹了口气，不由地露出一丝苦笑：“也是呢...在成年人看来，青少年的恶意有时候就是纯粹且毫无道理的。”
心有所感地摇了摇头，艾利克斯将日记翻到了新学期的开始。

——1989年1月16日 星期一
——时隔两周又见面了，亲爱的日记。阿蕾莎说的没错，儒勒.凡尔纳是个天才！我真该早点去看一看他的书的。
——但是，阿蕾莎呢？开学典礼上我没有看到她。难道她生病了吗？可是前几天她还好好的啊。真让人担心，放学以后去看看她吧。
——要不要去买一些她喜欢的百合花呢？
——1989年1月17日 星期二
——葛莱斯比夫人不让我进她的家门...而且，那些坏蛋又在阿蕾莎的柜子上乱涂乱画了。他们甚至拿走了她的名牌标签！我找到了三年级A班的新老师戈登先生，询问他阿蕾莎的事情。和刚刚退休的波特曼先生不同，他似乎对此相当重视，还答应我一定会严肃调查和处理。
——他会帮助阿蕾莎吗？
“戈登？肯尼斯.戈登吗？”艾利克斯若有所思，“这样看来，他这个班主任是中途接班的。”
——1989年1月19日 星期四
——爸爸让我少管闲事，不要再去阿蕾莎的家里。他还说，戈登老师主动给葛莱斯比夫人打电话询问情况，让她非常恼火。
——果然，阿蕾莎不来学校和他们有关吗...
不知为何，之后的几页被人撕掉了。
——1989年1月25日 星期三
——阿蕾莎终于回学校了，带着脸上的伤。她说这是被野狗追赶时摔倒留下的。我并不相信，但我知道，她不会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虽然受了伤，阿蕾莎看起来却非常高兴。她还说，要感谢我和戈登老师，不然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继续上学。
——还是说一些值得开心的事情吧，吃午饭时，我们在操场的角落发现了一只小黑猫。可怜的小家伙简直饿坏了，所以我们把自己的食物分给了它。它看上去还很小，它的家人在哪里呢？
——1989年1月27日 星期五
——它已经认识我们了，真可爱！
——我们决定一起把小家伙养起来，就在学校里。阿蕾莎给它起名“尼摩船长”，虽然我没有反对她，但是拜托，这个名字明明一点都不合适！
看到这里，原本眉头紧锁的青年有些忍俊不禁。
“看来，小阿蕾莎真的是凡尔纳的忠实拥簇啊...”但随后，他便想起这个不幸的女孩已经在3年前死于一场大火。
而且，关于那只小黑猫的描述也让青年心中有些不安，他已经隐约猜到自己在那个储物柜中看到的景象究竟是何意义。
想到这里，艾利克斯收起了笑意，轻叹口气继续看了下去，但随后的一段话却让他提起来十二分的注意。
——说起来，尼摩船长真的好像阿蕾莎呀！不仅仅毛发的颜色是一样的，连眼睛都是天空一般的蓝色呢！
青年猛地想起什么，快速翻回日记封面。不出所料，左边那个身量稍高的黑发女孩的双眼正是用蓝色蜡笔所画。
“黑色头发，蓝色眼瞳的米德维奇小学女生...”他的两眼睁大，双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难道说...”
“不对，现在还远没到下结论的时候，”艾利克斯收起了纷乱的心绪，深吸一口气平复着正常的呼吸，“只是猜测而已...”
他加快了阅览的速度。
——1989年2月7日 星期二
——阿蕾莎告诉我，戈登老师计划在下周一把葛莱斯比夫人请到学校里针对校园霸凌和先前停课的事情进行会谈，但她好像并不觉得这能改变得了什么。
——1989年2月16日 星期四
——尼摩船长长大了不少，也越来越漂亮了。但是阿蕾莎的情绪有点不对劲，从星期一的会谈结束之后就是这样了。她好像忘记了要教我折纸百合的事情...不过，至少自她返校以来，三年级A班的那些坏学生收敛了不少，看样子戈登老师确实说到做到。他真是个好人。
之后，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4月初春假结束。
——1989年4月10日 星期一
——尼摩船长死了。
短短的一句话，让青年心下一沉。仔细看来，这一页纸上还残留着一些水渍。他知道，这是女孩的泪水。
——他们居然把它的尸体放在阿蕾莎的柜子里...这太恶毒了。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尼摩船长呢？
——我们和戈登老师一起埋葬了它。自始至终，阿蕾莎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我从来没见过她那种表情。戈登先生看起来也很难过。他向我们保证，一定会严厉处罚那些凶手。
——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尼摩船长已经不在了。
【怪物】【滚出去】【魔女和她的黑猫】【没有爸爸的怪胎】
回想起小黑猫形容惨烈的尸体，以及在女孩的储物柜上浮现的血字，艾利克斯面色铁青，胸膛一阵起伏，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怒火。
终于，青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翻动日记，却发现后面的很多页被人撕去，除此以外就是大片的空白，仿佛这本笔记的拥有者再也没有了写日记的心情。
终于，他看到了新的记录。
——1989年6月5日 星期一
——肯尼斯老师还是没来学校，阿蕾莎也一样。
之后又是数页空白，没过多久，他就翻到了日记的最后一页。
——1989年9月11日 星期一
看到抬头的日期，艾利克斯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楚涌上心头。他眼眸微垂，一言不发地继续阅览下去。
——新的学年开始了。但是肯尼斯老师还是没有回来。我想，是时候结束这本日记了。我不希望任何人能够找到它，于是想到了一个主意。
——幸运的是，布彻校长依旧把圆形徽章放在书架上。我把你送给我的日记本放到了我们曾经一起去过的最特别的地方。放心吧，这一次，我有及时把东西放回原处哦。
——我知道你内心深处并不相信天堂，但是，我衷心希望它是存在的。
水渍模糊了后面的文字，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一个金发的女孩无声的流着眼泪，一笔一划地写下最后的话语。
——再见了，阿蕾莎姐姐。我会一直记住你的。
——你永远的小妹妹，克劳迪娅。
第十四章 完